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舌战(2/2)
“狡辩!卢师常告诫我等,为人处事当敬天法祖,勤慎自省。蝗灾乃天灾,非人力能阻。古之圣贤行善政,州县飞蝗不侵,如今一连两年都是飞蝗蔽日,便应该自省修德,若以杀生求一时平安,去岁捕蝗便是最好的榜样!今岁不知吸取去岁教训,那明年后年乃至于今后,皆不得安!”
见这骤然开口指斥自己的,不是刚刚这些人,而是一个从柳惜明身侧大步走过来,分明疾言厉色的灰衣中年男子,而站在其身后的柳惜明虽没开口,但一脸的赞同和敬服,分明此人在卢氏草堂亦有些名头,杜士仪眉头一挑,索性不慌不忙也倏然踏前了一步。
“蝗未作,修徳以弭之,蝗既作,必捕杀之。便如疽已发于背,而进以调元气之说,却不用刀针猛药,则元气未及调,而毒已内攻心肺死矣!此二事,事不同而理同。唯有鄙劣惰懦之夫,视生民之死生,国家之存亡,都于己无干,反而于鬼神之道噤若寒蝉,唯恐稍有拂逆则祸将立至。却不知立身若正,鬼神不侵!至于杀生,莫非不忍于蝗,而忍于民之饥而死”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得那灰衣汉子一时语塞,而杜士仪却并未就此偃旗息鼓,而是趁势说道:“而尊兄既言及去岁今年,我也不妨多言几句。正因为去岁全力捕蝗,所以山东河南河北等地虽不曾大熟,却无有饥馑!而今年若如去年一般勉力捕蝗,至少很大可能不会有人饿死。至于明年后年,但使防蝗如防虎,视其犹如家常便饭,又有何惧说一句最简单的话,只消众志成城,区区飞蝗,不过一盘菜尔!”
“好一个一盘菜!”崔俭玄一时抚掌大笑,连连点头道,“不枉我跟着你奔波十几日,还演了一场驱鸭灭蝗的好戏!”
这时候,刚刚一直冷眼旁观的裴三郎终于开了口:“四师弟,卢师一直说,各人有各道,不要用你自己的道强加在别人身上!”
说完这话之后,见那灰衣汉子虽有些不服,但还是止口不言,裴三郎若有所思又打量了杜士仪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两位既是来拜见卢师,还请少待。今日卢师正开讲论语,讲完之后,我便为二位前去禀报。”
崔俭玄还以为今天自己一番胡搅蛮缠,就算人家不赶走他们,那卢鸿也必然不会接见,那时候就能顺理成章打道回府了,却不想这看似冰冷不好打交道的家伙竟然比别人好说话!因见其他众人都各自散了,再没人理会自己一行人,他也不在乎,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嘿然笑道:“杜十九,既然来了,咱们去瀑布底下好好观瞻观瞻十三娘还是第一次见这飞瀑直下的景象吧”
刚刚兄长几乎成了众矢之的那一幕,杜十三娘看得目弛神摇,想想杜士仪那十几天早出晚归奔波不停,却还遭如此误会诋毁,再优美的风景她也无心再看了,咬了咬嘴唇便上前轻轻拉住了兄长的袖子。
“阿兄,若别人都和他们这般瞧不起你,纵使卢公肯收录你也没意思,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别担心。”杜士仪给了眉飞色舞的崔俭玄一个警告眼神,随即才温和地说道,“这瀑布美景难得一见,就当今日是游山玩水也不要紧。”
不由分说把杜十三娘拉到了瀑布之前,眼看其心不在焉地看着那高高的银白匹练,又在水雾拂面和他的插科打诨下,渐渐放轻松了下来,他才笑着说道:“不论如何,今日得见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咱们也不枉那山路崎岖的一番辛苦。”
“嗯……对了,刚刚那两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是阿兄新做的”
见杜十三娘突然目光闪闪地看着自己,杜士仪不禁干咳了一声。然而,还不等他回答,突然无端中了一记肘击。他正对那下黑手的崔十一怒目以视,就只见对方冲着自己努了努嘴,他循其眼神方向看去,却见是那白衣裴三郎已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杜郎君,崔郎君,请问二位可有荐书”
“当然没有!”
被崔俭玄抢着一答,杜士仪见那裴三郎仿佛扬了扬眉,自己的荐书也就不好拿出来了。因而,见对方一句随我来转身就走,他见杜十三娘满脸担心地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便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低声道:“且宽心,你阿兄不是什么都要靠别人的人,司马先生的荐书,能不拿出来便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