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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逆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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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帝斜眼看了,许是感慨良多,心事许多,也没说什么。

曲沉舟为两人斟了茶,双手奉去,轻声问道:“皇上是想起于公公了吗?”

虞帝怔了一下,知道他住在宫中这几天,也必然听说过这个事,面色沉了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今天曲沉舟进门起,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似乎就有些不同于常——曲沉舟身上的谦卑姿态少了许多,以至于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死有余辜。”虞帝冷哼一声,这一子终于落下:“你听到什么说法?”

“连于公公那样的人都会死,哪里还有人敢有什么说法,”曲沉舟笑答,几乎不假思索地落子:“臣只是觉得,于公公恐怕一直到死,都不知道皇上究竟为了什么杀他。”

虞帝眸中神色一凝:“你读了谁的卦言?知道了什么?!”

对于他的疾声厉色,曲沉舟只莞尔一笑。

“皇上,臣只能得知未来事,于公公已死,臣又能从哪里读到什么卦言呢。臣不过是随口说说,于公公死,自然是做了让皇上不高兴的事,就像之前的人一样。”

虞帝听他话里有话,皱眉问道:“怎么说?之前的什么人?”

两人说着话,手中的棋倒是落得比之前要快,一声声脆响敲在棋盘上,仿佛有人在用力擂鼓似的。

“我是说齐王爷。”

曲沉舟微微低着头,目光只注视着棋盘,仿佛对面只是个聊家常的人。

“齐王爷掌兵数年,若是个心思活络的,随便派人在边关挑起些战事,把白家大军支出去,京里京外哪还有比齐王爷更说得上话的呢?”

“偏偏他是个死脑筋,只盼着皇上多看他一眼,结果堂堂王爷落得客死他乡。”

“宁王爷就更乖了。别人都将您当皇上,独独他一个人将您当爹,甚至还常常跟人说起他小时候,您把他举着坐在肩上的事。”

“只可惜啊……他从不知道皇上的心思。”

“曲沉舟!”虞帝手中的白子啪地落下,呵斥声起:“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忠言逆耳,”曲沉舟声音温和,仿佛看着闹脾气的小孩子:“能否听微臣说完?”

哪怕再怎么不敢相信,虞帝也察觉到,面前的这个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你是……曲沉舟?”

“如假包换,”曲沉舟微微颔首,纤长的手指将棋盘上的几粒白棋捡起来,丢在一旁的棋篓里:“皇上大意了。”

虞帝这才想起来去看那棋盘,果然是大意了,一时忙乱之下落错了位置。

他冷眼看着曲沉舟为他收拢棋子,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曲沉舟停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刚刚自己说到了哪里。

“宁王……”他轻声重复:“因为宁王爷的缘故,微臣得皇上信赖,陪同皇上去为皇后娘娘送行一程,那天夜里的事,臣伺候反复回想,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才是看得最透彻的人。”

“一派胡言!她疯言疯语,透彻个屁!”虞帝勃然大怒,高声厉喝:“来人!”

清心居外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曲沉舟轻笑一声:“皇上您忘了,如今宫中四部都是臣来调遣。而臣有要事与皇上回禀,自然是闲人回避,哪来什么人呢?”

虞帝脸色剧变,却到底是久居上位之人,仍稳坐不动,那浑浊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劈成两半一般。

“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也想兵谏?”

“臣怎么敢?”曲沉舟谦逊一笑:“臣在锦绣营大牢里生不如死的时候,就将皇后娘娘的话反复琢磨过了。”

“娘娘说的对,臣功劳再大,也越不过唐家从龙之功。可皇上到底还是将唐家视为肉中刺。”

“微臣不过是小小司天官,得皇上爱宠时,便荣光无限。皇上不知因为哪句话怀疑臣,便丢臣苦苦熬刑。”

“此前的碧红子如此,这次的锦绣营如此。皇上知不知道,我在锦绣营受尽屈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世子说得对,我这个人的确很难满足。”

“从前在奇晟楼时,我只盼着少挨些打、能吃饱饭就好,所以我忍着耻辱,爬上世子的床。”

“可世子也并非善人,我只能另寻良主。幸亏苍天眷顾,我借敬王一步,走到了皇上身边。”

“可是皇上……”棋子夹在他指尖,轻轻叩着棋盘,曲沉舟的声音中有些委屈:“你如果诚意待我,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虞帝蹭地站起身,却被曲沉舟抢先一步拦在面前,又推回榻上坐着。

“曲沉舟!”他放声厉喝:“你不怕死吗!”

“怕死?我好怕啊,”曲沉舟咬牙笑道:“这次若不是王爷助我,我如今怕是已经死在锦绣营里,皇上现在这么问,是不是晚了?”

虞帝眉间一蹙,嘴唇也在微微颤动:“哪个……王爷……”

“您说呢?”曲沉舟反问:“王爷为助我脱困,不惜亲身上阵,这份恩情,我该如何才能回报呢?”

虞帝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你是说……于德喜不是……”

“不是什么?”

曲沉舟撑着棋盘俯视,笑意盈眉,往日低眉顺目的人此时却像悬在头顶的剑,锋利得令人无法胆寒。

“不是怀王爷的人?当然不是。王爷在宫中人手许多,要把于德喜引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我刚刚说过什么来着?于德喜直到死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上,其实……皇上也一样不知情。”

“放肆!”

虞帝忽然将他推开,一把扯住窗边的铃绳。

“来人!来人!”

没等那急促铃声在空气中消散,便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没等他来得及后悔,门外的声音终于让他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地。

“皇上!”薄言带人撞开大门,嗵地跪倒在地:“皇上,怀王爷回京了!已经过了城门,正在奔宫城这边来!”

“回……回京……”虞帝惊了半晌,才勃然大怒:“不是差他去方泽坛了吗?他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一柄尖锐的锋利忽然抵在他颈间,惊得薄言腾地跳起来。

“曲司天!你这是在干什么!”

“王爷回来干什么?当然是取了十里亭的兵回来啊。”

曲沉舟替薄言回答,拉着虞帝向后退,踢了书案在前面挡着,才冷笑一声:“说来还要感谢皇上杀了宁王,否则王爷怎么拿得到十里亭?如果不是皇上寒了臣的心,臣怎么会转投王爷?”

虞帝抖得全身无法自抑,颈上青筋崩起:“逆子……逆臣……”

薄言见那匕首像是轻轻动了动,整个人都僵了,忙高叫:“曲司天别冲动!万事好商量,放开皇上!饶你一命!”

“万事好商量?可以啊,”曲沉舟将虞帝的后襟一提,呵斥道:“皇上这个位置也坐得倦了吧,不用宣容九安,臣的字也差强人意,不如今天就下旨禅位如何?也免得王爷难为。”

“你……你休想!”

虞帝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曲沉舟按着坐下,一时急火攻心,几乎要晕厥过去,又被曲沉舟顺手端了桌上的茶水泼得清醒过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皇上怎么会想不明白呢?皇上是不清楚,不知道薄统领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

虞帝用手肘撑在榻上的几案上,眼睛看着薄言,捂着胸膛粗重地喘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薄言呆了片刻,才如梦初醒:“是……是巡卫?!”

曲沉舟莞尔:“薄统领聪明——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将四部都调开了,如今在宫中巡守的,不过百人。我还留了西华门和承天门,从那里进来的话,过来得会快一点。”

虞帝颤抖着手,想去抓那柄匕首,却被曲沉舟抢先一步让开,将手反拧在身后,又一次架上脖颈。

“我劝皇上最好动作快一点,当个清闲享福的太上皇不好吗?一道圣旨而已……”

“不得对皇上无理!”薄言忽地起身,待要上前,又被陡然逼紧的匕首斥退,只能退了几步。

“皇上莫慌!怀王爷刚过城门时,白将军就已经迅速集结北衙,臣也拨调了八部前去援助。”

“臣进宫来报时,两边已经在广恩寺处巷战交手了!”

“白将军还说,他派人通知了侯爷和世子,世子正快马加鞭赶去锦绣营调人,务必拦住怀王爷的大军。”

“臣请皇上恕世子抗命之罪。”

“好,好,无罪!无罪!”虞帝压抑不住的惊恐里都是欢喜:“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曲沉舟的声音也忽然狠厉起来,手中用了力气:“快宣容九安进来!给我写下旨禅位!”

“曲司天!不要轻举妄动!”薄言也高声叫起来:“若是皇上没了!怀王爷就算是继位登基,也是个弑君犯上的罪名!留的也是千古骂名!曲司天慎重!”

屋内气氛彻底僵持住,只能听到几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曲沉舟手中的匕首几次压下,又不得不放开,薄言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只有虞帝始终撑着手肘半匍匐在几案上,将满腔的咳嗽忍了又忍。

这沉寂并没有维持太久,起初只是极细微的声音,小得令人以为不过是耳中生了幻听。

可没过多久便听得真切了——是许多人在一起的喊杀声。

“皇上!”有人在门外高声回禀:“怀王已经带人进了承天门!正与南北衙和锦绣营厮杀在一起!请皇上尽快离开这里!”

虞帝脸色苍白,瞟了一眼颈间的雪亮。

“皇上在此,你们死守承天门!不得后退一步!”薄言替他开口,又抽出腰刀:“皇上,臣愿做皇上身前最后一道盾墙!”

“想得美!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曲沉舟忽然一脚踢开面前挡的几案,推搡着虞帝,慢慢地向外挪:“走!”

虞帝面如土色,一把攥住了门框。

曲沉舟逼着他去的方向必然是承天门,在那里喝令众人住手。

而以慕景延的狠厉,到时候若是只靠着牺牲一个曲沉舟就换了他的性命,慕景延便可以将所有罪过推给曲沉舟,堂而皇之地登基。

“不……”

他的拒绝被惨叫声打断,血淋淋的匕首洞穿了掌心,硬是将他的手从门框上扒了下来。

可只是这匕首离开脖颈的一个瞬间,薄言的腰刀已经飞快向两人之间落下,在曲沉舟不得不松手后退时,薄言闪身上前,将虞帝拦在了身后。

“都不要追!保护皇上!”

也的确没有了继续追击的必要。

几乎就在曲沉舟抽身而退的同时,清心居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柳重明一身血污,提着长剑跨进门内,扬声高喝:“臣柳重明救驾来迟!怀王慕景延带兵叛乱!已在承天门束手就擒!”

“重明!重明!”虞帝颤抖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音:“来得正好!快给我把他……”

站在他身后的薄言飞快地瞟一眼柳重明,一手扶上虞帝的腰后,在肾俞穴上只轻轻一压,便将陡然昏迷过去的老人接在手臂中。

在左右护卫的簇拥下,薄言背着虞帝飞快出门,只留下对峙中的两人。

“曲沉舟!”

柳重明的余光甚至没有去看薄言,只盯着曲沉舟向前一步,恨不能踏碎脚下砖石,让面前的人知道自己的恨意。

他是真的恨,恨小狐狸又枉顾性命自作主张,又要狠心地丢下他一个人独活。

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眼见曲沉舟躲开他的目光,双手合拢一沉,竟是妄图以小擒拿来制住他,他不躲不闪地直接送出一只手给人拿住。

对方到底是没有舍得折断他的手腕,他的长剑却已横在了曲沉舟的颈间。

“曲沉舟,”柳重明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声音中的哽咽:“你这次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文看,不要说沉舟没必要或者看不明白沉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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