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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扬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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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金总刚拿到订单的时候,心里就不大满意。

纱布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军需, 厚利, 但它很难打出品牌。毕竟老百姓不是天天用纱布, 比起早晚都见、循环消耗的毛巾来说, 纱布的消费群体实在太小了。

再者说, 这是打一炮就散的生意, 总不能为了自己做生意,巴望着上海鏖战十年吧就是向医院推销,难度也比跟商店推销毛巾大多了。

与其说金总现在需要钱,不如说他需要打开一个贸易的全新通路,他想创立一个能接替三友的品牌——品牌比利润更重要,这是连民国商人都明白的事情。这个时代已经逐渐意识到品牌的重要性, 不然画刊报纸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广告了。

所以石瑛打来电话的时候, 求岳沉吟了一会儿, 只是当时没有说出来。打个比方, 如果他现在是个导演, 想要的是赫本泰勒和费雯丽,再不济至少是个张曼玉, 石瑛送来个……angelababy。

金总:“……”简直想给自己贴一个允悲的表情包。

有总比没有好, baby就baby吧, baby好歹有流量,抗战就是纱布baby的流量高峰期。

流量这种东西,即便不能带来利润, 至少,它能够带来人气。

他三点睡,四点又醒,还是被露生惊醒的。露生蹑手蹑脚地披衣服下床,求岳在后头拽他裤子,悄声笑道:“你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也不知道。”

露生脸红道:“小声些!叫人看见什么意思”又拿衣襟胡乱擦他的脸:“你再睡一会儿,起来记得把脸擦干净!”

他两个睡得横七竖八,脸上还沾些墨,露生嘴上也是一块黑。两个人跟猫一样对着脸一顿慌张瞎挠。求岳把枕头摸过来:“你睡傻了,还在这留个证据。”又笑:“带这个枕头鸟用没有,拿来当写字板了。”

露生窘窘地接了枕头:“谁知道你这一晚上大笑大说的,幸好咱们动静不大,回去睡吧!我也再眯一会儿。”

求岳打个呵欠:“厂里我先去,你在家里补一觉,顺便把账看看,重点看看棉花还剩多少,我只记得现纱,花仓我没算。”

“你也睡傻了,昨天晚上嘱咐过了!”

求岳笑道:“是今天凌晨。”

他撅着屁股美滋滋地睡到八点多,上午带了周裕到得厂里,把订单给姚斌看了一遍,只将免费捐献的事情藏住不提。金总打着呵欠大吹牛逼:“昨天晚上张治中的后勤处长过来,跟他喝得醉死了,要不是老子能喝酒,哪有这么爽的单子”

周裕在一旁懵逼,哪来的后勤处长后勤处长的毛也没见到啊

金总随口放屁:“你不知道,这些兵痞子,太能喝了,幸好他只喝酒,不要回扣。我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凌晨把陶处长送走,上午我他妈就鞠躬尽瘁过来看你们。”

周叔心中吹过各种五颜六色的迷茫表情包,心说你喝到凌晨那我看见的是什么周裕同志平时五点起来叫丫鬟们上工,今天四点突然尿急,他不想用前面的旱厕,偷偷来蹭后院的舒适马桶,好死不死正撞见少爷和白小爷衣衫不整地在门口拉拉扯扯,好像刚刚彻夜大战一百次。

小爷怀里还抱个枕头!

周叔惶恐地回茅坑躲了一小时,差点被熏到便秘。为什么总是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端起扑克脸一本正经。

又听少爷顺嘴狂怼姚斌:“你说你在句容这几年到底是干屁订单弄不到、生意弄不起、天天被我小爷爷精神强|奸,傻逼包子说的就是你。”

“……”少爷你的嘴是真的臭。

不过盛气凌人当狗腿的感觉真的好爽啊!金家委屈了一年多,终于又能张牙舞爪了!

周裕同志简直要把持不住自己的扑克脸了。

姚斌挨骂也满脸堆笑,做生意的,有钱就是爹。他心中惊讶的是另一件事——其实少爷来之前他就听说金家有了新的靠山,但没想到这个靠山如此之硬,先只以为是石瑛一人,没想到后头还有张治中。

依附了张治中,也就是说,金家投蒋了。

金家一向自诩不涉军政,看来现在是不得不下水了,穷极了自然做婊|子,傻少爷倒还明白骨气不能当饭吃。

他心中飞转,此时要怎么站队口中谨慎笑道:“既然是张军长下订,不知订金什么时候过账”

金总心道这个狗逼果然奸猾,两万元订金支票在石瑛那里,原本今天下午就当送到。他来厂里之前先致电张嘉译:“订金不要送来,石市长你帮我拿着。”

石瑛不解其意:“你正是用钱的时候,为什么现在不要”

求岳道:“石市长,少拿你的钱你还有意见我这个人做生意很诚信的,出货再给订单。金家再穷,不少这一点订金的钱。这就是我合营的第一份诚意。”他有点心虚,又补一句:“你不会贪污……吧”

石瑛又气又笑:“想贪污我还给你送支票!干你的去!缺钱了再来打电话!”

金总嬉皮笑脸:“开玩笑嘛嘻嘻嘻。”

官瘾癌有时真的挺萌的,他们不会贪污,只要政绩,而且有时候爱面子得简直可爱。把钱放在石瑛那里,金总很放心。

今天走的其实是险棋,在没有全盘把握之前,求岳不想让石瑛空欢喜一场,不然反而让他在张治中面前无法交代。

要等到绷带做齐,再告诉他这批绷带不要钱。

张嘉译到时候一定开心得像条二百斤的狗子!

此时他睨一眼姚斌,向他吹一口酒气——早上狂拿茅台漱口的——醉了吧唧地笑起来:“老姚啊,姚厂长,你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把订单从姚斌手里摘回来,向他脸上晃一晃:“你看清楚,这是张军长亲自签的,印章!看见没有!他能骗我的钱!”

姚斌尴尬地赔笑。

金总神神秘秘地附耳过去:“我跟你说,蒋公和汪院的关系,你是知道的。这笔订单就是我们表忠心的机会,越快越好,一定不能马虎。干得好了,后面还有一万件的订单,战争财,来得快!”他拍拍姚斌的胸脯,猥琐一笑:“你在厂里是有股的,这个还用我说嘛!”

姚斌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金总感觉这还不够真实,伸着脸又道:“这个事情都费了我很大力气,我许了那边一个漂亮丫鬟做小老婆,肉疼啊!”

翠儿在家里打了个喷嚏。

姚厂长和金大少一起猥琐欢笑。

他心中急速跃动,之前江北的纺织大厂长朱子叙暗暗来寻过他,问他有没有意思带股另投,他还犹豫了一阵子。现下看来,这犹豫什么金家到底是金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又要飞上天了!

金总见他笑得满脸开花,心里也是一阵哈哈哈哈,他扶着周裕站起来:“事不宜迟,今天就赶紧把纺厂清扫开工,粗纱也全部开车出细。今天所有工人不要休息,连夜也要把工开上!”

姚斌点头不迭——这有何难对资本家来说,最简单的事情就是虐待工人了。一夜不睡算个屁,只要能挣钱,哪怕死一批也没有鸟事!

纺织厂其实应当分为棉纺厂和织造厂两个部门,直到21世纪的今日,纺和织仍然是纺织业两个相互关联又互相独立的板块。纺厂出纱,是将棉花经由前纺、纱纺、筒捻等多个环节,把肮脏的原料棉变为成捻的粗纱。再开纱机加工,变成细纱。在有细纱作原料的前提下,织厂能将这些细纱织造出成品的毛巾、棉纱料和布料。

金求岳观察句容厂的结构,推测当初金忠明是先开毛巾厂,之后感觉细纱进货有些太贵,句容这里又可以产棉花,因此加设了棉纺厂。两厂在镇子西头联成一个厂区。

只是这几年句容厂疏于管理,姚斌也说“毛巾销路不好”,因此织造厂长期关闭,只做维护,不开机。运转维持的只有棉纺厂而已。

之前两天,金求岳在厂里巡视,那个时候他就未雨绸缪,要求姚斌打开织造厂,给毛巾生产的开工做准备。姚斌只是敷衍推脱,一会儿说机油不足,一会儿说人手不够,最后干脆说开机就是浪费钱,没有订单,开机不是白浪费粗纱吗

连细纱的车机他都不想开。

求岳忍了两三天,今天扬眉吐气。姚厂长不待扬鞭自奋蹄,为钱开天辟地,这时候也不说缺人了,机油也无中生有地到位,姚厂长简直发挥社会主义的精神,战天斗地,亲自带着监工到工棚里,把轮休的工人也全部骂起来了。

午饭当然也不许吃。

工人们怨声载道,可是不做就要挨鞭子。二月虽然开春,朔风仍劲,监工们皮鞭沾着盐水,凝成薄薄的一层霜花,打在身上,有如倒刺。工人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加把劲,快把织厂擦洗开机。

求岳在楼上吮着小茶壶,冷眼旁观,吩咐周裕:“告诉姚斌,收着点,老子的工人是拿来挣钱的,打死了他赔吗”

周裕一溜烟地下去了,没一会儿,鞭子的声音停了,姚斌在下面朝工区二楼的金大少点头哈腰。

金总愉快地跟他挖鼻孔。

这一天从上午直忙到晚饭时间,姚厂长勤劳得午饭都不吃了,拿着一碗燕窝粥,英勇地不下前线。

进度比想象得要快,但也没有夸张到原地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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