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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荡荒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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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六韩拔陵似乎感到极为畅快,禁不住一阵大笑,半晌方道:“若你是庸脂俗粉的话,那天下的佳丽恐怕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还不如去做和尚算了!”

凌能丽这才放下心来,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大王太过奖了,天下间像我这般的女子多不胜数,比我更好的也如恒河之沙,只要大王有心,又何愁他日无缘得识呢”

“好,说得好,只要有心,何愁无缘得识只遗憾近在眼前之人却不属于自己,的确是一种悲哀!”破六韩拔陵豪放地道。

“那大王是准备放我走了”凌能丽急切地问道。

破六韩拔陵专注地望着她,有些怜意地问道:“你真的很想走吗”

凌能丽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若我不回去,我爹肯定在家急得不得了啦!”

“好一个孝女,可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破六韩拔陵淡然地问道。

凌能丽一呆,禁不住摇了摇头,眼中有些迷茫地指着鲜于修礼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他们抓来有好几个月了,也走了很长的路,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现在你想回去,还必须行过数百里大沙漠,更需越过千里荒原,你能走吗”破六韩拔陵有些怜惜地问道。

凌能丽不由得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在骗我的,对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事实便是如此。我若骗你,你岂不会又说我只知道欺负恐吓一个弱女子,那样我岂不是又要挨骂了”破六韩拔陵神情极为缓和地道。

“那这里是在哪里”凌能丽神色有些仓皇地问道。

“这里是怀朔镇。”破六韩拔陵轻柔地道。

“怀朔镇”凌能丽有些黯然地低念道。瞬即又笑颜一展道:“我不怕,试想若是大王有心放小女子的话,又怎会让小女子徒步而去呢想得天下者,先得体民心,爱民如子。试问,大王若是让小女子独行于千里荒漠之中,岂不是等于让小女子送死吗这样大王又于心何忍”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禁不住愕然,哪里想到她又抬出大义出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破六韩拔陵意味深长地道:“我自然不想你去送死,所以我不想让你走。在这里,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用愁,岂不更好可你硬要走,我又有何法欲得天下者,要体民心,爱民如子,自然不错。可是我这般待你,难道还不算是爱民如子吗我不想我的子女出外冒险,所以便将之留在身边,这有错吗”

这回该轮到凌能丽愣住了,但却不死心地反驳道:“可是大王能够不去体谅孝心吗你也是做父亲的,你便不理解一个做父亲的那种失子之痛吗你能忍心看着一对父女在两地苦苦思念、寝食不安吗这能算爱民如子吗爱民如子不是剥夺他们的权利,而是满足他们合理的心愿,成全他们的美事。当然,大王日理万机,自不会能让天下百姓都满足,但站在你面前的,而你又清楚知道的这点小心愿也不能够做到,还何谈体天下民心为天下百姓安生着想万事从小处看起,小的都做不到何谈大事大王难道想让天下百姓失望”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禁不住瞠目结舌,愣了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来,由衷地赞道:“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如此见地,真是叫我叹为观止。如果姑娘肯留在本王身边,本王愿意将你的亲人全部接至宫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言之不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呢”

凌能丽转过身去拉开窗子,破六韩拔陵却极缓和地坐在一张大椅之上,鲜于修礼立于他的身侧。

“大王想来也是通读汉书之人,只听大王言语之利,想我所说不错,大王可知当年靖节先生对菊是怎么说的”凌能丽毫无喜色地道。

“菊,乃花之隐者!陶靖节以菊自居,只喜田园不爱官,本王自然清楚!”破六韩拔陵淡然道。

“我爹也极喜欢植菊,虽无靖节先生之才华,但却喜以靖节先生为楷模,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坦然,哪怕是咸菜萝卜也可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反之,便是山珍海味吃起来,也会像满口泥沙,我想大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对吗”凌能丽恬静地道。

破六韩拔陵仰天喟叹,有些失望地道:“如果,我只想让姑娘助我处理军机与朝政,没有他求,那姑娘可会反对”

凌能丽怔了一怔,扭头嫣然一笑道:“世俗早已约定,大王想得天下,便不能在未成之前就有违常礼,这样只会落得笑柄以留天下,对大王的前程极为不利,我凌能丽何德何能,竟蒙大王如此看重。天下间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处理军机,把持朝政,何时轮到我这未见过世面而又毫无经验的丫头来着大王说笑了!”

鲜于修礼眼中闪出一丝尊敬之色,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对她那般无礼,不过当想到鲜于修文武功尽废之时,心中又充满了无限的杀机。

“很好,姑娘教训得是,从来都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说这些话,姑娘是第一个!但也是我最听得入耳的一个,只可惜,与姑娘有缘无分,想来,将会成为我这一生的心病了。我倒真的羡慕起蔡风那小子来,有如此的红颜知己,相信他这一生也便无悔了!”破六韩拔陵感慨地道。

“大王何出此言今日大王若能送小女子回家,此大恩大德小女子岂敢忘怀那样咱们不同样便是朋友了”凌能丽悠然道。

“说得好!那我便送你去见蔡风吧!”破六韩拔陵吁了一口气道。

“真的”凌能丽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你看我像说假话的人吗”破六韩拔陵也反问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凌能丽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

“大柳塔!”破六韩拔陵沉重地吐出三个字,目中却射出无尽的杀机。

“将军,有个自称蔡风的年轻人前来求见!”一名侍卫大步行入营中,单膝跪地恭敬地道。

“蔡风”崔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声问道。

“不错,他的确是自称蔡风!”那侍卫重复道。

“带他进来!”崔暹有些意外而欣喜地道。

“是!”那侍卫忙立身而起,急速退了出去,唯留下崔暹独自在营中沉思。

片刻,果见蔡风大步行入营中。

“黄春风,果然是你!”崔暹欣喜地大步向蔡风行去。

“不,将军应该叫蔡风!因为我现在不再是将军的亲卫!”蔡风也很平静,但也稍稍有些恭敬地道。

“对,蔡风,黄春风已经死了,而蔡风却还活着!”崔暹很随和地道。

“将军果然是一切如昔,叫蔡风好生敬服!”蔡风爽朗地道。

“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招招出人意料,每每有惊人之举,今日前来,相信不会是重投我军中,对吗”崔暹也爽快地笑道,同时挥手做请坐之势。

蔡风也毫不客气地向一旁的大椅上一坐。

“备茶!”崔暹毫无架子地吩咐道。

“将军客气了!”蔡风大感不敢消受地道。

“唉,若说是从前,恐怕连椅子都轮不到你坐了,但今日却不同,想当年蔡大将军对我崔某有知遇之恩,此刻,虽然在军营之中,但你我不必客气什么!”崔暹大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摆,认真地道。

“那我便不和将军客套了,免得显得婆婆妈妈的。今日我前来,是想向将军征求一些意见与看法。”蔡风开门见山地道。

“哦,蔡风便直说吧,若是我能说的绝不会作丝毫隐讳!”崔暹有些犹豫地道。

蔡风淡然一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我所问的问题并不会有任何有违国理军统之词!”

崔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然更安心,你问吧!”

“我想征询一下,将军对黄门侍郎郦大人这次安抚六镇之举,有什么看法”蔡风毫不忌讳地问道。

“蔡风是指朝廷之举抑或是指敌方之应呢”崔暹反问道。

“哦”蔡风哑然失笑,补充道:“我想问一下,将军对这次安抚的结果作何评断!”

“哦,蔡风不觉得这些犹言之过早吗”崔暹有些疑惑地问道。

“将军是如此认为”蔡风凝目注视着崔暹的反问道。

崔暹缓缓转身行至己座,安稳地坐下,淡然道:“这的确不是我的认为!”

“那将军何不将自己的认为大胆地说出来呢要知道,行军决胜千里,若无大胆的猜想,那么几乎并不是一个将军应该所有的习惯!”蔡风淡淡地道。

崔暹淡淡地一笑,并不在意地道:“你说得并没有错,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说任何含蓄之词了。不错,我对这次招安并不赞同,因为我根本就不看好这次招安。郦道元虽博学多才,学术过人,但当一个人获得权力,且野心涨大的时候,所做出来的事情并不是那些只知安逸之辈所能想象的。”

“哦,将军何以有这种看法呢”蔡风故作惊讶地问道。

崔暹冷冷地望了蔡风一眼,微哂道:“蔡风这次来找我问及此事,难道不是希望我能给你这样的答案吗若非如此,蔡风又何必多此一举那我们又有何可谈”

蔡风摊手哂然一笑,道:“崔大将军果然法眼通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蔡风脑子中的问题所在,倒令蔡风惭愧了。”

“蔡风何出此言你只不过是想考考本人而已,那我也不怕你见笑,就谈谈我的拙见!”崔暹豪爽地道。

“洗耳恭听!”蔡风以极为庄重的态度淡淡地道。

“因为破六韩拔陵的野心并不是一朝一夕所酝酿的,一旦成事便不会打算回头,因此,不管朝廷作任何招降决定,都不可能动摇破六韩拔陵的野心,除非让破六韩拔陵称帝,统治天下!否则,若想让他在这声势正旺之时,交出兵权,从容接受招安,那全都是痴人说梦,不合实际!”崔暹深沉地道。

“好,果然看得透彻!虽然未知结果,但我却深有同感,可这不该又在何处呢”蔡风反问道。

“哼,那些只知道享乐之人真是不识大体,招降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招降的时机却掌握得完全错误,破六韩拔陵此时正气势大旺,各方小贼全有依附之势,而朝廷今日虽说是招降安抚,难道不是在表现自己的恐慌与懦弱吗这样一来,岂不更增强了敌人的凶焰,也就不可忽视地增强了对方的战斗力,这岂不是越弄越糟吗不明天理者定会认为朝廷害怕破六韩拔陵,才会出此下策,因此,这只会使事情越演越糟。因此,我很反对安抚之事!”崔暹不屑地道。

“崔将军的见解果然不同常人,蔡风的确有如此感觉,不知道将军可想消灭破六韩拔陵这一干贼子呢”蔡风淡然问道。

“你这问话不觉多余吗”崔暹有些不高兴地道。

“那我可有一个计划,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行动标准!”蔡风神秘地道。

“什么计划”崔暹惊喜而急切地问道。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调派速攻营的兄弟协助你!”李崇认真地望着蔡风,眼中射出坚决而敏锐无比的神光。

“谢谢大人的关爱,蔡风的事蔡风自己会解决,只要大人能够打通朝廷的环节,相信事情很快便有转机的。而此时,破六韩拔陵定会疏于应付,只要我们能抓住时机比他们早一步与阿那壤达成协议,不用说破六韩拔陵,就是那凶悍无伦的柔然铁骑,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蔡风肯定地道。

“很好,蔡风智计果然不同,眼光独到。看来,军中立你为英雄并没有选错人!”李崇欢快地道,一旁的崔暹也忙附和着。

“大人厚爱,蔡风不敢稍忘,只要能够效力之处,蔡风也绝不会退缩。若大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蔡风想先行赶去大柳塔,以作万全安排,我想破六韩拔陵绝对不会便如此善罢甘休的。若是蔡风不能得以生还,那便让大人他日代我割下破六韩拔陵的人头!”蔡风神情极为坚决地道。

“蔡风此去万万要小心,我便在平城为你准备洗尘之酒宴,待你平安归来,咱们痛饮百杯!”崔暹强装笑脸,有些伤感地道。

“将军之情,蔡风心领了,蔡风定会保住残躯回到平城陪将军饮个尽兴!”蔡风立身而起,向李崇、崔暹、崔延伯诸人分别抱拳,豪气干云地道。

“蔡风莫忘了速攻营中还有数百兄弟等着你与他们痛饮呢!”崔延伯插口笑道。

“两位将军代我蔡风向众兄弟道谢,蒙他们看得起,来日若有机会,定不会错过与他们同乐。只愿他们以勤勉己,以民为重,他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好好地珍惜自己所在的位置!”蔡风再次补充道。

李崇见蔡风执意要走,知道无法挽留,便自帅座上立身而起,洪亮地道:“好,既然蔡风执意要走,我们便送你一程吧!”

“不必叨扰大人与两位将军,蔡风此来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对今后行事大为不利。蔡风即是悄悄地来,也便悄悄地走吧!”蔡风认真而诚恳地道。

崔暹忙道:“那蔡风便走好,我们也就不送了!”说着重重地拍了拍蔡风的肩头,朗声道:“记住,保护好自己,咱们有三百杯之约!”

蔡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很明白崔暹在拍他肩膀的动作之中所含的情谊,那是一种完全的信任。但他更明白,这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崔暹本是性情中人。

“我这里有面金牌,给你留用!”李崇慎重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金光闪耀的牌子,庄重地接道:“有这面金牌,凡我魏境的边防将士都得听命,且有一次可调动五百兵马的特殊作用,望蔡风好好地保存起来,若不需用到当然更好,若须用的话,蔡风便不必客气!这令牌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得听令,对偏将、镇军以下的官员都有生杀大权,千万别丢失!”

蔡风凝重地接过金牌,再慎重地揣入怀中,感激地道:“蒙大元帅信任,蔡风感激不尽,我定会好好珍惜和利用这块金牌,请大元帅放心!”

“我相信你定能够像你父亲一般天下!”李崇伸出大手,重重地搭在蔡风的肩头,含笑道。

蔡风心中一阵激动,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一切的得来只是因为他父亲,及那强劲的后盾。没有那股暗存实在的实力,李崇与崔延伯这等骄傲之人绝对不会待他如此之好。这一切似乎只是一种笼络的手段。不过,蔡风并不在意这一切,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用好手中的每一颗棋子,完成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救回凌能丽,然后便不再去理那些野心家们的事,他只想清清静静地做一个山野猎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至于什么金牌,便是玉玺他也不会在乎。

“就此别过了,元帅、两位将军!”蔡风再次打声招呼,转身不再看三人的目光,大步如流星般走出厅门。

……

漠外的风,并没有丝毫的减弱,呼啸嚎叫般惊心动魄。

大柳塔,位于长城之外。镇不大,在这战争纷繁的世道中,小镇之中,早已人丁尽空,偶有瘦弱的小狗疲弱不堪地摇晃着走过大道,也许是幸运,竟逃过了那些饥饿的魔爪,未被果腹而食。

处处饥荒,处处战乱,天下间,似没有一块安静的乐土。百姓的起义并不是一个偶然。

长街之上,寒风簌簌,几片破败的木屑在风中翻腾、旋舞,饥饿得只剩下一张皮的野狗,静静地趴在墙角之下,绝望地望着那些凄凉的破屋,瑟瑟地发着抖。

偶有飞鸟经过,但那孤寂的掠影,更为这小镇增添了几分凄凉。

有微微的脚步,踏破了寒风的旋律,也惊醒了似在沉睡中的小镇。但一切,除了孤寂、清静与凄凉之外,似乎并没有增加一点什么。要说增加,那便是多了一个人,一个极为冷漠的人,便像是一团寒风中凝结成冰的水。自脸上、自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透着莫名的寒意。

孤孤单单的一道冷漠的身影,静静而立,在风中,在死寂的长街之上,变成了一处独特的风景。

不知道来自何方,不知道将去何处。似是一个沦落天涯的弃子。

那刀刻般的皱纹,被镀上了风雪的沧桑,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坚毅。那本闪烁着寒芒的眸子,在这一刻竟缓缓地闭合着,显得十分沉稳,似是在倾听着这个小镇那神秘脉搏的震动。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低沉而沙哑的马嘶,在抽象的空间,放纵成另外一种静谧的喧响,像是来自异域的音符,但却轻轻地震动了这个神秘人物的心弦。因为他的眼珠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不过,他依然是那样静静地立着,就如一株未倒的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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