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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大结局) 一沙一世界(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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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将军发出了“嗷嗷”兽鸣般的惨叫,身体剧烈抖动,黑气从七窍混杂无序地涌出。随着黑气涌出,他的身体也像泄了气的猪膀胱不断萎缩,直缩到不可思议的干瘪程度,似乎构成他身体的只有黑色的妖气。

皱巴巴的如同套在小小骨架上一张皮的将军尸体倒地,再也没了声息。七里瘫坐在石台阶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建文和小鲛女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七里用力睁大双眼望向头顶,似乎是要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缝隙,一直看到天国一般。大仇得报的快意和空虚在她体内激荡,杀死幕府将军的快意与空虚同时涌上心头,她感到头脑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蹦出来。是灵魂吗还是蹦跳不息的心脏

两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从小被施加在身上的封锁感情的封印,似乎再也无法阻挡洪流般奔腾涌泻而出的快乐、悲伤、寂寞、忧郁。这些从小被用秘术封住的情感都被她回忆起来,千百种情感交汇,只化作了这两滴眼泪,滑过她全无表情的面庞。

万千人一起诵唱佛号的声音在将军倒地的一刻从阶梯顶端传来,似乎那里正在做一场空前绝后的法事。铜雀眉头紧锁,他预感到阶梯的尽头将有大事发生。他回头看到建文还在安抚坐在阶梯上的七里,忙叫他赶紧走过去看个究竟。建文还在犹豫,小鲛女拔出插在将军眼窝里的双剑,拉住他的袖子二话不说就走。

一行人拾阶而行,建文不时回头望向坐在台阶上的七里,也许在她生命里,建文原本就是多余的。她活着只是为了报仇,如今真将军被她手刃,建文又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必须跟上

建文几次鼓起勇气想最后呼喊一下七里,但这两个字犹如千军万马,阻塞在他的喉咙再也叫不出。

“走吧,不要再让她步入危险。”

建文不再回头,硬下心肠,随着铜雀等人朝着诵唱佛号的方向奔去。

说也奇怪,之前不管怎么拼命攀爬,金身弥勒巨像像是耸立在云端,怎么也无法拉近距离。可当佛号的诵唱声响起,居然没多久就爬到了山顶。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视线豁然开朗。

从山下看,佛岛顶端只是小小的一片平地,刚好够建立巨大的佛祖像。当踏上这里,却发现这里竟然大到无边无界,白茫茫、空荡荡的只有一尊巨大的佛像而已,四面望不到边界,连大海也无法看到。

“古希腊有贤者亚里士多德,曾说人世间有所谓空间之存在,有人以为空间是充实的,或有以为空间是虚无者。亚氏以为,空间者既有我等生活之共有空间世界,亦有所谓从属物质之直接空间者,然则此处显然超出彼之想象矣。”身处这白茫茫的怪异空间中,哈罗德不停在胸口画着十字,如果自己的手能穿越古今,他真想把亚里士多德从古代拉过来,给他看看这个超出常识的世界。

一队人出现在白茫茫的边际,在诵唱佛号声中迎着建文等人缓步走来。建文心中疑惑,将腰间转轮火铳的火门打开,小鲛女和腾格斯也都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开打。等再走近些才看清,这竟是一支由耄耋老僧组成的队伍。他们看起来个个慈眉善目,面相谦和平静,身披庄重的锦襕袈裟,两人一组手持钟罄、香炉等物。最前面有一名敲击木鱼的老僧带领,上百人排成两列缓缓而行。

这支队伍步伐缓慢,上百人的队伍竟是轻飘飘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其中颇有几名年纪极老者佝偻着身子,看似身体虚弱,更遑论有什么武功可言。

面对如此老人,建文等人也渐渐放松警惕,老僧似乎也对他们的存在熟视无睹,笔直地朝着他们走来。众人侧身分在道旁,为这队伍让出条道路来,建文忽然想起应该问问前方情况,便伸手去抓队尾一名老僧的衣袖,谁知竟抓了个空。他又是伸手一捞,竟又捞空了,原来这些老僧竟只是些没有实体的幻影。

建文和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继续朝着弥勒巨像走去。

越是靠近弥勒巨像,两边的老僧人数越多,他们或者在地上盘腿打坐,或者手捧经书阅读,或者正在参拜礼佛,又或者几人围定正在激烈辩论什么,人数竟有万人之多。诡异的是,虽然他们人数众多,所做事项也不尽相同,建文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上万人似乎在共同演绎着怪诞的哑剧,虽能看到他们张嘴,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唯有诵唱佛号之声绵延不绝地在白茫茫的世界回荡,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弥勒巨像被老僧们的幻影环绕,当真正接近时,建文才感到它的巨大超乎想像。右公公随驾去过四川乐山,听他说凌云寺有尊唐朝凿在山里的大佛,头顶与山齐高,眼前这尊弥勒巨像只怕不比它要小。

忽然,建文在纷杂来往的老僧幻影中看到了芦屋舌夫,他高高的帽子与众不同,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辨识出来。

“芦屋!幕府将军已经被我们所杀,你还要做什么”建文大喝道,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古怪的阴阳师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芦屋舌夫从容地背着手站在弥勒巨像前,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建文的到来。看到建文出现,他非但不惊慌,反而显得有些欣喜,“太子殿下来得好迟,在下等你许久了。”

建文向前走了几步,转轮火铳不知不觉拿在手上,枪口对准舌夫,铳里还有最后一颗哈罗德给他的银弹,“幕府将军被我们杀了,你快快束手就擒吧。”

“幕府将军他死不死和在下有甚相干。”芦屋舌夫撇了一下嘴,用袖子轻轻遮住下半张脸,眼神轻蔑,“他不过是被在下利用的傀儡罢了。那个蠢猴子贪得无厌,在下告诉他到了佛岛能得到长生不老之术和毁天灭地之力,他就心甘情愿任我驱使。嗯……就和你父皇一样。”

“你说什么”建文的枪口抖了一下,旋即愤怒地将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你不要胡说!我父皇恭简宽厚、温良仁善,怎么可能和幕府将军是一路人”

舌夫又“呵呵呵”地轻笑了几声,秦始皇扫荡六合,汉武帝北击匈奴,还有什么成吉思汗、大唐太宗,哪个不是天纵英明的圣主哪个没有开创万世基业秦始皇寻访海外仙山,汉武帝沉迷丹药仙方,还不是为的长生不老,永治天下太子殿下的父皇比这些位如何太子殿下如何觉得你父亲便能超然世外,得以免俗”

建文被舌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名垂青史的伟大帝王少年时都曾经天下、无所畏惧,可一旦老了,他们又发现纵使守在充满金玉宝贝的宫室内,让百万甲兵环绕保护自己,也无法令死神的脚步减缓哪怕一刻。对权势的眷恋与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在后半生都竭尽全力寻求长生不老的仙方,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但是……父皇也会是这样的人吗建文不敢去想。

看到建文精神动摇,芦屋舌夫又向前靠过来,口中说道:“你还记得在蓬莱海上,和我一同念诵的那段经文吗”

“那段经文”建文想起了自己被绑到日本人的大安宅船上时,曾经背诵过一段诘屈聱牙的经文,舌夫当时听了欣喜若狂,竟和自己一同背诵。建文在震惊之余也确实疑惑震惊过,但很快也就忘记了,或者说是他自己不肯再去深想。

“你父皇是不是让太子殿下从小将那经文背熟告诉你未来这经文能保你平安康健幼年的太子殿下是否曾因记不住经文,被父亲惩罚过”

芦屋舌夫的每句话都像楔子敲在建文心口上,背经文是他幼年噩梦般的回忆,每次经文背错,平日和蔼宽厚的父亲,都会对自己怒目相视,即使自己被吓哭,父皇也不曾有过丝毫怜悯之意。

“那是因为你父亲是个极其自私的人,他的温良宽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文章,他从未关心过你,甚至他对你充满恐惧。你每长大一点,他都会觉得死亡又临近自己一步,是以他恨你、怕你。你的存在并不是继承皇家正朔,是的,太子殿下的父皇何曾想过将皇位让给你……太子殿下不过是你父皇用作配长生不老药的药引子罢了。”舌夫如鬼魅般凑到建文耳边,用仿佛来自幽冥的声音说道。

“啪——”

银弹打入舌夫胸口,又从背后翻滚着穿出去,鲜血从他胸口和后背同时流出。舌夫身体晃了一下,没有出声,嘴角却再次露出诡异的笑意。

“愤怒吧,太子殿下,在下需要你的戾气,就算杀死我也没关系。”

芦屋舌夫张开双手后退几步,先是“呵呵呵”冷笑,继而是得意地仰天纵声狂笑,笑声甚至压过了千万人咏唱佛经之声。一把匕首从腾格斯手中飞出,钉到他脑门上,高高的帽子被打落,舌夫头发披散,鲜血满脸流淌。可他似乎不知道疼痛,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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