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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胎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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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柳重明的那句话,曲沉舟回到奇晟楼后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杜权甚至单独给他找了个小房间,撤去多年没有更换过的被褥,换上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

来送被褥的人是个爱聊天的,从他的絮絮叨叨里,曲沉舟多知道了一件事。

在他回来之后,柳世子又派人送来二百两银子,来人对杜权转达了世子的话——小曲哥腰上的烙痕还没有长好,再送去管制司的话,怕会伤了身子,缓缓再说,如果有谁有异议,去找世子说。

他没想到连这样的小事,重明都会记得。

这体贴的好意,就像从树上跌落到手心里的花,不敢握紧,也不舍得放开。

夜里辗转的时候,手指会忍不住摸上后腰的伤疤,那里已经开始渐渐收口痊愈。

他别处的伤口都好得比常人还要快,只有这里,像是一处命门一样。

自记事时起,那里便印着奴痕,长身体的时候,每过几年还要去重烙一次,每次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

他从来都恨不能把那里的肉剜出来。

可林管事告诉过他,那里本来是一处胎记,乍看起来,那形状像是一只在烈火中振翅的鸟。

他自己看不到那里,可重明曾经细细地吻过,还戏谑地说,那胎记怎么看起来像是书中画的上古重明鸟呢?

——你带着重明鸟的胎记而来,正应了我的名字,看来你生来便注定是我的。

那些海誓山盟啊……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都是前世的事了,忘了吧。

杜权的耐心总是有限的,半个月过去也没见到柳世子再来临幸,曲沉舟又被赶出去,仍然在楼里打杂帮工。

卜卦的事却再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

自从被江行之的话提醒后,杜权便彻底明白自己被蒙骗了这许多年,重新把卜卦的牌子挂了出去。

可曲沉舟自然仍然是死不开口,杜权怕柳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把人往死里打,人拿在手里,却像落了灰的豆腐。

两边就此陷入胶着,曲沉舟没有权利拒绝被带出去卜卦,杜权也只能指望着偶尔捡个漏,更盼望的是什么时候世子爷能再看这边一眼。

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曲沉舟再没见过柳重明,那两个月淡淡的日子仿佛一个朦胧温柔的梦境,醒来之后,连一点温度都没有留下。

他的生活回到了最初的轨道,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心如止水。

柳重明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莫名其妙地糟糕。

本来以为在将人送走之前已经有许多心理准备,他也独自生活了好几年,无所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可晚上回到卧房时,又觉得似乎哪里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

躺在床上看不到外面,渐渐地倒也平静下来。

只是读到“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忽然有了感慨,想与人切磋讨论,一声“沉舟”脱口而出,才发现没有人回答。

也再不会有人回答。

在纱笼里的枕边只留下他用过的半瓶玉麟膏,曲沉舟当真一滴也没有碰。

梧桐花的花期过了,他看着下人把绿色的叶子混在灰色的土里,一起扫出去,没有人爱惜地把它们埋起来,廊下也没有人拢着花,在和煦的阳光下安然睡着。

他们喜欢看的书有许多都是一样的,他随手抽出一本来读时,夹成薄薄一片的干花落下来,轻柔地拂过手背。

柳重明崩溃地摔了那本书。

不过是短短两个月,他觉得自己当真是无可救药,四处无时无刻不是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不敢再在别院久留,重新呼朋唤友继续应酬,却发现事情更不是他想的那么好。

石岩固然关心他,了解他,他们的想法却在许多地方大相径庭,方无恙与他本就不是同路人,其他人更是不必多说。

他坐在热闹的酒宴中,听着身旁起此彼伏的笑闹声,仿佛又看到那尚带着稚嫩的手指夹着黑子落下,轻声地说:“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大患也。”

有了坊间的那些风流传言,同席的朋友们多了别的话题,起初只是试探性地聊起风月,之后见他不说什么,渐渐更大胆了些,开始百无禁忌地聊起那些事。

再后来,便有伶俐的小倌被召来,出现在他们的酒宴中。

他的膝头上也坐过许多人,揽过许多柔软的腰身,那些小倌笑意盈然,在四周的起哄声中,就着他的手饮下一杯杯酒。

故意没有及时吞下的酒从小倌唇边溢出,沾湿了前襟,单薄的衣料下透出分明的锁骨。

他手臂中搂着不盈一握的纤腰,瞧着那些脖颈和锁骨,更清楚了一件事——怕是当真没有人能取代那个身影了。

柳重明不是没去过奇晟楼,却只是让人打点了后院的守门下人,从后门进去,默默地站在隐蔽的地方。

在几丈开外的水井边,那个少年不知又犯了什么错,脚上套着一副锈迹斑斑的枷镣,正跪在地上洗着成筐的菜。

在那人回身的时候,他退了两步,隐在拐角处,没有与人相见。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

这次若不是杜权突然插入,将人带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不是那个幕后人想要的?

直到那个身影拖着沉重的菜筐离开,四周的声音才如决堤之水向他卷来。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户,他看到厨房里一个胖胖的妇人一面剁着菜,一面跟人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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