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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问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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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伯,我能不能请问你一件事”

“你不用说了, 我知道你家里什么状况, 但那是一个男人。”

“……所以李妹妹嫁进来要守活寡, 你也很清楚。”

李荣胜心中似有极大触动, 也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即便守活寡, 也比现在这样强!”

——拜风流多情的前任金少爷所赐, 李老板在南京这段时日有了一个非常全面的比较标杆, 纵观他十几年来周旋的大姑娘小妹妹,不下十来个——不过真正说起来其实是擅才貌者居多。金忠明奉行“嫁女必高门楣、娶妇则不必如我家”,拿选妃的眼光挑儿媳妇(虽然最后哪个也没中),要求“性情柔顺”、“贤惠大度”、“配我孩儿这等样貌自然也须是绝色美女”,家世倒还另说——因此还没有哪一位小姐开出过这样豪华的嫁妆。

更何况,李家是明知山有虎还向山中行, 这也是其他人家绝对做不到的。

李大爷这是量华北之物力, 结基佬之欢心, 但基佬不知是被震住了还是被雷焦了, 居然暴击沉默。

两人沉默了约有三分钟, 空气都凝滞了。

良久,金求岳放下酒杯, 很客气的态度:“李老板, 今天这话就当你没说过。生意的事、还有其他事, 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福昌饭店我有账的,南京我地主之谊,应该请你, 我实业部还有点事,今天不陪了。”

“金贤弟何必这样说”李荣胜摸不准他的心思,看他这态度似乎优柔,只当他是不满自己的条件,未及思索,拉了他脱口便道:“金贤弟,你听我一句话,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你为了推行税改,自行给麾下的商人商业补贴,今年耗损了不少元气——我在南京并不是有意打探——政府禁了票据贴现,你现在也需要资金周转。”

金求岳站住脚,很礼貌地回头问他:“要是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怎么能不愿意”李荣胜笑道:“金贤弟,日本人开给我的条件也很丰厚,我劝你好好想想——你娶了思绵,好事成双,但你今天要是拂了我的面子,我就走投无路,只能跟日本人合作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求岳骤然弯腰,一把提住李荣胜的领子,一用力把他怼在椅子上。

他压低的声音里挟着雷电。

李荣胜猝不及防,几乎呆住了。

“老子给你好脸了是吧”

外面只听见“哐咚”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惊愕看视,金求岳踹开包厢的门,出门便叫:“经理死出来!”

经理慌得一路小跑地过来:“金会长什么吩咐您慢点儿走,是今天我们哪里服务得不周到您别生气,今天这饭给您免了,您留留步!”

金求岳大步流星地道:“少他妈废话,饭记我账上,你看待会谁跟着我,以后他就在你们福昌饭店的黑名单上。谁跟记谁,电梯给我拉开!”

李荣胜呆坐席上,他并不深知金会长的性情,开会的时候见他一面,躲在几位大佬身后,虽然八尺大汉然而像个萌货,汪院长问他两句话也是羞答答的待说不说。在南京盘桓几日,听的也都是金少爷的旧闻,大差不差地说他痴情种子(来自吃瓜群众)、优柔寡断(来自怨念的女友粉),再看他今天行为举止,天真里不失温柔,因此断定他是一个贾宝玉的性格。

有些人确是如此,大事上决断有力,私情上倒像刘备似的仁厚。因此说话就没多思量——从未见他如此凶戾的神色,当下心神震动,眼看他拂袖而去,心中暗叫不好,这是把人得罪大了!眼看两个门童吱吱嘎嘎拉开电梯的门,抓起帽子一路小跑就往电梯里面挤,两旁过路的宾客谁敢挤这趟电梯都在一旁呆看,金求岳在电梯里向经理怒道:“你生意做不做了老子说话你当放屁!”

经理惶恐:“不是,您说话就是圣旨。”他不知“黑名单”是何物,但另外那位是华北商会会长这他是知道的,总不能为了东宫娘娘拦西宫娘娘吧这要是真拦住了,李会长自己也开罪不起啊!花拳绣腿假意拦阻,前头拦后头把李老板往楼梯那里指,嘴里一连串的送客台词倒像贯口:“我给您记名单!您放放心!哎我说你们俩怎么不关门哎真的是养你们吃干饭呢吗金会长您别动怒李老板您慢走!”

金求岳一路带风地刮出门去,走到路边可就操了——新世纪好公民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实业部就在新街口旁边儿,他是步行过来的!要叫个黄包车吧又觉得很挫,干脆迈开大长腿直接奔实业部去,后头李荣胜已经拎着手杖追出来了,连追带拉地赶上他,一迭连声道:“金贤弟、金会长、金参议——对不住了我今天是一时情急,我这爱女心切说话就没过肠子!您没必要真没必要,咱们有话儿好好说。没带车是不是没带车我送您!”

求岳不上他的车,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能真打人,拂开手道:“李荣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李荣胜心说你这种毛孩子脾气谁能领会“是我不该提这个亲事,我冒犯了。”

“别,我这个人不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从小就帅,人又性感,想嫁我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我只是讨厌别人要挟我。”求岳点燃香烟,鼻孔里两条愤怒的黑龙溜出来:“你在拿华北商界要挟老子,懂不懂”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要挟您。”李老板京片子都吓出来了,“主要是,想做个两全其美。金会长您就算不看思绵的情面,也要看商界同仁的情面。咱们小事先放下,大事别使性子,好不好”

“我使性子今天我们俩说话谁没过脑子”金会长大马路上嗷嗷叫:“你他妈都准备好给日本人洗脚了你今天来跟老子吃什么屁饭!还我资金短缺,抓我小辫子是不是我请你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和几两,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什么来路!华北商会吃豹子胆了跟我叫板是吧!”

不敢不敢!谁不知道你背后是中行和交行!知道你是浙实行的大股东!知道你翅膀后面是江南一干富庶的老财主!

两边路人不知道啥事儿,连同李老板的车夫,都伸脖子瞅热闹。

李荣胜这人一向是你硬他就软,不然也不至于被个女儿搞得焦头烂额,此时大呼小叫的被一通撕巴,心气早跪了。揣着帽子连声道:“您多虑、您多虑,我决无此意。”自己也不坐车了,陪着求岳往前走。

“别跟着我!”

“我送送您,送送您。”

说到底,gdp是硬道理,要是同治年间那江南可不敢跟华北撂脸子!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华北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是加之以师旅又因之以饥馑,怎比得江南同心协力、繁荣富庶

江湖无大小,谁混得好谁是大佬,俄勒冈还能跟加州叫板吗

两人郁郁闷闷地穿过一条马路。

“刚才是我说岔了,我是请你来救救华北的市场,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让日资涌进银市”求岳一头往前走,李荣胜也就边走边说,他也不敢再提亲事,“这两年受美利坚金融政策打击,咱们国内白银外流、现银短缺,江南还没有感受到这种压力。但北方你是知道的,国门一旦打开,银子像流水一样往外走。”

求岳一时熄了怒气,这话有些说到他的心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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