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楼桑(1/2)
裴该留镇长安的想法,昨日也先跟诸裴和部分亲信通过了气,众人亦皆大惊失色。
裴嶷首先提出质疑:“明公即欲留长安,亦不当以天子为偿!”
裴该笑笑,回复道:“叔父,世事无两全者也,倘若必弃其一,则我是弃关中好,是弃天子好啊”
裴嶷眉头一皱,就此沉默不语。
游遐劝说道:“明公,斯有天子,才有大义名分……”
裴该打断他的话,笑问:“则如今天子为我有,还是公有即还旧都,是祖士稚所有,还是公有”随即又加上一句:“昔董卓有天子,又如何”
所谓“奉天子以讨不臣”,或者“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都是理论,未必符合实际。想当初董卓挟持了汉献帝,关西诸侯肯听他号令吗前些年,司马越掌握着晋怀帝,苟晞、王浚等辈也当洛阳之命是放屁啊;再然后司马保竟敢隔绝陇道,差点儿把天子给活活地饿死!则谁都可能打出“清君侧”之类旗号来,攻伐手握天子的势力,那你说天子如今算是我独有的,还是跟梁芬等朝臣,乃至天下诸侯共有的
再说将来,天子还洛,他是从我手中逸出了,但能算落到了祖逖手中吗祖逖对河南军政的控制力还不如我,我都不能算独有天子,难道他就能够独有天子吗
那么既然天子是公器,留不留在我身边,又有多大的区别
裴丕忙道:“明公可为曹操,万勿做袁绍啊!”
他是同族自家人,所以话说得比较露骨,竟以曹操、袁绍做比。裴该对此仍然微笑以对:“阿兄,如何将我比袁绍袁本初本非忠汉之臣,而有拟肘之恶……”
根据《三国志》记载,诸侯讨董失败以后,袁绍曾经想要拥戴幽州牧刘虞为帝,好方便与董卓对抗;他还得到过一方玉印,于曹操座中“举向其肘”——汉制,唯天子可用玉印,百官皆金、银、铁印,则袁本初之心,不问可知了。
裴该说我不会当袁绍的,随即解释道:“昔汉帝蒙尘,诸侯不救,唯魏武迎之于洛,迁之于许,非徒恃天子在手,更示天下之忠汉之心,始能人才汇聚,卒成霸业。袁绍在邺,初不往救,复请天子都鄄,是乃……”犹豫了一下,想想都是自己人,就不必避忌什么啦——
“如赵得璧而秦求之,赵若奉璧,不在于失璧,而在于示天下以畏秦!”
当时曹操弱小,而袁绍强大,倘若袁绍一句话,曹操就把汉献帝拱手奉上,那他的失策并不在于失去了天子这个宝货,而在于明示天下人:我怕袁绍,我甘心当袁绍的小弟。以之比拟战国时代“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典故,则赵不奉璧,并非舍不得宝货,而是怕因此而被秦国占据了上风。
“若秦得璧,而赐之于赵,赵虽得璧,无逾于秦,且天下人当谓秦德于赵也!”
如今我势力比祖逖大——起码位份比他高——那我主动把天子交给他,天下人会以为是我怕他吗会认为他比我强吗反倒会认为我是真真正正的为国事着想,且对祖逖市以恩惠吧。那祖逖若想叛我,就不怕遭到千夫所指吗
“阿兄,天子虽贵,何如人心哪”
随即加上一句:“昨日陶士行自冯翊上奏,亦请大驾还洛。”
众人闻言皆惊——陶侃在裴该集团中是什么身份、地位,受到多大的重视,在座无人不知,倘若连陶侃都主张还都,那裴该是真不能不仔细考虑了。
就见裴该站起身来,长长地喟叹一声,说:“我自入长安执政以来,日夕为国事所累,上必敬天子,下须友群臣……”其实这“敬”和“友”两个字,理当替换成“敷衍”——“如遭索缚,难得自由。岂如在徐方之时我今不顾稼穑亦久矣,不亲理营事亦久矣,田间老农不识我面还则罢了,军中将士不识我面,何谈天下,驱逐胡虏!”
裴该自感跟朝堂之上、尚书省中,被迫要跟那些旧日官僚打交道,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使他不能一门心思扑在富国强兵,驱逐胡虏、恢复河山的大业上。如此下去,就怕跟中下层越发疏隔,使得自己的权力基础逐渐垮塌,起码也变得空心化啊。
难道自己也要跟司马越、王衍之流似的,单靠着一些世家大族打天下
“昔魏武何不留许,自得河北,即居于邺我今乃知魏武之虑矣!”
曹操势力还小的时候,把汉献帝宝贝得不得了,可是等他平灭袁绍,三分天下有其一,理论上无人可与拮抗的时候,他却干脆跑河北去了,把邺城建设成自己新的大本营。后来关羽北伐,游骑出没于许都郊外,曹操一担心,就打算把汉献帝迁到邺城来,当时司马懿和蒋济是怎么劝他的
“(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守之所失,于国家大计未有所损,而便迁都,既示敌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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