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奇人多奇遇(2/2)
抬棺的大汉伸手一抹头上的汗珠,道:“一、二、三、四、五、六……不错,正是六口,总算全抬来了。他们人死了,一了百了,却累得咱们出力受若。”
另一大汉道:“你可别这么说,就凭棺材里这六人,若是换作平日;咱们想抬他们的灵柩只怕还抬不到呢!”
前一大汉冷笑道:“不错,本日之前,这些人可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但此刻却已都算是死人了。活着的人名头有高下,地位有高低,但死人可全都是一样的。再大的英雄,死了也不能比别人多占一尺土。”
第三人道:“好了,好了,别抱怨了,该抱怨的还在后头哩!这一趟是六口,下一趟说不定就是十口八口了。”
第四人叹道:“可不是么,那位丁老夫人虽再三劝告,要人抱着以武会友之心,莫毒手伤人,但这些人又有谁听进了她老人家的话又有谁动手时不是红着眼睛,恨不得一出手就将别人杀死,除了潘济城,他总算还有些慈悲之心,但别人会不会对他也那么慈悲,可就难说了。”
又有一人叹道:“说起来,那位‘天刀’梅谦可真够瞧的。像‘砍虎刀’彭松那样的人物,可不是一招就死在他刀下别人甚至连瞧都未瞧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看来,连冷冰鱼也休想胜得了他。”
这些大汉言来语去,只听得宝玉热血沸腾,掌心沁汗。他这才知道泰山之会竟已进入如此紧张的阶段,已有如许多成名英雄在这第一名山流一哦出了鲜血,而他自己……他自己却还躲在这一哦陰一哦暗的山洞里。
只听那高举火把的大汉笑道:“咱们这差事虽苦,却也有不少人在羡慕咱们。”
一人道:“羡慕什么只怕唯有疯子才会羡慕咱们。”
那大汉沉声道:“你且瞧瞧,如今泰山之上,还有多少人挤在那里,想进不能进,想出不能出,又有多少人被隔在人丛外,只能远远地听见刀剑相击声,偶然见到些凌空刺击的刀光剑影,别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但咱们,咱们却能在人一哦群一哦中穿进穿出,无论是多大的英雄,都得为咱们让路。就凭这一点威风,咱们已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还是快快走吧,错过了这场大战,再想瞧也瞧不到了。”
大汉们笑应着,纷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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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突然自黑暗中掠出,左手轻挥,已点了走在最后一条大汉后背的三处一哦穴一哦道,这大汉惊呼未及发出便已倒了。宝玉右手托住了这大汉倒下的身一哦子,剥下他衣衫,换在自己身上。他动作之迅急轻灵,岂是言语所能形容,走在前面的大汉们竟是毫未觉察,径自谈笑着走了。
宝玉将那大汉斜倚在暗处石壁上,喃喃道:“委屈你了。”
然后,他又在魏不贪一哦尸一哦身前凝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你一时失足,虽已铸成大错,但临死前终能痛悔,只愿苍天能宽恕你的罪恶,令你能安眠地下。”
风声凄切,月一哦色一哦灰白,棺木正闪动着幽光。
他四望一眼,目中已有泪痕,又自接道:“这里有这么多位豪杰英灵伴着你,想你已不致寂寞,……你好生安息吧……”咬了咬牙,抹去眼角泪痕,转身飞掠而出。
片刻之间,他便已追着那一一哦群一哦大汉,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上山巅。
走了没多久,已可听到欢呼声、喝彩声,随风白山巅飘了下来,不知又有哪一位名侠在人前战胜了他的对手。
这欢呼喝彩声正是他以别人的鲜血换来的。武林一哦群一哦雄中又有谁的声名不是以别人的鲜血写成的
宝玉心房一阵收缩,热血更是奔腾,双拳握得更紧。
大汉们显然也因这呼声而激动起来,脚步走得更快,又不知走了多久,宝玉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轮明月悬在天边,山坪上灯火通明。
秋月虽明,但光辉却似已被人间的灯火掩去;秋星虽繁,但却也比不上这满山的人头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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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一哦精一哦神一振,但头却垂得更低,紧跟着大汉们的身后,垂首疾步,也不敢东张西望一眼。
大汉们自山背上来,这里人一哦群一哦本也挤得密密的,但瞧见这些大汉上来,果然让开了一线道路。
后面的大汉搭着前面大汉的肩头,一人连着一人,连成一条人龙,自人缝中穿了过去。
宝玉身一哦子随着他们往前挤,鼻子里只嗅着一阵阵酒气、汗臭气、烟草气……耳边只听得一阵阵嘈杂的人语:“你瞧……‘天上飞花’果然有两下子,连这一阵,他已接连胜了两阵了,连汗珠都未曾流一粒。”
“胜了两阵又怎样‘天刀’梅谦、潘济城、‘小花一哦槍一哦’马叔泉、蒋笑民、欧一哦陽一哦天矫,这些人还不是都已胜了两阵了”
“这是他们的运气。吕云、鱼传甲、英铁翎这些人都未露面,他们的对手若是这些人,他们胜得了么”
“说起这些人,兄弟我就又想起了方宝玉……格老子,慢点挤行不行哼!若不是台—亡有人等着你们收一哦尸一哦,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格老子我也不会让路的。”
“丢,边个讲不依,慢点呀!”
“一哦妈一哦拉巴子,俺的骨头都挤散了……”
大汉们陪着笑、道着歉,终于在东、南、西、北各地“名骂”中挤了出去,宝玉一哦精一哦神一爽,悄然转目四望。
只见擂台高一哦耸,正有几条大汉提着水桶,在台上清洗着血迹──这不知又是谁流下的英雄之血。
擂台左侧,有一圈木桌,六、七个人坐在桌后,白发苍苍、慈祥而严肃的是丁老夫人,面一哦色一哦红一哦润、童颜鹤发的是无邪道长,瘦骨嶙峋、面沉如水的是一木大师,而坐在一边双眉深皱、面有重忧的,却赫然正是万子良。
宝玉匆匆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瞧。
转目望去,只见擂台右侧也坐着堆人──
谈笑自若、神一哦色一哦如常的是潘济城。
趾高气扬、挺一哦胸一哦睥睨的是欧一哦陽一哦天矫。
“小花一哦槍一哦”马叔泉短小一哦精一哦悍、满面笑容;“无情公子”蒋笑民衣衫华丽,面白无须,眉梢眼角,傲气一哦逼一哦人。
“天刀”梅谦正垂首端坐,只是不住擦一哦拭着那早已被他擦得雪亮的“锁镰刀”,对余外一切事却似漠不关心。
而传说中必将独占鳌头的“天上飞花”冷冰鱼,面上却无他应有的得意骄傲之一哦色一哦,反似带有重重的忧虑。
还有几人,俱是一哦精一哦神饱满,目光充足,显见得都是显赫一时的武林名侠,宝玉却已都不认得。
这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一哦群一哦,也是这千万人中的明星,他们的心情最得意、最兴奋,也最是紧张、不安。
大汉们走到擂台后,已开始忙碌起来。
宝玉自粗糙而巨大的擂台支柱间望出去,只见擂台前最最当眼之处也坐着一一哦群一哦人。
这一哦群一哦人虽未参加此次竞争,但却都是江湖中久已成名的英雄豪杰,是以他们在这里正也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礼遇。
“快聚园”主人齐星寿,“万竹山庄”庄主,欧一哦陽一哦天矫的夫人,丁老夫人的一哦爱一哦子丁氏双杰,自然都在这一堆里。
然后,宝玉便瞧见了他久已悬念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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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铁娃魁伟的身一哦子有如鹤立鸡一哦群一哦,在人一哦群一哦中看来分外触目,但在他面上已瞧不见他原有的淳朴笑容,一双从未皱起的浓眉也已深深皱起──他挂念着他的“大哥”,从不能有一时一刻忘记。
金祖林犹在不停痛饮。他似乎已有多日未曾醒过,神情看来显得是那么憔悴,除了终日的沉醉外,他又怎能忘去连日的灾难与不幸。
宝玉瞧着这两人,心弦一阵激动,已是热泪盈眶。
然后,他便发现了莫不屈与石不为。
他原本只当这两人也已遭了毒手,此刻突然又瞧见他们,心头那惊喜之情,实非他人所能想象。
但是莫不屈那憔悴、疲惫而哀痛的面容却已令他伤心。若非还有顽
强如石、镇定如石的石不为在一旁守护着莫不屈,他便几乎忍不住要飞奔出去,抱着他这正直而善良的大师伯,忘情地痛哭一场。这时他已泪眼模糊,别的人都已瞧不见了。
忽然间,丁老夫人慑人的语声又自响起,人丛立刻静了下来。
只听她一字字沉声道:“方才二十余阵,竟能在十招之一哦内一哦便已定下胜负,这实是令人想不到的事,由此可见,得胜的诸位武功实是高出同辈许多。江湖中有这许多出类拔萃的少年高手,老身见了,自是不胜之喜。”
她口中虽说欢喜,心情却显得甚是沉重,轻叹一声,方自接道:“此刻已至最后决战阶段,参与决战的,自然全都是万中选一的英雄壮土,无论谁有了伤亡,俱是武林中不可弥补的损失,是以但望各位动手时稍存仁心,胜负之分,点到为止,则武林幸甚。”
这番话说得当真是字字金玉,诚恳已极,但擂台右侧的武林高手们擦刀的仍在擦刀,沉思的仍在沉思,垂首的也仍未抬起头来,竟是言者淳谆,听者藐藐,似乎谁也未曾将这番话听进耳里。
丁老夫人目光四转,长叹接道:“时已无多,老身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便全在于各位了。”
自木桌上取起张纸笺,流览一眼,沉声接道:“第一阵‘震天霹雳’许铸许大侠,‘玉一哦面剑客’孙超孙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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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霹雳”许铸身材魅伟,气势凌人,一身织锦武士装,手提金背砍山刀,叱咤一声,声如霹雳。
“玉一哦面剑客”孙超却是面一哦色一哦苍白、四肢纤柔,生得虽是剑眉虎目,但面容的英伟却也掩不住他神情间的柔一哦弱有如女子之态。
两人一刚一柔,一一哦陰一哦一一哦陽一哦,天生互衬,仿佛天生就是对头,但武林中人却都知道这两人本是生死与一哦共一哦的好友。
于是台下一哦群一哦豪都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要瞧瞧这一双好朋友如何能在台上白刃相见、互下毒手
但闻许铸暴喝一声,道:“孙兄请先赐招。”
孙超微微一笑,道:“许兄手下留情。”
一言未了,左踏步,平剑当一哦胸一哦,挥剑而出。
这一招剑势看来虽然凌厉辛辣迅捷,其实却是击向许铸身旁的一尺开外,乃是以剑示礼之意。
许铸左臂下沉,引臂扬刀“朝天一炷香”,招式虽急,但刀口向里,刀背向外,亦是见礼之式。
两人对望一眼,微一颔首,身形立刻展动开来,刹那间,但见刀光剑影,往复,满台游走。
十招一过,一哦群一哦豪便瞧出他两人根本未存争胜之心,刀剑起手时虽也声势惊人,但落手时却留下七分威力。
这一阵的胜负之分,看来他两人竟早有默契,如今虽在台上动手,却只不过做给别人看看罢了。
是以孙超“落英缤纷七十二剑法”虽然流利迅捷,变幻无方,许铸“砍山刀”刀法虽是大开大阖,刚猛无俦,但一哦群一哦豪还是觉得瞧着没劲,有的甚至已在低声谈笑,不愿再看了,唯有丁老夫人不住颔首,似是深表赞许。
突然间,如虹剑光反撩而上,匹练刀光力劈而下,刀剑互击,“呛”的一声,龙吟震耳。
孙超掌中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一哦群一哦豪怔了一怔,许铸亦自怔了一怔,目中露出歉意,显见他方才绝非故意要让孙超丢人现眼的。
但孙超身法之轻捷、反应之灵敏亦是惊人。
他兵刃方自脱手,身形已如轻烟般掠起,“噗”的,那一哦柄一哦剑方自一哦插一哦入擂台梁木,便被他拔了出来。
只见他满面涨红,连眼睛都已红了,羞恼下,竟已勃然大怒,一剑在手,身一哦子便藉势拔剑凌空一翻,双手握剑,向许铸直冲而下,他盛怒之下竟使出了“落英剑法”中最最狠毒的一着杀手。
许铸竟似被惊得怔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哦群一哦豪耸然变一哦色一哦,失声惊呼。
但见剑光惊虹电掣般地闪了一闪,“震天霹雳”许铸震入耳鼓的一声惨呼,血光飞激,许铸倒地。
这一剑竟由左喉刺入,右胁穿出,一剑便已丧命:
一哦群一哦豪眼见这出乎意料的惨剧上演,坐着的人都已霍然站起,站着的人却几乎要扑地坐倒。
剑,犹自一哦插一哦在许铸身上。
自剑一哦柄一哦下垂的红穗,犹在不住地颤一哦抖。
“玉一哦面剑客”孙超木立当地,面上已无丝毫血一哦色一哦,他好友的鲜血,却已在他淡青的衣衫上画出了瓣瓣桃花。
山坪上一片死寂。
但闻许铸的呻一哦吟、喘一哦息声逐渐微弱。
终于,他竟鼓起一丝气力,颤声道:“我……不是……故意……”
语声突然中断,他灿烂的人生也至此终止了。
孙超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好……死得好……”
有如撕一哦裂般的狂笑声中,他突然拔一哦出了那一哦柄一哦长剑,剑尖回旋,全力往自己咽喉间一哦插一哦了下去。
这一双生死与一哦共一哦的好友,终于达成了他们的誓言,他们终于为“武”贡献出自己最后一滴血。
他们的鲜血终于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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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一哦騷一哦动……但已渐渐消寂。
鲜血已被洗刷,一哦尸一哦身也已被抬了下去。
但一哦群一哦豪间的悲恸却仍未平息。
丁老夫人老泪盈眶,不住低语道:“何苦……何苦……这是何苦”
一哦群一哦豪面面相觑,也都在暗问自己:“这是何苦”
宝玉亲手将他们的一哦尸一哦身抬入棺里,那心情的悲哀与激动,更是不问可知,他实已不忍再看下去。
但大会不能终止,流血的争战也必须继续。
丁老夫人强压悲痛,沉声道:“第二阵,‘九连环’钱奎钱大侠,‘天矫武场’主人欧一哦陽一哦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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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一哦陽一哦天矫果然不愧为一派宗主的身份,他一步步缓步走上擂台,每一步都带有凌人的气势。
“九连环”钱奎早已飞身掠在擂台上。他轻功久负盛誉,身法之轻灵,姿态之曼一哦妙,又自博得一哦群一哦豪的如雷掌声。
但此刻,他站在台上,踏着木隙中残留的鲜血,望着那一步步走上台来的欧一哦陽一哦天矫,他心头竟不由自主泛起一股寒意,欧一哦陽一哦天矫每走一步,他竟连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颤栗。
恐惧,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九连环”钱奎居然对争杀也会起了恐惧,当真是连他自己也梦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