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故国神游(46)三合一(1/2)
故国神游(46)
钮钴禄太后很生气,特别生气。
尤其是看了那个出阁记之后, 马上就明白为什么皇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皇后是表明了要听那边的,她这个正经的婆婆倒是完全不往心里去。有心把皇后叫来吧, 到底是怀着孩子呢, 如今月份也不小了,真要出事了,她这边说不清楚。
可要什么也不做, 心里的这口气憋在心里下不去呀。
谁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太后!太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谁是太后自己才是太后!独一无二的!
那个女人……那个宫外的乌拉那拉皇太后, 这是要一辈子压在她的头上吗
如今只要想起这个姓氏, 她觉得连皇后也变的面目可憎起来。问桂嬷嬷说:“最近令妃伺候的皇帝”
桂嬷嬷低声道:“这几天事佟氏……”
佟氏!
佟氏跟着皇后一道儿去请安, 妃嫔们都在。太后靠在榻上,先是语气和缓的跟令妃说话,说宫外的哪个老福晋哪个宗亲家有事要给赏赐云云,说完了,又跟五阿哥的额娘愉妃说话, 说天寒地冻的,别的阿哥这会子还没开年念书呢,五阿哥也别去上书房了, 好好歇着吧。愉妃怎么说愉妃又不能做主儿子这书怎么念的事。这得皇上说了算。可她得有大半年, 没有单独见过皇上了。而且, 便是见了,能说叫孩子少念几天书的事吗
不能啊!
但太后说了,她还不能不答, 只能道:“是,您的话臣妾记住了,回头便禀报万岁爷。”
太后脸马上一耷拉,问皇后说:“你便是不管事,也更该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说着就扫了佟氏一眼,又说皇后,“你看人的眼光本宫是不懂的。”
很是瞧不上佟氏的样子。
佟氏低垂着眼睑,哪怕这么多人看她,她也面无异色。
钮钴禄太后最见不得这副样子,冷哼了一声,“这看孩子,得先看额娘。孩子的额娘好,孩子便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额娘不好,生的又怎么能是好的”她的语气越发的刻薄,若有若无的扫了皇后一眼,就又道,“额娘一肚子心眼,孩子心眼怎么会端正。一个个的……不过是连人伦都没有的东西。”
皇后的脸都白了,没这么指桑骂槐的。
佟氏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噗通一声,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然后抬起眼睑,“太后娘娘赎罪,赎妾鲁钝,不解娘娘的意思。若您有话,便请明说。您是否因为对妾的不满,而迁怒端贝勒若是,请您告诉妾,端贝勒没有人伦在哪里了贝勒爷受教于老圣人,敢问太后娘娘,您是想骂贝勒爷还是想骂老圣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却凶恶,“今儿,妾放肆了。若是妾说对了,妾便是以下犯上,死有余辜。若妾说的不对,妾便更是死不足惜。既然要死,妾今儿便要死个明白……”
“放肆!”钮钴禄震怒交加,‘想骂老圣人’这样的罪名能随便说出口吗
佟氏却一脸坚持的看着她,仿佛在问:没有人伦这样的话是随便能骂的吗
钮钴禄太后指着佟氏,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说佟氏了吗她其实是想骂皇后来着。可叫佟氏这么一曲解,自己成了骂永琅。永琅又不在皇帝名下,她好端端的骂那孩子做什么。她不由的冷笑,“你倒是一条会替主子咬人的好狗!”
皇后的坐在那里摇摇欲坠,这话便是点明了之前是在骂她了。
可自己到底是哪里招人眼了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二十年没孩子没人可怜,一朝怀个胎,怎么处处就招人眼
她不能拿太后如何,可看着愉妃的眼神却像是淬了毒。
愉妃浑身僵硬,太后这是平白给她和五阿哥招恨了呀。按说,太后并不十分排斥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最近失了面子,偏皇后不给面子,这才脊背痒痒挠胸口,找事呢。
可没想到,撞到了这么一位身上。
佟氏……厉害了!这是拿老圣人压太后,置之死地而后生呀!
才这么想呢,就见佟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妾出身低微,但也是伺候了万岁爷的人。在太后眼里,妾是狗……那么伺候万岁爷的这么些嫔妃又是什么”同理,万岁爷是什么生了万岁爷的您又是什么她的眼泪下来了,“妾不能因为自己不入太后娘娘的眼,便连累了万岁爷的名声受损!”说着,惨然一笑,身子一转身,猛地就扑了出去,‘砰’地一声直接撞在了柱子上,额头上鲜血直流,真个人软软的往下倒。
整个殿里的人都吓住了,令妃急忙喊:“太医!传太医!”
皇后此时眉头一皱,紧跟着捂着肚子,呻|吟出声,跟在后面的容嬷嬷就慌了:“娘娘——娘娘……”
皇后重重的捏了容嬷嬷的手,容嬷嬷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娘娘您别急,佟贵人无碍……太后也好好的,都好好的……来人啊,先把太后抬回去……”
乱糟糟的,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钮钴禄太后都不明白。
令妃怕事情咬手,佟氏如果出了事算谁的不是怕她身后的皇后,也不是怕她,而是得顾忌养在老圣人名下的她那个儿子。因此,请太医的工夫,人已经叫顺便送走了。
宫妃们一哄而散,再留下只剩下吃挂落了。
乾隆知道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年刚过完,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他怒气汹汹,先问说:“太后可吓着了”
吴书来摇头,“那倒是不曾。只皇后动了胎气……”
乾隆便吩咐,“交代太医好好给瞧,朕先去看看太后。”
钮钴禄氏一下一下拍着胸口,“她那哪里是要寻死,那分明就是要逼死本宫。那样的东西,活该打死。当初就不该叫进宫,一条白绫赐下去,哪里会有这样的麻烦,这都是皇后当时捣的鬼……”
乾隆在外面听到这样的话分外不舒服。女子最起码的品德便是贞静,便是慈和。可自家额娘如今这暴戾的样子,哪里有一丝慈悲样儿。他就从未见过皇额娘如此过。
他看了跪在门口的太监一眼,这太监才敢喊:“皇上驾到——”
里面立马悄声了,乾隆站了站这才往里面去,桂嬷嬷正迎出来,“万岁爷您可来了,娘娘吓坏了,刚用了安神汤……”
乾隆:“……”
吴书来头埋说的低低的,平时这边的消息他都知道,可却从来不敢告诉主子。今儿却被主子给撞上了。这可真坏了,其实太后没别的意思,只是都拿准了皇上吃软不吃硬的脾性罢了。
乾隆不能戳破亲娘呀,面无表情的点头进去,走到床榻跟前还露出几分笑意来,“皇额娘,那就是个不懂事,您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皇帝……”钮钴禄一把拉住儿子,“皇帝啊,那样的女人,我是真怕了。以后她也不用给我请安,怕是离她远些,我还安泰些。如今想起那血呼啦的养儿,我这心里就砰砰砰的跳……”
乾隆忙不迭的点头:“好!朕叫她以后少来碍额娘的眼。您安心的歇着,朕去瞧瞧皇后,说是动了胎气,怕是不好。”
钮钴禄的手不由的一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本宫的小孙孙哟,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本宫就是减寿十年,也要叫小孙孙安康……”
乾隆将手抽出来,轻轻了拍了拍额娘的手,“会安康的。额娘一片慈母心,孩子怎么会不安康。您歇着吧,儿子先去瞧瞧。”说着,就嘱咐桂嬷嬷,“好好伺候,太医随时候着,精心伺候。以后太后若有闪失,朕饶不了你们。”说完,才和缓了语气,“那额娘歇着,儿子告退。”
从里面出来,乾隆的脸就拉下来了,吴书来吓的不敢说话。
乾隆这才问说:“究竟是为了什么的”
吴书来哪能不打听,之前主子没问他也没敢说,牵扯到书院那边,问了就不敢瞒着。因此一五一十的便说了,末了加了一句,“主子爷您放心,奴才叫下面的都把嘴给闭紧看了,向来那边也不能知道。”
乾隆的脸越发阴沉,他气冲冲的奔着佟氏住的地方,一脚就将门踹开,把太医和伺候的都给吓出来了,然后才指着在头上缠着纱布的佟氏:“混账东西!你都干了些什么”
佟氏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几乎事滚着下去然后跪在地上,“万岁爷!妾自知死罪,万不敢求活。只是一则,主辱臣死。皇后娘娘再如何,那是国母,况且,娘娘于妾有再造之恩,妾怎能看着她横遭诘难而不闻不问。二则,太后娘娘指着妾辱骂,骂妾便是骂端贝勒。端贝勒是谁端贝勒如今是母后皇太后的孙儿……皇上,妾不信您不知道太后心病在哪本也只是一出戏而已,那边看着您的面儿,并不曾计较。可若是每次这样的小事都要如此的大动干戈,这与皇上难道就是好事况且,琅哥儿是妾养大的,娘娘那般说,妾就是心里不痛快。便是死,妾也不能让那样的名声落在儿子身上。回过头来想,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嗣尚且不知男女,出生便要背着那样‘不知人伦’的名声吗妾不明白太后娘娘的所思所想。那是亲孙儿啊!妾从未曾见过嫡亲的祖母这么……毁自己亲孙子……从不曾见过。妾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妾只觉得在这个宫里怕极了!若是能,妾恨不能回到庄子上的小院,跟小桃一起过太平日子。至少还能时不时的见见琅哥儿……”说着就跪在地上,正月的天,天寒地冻的,她跪在地上,身子匍匐着,额头贴着地面,“万岁爷,妾罪该万死。但死前,能不能叫妾见见琅哥儿……”
还想见琅哥儿
乾隆冷哼一声:“老实呆着,没人要你死。”但其实,佟氏的话还是触动了他。额娘为何那么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永琪。因为永琪是皇额娘选出来的储君人选。
他没再说别的,转身就走。多少事忙不过来,偏偏一整天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
不能由着额娘再这么着了。他转身又去看了皇后,然后下旨了,在皇后有孕期间,令妃协理宫务,有不决之事,问过皇后再做定夺。不可扰了太后修养。
这便是解了皇后的禁,变相的警告了太后。
钮钴禄氏得了信,真就叫了太医。儿子再如何都不生气,可儿子偏着媳妇不偏着娘,这是生生要把老太太给气死呀!
气了一晚上,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她想了主意,再召见升平署的,“排戏。本宫要把孝经上的故事排成戏,叫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孝!”
升平署忙接了差事,真就排戏去了。
这事转眼就传林雨桐的耳朵里,“排的是哪一出戏”
芳嬷嬷就道:“是郭巨为母埋儿那一出。”
一听这个故事,林雨桐后脊背就发寒。这个被当做孝子的典范的故事是这样的:说是晋朝有个叫郭巨的人,他父亲早逝,他把家里的财产都分给他的弟弟们,而他只独独要了母亲回家奉养。后来,他妻子怀孕了,生了个儿子,他就跟他妻子商量,说是咱们生了这个孩子,只怕事养了孩子就养不起母亲。要不然算了吧,咱们把孩子埋了,用钱好好的奉养母亲。反正孩子没了还能再生,但是母亲死了可就再不能复活了。于是两口子抱着孩子挖坑要埋,结果挖着挖着挖除了一罐子黄金,并且人家罐子上还有字条的,上面写着: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大家都说是孝心感动了天,然后郭巨还被推举做了孝廉。
不得不说钮钴禄这回放聪明了,知道选一个叫人不好驳他的切口。从古至今,学‘孝’便是这么学的。
可这戏要真排出来,估计乾隆得气炸了。这边安抚了皇后,人家就说因为皇后怀了孩子才这么做的。哦!你为了孩子不顾你老娘,你就是不孝。
但乾隆冤枉呀!
林雨桐的表情慢慢严肃,她倒不是为了乾隆冤枉不冤枉的事,而是因为这种因为‘孝’之一字而引出的诸多愚孝的事端。
孝,什么时候都应该。
但愚孝,大可不必。
她坐在桌前,提笔蘸墨,再动笔之前,她打发人叫德海,“给我查!查升平署里干净不干净。”
孝经里二十四个故事,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此人出于什么目的,先查清楚再说。
太有针对性了,好像怕钮钴禄跟弘历闹不起来似得。
德海忙不迭的去了,林雨桐这才改编这个故事,然后叫来了纪昀,叫他以此为蓝本,改成戏本。
纪昀拿到手里,当场就看,看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老娘娘写的这是什么竟然把孝经的大孝子改成这样了:话说晋朝隆虑有一叫郭巨的小子,这小子的父亲死的早,无人管教。因家贫,他便出门谋生。可生路艰难,最后阴差阳错的,落草为寇当了土匪,若干年之后,积攒了一罐黄金,他带着这些银钱回家,不敢告知家人,这样的秘密又不能与人共享。于是,为了早点摆脱家里已经成亲的弟弟,便把家财都给分了,叫他们出去单过。然后取了散碎银两,娶妻生子。可他回家来并无营生,想要买房置地之前的脏银也没名目拿出来用。日思夜想之下,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假装为了奉养母亲要埋亲儿子,而后假托天意把那脏银洗白。还因此走上了官途。不过在故事的结尾,给了恶有恶报的结局,郭巨在赴任的途中遭遇匪患,横死他乡,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初看觉得离经叛道,可细思量,却觉得合情合理。郭巨是不是强盗不知道,但那钱财来历一定见不得光。要不然,真要是埋了儿子而养了母亲,这便是顾了人伦,而丧了人性。
林雨桐便笑,“纪大才子可是怕了”
那可不怕了吗这一出戏出来,得多少人骂哟!
林雨桐却面容严肃了起来,“要做事,做大事,就不要怕人骂。老圣人当年被人骂的少了可那又怎样,谁也没拦住他的脚步。‘俯仰无愧于心’便可以了。”她指了指那几页稿子,“当然了,我也没说二十四孝经里的都是不好的。做学问做学问,便是要取精华,替更多的人取其糟粕。长辈要孝敬,晚辈也要爱护,这才是人伦。这就是我们要改的地方。但像是‘黄庭坚亲涤溺器’这样的孝心孝行,我们就该提倡。百姓家里,不是谁家都能为老人买的起下人的。老人年纪大了,总有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天。倘若有那么一天躺在那里不能动了,做子女能像是抚养子女一样吃喝拉撒都伺候到了,这便是大孝。孝顺,不是多轰轰烈烈的,为双亲从身上割肉才是孝顺。真正的孝顺,就是一盏热汤一碗热饭一声问候一会陪伴…… ”
纪昀被这话说的鼻子发酸,他想起了他过世的母亲,想起了他那已经致仕的老父亲。于是,他郑重的行礼,这次真是受教了。
事儿安排下去,林雨桐倒是不管了,她在等德海的消息。
德海第二天才把消息传回来,“升平署里有一叫李冬安的秀才,因写出来的戏词动人,便一直在升平署里很能说的上话。此人是去年才进的升平署,从扬州来的。再往下查,发现此人去年还来考过书院,未被录取。在此期间,跟住在庄子里那个叫小桃的姑娘,有过接触。”
嗯
佟氏的丫头
德海点头,“正是如此。”
“还有什么”林雨桐继续问道。
德海低声道:“此人喜好串戏,还往庄亲王府上唱过戏。听闻端柔长公主很喜欢他的戏。”
端柔长公主是那位四爷的养女,之前应了十六所请,接回来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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