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战死沙场(2/2)
汗水混着血一滴接着一滴落入融雪的枯草上,她怔怔地望着那截枯草上挂着的一圈皮革发带……琼关军中,姚易第一次替她系好军中发髻,憨笑着摸了摸头上相同的发带。
“姚易此生只有一个主子。”
“对少爷的忠信,是我姚易一生绝不更改的道义。”
她拔出枪,大喝一声俯身前冲。赤红的双眸犹如地狱恶鬼,无数血肉自从手中枪尖纷飞、撕裂、劈碎。发冠尽碎,沾血的长发飞扬漫天。
阿古达木大吼着跳下山石,双刀惊风呼起,亮得刺眼。郭临矮身一滚,银枪猛地插入土中,枪身弯曲回弹,她借力腾身。一双铁靴狠狠地刮过阿古达木左耳,直接将整只耳朵切边卸下。
她浑似无穷钧力灌臂,下一瞬,银枪灵巧突刺,牢牢扎进阿古达木的膝盖。他痉挛痛呼,人世间最后一眼,看着那张血污妆裹的白皙面庞狰狞凶狠,将血红的枪尖刺进了咽喉。
“将军!”“郭将军……”
郭临睁开眼,抹开满面的血,回望山下密密麻麻靠近的突厥军。“走!”她咬牙嘶吼,一把拉起跛脚爬上的梁仪。徐秦搀着官良玉,带着残存百人的神武军紧随其后。
青山密林繁多,即使有这道屏障,她依然不敢停脚。浑身顿涩的疼痛,双脚踩在地上浑无知觉。“应该找不上了,我们人少难以发现……”她望着逐渐降临的夜色喃喃自语,下令休整,独自摸到一块干燥的岩石坐下。
“梁兄!”徐秦突然一声惊呼。
她浑身惊得一颤,重新起身扒开人群:“怎么了”
“将军,梁兄他……”徐秦抱着梁仪跪坐在地,满目惊惶。郭临定睛望去,梁仪双眼乌青,口唇泛白,整张脸毫无血色。她猛地跪下身扒开他的裤脚。
青灰色的肌肤,惨白僵硬,小腿肚上硕大的刀伤还裂着口,却……“将军,不,不用看了,”梁仪半睁着眼,眼神涣散,断断续续地道,“没血流了……”
郭临颓然跌坐,眼前景物一阵阵的旋转,她颤抖着捂住额头:“对不住,都是我……我原该看看你的伤再跑……”
“将,将军没错,若停下,全军覆没,梁仪半死之人,不,不值……”惨白的嘴唇轻颤片刻,手臂卒然滑落。梁仪阖上眼,静静地融入青山的寂寥。郭临揪住胸口,急促地喘气,巨大的痛苦紧紧地缠住心房。
“呜呜啊啊啊……”突然的悲鸣抽噎自后方而来。官良玉跪伏在地,捂脸痛哭,那从铮铮男儿口中迸发的悲怆,萧然彻骨。
“啊!——”他突然抬起头,蹭蹭地爬过来拽住郭临的胳膊。“郭将军,是我狗眼迷了心,”他瞠目裂口,语无伦次,“不是我,梁兄他不会死。”
“你冷静一点……”
他站起身,盯着梁仪的尸身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他们明明许诺我,只要和苏将军一起行事,让你战胜后死在漠北,我们三个便可以进入羽林军,成为陛下亲卫……”
郭临瞪大眼,浑身僵直。徐秦气急大吼:“官兄你说什么!”
“徐兄,我是为你们好啊!郭将军下了天牢,连带我们在军中也被人指点猜忌,还被人抓到刑部审问。若不脱离他,这辈子也休想出头。”官良玉双目赤红,连声狂喝,“苏将军骗我……他让我随军内应,见机带回郭临首级,他说突厥不会伤我三人,他骗我!”
徐秦梗着脖子,涨得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嗤”地一串长音,枪尖划过地面。长发覆下盖住郭临的脸,她撑枪站起。“将军,将军……”官良玉绝望痛哭,扑通跪下,“求您原谅,都是我利欲熏心,我混账,我猪狗不如,我……”
她突然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官良玉浑身一震,缓缓仰起头。
郭临静静地注视着他,释然颓乏浅笑:“我原谅你。”
官良玉呼吸急颤,忍不住合泪泗流:“多谢将……”
枪身横举,流光划闪,山风片刻的呼啸。须臾,脖颈的血泉才喷浆而出。郭临怒目昂首,眦睚欲裂:“叛徒,我这一世都不会原谅你,噬你骨肉,咽你血浆。死后化作厉鬼,也要纠缠你子孙万世不休!”
狂风骤起,将那黑发吹拂。官良玉的尸身扑地倒下,徐秦目光晦涩,良久长叹一声,仰头道:“将军,我方才记起向导图上,标在青山有一处深崖铁索桥,我们从哪里走,斩断桥链,可以甩开突厥。”
郭临收枪转身,弯腰背起梁仪,沉声道:“走。”
三千同伴只剩百人,这股熊熊燃烧的恨意几能填满胃服。林间数次遇上追击的突厥兵,郭临带着众人且战且走。饿吃树皮,渴寻雪水。百余残兵奇迹般地存活三日,无一落下。
刚刚到了徐秦说的断崖,还未松气,身后阵阵凌乱脚步,又被突厥追上。“快走!”郭临猛地抓过一个神武军推上。
“将军!”
“徐秦!”她放下背上的梁仪,递将过去,“你带着梁兄先走!快!”
士卒一个接着一个站上铁索桥,突厥人冲出树林,见状大喊着提刀冲来,郭临举枪迎上。徐秦拖着梁仪,望了望前方,目光踌躇。身旁士卒催道:“徐将军,快走!”
徐秦一咬牙,将梁仪放到那名士卒背上:“走!”他拔出腰间长刀,杀出血路靠向郭临。
突厥来势凶猛,郭临渐退渐难支,徐秦立在她身侧,二人刀光血影中,逐步退往桥边。
身上顿痛愈发明显,她快连虎口握枪的力道都感不到,只知道不停地穿刺、劈砍。眼前蓦然闪过白光,虎口迸裂,银枪被人一把击飞。郭临踉跄后退,下盘刀锋扫中左腿,刹那间的剧痛穿心震骨,她腾地跌倒在地。
“将军!”徐秦伸手要来扶她,被突厥兵瞅准破绽,一刀削在肩头。
“呵呵……”白茫天空晕染上晴阳的暖辉,郭临望着天上飞驰而过的大雁。徐徐弯起唇角,血染红唇,笑得绝然凄美。
她猛然大喝一声,双手灌力紧紧擒住徐秦的臂膀,完好的右腿猛地往他身上一蹬。徐秦不及反应,已被她一个翻身甩到铁索桥上。
“将军——”
“走啊!”她拔出腰间长剑撑地站起,透过血污黑发凌然回眸。
徐秦一哆嗦,怔然站起,猛地回身狂奔。
厚重的血一层一层渗入桥口的铁索,将锈斑抹盖。尸山上黑发飞扬的将军,锋利长剑甩出一串血线,将崖延枯草连根染尽。
她微微睁开眼,撑开自额而下的血帘,望向最后的两名敌人。左手颤抖着抬起,缓缓勾指挑衅。突厥兵对视一眼,大叫着举刀扑上。
一剑穿胸,一手扼颈。纵然未能挡住的刀尖刺穿肩胛,紧蹙的眉头已然足矣舒展。
晕黄日光照过逐渐阖上的冰冷眼角,她松开手,滚落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