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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暗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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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暗贱

“你穿上啊,多冷啊!

“把裤子穿上,穿不穿你快穿上啊!

“你不穿我就得跟你换裤子,你让我这样儿跟你换裤子呀就在这儿换裤子那我也得脱了啊。”

周遥振振有词,非常讲理的。

他哼唧着说:“我才不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脱裤子,我不脱。你也穿上,嘉嘉。”

陈嘉:“不想穿了。”

周遥小声说:“以后别当着那么多女的面儿脱裤子……裤衩都露出来了……别光着么。”

陈嘉:“光着挺好的……宁愿光着。”

“我说不成,你就是不准光着。我说话在你这儿能算数吗”周遥的话音时而很严肃,时而已经像撒娇了,耐心地哄,“嘉——你能听我的么听我的话你就把自己包上。我光着膀子都挺冷的,我冷你肯定也冷啊,别这么虎/逼别跟我赌气成吗陈嘉”

“你还要让我也跟着脱裤子么,那我里面就剩一条秋裤了啊啊……我穿个秋裤,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不脱,我才不脱这个运动裤,就不脱,你快穿上吧。”周遥耍出三十六计之小男人撒泼了,跟别人他真的从不这样讲话。

他说:“你把牛仔裤穿回家去吧,下回出来玩儿咱俩再换过来。”

这招专门对付陈嘉,当晚经证实非常有效。陈嘉眼底的神情像是被蛊惑了……

瞿连娣站在远处看着,也像是被蛊惑了,觉着周遥这个男孩,怎么能这样好。

她赶紧捡了外套跑过去,把周遥大宝贝儿给裹上,皱眉说陈嘉:“你把秋裤又给我脱哪儿去了白天出门又不穿秋裤你……咳……”

她后面站了一排大眼瞪小眼儿已发觉自己很没眼色也没面子的群众。围观的听不清言语对话,只能看到那两个男生,站在微微积雪的空地上,皮肤冻成通红,周遥还拽着陈嘉的手腕摇了好几下,笑呵呵地把人哄好了,毛儿捋顺了……

这种事,吃瓜群众心里都会有点儿小心思,酸不唧儿的。本来一群灰鹌鹑蹲在地上,各安其位相安无事,偶然竟有一只最丑最弱的鹌鹑飞上枝头,跟漂亮的锦毛雉鸡并排站在一根枝儿上了,这让其他鹌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留在地上呢

厂工会的人,一听这是周遥弄伤了,可不敢怠慢,工会主席蔡十斤和他老婆,亲自开着“金杯”面包把周遥送回家去。

不大的面包车里,足足装了八个人,簇拥着小周同学。因为医务室和行政科一群不相干的人都想露个面儿,都很想表现体贴细心和亲如一家的同志情谊,恨不得把周遥当成自家大侄子一般照看。

大家为什么蝎蝎蟄蟄的挺当回事这多少也是个小事故,年关谁都很怕出事故惹麻烦。而且,在这种大工厂里,定是曾经出过几起类似事故的。

周遥那时是贼大胆,后来回家听他爸说的,这种大厂子的厂房,出事故非常可怕,有人被高压气浪打着了,或是有人被吸进去掉进去了,上千度高温下一转眼就化成白气,渣儿都找不着了。

机床厂后身的砖砌水塔也出过事,多年前有学生跑进去玩儿,不慎被关在里面了没出来,等到大人发现,已经缺氧窒息没命了……多危险啊。

这件事本来就过去了,随后,就在厂里准备放假的前一天,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接到个电话。电话就是找“瞿师傅”的,听声音极为温存委婉、礼貌客气,但她不认识。一问,就是周遥的妈妈。

周遥妈妈就是专程打电话过来道谢,谢谢陈嘉同学把不懂事的皮孩子周遥“救了”,没让周遥真出危险,就后脖子起了几个水泡没有大碍。电话里客气了两句,顺便给瞿师傅全家拜年。

瞿连娣还在办公室收到了周遥妈妈拖人捎带过来的一盒大红柑子,说,“知道陈嘉是遥遥在学校的好朋友,送你家些橘子吃”。

周遥妈妈百忙之中肯定也不会亲自造访,打个电话送盒橘子,就是很客套的功夫了,很会办事。

但这盒橘子,也确实让收年货的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挺有面儿”。她们科室的科长都跑来围观一盒大红柑子,反季节的高档水果礼盒不知是从南方哪里运过来的。科长笑一笑,特意招呼一句“瞿师傅过年好啊,过年带你家陈嘉去哪玩儿啊”……

厂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城市街道的道旁树上都布置了彩灯,鞭炮“噼啪”作响崩飞了上一年的霉气,喜迎新春,过大年了。

冬天在小平房里做饭也挺冷的,因为炒菜要在屋子外面炒。

她们家是在平房外面的屋檐下,又搭出半间房,里面置上灶和煤气罐。这半间厨房还是陈嘉家和邻居阿姨家共享,其实也属于两家共同挤占院子里的公共空间了。当然,大杂院里大家都这么干,穷到没脸皮了每一户都见缝儿打桩、乱搭乱建,给自己家扩大地盘。

瞿连娣在案板上擀着饺子皮,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那时候春晚负责煽情的主持人还是倪萍和赵忠祥,那时候牛群冯巩还在兢兢业业地说相声没有转行呢。

“周遥这孩子,真不错,懂事的好孩子。”瞿连娣由衷地感慨,心里喜欢。

为什么说人家“懂事”

周遥家长打电话过来答谢,肯定就是周遥在家长面前叨叨的,夸陈嘉了,这就是“成熟懂事”的表现方式。

她自言自语,蹲在背后用炉子烤发面饼的小子都听着呢。

“学习好,品德好,长得也好看!”瞿连娣手里飞快地甩出三个饺子皮,“人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好的儿子。”

陈嘉:“…………”

这话简直像吐槽她养出来的臭小子学习也不灵,品德千万别提,长相更不能看……这也就是夸的周遥,但非是夸别人,陈嘉就要拿铁钎子划拉地了!

全厂现在都知道周工程师他们家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叫周遥,走在厂区回头率颇高。

”陈嘉,你以后……”瞿连娣说,“别随便带遥遥在厂子里疯玩儿,也别总是带来咱家里。”

“怎么了”陈嘉吐出几个字。

“在学校里悄悄玩儿就行了,”瞿连娣垂着眼擀皮儿,“别显得咱们,显得咱们整天巴结着,你不懂人情世故。”

陈嘉眼里映的是炉膛里鲜艳的火光。他从来没觉着自己巴结过周遥。

俩人见面,时常互相甩个很屌的眼神,谁也没巴结谁,就好像不由自主的,出出溜溜地就吸一块儿去了……

春节各回各家过年,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周遥直接吃胖了五斤,好不滋润,牛仔裤的裤腰都开始勒他肚皮了。

节后没两天也就开学了,佳节良辰转瞬即逝,在东北还能趁着雪大在家多赖几天呢。北京学校这个寒假太短了,吃玩儿享受都来不及,直到开学才惦记起,他还有位一起扛枪一起销/赃的狐朋狗友名叫陈嘉。

结果,开学报道第一天,陈嘉就没有来,座位空着。

老师进来也没解释哪个同学为什么没来,直接就打开课本讲新课了。周遥一整天盯着旁边那空荡荡的一套课桌椅,特别闹心,琢磨着出什么事了

放假在家被妈妈呲儿了犯错挨打了

甚至……交不起学费不来了

他中午从老师办公室门口经过,不会蠢到找老师打听,特机灵地上楼找到六年级的教室。

“哎你知道陈嘉干吗去了”周遥看见唐铮从班教室里晃出来,“开学他不来”

唐铮那天就对他很冷淡,第一声都没理他,沉着眼,从楼道里直不楞登过去了。

“哎唐铮!”周遥说。

“自己去他家看啊!”唐铮走过去了,回了一句。

“怎么啦”周遥问。

“前天晚上上吐下泻差点儿挂了,”唐铮哼了一声,“还是老子把他背到医院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周遥:“啊……”

当然的,周遥当天下午放学直接去找陈嘉了。就陈嘉这号人,“能直立行走的牲口”似的作风和体质,竟然也会生病的。

这事要从过年阖家团圆这事说起。

每逢春节,按国人的传统,一家人是要吃一顿团圆饭的。陈嘉的爸爸还是从学校回来了。不回来也不行,学校其他教职工和学生也都回家过年,食堂炊事员都放假了你也没饭吃啊。

大过年的两口子不会当着孩子面儿拌嘴,都心平气和维持着做父母的体面。瞿连娣做了一桌子好菜,有鱼有鸡还有从胡同口熟食店买的白水羊头。晚上睡觉是个麻烦,两口子睡大床,陈嘉就只能睡在临时搭起的小钢丝床上。

他爸爸说,嘉嘉,还是我睡钢丝床吧。

陈嘉说不用,他把棉被往头上一蒙,他睡钢丝床。

那时的平房小户人家,两代甚至三代人同居一室绝不鲜见,都是这样忍过来的,竟然也没有影响当代人口生产力的大/跃/进式膨胀。陈嘉这一晚上也没听到任何“恩爱”的动静或者“吵架”的动静。他爸他妈现在好像连吵架都吵不动了。而且,陈明剑还特意从学校扛回来一大摞《西方当代思想史》《苏格拉底的申辩》《第一哲学沉思集》什么的,几本书垫头,另几本书垫脚,在家里也埋头看书——这摆明就是跟老婆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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