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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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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后的日子,霍令仪每日不是跟着林老夫人学习看账本,就是陪着林老夫人见见府里府外的管事、掌柜,也算是告知他们这日后信王府当家的是何人。自然也有不少人私下去打听林侧妃的事,可得知的也不过是林侧妃身体有恙不宜操劳。

这些不过是虚词,可有个却是可以确定的——

这信王府的天的确是变了。

今日霍令仪刚见完几个府外的掌柜,这会便坐在昆仑斋的碧纱橱看着账本,她往日未曾管过家要学得自然也不少,这些日子她几乎算是住在昆仑斋了…外间玉竹捧着个拜帖走了进来,等瞧见霍令仪便打了个礼恭声说道:“郡主,定国公府的三小姐给您送来了拜帖邀您明儿个去府中游玩。”

她这话说完,霍令仪还未曾开口,倒是林老夫人先说了话:“定国公府晏晏,你何时与他家的三小姐要好了”

霍令仪闻言便搁落了手中的毛笔,她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拭着手,而后是把先前飞光楼聚宴的事说了一遭。

林老夫人闻言倒是笑了:“既如此,你便去吧,这阵子让你窝在家里也该闷坏了。”何况那李家,的确是值得好生结交一番。

那李家,可不是普通的勋贵之家。

霍令仪原本是不想去的,李家那个地方她认识的人太多,何况还有那个人…

只是耳听着林老夫人这番话却是有意让她好生结交一番的样子,霍令仪想了想终归也未再说什么,只是让杜若回帖却是应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红玉,带着几分担忧与急切:“自打郡主今儿个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莫不是来时淋了雨病着了不行,我得去请大夫给郡主看看。”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是没过一会那脚步声便止住了,却是又多了一道女声:“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就郡主容得住你在身旁伺候。这大晚上的你打算去哪儿寻大夫何况这儿又不是燕京…王爷出了这样的事,郡主的性子又是素来要强的,自是不肯在我们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我们且别去扰着,等到郡主想通了自会传我们进去伺候。”

“哎…”

夜色寂静。

这一声叹息掩盖了先前所有的声音,外头也终于跟着安静了下来。

而屋中抱膝而坐的霍令仪也终于抬起了一双潋滟桃花目,她半侧着身子往窗外看去,星河似罗盘,打在她明艳的面容上平添了几许清冷之色…她是午间醒来的,原本以为是坠入山崖未死。

只是眼瞧着这处陌生的光景,还有伺候在身侧的红玉和杜若,却让她一时有些未曾反应过来。

杜若早在一年前便被她许人了,何故如今又是一副姑子打扮出现在她的身旁

这“一时”却足足过了半天光景…

等到日暮四斜,等到星河满天,霍令仪这颗似被一团迷雾包围的心才终于有了几分清晰明白。她的确没死,却也未曾活着,许是天可怜见让她回到了建昭十九年…只是天若当真怜人,又为何不让她再回得早些

若是再早些,也许她的父王也就不会死。

霍令仪想到这,一双眉目微微低垂了几分,恰好遮掩了那微红的眼眶,只是眼角挂着的那一粒泪珠却在这月色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晶莹璀璨。

如今的夜还不算深,可窗外却已是一片寂静,各家各户的灯火早已灭了…此地是位于边陲的一处小镇,半个月前父王在边陲一场战役中箭身亡,战火燎原,几千将士无一生还。

霍令仪双目紧闭,眼角先前坠着的那粒泪珠滑过脸颊,滴在了衣襟之上没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似是终于撑不住了。

霍令仪的红唇轻轻抖动起来,带着强忍抑制的伤怀,口中跟着呢喃一句:“父王…”

隔日清晨。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还有些早。

她的手紧紧握着身上的锦缎,一双桃花美目却依旧紧紧合着,不肯睁开…她怕昨日不过是一场黄粱梦,醒来又得归为虚无。

等到外头传来红玉与杜若的声音,她才终于睁开了眼。

霍令仪半坐起身,眼扫过屋中布景,而后是启了红唇让两人进来伺候。

红玉和杜若忙推门走了进来,昨儿个她们隐约是听到屋中有几许细微的哭声,只是郡主未曾传唤,她们自是不敢进来。如今眼瞧着郡主好生坐在床沿上,面容也已恢复了素日的模样,心下才缓和了一口气。

红玉取过一旁木架上挂着的衣裳替人穿戴起来…

霍令仪伸展了胳膊任由人穿戴着,等接过杜若奉来的帕子拭了回脸,口中才跟着问了一句:“常将军何时过来”常将军是父王的部下,也是他的亲信。

杜若闻言忙恭声回道:“昨儿个夜里已让人递了信过去,估摸着早间便会过来。”

霍令仪见此也就不再多言,等用过早膳,没过一会,常将军便过来了…常将军,名唤青山,与父亲同岁,按着辈分她要唤他一声叔叔。

常青山许是刚从军营出来此时身上还穿着一身盔甲,手上抱着头盔,步子走得很急,大刀阔斧的却再无往日英姿风采。

他一双眼珠布满着红血丝,许是已有几日未曾睡好,面上呈现出一片沧桑之态。

等走到屋中,常青山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忙单膝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拗:“郡主。”

霍令仪看着跪在屏风外头的身影,听着他强忍着的悲痛,一时也有些难以抑制的红了回眼眶,杜若忙奉了一块帕子过来,她却未曾接过…等把那股子泪意逼退,她才开了口:“常叔叔快起来吧。”

常青山是又谢了一声才坐在了一旁的圆墩上…

他把手中的头盔置于一侧,而后才开了口:“边陲人多眼杂,这一趟,您不该来。”

霍令仪却并未接话,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父王他…”

常青山闻言是又重重得叹息了一声:“一场战火,三千将士英灵俱散,百里之地更是寸草不生。”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说及此处,目光更是透露出几许难言的悲伤:“事后,属下曾去寻过王爷的尸体,只是…”

他后话并未说完,可在场之人谁又会不明白

霍令仪一直未曾说话,她低垂着眉目,双手紧紧交握着…这些话,她并不是头一回听。她以为经了岁月的沉淀,经了世事的沧桑,她已不会再像上回听时那样心痛了,只是等到真正这样再经历一回,她却还是疼得喘不过来。

父王…

她的父王啊,一生忠贞报国,最后葬于这边陲小镇,却连一具尸首也未曾留下。

屋中静谧,无人说话。

常青山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待说完边陲如今的情况,跟着是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口中是言道:“这是属下在战场找到的匕首,原本想着等到回京的时候再给您送去…”红玉忙伸手接了过来,奉到了霍令仪的跟前。

霍令仪看着红玉手中捧着的匕首,匕首早已被战火烧得瞧不出原本是个什么模样了,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父王常年戴于身侧的匕首,她曾向父王讨要过无数次,只是父王怕匕首锋利总不肯给她…倒是未曾想到岁月翩跹,这匕首还是到了她的手中。

她伸手接了过来,指腹滑过刀柄,这儿原本该有一颗红宝石,如今却只留下了一块空洞。

霍令仪什么话都未说,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待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开了口:“多谢常叔叔亲自跑这一趟。”

常青山闻言是摇了摇头:“属下与王爷认识几十载,如今王爷逢此大难…”他后话未说全,只是另辟一话说道:“世子年幼,如今王府上下还要靠郡主回去主持大局,万望郡主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怀。”

“是啊…”霍令仪的声音有些缥缈,她侧头看着窗外的光景,像是在望着燕京的方向,口中跟着呢喃一句:“是该回去了。”

常府。

常青山回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未曾回正房,反倒是径直去了书房。如今夜色已起,书房之中却并未点灯,他刚刚推门走了进去,屋中便传来一道懒散的男声:“人走了”

“是…”

常青山是辨了一会才朝一处看去,待瞧见一片黑色衣角忙又垂下了眉目,他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属下亲自送人出了城。”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辨不出什么喜怒,也没有什么波澜…待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问道:“那个丫头可曾问了什么”

“都是一些寻常话,只是…”常青山仍旧低垂着眉目,他想起城门口那人突然握住了缰绳,一双潋滟桃花目扫过这边陲小镇,跟着是朝他看来“您跟着父王几十年,这么多年,跟着父王的那些人都晋升了,唯有常叔叔仍旧在这个位置不动。”

“如今边陲无主将,您说这天是不是也该变了。”

常青山记得那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就连眉目也没有一丝变化…可他只要想起那人朝他看来的眼神,却还是觉着有一股渗人的凉意袭满全身。

明明是这样年幼的一个姑娘,看向人的眼神却仿佛已沾了这尘世的沧桑。

常青山心中想着这桩事,眉心便也跟着折了一回:“您说郡主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什么”

等他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隐于黑暗中的男人却突然地轻笑一声,他这一声笑不似先前的冷寂,倒是平添了几许懒散风流味:“她若真知道了什么,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个地方。”

“不过——”男人的眉毛微微挑了几分,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这个小丫头,如今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重重磕着头,额头上还圈着纱布,先前林老夫人砸过来的茶盏正好嗑中了她的额头,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只是经由这会,那才止住的血便又重新溢漫开来,林氏素来看重脸面,此时却顾不得什么。

她自然知晓此事犯得滔天,若不能平息林老夫人的心中气,那她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她实在不敢想。

林老夫人眼看着她这番作态也半点不为所动,闻言也不过淡淡一句:“饶了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么多年,我先是不顾安北的意思把你迎进门,又把这府中的中馈给了你,府中上下哪个不对你礼敬三分就连你那一双儿女哪个也不是照着嫡出养大的。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满,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许是说到急处,林老夫人止不住就重声咳嗽起来。

“母亲切莫为了媳妇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氏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膝行朝人爬去,她想像往日那样替人抚背,可还未等她的手伸过去便被人狠狠打落了。

林老夫人冷眼看她,她取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热茶等喉间那股子痒意退散,她才开口说道:“你也不必说了,这些年你从公中拿了多少银两都给我去补上,但凡让我知晓少了,你都不必再留在府中。”

“至于这个中馈…”

林老夫人说到这,看着林氏陡然间扩大的瞳孔,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再掌了。”

...

大观斋。

霍令仪近些日子醒来得都早,这会外头还未至辰时,她却已经用过了早膳…外间日头虽刚起,可暑气却已经生了起来,她不愿去外头走动索性便立在窗前弯了一段脖颈剪着兰花。

身旁的杜若握着一柄团扇正轻轻晃打着,她亦垂眼看着这盆兰花,口中是道:“也不知合欢那一家子如今怎么样了”

昨儿个老夫人身边的玉竹亲自领着婆子走了过来,择了个“刁奴偷窃”的名号便把合欢堵着喉咙拉走了…别的不知事的自然以为这合欢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子的东西被发现了,可杜若却是知晓底细的。

自打合欢握了那本册子来告发此事的时候,她的命运也就定了下来。

或许还要更早些——

早在郡主那日把她提到身边的那一日,她这一生的命途也就已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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