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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双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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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飞鸟与鱼吗?”

沉默中,白衣的少年倏然低声开口问。

“飞鸟与鱼?”

银止川皱眉。

错身巷的墙壁极高,几乎有四五十尺。

抬起头,连天空也被切割成了窄窄的一条。

“嗯。”

西淮说:“飞鸟翱翔于天际,游鱼生存在海中,他们注定不能相遇。若要强求,结果只会叫一方死去。”

“……”

“所以,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西淮放缓了声音,低低道:“而是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保持着距离,就是最好的选择。”

银止川怔怔地看着他。

谁也不说话的寂静中,西淮却忽觉自己失言了——

他设计那么久,忍辱负重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走近银止川么?获得他的信任。但而今,怎么说出叫银止川“不要动心”的话来了?

“……我胡说的。”

良久,西淮低低地笑了笑。他垂着的眼帘中,谁也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只听少年哑声说:“没有什么。我并没有讨厌你。平日里你觉着冷淡,只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与你无关。”

银止川看着他,半晌才呆呆地“哦——”了一声,却下一刻,就是手中一轻。

是西淮挣脱他的抓扯,兀自朝巷外走去了。

之后的几天,过得较为风平浪静。

只有秋水阁送来帖子,竟是照月写的,上书请银止川过去小叙一趟。

“怎么回事?”

银止川捏着名帖,蹙眉问。

他终究还是决定帮秦歌,前几日派人去以镇国公府的名义给照月赎了身——

这样朱世丰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

只是银止川不知道这样自己算不算背叛四哥,那个总是嘻嘻哈哈、带着他跟老六去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的兄长。

如果他知道自己将他喜欢的姑娘送到了别人手中,会不会生气或难过?再也不肯入他的梦来。

赎身的时候银止川并没有自己去,只派了府里的管家,带上一箧金株和一张镇国公府的名帖,将事情办妥了。

却没想到现在又收到照月的名帖。

“她怎么还在秋水阁?”

银止川手指摩挲过那名刺下的落款,转身问。

“这……”

府中的管家也没想到,一时间十分吞吐:“小人也不知道。当日,小人过去时确实是叮嘱过那老鸨的呀……赎身金也交齐了,老鸨当场就将卖身契撕碎,不至于会反悔才对……”

银止川拧眉驻目,沉默片刻,道:

“我再过去看一看。”

手中的名刺是由最精美的桦皮纸制成的,拿时轻柔绵软,凑近了,还能得到上头的脂粉香气。

银止行从前最致力于收存照月回给他的信笺,每一封都好好地放在箱底,说要等来日成婚的时候拿出来给照月看。

只可惜竹篮打水,终成空梦。

银止川低低地笑笑,神色中有种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萧瑟的神情。

这次银止川去秋水阁时是下午,竹阁席挂在窗户上,将绵软的日光切割成一条一条的。

落在桌子上微微地晃。

照月没有用花钿与脂粉,只很细白纤瘦的一张小脸,拥着琵琶,有一搭没一搭地出神拨着弦。

银止川走过去,轻轻地咳嗽了声,女子才回过头来,看见他微微地一怔,然后笑了笑。

“你与你四哥长得真像。”

歌姬一开口,就如此说。

她给银止川倒了茶水,薄薄的一杯,慢慢推到对面,低声说:“请不要嫌弃,随意坐吧。”

秋水阁的下午是没有什么人的,乍然感受起来,还算安静,有种与晚上的喧哗孑然不同的静谧。

歌姬的头是略微侧着的,发间有一支金色的钗子,上头的流苏一直在因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为何没有离开秋水阁?”

想了想,银止川还是开口问。

“这里挺好。”

照月淡淡说:“我也不想去秦府。”

银止川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我这一生,只有两次想离开秋水阁。”

穿着藕色轻纱的歌姬望着卷帘外,轻声说。

她是那种很纤细的女子,抱着琵琶的手腕盈盈不及一握,看着像一只失群的绵羊,可怜羸弱,很容易就激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风尘地的女子、少年多是这样的气质,那样的保护色能让他们更容易地在这里生存下去。

只有西淮不同,他像是一柄沉默但锋利的冷刃。

银止川不合时宜地想,他能激起的,反倒是人的摧毁欲。好比愈是纯粹易碎的珍宝,就愈是让人想要摔碎在地上。

“第一次,是我刚进秋水阁的时候。”

照月接着轻轻说:“那时我爹娘送我到阁前,然后转身离去。我在二楼雅阁的窗户前,想就这么跳下去,跟他们一起离开。”

银止川抱臂,并不出声,就这么默默地听她说着。

“第二次,是你四哥在君子楼上舞剑的时候。那时整个星野之都的女子都推窗而看罢?”

照月微微露出一个笑,道:“多少名门娇女嫉恨我呢?能得到你四哥那样男子的爱。”

银止川心想,那可不,我哥当初为了这一舞剑,回去藤条都给老头子抽断了三根。

“那时候,是我第二次想离开这里。”

貌美的歌姬怅惘说:“只要你四哥愿意带我走。”

什么?

听到此,银止川倒是略微吃惊了,难道当初银止行和照月分离,竟然是他四哥主动放弃的么?

“后来是为什么闹翻呢?”

照月低笑着,兀自低语道:“是因为他在要来替我赎身的那一晚,因营中有突如其来的排演,没有如期赴约。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与他是多么地不合适。”

看着银止川不解的神色,歌姬略微一笑,问道:“你们男人无法理解是么?天下、军功、声名,排在比女人靠前的位置,是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我后来问你四哥的:倘若军令和我的性命放在天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哪一个更重要?”

银止川心里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歌姬漠漠说:“你四哥回答:军令更重要。”

“若有朝一日,我被敌军所擒,阵前为质,他救不了我。”

“——多么讽刺啊,他说他喜欢听我唱歌,但是为了天下和君王,他会用寒箭射穿我唱歌的咽喉。也许他会用一生来缅怀我的死,终身不娶,永不续弦。但是于我而言呢?我的一生依然就这样结束了。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上的一生。”

银止川愣愣看着她。

“你们男人总喜欢用心爱女人的牺牲来凸显自己的忠诚与舍得,所谓杀妻明志,自断软肋。于是后世赞赏你们男人的大义灭亲,但是于女人而言呢?她只得到了一个负心汉。‘英雄失去了心爱之人,太悲凉了’,不是吗?”

照月嘲讽地笑:“可是有没有人想过他的妻子?他失去了生命、死在自己丈夫手中的妻子。你们从来没有站在女子的角度想象过她的感受,她有没有难过或心碎。”

银止川怔在原地,说不出话,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细眉细眼的歌姬心中,藏着这样锋锐如刀的字句。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哽了哽,照月低声说:“貌美的女子也好,平庸的女子也好,都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嘉奖和成功。戏本里常写‘大将军抱得美人归’,但是从来也没有考虑过美人愿不愿意被大将军抱去归家。她也许并不想嫁给大将军,只想有一个一生一世爱着她的人,粗茶淡饭到白首。却被人拘束着,强行放在那里,作为男儿们建功立业的奖赏。”

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凉了,银止川看着那茶杯底部的茶叶,微微蜷曲着,暗黄地躺在杯底。

照月说的话都是他从前想也未想过的,而今听来,简直振聋发聩。

英雄得到美人,这仿佛是毋庸置疑的,银止川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从另一个面‘美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在史书上,女子似乎也是失声的,不配发出自己的声音。

面对丈夫的辜负,她通常只能谅解,不能有怨言——这样她就是识大体的,值得被歌颂的,凄美但可被肯定的。

但若她想活下去——这只是人人都可能会有的一个念头,也并非有什么大错,却就好像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行,要被钉在耻辱的野史或谣传中辱骂万年。

她一定要被牺牲,一定要被歌颂——

殊不知当一个人被冠上最崇高的佳名时,通常就是下一步要被牺牲的前兆。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照月轻声说:“我只想留在这里弹琵琶。只要还有一个人听,我就可以弹下去。我学了十九年啊……从只有一根桌子腿那么高的时候就在学了,冬天里练得满手的血泡都结上冰……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像它那样长久地陪伴我了。”

银止川未吭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知道照月说得是对的。

“我配不上你哥哥。”

照月轻叹了一声,说:“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想得到一个很爱我的人,与他举案齐眉,粗茶淡饭,白头偕老。在那个人心里,天下也不会有我的一笑重要。”

“那秦歌呢?”

想了想,银止川还是迟疑问。

“我告诉他可以来每晚听我弹琴。”

照月说:“若他三年后还没有改变心意,我就跟他回去。……但那也许是不可能的。”

歌姬捋着手臂上的轻纱,微微地笑了一下。

她按着一枚金钥匙推到银止川面前:“这是你送来的那一箧金株,在楼下,多谢你的心意,照月心领了。”

银止川看着那一枚薄薄的铁片,“嗯”了一声,半晌才答:“好。”

“如果可以,我真想嫁给像陛下那样的人。”

倏然间,歌姬笑笑,低声说:“在他心里,是真的天下也不如所爱一人重要罢?”

银止川一怔,没想到她怎么会突然提到沉宴。

但又随即明白过来。

“沉宴……是啊。”

他笑笑:“可是他的心太小了,也只是一个‘只容得下楚渊一人’的沉宴。”

走出秋水阁,银止川突然想到他兄长以前同他说起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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