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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蝴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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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须发花白的住持坐在矮榻上,闭着双眼,没有去看跪在面前的人,只问道:“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世子可想明白了?”

柳重明合十双手,虔诚答道:“庄周化蝶,蝶亦为庄周,二身合一,形影相随。”

“痴儿。”住持以水点他的额头:“未曾化蝶,何来二身。”

柳重明噤声,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合住持心意。

他虽低头,却并不以为意。

虽然不光住持,连曲沉舟也说过,前世的事与他无关,即使同是柳重明,他们也不是同一人。

可他并不认同,事情也许不同,但人总是不会变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始终对曲沉舟的真身念念不忘的原因。

住持再不理会他,却向他身后说道:“过来。”

曲沉舟膝行上前,匍匐在地深深叩首:“见过禅师。”

抬头时,见到住持的手伸在面前,像是要他免礼,在那只手的虎口处,生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他蓦地心中一跳,进门前的轻慢一扫而去,这只生着朱砂痣的手,曾在绝境中让他看到了两扇门,怎么可能会忘?

“这边是真实,这边是谎言,”那人尚且是一副少年模样,用手指卷着头发,在两扇门前笑吟吟地问他:“你选哪一个?”

他选择了真实。

“为什么?”在他进门之前,那人问他:“为什么要选这边?选谎言那边,你就能挣脱天生的桎梏,不好么?”

他在门边停留顷刻,仍然推门而入。

那时的他,面前已是死境,注定无法全身而退,惟愿在死前能为重明打探到更多的秘密,也怀着一点私心。

他想在再见时,最后问重明一句话——这些年里,你有想过我吗?

只可惜世事难料,在见到最后一面之前,他便被毒哑了喉咙,再也问不出来。

“是你……是你,”曲沉舟喃喃几声,忽地直起身,厉声喝问:“你是谁!”

柳重明诧异瞬息,立即拉住他:“沉舟,不得对住持无理!”

曲沉舟心头恐惧和希冀齐生,他自己已是个怪物,眼前这人又算什么,可这人不光知道他的前世今生,甚至是他在虚无之境中的唯一救星。

他想挣脱过去的茧,又无法斩断纷乱的丝。

他一半在疯狂地肖想着重明,一半又竭尽全力摆脱。

他想听到柳重明在欢愉之际喊他的名字,那名字又如致命毒|药一样腐蚀着他的三魂七魄。

他可以在荆棘中穿行,却越不过柳重明这道坎。

“禅师!”曲沉舟甩脱柳重明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膝行过去,牵住了那只手:“禅师。”

他不敢多说,也生怕住持在重明面前泄了自己的底细,只能手中死死攥紧,声音中渐渐几近哀求:“禅师。”

住持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问的仍是方才的问题:“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你可明白?”

曲沉舟怔忡良久,轻声答道:“彼身为人,此身为蝶,蝶亦是我,人亦是我。”

住持点头微笑,又问:“为人如何?为蝶如何?”

曲沉舟仿佛被问得痴了,他的前世今生混淆在一起,难分彼此,怎知如何为人,如何为蝶。

“为人时,吞烟食火,不贪飞舞,”住持同样为他净水点额:“为蝶时,流连花海,莫恋人间。执迷不悟,终吞苦果。”

柳重明立时察觉出了不对,曲沉舟与他刚刚的回答相差无几,可住持并未反驳。他自然是知道曲沉舟诡异的身世,住持呢?

难怪刚刚曲沉舟会一脸惊恐地喝问“你是谁”,可“是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等他发问,一旁的小沙弥端来了托盘,丝绒上衬着一枚玉扳指,这便是要结束说禅,请二人出去了。

柳重明忙上前一步,连声请求:“住持明察,他近日常心神恍惚,能否也赐他护身符一件?”

住持笑着看他:“他的护身符,世子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不等他再发话,住持下榻,径自回房去了。

禅院是清净之地,两人晚间的住处必然不会安排在一处,又兼之白石磊对曲沉舟的事分外好奇,非要挤在房里问东问西,待将人送出去时,月已中天。

柳重明就着月色披了披风出来,捏着怀里的东西,在客堂的天井处徘徊良久,怕去惊扰已经躺下熟睡的人。

可心中乱糟糟,又怕躺下梦见不该见的东西,心生烦恼,再反反复复地为难怀疑,对谁都是煎熬。

他听得懂住持的话。

住持让他割裂现实与梦境,不被那个虚幻未知的自己所左右。住持也让曲沉舟分清前世今生,过去的便过去,此生为蝶,再不回头。

他能做得到吗?曲沉舟能做得到吗?如果他肯退步的话,曲沉舟能不能……也柔软下来?

眼见月影在脚下偏移,柳重明拢了拢披风,鼓足勇气敲了三声,很快听到了应门声。

“来了。”

一双脚停在门槛内,踩着布鞋,没穿袜子,瓷白的脚踝细细的,收束着延伸到裤管里,笔直的小腿格外修长。

柳重明被那双脚搅扰得心头更乱,目光渐渐上移,在对视中又渐渐安静下来。

这人总是有这样的魔力,随随便便就搅得他波澜四起,一个淡然的眼神又教他风平浪静,起起伏伏都在这人的一颦一笑中。

“还没睡?”

“世子也没睡?”曲沉舟让开身:“夜寒露重,世子进来坐坐。”

曲沉舟如今的身份能得单独一间房,已算是禅院视众生平等,但必然不能跟柳重明的住处相比。

柳重明在屋里转了一圈,见炉火昏暗,屋里冷得沁骨,便解下披风,将曲沉舟裹着。

“穿着,这是命令。”见曲沉舟似乎想挣脱,他呵斥一声,笼着手在桌边坐下。

不好单刀直入地把东西拿出来,先问道:“怀王打算救任瑞?任瑞是齐王拿下的,若是怀王出头,就要跟齐王面对面,之前的姿态不是白做了?”

曲沉舟拢着披风坐下,连脚面也被罩在毛茸茸的温暖里,恍惚片刻,才轻轻捻着仍带着体温的衬里,缓声回答。

“怀王做事,极少亲自出面,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世子正好可以瞧瞧,他能调动的人究竟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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