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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双更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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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仇恨比别人的攻击更令银止川受伤。

他早已遭受过百姓的白眼,和别人觉得他是逃败之将遗孤的污名攻讦。

银止川至今还记得那些黏在他父兄棺木上的烂菜叶和泔水痕迹,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付之一笑了。

他只是不能免除明白他心爱的人,也同样将他当做血仇时,心里直直那一股钝痛。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说自己二十四岁之前有一场命劫——

确实是一场浩大的劫难啊,就如同一个气数将尽的美梦,分明知道致死含毒,却无法抵御其奢靡香气,让人忍不住沉沦。

“七公子。”

某日传下仆奉茶的时候,一名有几分眼熟的侍女却低声说,似乎欲言又止。

银止川正在桌案前研磨,他近来思虑着要写些什么——在他死去之前,例如府内财产的分配,奴仆的分遣,总要留下一些交代。

闻言,银止川头也不抬,道:

“怎么了?”

“是西淮公子……”

丫鬟很小声地低低道:“他近来不是很好……”

银止川一怔,抬起头来——

这才认出这是从前曾侍奉过西淮的侍女。

他将西淮照旧软禁在瞻园,侍奉的下仆也没有更换。西淮虽然人冷冷的,但是很奇怪,与他近身相处过的奴仆都喜欢西淮,觉得他和其他的公子不一样。

“是他让你来的?”

银止川冷笑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

“不不——”

谁知丫头却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西淮公子已经许久不用食水了,躺在塌上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怎么可能吩咐奴婢来找公子?”

银止川“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其实在他听到不是西淮找人来同他带话的时候,心中有一丝丝的失望。

但他掩盖了这种失望,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

“不肯吃饭是么?”

银止川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纸笔上,说道:“不肯吃饭就不肯吃饭。尚没有饿死就够了,不用来同我说。”

侍女:“……”

她像是不可理解,觉得银止川的态度不可思议。

从前那样珍视维护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了?

“吃惊?”

银止川抬眼,扫过侍女讶然的神色,淡淡笑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府里的下人们都说,西淮公子不是好人。”

默了片刻,侍仆还是老实答道。

“是啊,他不是好人。”

银止川回道,他声音很淡,漠漠然并不关心的:“所以你离他远一些,也不要心疼他。他是会害你们所有人去死的无情的人。”

“……”

侍女听着银止川的话,果不其然沉默了下去。

银止川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了,顿了一下,却耳边下一刻听到侍女低低地轻声道:

“可是……我觉得西淮公子是很喜欢您的呀。”

“——他一个人呆在房里的时候,常常看着窗外发呆——我起初以为他是在看窗外,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在看放在竹箧上的您从前送给他的小玩意儿。绮耳草啊,小瓷人啊,他应当是很想拿在手中看一看的,但是锁链太短了,他够不到。便只能一直一直那样看着。”

侍女声音轻轻的,低缓说:“所以我想,西淮公子他应当是很喜欢公子您的吧?”

银止川:“……”

无人察觉的沉寂中,银止川喉结微微地一滚。

——他应当是很喜欢公子您的吧?

银止川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像恶魔裹了蜜糖的低语。

这是银止川至今听过最讽刺虚假的一句话:“他应当是很喜欢您的吧?”

怎么可能。

银止川想,他若喜欢他,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是在这世上最厌恶银止川的人吧,宁可离开盛泱,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他可是恨极了银止川呢。

“也许他是在骗你玩的。”

许久,银止川轻声朝侍女说。

“下次,这种事就不要来告诉我了。”

银止川低低道:“他闹脾气,就由他闹够再送食水。告诉我……即便我过去,他也只会更生气。”

说到最后,银止川的脸上显出一抹微微的自我嘲讽的笑。

他想,你看,西淮,我有时候也是很体贴人心的。

你恨我,不想见我,那我也不再在你面前讨嫌。

被仇人的遗孤喜欢是很恶心的吧?那我也不再纠缠,令你徒增烦恼。

其实,如果一开始我就将你只当做一个小倌,玩玩也好,不感兴趣放你直接出府也好,都不会出现今日这么多忧愁。

说来说去,所有的错误,都是我不应当心悦你而已。

……

西淮躺在软榻上,平平地看着正上方的床顶。

他的呼吸很慢,四肢也不想动弹,整个人陷入一种能量消耗很低,摄入食水也很少的状态。

就像即将陷入沉睡之前那样。

他已经有五十多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倒不是西淮绝食或者想以此威胁银止川什么,他只是单纯的吃不下而已。

他隐隐有种预感——他戒断红丸的药瘾快要犯了。

上一次用上京的药是什么时候?

西淮已经有些记不清,隐约是在花辞树找来,要他向银止川下手那时候。

可是那距今已经过去很久了。

西淮曾有意识地训练过自己戒断,但是还没有成功,他只能做到比别人熬得时间更久一点而已。

以这么多年来和这药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出现食欲不振的下一步,就是丧失理智,只想得到药物,为此,甚至做出一些迷乱无法想象的事情。

西淮不想在镇国公府,让银止川看到自己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所以,他在计划一场逃跑。

除了不想让银止川看到自己那样毫无尊严的一幅模样,西淮想要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几乎可以肯定让银止川中迷梦草的人就是花辞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让银止川误以为了是自己。

西淮不在乎银止川怎么想,有没有误解他,但是他想从花辞树那里弄到解药。

只是留在镇国公府显然是弄不到解药的,他得离开,才能去找花辞树。

这里是瞻园,他曾经待过半年的地方。

西淮想,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银止川真的给他换了园院,西淮或许就束手无策了,但是在瞻园——西淮早在入住的时候,就为自己留下过有朝一日也许会用得上的退路。没想到当初的忧虑,却真的有了派上用场的一天。

西淮静静数着打更人的梆子,他前几日观察过,每到三更,府里的巡逻护院就会比平常多歇一盏茶的工夫。

月亮一寸一寸地升起来了,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的。

透过窗,西淮能看到外头衔着月亮的枯枝,弯弯的,婉约寂寥,很有意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本应当是约会的好时候吧?他在心中想,无声地笑了一下。

“当——当——当——小心火烛——!”

“阿绣姐姐,我来给你换班了,你去休息休息。”

窗外有人声隐隐地说道。

西淮手指在被中无声地动了一下,明白他的时机到了。

换班的侍女只推开门缝,遥遥地往里看了一下,见西淮朝内躺着,似乎已经睡熟,就收回了目光。

然而实际上,西淮一直睁着眼,待门合上数秒后,他无声地屈膝坐了起来。

白衣人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铁链上,轻轻转动手腕,试图找什么方法把手从枷锁中抽出来。

然而那冷玄拷实在太窄太紧了,无论西淮怎么收紧手,都无法转出。

半晌,西淮静了静,突然以左手握住右手,然后只听极轻“咔嚓”一声,他将自己的整个右手都握得变了形!

西淮无声地张了张口,额上霎时疼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硬生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蜷在角落里,忍住了这股剧痛。

一阵低低的喘息后,西淮再一次慢慢旋转枷锁。这回他很容易就把手铐取了下来,只是右手已经骨折变形。

——银止川该庆幸他用的冷玄拷只用骨折就能解决,否则以西淮的狠劲儿,也许连把自己的右手切下来都能做到。

在桎梏的问题解决完之后,西淮慢慢地下了床。

他在摸索中找到了所留暗门的开启机关,轻轻地摁下后,靠里的墙角处收进了一块地砖,露出通往瞻园以外的通道来。

西淮深吸了空气,最后一次环视这个房间,数日未食食谷让他浑身有些虚软无力。

但是白衣人扶着墙壁喘了口气,而后决然地走了进去。

他没有带竹箧里的那些小瓷人,绮耳草等物,因为怕耽搁行程,惊动了银止川。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西淮踏进密道的下一刻,银止川也正在向瞻园走来——

他半宿辗转难眠,想到侍女说的话。

她说“西淮公子是很喜欢您的吧?”,又说西淮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银止川心里像放了一个惴惴的钟,总有些不安,于是决定干脆过来看一看。

他带了西淮从前喜欢吃的一些软粥,也没叫仆从,就这么踏进园院。

然而直到银止川进了房间,他才注视着房内空无一人的床榻,静了数秒,转头问到: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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