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涟漪(1/2)
午后,曲阿,城外东南侧,南北、东西两条运渎交汇之处,码头上熙熙攘攘。
人群之中,衣着寻常的胡炜正与路边摊贩聊天,因为他算是曲阿人,所以说的是本地方言,能和同样说着曲阿话的摊贩聊得起劲。
“建康要行直百钱,唤作泰安通宝,面值一陌,你们都知道了吧”
胡炜问,和他交谈的中年摊贩点点头:“知道,税署已经说了一个多月了。”
“乡下的亲戚也知道了”
“知道喽,往来的货郎也时常念叨,如今,大伙都知道,到了建康,做买卖时,陌是足陌,如此一来,稍不留神可就要吃亏了。”
摊贩卖的是草席,因为胡炜一下子买了大半,加上是家乡人,所以摊贩话很多,几乎是有问必答。
胡炜有些“忧虑”的说:“如此一来可不妙,到了秋天,商贾们收货、收粮食,可是要以短陌算钱、结账的。”
“我们这里都是以八十为一陌,而许多粮食是要运到建康的,这一进一出,一陌就亏了二十文。”
“商贾们可不会吃这个亏,这个亏,就只能老实人受着。”
“今年年景不错,粮食卖不上价,而一石粮食再亏个四五十文,种地的乡亲? 日子可没法过了。”
中年摊贩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灾年怕粮食没收成,所以盼丰年。”
“然而丰年是有收成? 却怕粮食卖贱了? 辛苦一年所得? 连债都还不起。”
“不过税署管的市集,据说是按老规矩收购粮食、布匹、丝、麻,给的是直百钱。”
胡炜故意问:“直百钱你们敢用”
周围几个摊贩凑起热闹:“这钱谁用谁是傻子!”
“就是? 直百钱谁用谁是傻子!”中年摊贩笑起来? 一口烂牙见了光。
“大伙都说了,秋天,到税署市集卖了粮食? 拿到手的那什么宝...直百钱? 马上就换成五铢钱。”
“不要说过夜? 过半个时辰都不行!”
朝廷的信用? 特别是钱币这一块? 在民间等于没有? 许多年前就是这样了。
所以,“那什么宝”对于百姓来说,等同于历代臭名昭著的“大钱”,是官府骗百姓血汗钱的凶器,多拿一会都不行。
“那什么宝”分量是十五铢? 所以? 就只值三文? 而不是标称的一陌(一百文)。
胡炜又聊了一会? 缓缓离开,随从扛着几卷草席,跟在后面。
皇帝及文武官员到曲阿祭拜帝陵? 所以曲阿城比往日热闹许多,人也多了许多。
回城的道路上,到处都是人,虽然没到接踵摩肩的地步,却也拥挤不堪。
胡炜看着眼前的熙熙攘攘,想起彭城公说过的一段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其出处,来自《史记》中的货殖列传。
商人逐利,做买卖想要发大财,诀窍就是找到“利”的藏身之处。
胡炜本不会做买卖,或者说,不会赚大钱,后来给彭城公打理产业,慢慢的磨练出来。
从一个新手,变成一名“老卒”,可即便历练了十来年,他还是跟不上彭城公关于“逐利”的思路。
或者说,没几个人能跟得上彭城公的思路。
他如今是总税司的官,负责监税事宜,在三吴地区奔波,为彭城公的雄心壮志而忙碌。
而曲阿,是个很关键的地方,需要好好布置一番。
但一系列的准备、运作之后,能否获得预期的“收获”
胡炜不确定,走着走着,掏出一枚泰安通宝,端详起来。
泰安通宝,重十五铢,圆孔。
钱体偏红,大小和五铢钱差不多,所以厚度是前者的两倍以上。
于是,采取了一些新的防伪措施,譬如“边齿”。
边齿,是钱币边缘的一道道竖线(槽),但竖线是长短交错。
正面,是“泰安通宝”四个字,字体偏白,和偏红的钱体形成色差。
背面,是漂亮的一圈环状葡萄纹,这一圈图案,同样偏白,和偏红的钱体形成色差。
胡炜大概知道,这种机制币的“边齿”是机器“挤”出来的。
而字和环状图案,其实是机器“压”进钱体里的金属,和钱体的材质有所不同,所以颜色有差别。
制作原理,和彭城公夫人产业“杜镜”的制作原理类似。
色差和边齿,是泰安通宝的防伪手段,要仿制,不是不行,但想要仿制得像模像样,造假成本,恐怕会超过一百文。
所以,短期内,不会有大量假币出现。
胡炜认为,泰安通宝本身,是漂亮的工艺品,防伪手段也不错,但可惜,没有人认可“大钱”的信用。
彭城公知道发行泰安通宝这种直百钱,在一定时间内会影响百姓生活,所以泰安通宝只是在建康、鄱阳、寒山以及将来的淮阴行在强制使用,其他地方,慢慢来。
为此,还推出许多预防措施,确保秋收时,建康周边地区的百姓,不会因为币制变动而受到太大的冲击。
其中一项措施,就是发动能发动的力量,向建康周边地区,乃至三吴地区百姓宣传一个即将成为事实的事实:建康城里,交易实行“足陌”。
交易时,钱币的支付,无论是贯还是陌,必然以面值为壹陌的泰安通宝来实现。
一陌(一百文),就是一枚泰安通宝;一贯,就是十枚泰安通宝。
建康周边以及三吴地区,商贸要地和郡治新开张的税署市场、市集,承接泰安通宝、泰安五铢的兑换。
消息已经广而告之,胡炜通过方才和摊贩的闲谈,确定了这一点。
接下来,币制变动带来的物价波动,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只能拭目以待。
胡炜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心。
彭城公那建立在泰安通宝上的“战术”,真能起到预期效果么。
。。。。。。
夏末,再次来到曲阿的胡炜,看着城南郊外运渎上往来如梭的漕船,不发一言。
自泰安五铢、泰安通宝“落户”建康,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新币站稳脚跟后,如同落入湖中的石块,在水面激起一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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