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2)
“二师兄以为我是什么人?”沈秋庭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莫非是这把剑原本的主人,被你杀了的那个沈秋庭?”
他主动往饮雪剑的剑刃上靠了一步,锋利的剑刃划开表皮,鲜血的颜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晕染开来。
“既然师兄在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名,倒不如直接一剑杀了我。”沈秋庭看着白观尘无动于衷的面孔,又漠然补充了一句,“左右师兄也早就想过要清理门户了。”
鲜血太过刺眼,白观尘握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像是身体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样,本能想要避开。
“当啷”一声,饮雪剑掉在了地上。
白观尘看着掉在地上的本命灵剑,有些失神。
剑修连拿剑的手都不稳了,便也称不上剑修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
沈秋庭这回是动了真怒,还有些心寒。
到底是有多恨他,才只听到他的名字就想要下杀手?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凝至冰点,守门的老头这才带着清虚道君姗姗来迟。
清虚道君一看这阵仗,当即就差点厥过去。
他左右看了看,试探着问沈秋庭:“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沈秋庭冷笑一声:“您还是问问您的二徒弟吧。”
清虚道君见大徒弟正在气头上,又转向另一边:“小白?”
白观尘依旧失神地看着地上的剑,并没有回应。
清虚道君一个头两个大,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连蒙带猜地开始和起稀泥来:“其实……我家小徒弟今天来这里是我授意的,你们看他手里的令牌,就是我给的。”
看门老头表示理解,并表示不会记沈秋庭的过错,自动自觉地退出了战场。
清虚道君看向白观尘,见他依旧没有什么表示,清清嗓子打算继续长篇大论讲述一下本门兄友弟恭的和谐理念,却忽然被打断了。
“师父,”白观尘忽然开了口,“他拔出了迟明剑。”
看门老头瞪大了眼睛,直觉这不是他能听的话题,立刻用灵力封闭了自己的耳力,装模作样地作壁上观起来。
清虚道君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立刻转头看向沈秋庭,以眼神询问他为何在白观尘面前拔剑。
以沈秋庭的谨慎,本不应该出现这种纰漏才对。
沈秋庭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什么话也不想说。
眼看两个徒弟谁也不肯让一步,清虚道君只能继续靠自己打圆场:“其实……你师弟真的不是你大师兄,他能拔剑,是前几天我助他与迟明剑重新签订了契约而已……”
编到最后,清虚道君自己也知道漏洞颇多,斟酌着闭了嘴。
“师父,”白观尘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前言不搭后语,“既然您已经知道缘由了,徒儿便先回去了。”
说完,他向清虚道君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沈秋庭看着白观尘的背影,摸了一把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还是人吗?”
见白观尘离开,清虚道君勉强圆回了场,抹了一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关切道:“伤口怎么样?”
“没事,”沈秋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您说白观尘这小兔崽子还是人吗?”
清虚道君劝慰道:“他记忆有问题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的确不太像个人,但你就当……别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就是。”
为了安慰一个徒弟,总是不得不小小地牺牲一下另一个徒弟的清誉。
“这还是人吗?”沈秋庭又骂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白观尘他记忆有问题?”
清虚道君噎了一下,问:“我没告诉过你?”
沈秋庭跟清虚道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什么玩意儿……”
沈秋庭是白观尘带回凌云城的,清虚道君一直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便一直没有提及,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他才晓得沈秋庭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这个二徒弟打小心里有什么事就不乐意跟人说,他对具体的缘由也不太清楚,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跟沈秋庭说了说:“你走以后,小白走火入魔了一回。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把他的心魔封住了。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对你的记忆,便不太清明了。”
沈秋庭愕然了一会儿,又问:“那他的本命灵剑?”
说到这个,清虚道君也有些惋惜:“也是那次之后,他的手便拿不起饮雪来了。”
剑修一生只能有一把本命灵剑。白观尘的剑修天赋放眼整个九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拿不起本命灵剑,便再也没有机会触及最高的层次了。
沈秋庭绷着脸想了一会儿,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蹦出一句话来:“那他也不是人。忘了谁不好,偏偏忘了我。”
清虚道君没有办法了,只能问道:“那你想怎样?”
沈秋庭“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哪敢怎么样啊?修为不如他高,除魔卫道的决心也不如他坚定,还不是忍着让着。”
清虚道君被他的语气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想安慰他的情绪了,道:“我找个机会跟小白谈谈,保证让他对你的命没有兴趣,你看如何?”
至于剩下的糟心事,让他们小辈自己掰扯去吧。
清虚道君又跟沈秋庭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才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沈秋庭在身后磨牙:“我得想个办法坑他一回消消气才行……”
清虚道君忍不住浑身一抖,脚步更快了些。
沈秋庭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看天色已晚,冲着跟看门老头一起缩在墙角的二花招了招手:“二花,走,回家了。”
二花“喵呜”一声,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肥硕的一只直直扑进了沈秋庭的怀里。
他冲着看门老头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抱着猫下楼了。
看门老头一脸懵地回了礼,解开了封住自己耳力的灵力。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经过,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索性掏出酒壶灌了口酒打算冷静一下。
沈秋庭这口气一直憋到第二天,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
天天就惦记着要杀他,这还是人吗?
他也没有心思继续修炼,索性去找了柳城,打算践行承诺带他去凌云城吃烤鸡,顺便自己也散散心。
沈秋庭刚出门没多久,门前就来了一个人。
白观尘手中拿着两个药瓶,抬手想要敲门。
沉吟许久,还是放下了手。
昨日之事……想必小师弟不会愿意见他。
他把手中的伤药放在了沈秋庭的门口,转身离开了。
二花原本正在附近逮地鼠玩,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门口多了两个圆圆的瓶子,绕着瓶子转了两圈,一爪子拍进了草丛里去。
门口不应该乱丢垃圾的!
沈秋庭对自己门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带着柳城进了一家凌云城中口碑不错的酒楼,点了三只烤鸡和其他几样菜,便拎着一壶酒,坐在窗户边上吹起了风。
柳城只要有鸡吃便十分乖巧,也不管沈秋庭在做什么,自己一只狐狸吃得十分开心。
沈秋庭觉得饭桌上太过冷清,便随口扯了两句闲话:“柳城,你是怎么惹上陆乘那小子的?”
柳城把鸡骨头上的肉仔仔细细啃干净,闻言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想惹他的,是当时他旁边有个姑娘,看衣服是天音门的。她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天音门是修仙界五大派之一,派中所有弟子均为女子,门中多音修,被称为是女修的圣地。
天音门与陆家同处南域,陆乘身边出现天音门的人并不奇怪,但奇怪的味道……
柳城本体是九尾狐,嗅觉一向灵敏,照理来讲不会是错觉。
沈秋庭问:“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柳城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跟小秋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很像,很淡,仔细闻有点甜腻。”
沈秋庭手一抖,清亮的酒液泼了一手。
他上辈子最后一次回凌云阁……是他在魔域中了两星花,柳城所说的味道,只可能是两星花寄居于人体内散发出来的味道。
两星花是魔域的圣花,传闻是某位上古时期魔族大能的血肉所化,存世数量并不多,连魔域都少见,更别提出现在修仙界了。
这段时间这些少见的邪功邪物一个接一个地往他眼前蹦跶,莫名让他嗅到了一点山雨欲来的味道。
柳城见他面色有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吗?”
沈秋庭回过神来,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往何处去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柳城见他对此事感兴趣,索性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了个干净,“我跟她出了凌云城之后就跟丢了。陆乘以为我是在跟着他,便把我带回了家要给我吃饭,小秋以前跟我说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就占了。”
天音门与中州相距迢迢,柳城既然把人跟丢了,沈秋庭也不能找上门去探查,索性就先把异状记在心里,等撞上了再说。
听见柳城的话,沈秋庭腹诽自己以前教了这狐狸些什么玩意,忍不住道:“占便宜自然可以,但占完便宜……你怎么不记得跑?”
柳城脸红了红:“想跑来着,但不小心被陆乘发现了男子身份,就……没跑成。”
沈秋庭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沉沉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乘把手中折扇往桌子上一搁,笑着问:“两位介不介意我来拼个桌?”
几日不见,陆乘脸上已经没有打擂台时候的气急败坏了,恢复了以往风度翩翩人模狗样的模样,只是看见柳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绿了绿。
沈秋庭往椅子上一靠,半点不给他面子:“店中空位甚多,陆少主也没有必要来跟我们挤。”
陆乘也半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坐下又点了几道点心,主动搭话道:“这位道友,我们相逢两次已是有缘,在下还不知道道友的名讳。”
沈秋庭客气地笑了笑,眼也不眨地拿出假名来糊弄他:“在下沈白,久仰陆少主。”
他一边说着,一边捡了个杯子给陆乘倒了一杯酒。
陆乘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便掩饰了过去,随即笑道:“沈道友看起来倒颇像我的一位旧识。”
“哦?”沈秋庭挑了挑眉,装聋作哑道,“要是有机会,在下倒是想跟陆少主的那位旧识结识一番。”
“那你怕是见不到了,”陆乘垂眸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那人能作得很,早百八十年前就已经死透了。”
沈秋庭被噎了个半死,只能干巴巴地丢出两个字:“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谁料陆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满面,“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没了他,我日子可要顺心不少。当年他死的第二天,我还特意在南域放了一整天的鞭炮,啧,那动静可热闹得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回换沈秋庭脸绿了绿。
沈秋庭决定放过彼此,于是换了个话题:“陆少主居中州已久,什么时候回南域?”
陆氏的本家还是在南域,陆乘现在却日日在中州晃着,搞得他眼睛难受。
陆乘思索了一番,道:“天元大比之前再回去吧,沈道友可要参加这天元大比?”
天元大比面向的是九州各家各派的年轻一辈,每十年由五大门派之一主办,是年轻一辈修士崭露头角的绝好机会,也是各家各派展示自己新生力量的绝佳平台。这一届天元大比正好轮到了南域的天音门主办。
沈秋庭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当过天元大比的魁首,现在自觉已经没了年轻人的劲头,对这等出风头的机会兴趣缺缺,便打了个哈哈:“看情况吧,提前祝陆少主一路顺风。”
陆乘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弟子看起来像是恨不得他早点走似的。
天元大比分明还有几个月,祝一路顺风这么早做什么?
沈秋庭又跟陆乘闲扯了两句,忽然收到了清虚道君的传音符。
清虚道君的声音分外中气十足:“徒弟啊,你昨天说的事为师想过了。你这不是该出去历练了嘛,我特意把你跟小白安排在了一起,让他带着你。机会给你了,你想做什么看着办,别搞出伤残人命来就可以了。”
凌云阁弟子在筑基之前都有出门历练的任务,一般是有经验的师兄带师弟,或者几人组队,任务多是中州境内的除魔卫道,不会太难。
沈秋庭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听完已经整个人都麻了。
他虽然是想找机会坑白观尘一回没错,但清虚道君这一通安排……怎么看怎么觉得没有十几年脑疾做不出来。
不是他不想当一个尊师重教的徒弟,实在是清虚道君这个师父过分不靠谱。
陆乘全程旁听完清虚道君的传音符,忽然开口问道:“你要跟白观尘一起出去历练?”
沈秋庭怏怏地从柳城的盘子里偷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嗯”了一声。
柳城怒视着沈秋庭,匆匆忙忙把自己的盘子护在了臂弯里。
陆乘的脸色有些奇怪:“不能换人?”
沈秋庭虽然不乐意跟白观尘一起出去历练,但陆乘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换人还是让他有些疑惑:“换人做什么?”
陆乘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杯子里的酒水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我也不怕在背后说人闲话,这姓白的,人品委实算不上好。”
白观尘性子冷,确实不讨很多人的喜欢,但他为人正派,在人品方面口碑一向不错。沈秋庭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白观尘人品不好的,有些好奇,便问道:“陆少主为何这么说?”
陆乘反问道:“你可知这位人人景仰的白仙君当年的成名之战是什么?”
沈秋庭倒是对这件事不怎么避讳,直言道:“百年前他亲手杀了上一任魔域尊主。”
他回来没多久,便从各种渠道听过这个故事不下三遍了。
“连你这种刚入门的弟子都知道。”陆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嘲讽神色更甚,“那你可能不知道,这位被他杀掉的魔域尊主,还是跟他青梅竹马,一手把他带起来的大师兄。正邪不两立是一回事,他偏要沾这种血在手上,怎么算的上是人品好?”
沈秋庭最近虽然因为白观尘动不动就对他起杀心这件事耿耿于怀,但谈及当年那件事,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他尝试解释说:“陆少主,万一是……那个魔域尊主一心求死呢?”
“也许吧。”陆乘转瞬便把方才的失态掩盖了过去,撑开折扇笑道,“左右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人都死透了,鬼知道他当年想了些什么。我铺子里还有事,你们这顿记在我的账上,先走一步。”
他看了一眼还在吃东西的柳城,临走前终于忍不住怼了一句:“死狐狸,吃死你算了。”
柳城十分淡定地把盘子往他方才坐的地方一推,占了个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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