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2)
席廷叫了他两声,他没反应。
他的声音没法传过去,留下只有文字。
等他醒过来就能看到。
席廷走进浴室。
等他出来时,小孩还趴在桌上睡。
夜风顺着大开的窗户吹进来,油灯火蕊摇摇晃晃,灯火影影绰绰。
夏季夜晚气温不低,对普通人来说微凉的夜风正舒服,可这小孩身体病弱单薄。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要入学礼。
等不到回床上睡,改天再要不行吗?
席廷看向躲在墙角的机器人,对它勾了勾手。
机器人颤颤巍巍,歪歪扭扭地走过来。
“小孩今天发生了什么?”
冰冷理智的机器人非常感性地开始长篇大论。
一边讲一边抹眼泪。
席廷:“简单点,客观点。”
机器人一噎,幽怨地看了席廷一眼,五句话讲完了。
“以后小孩跟我说话,你通知我一下。”
机器人眼神没那么幽怨了。
席廷:“出去吧。”
机器人:“……”
等机器人嘀嘀咕咕出去后,席廷又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小孩。
在宽衣广袖中单薄得像一张纸,精致至极的五官也掩盖不了苍白,睫毛安静地拓落一弯阴影,呼吸清浅缓慢。
裹着一层淡薄的生命力,轻轻翕动,脆弱又柔软。
席廷脚尖踩地,机械椅转动到侧面,另一个光屏上是游戏教程。
郁宁醒来时已经是四更天。
白天太累了,又去太学又去初阳宫,还爬了山坡,晚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刚坐直身体就是一阵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起身关了窗,在桌椅上坐定止住咳嗽后,才发现天书上有话。
【小孩】
【小孩】
【醒了?】
“你还在吗?”已经四更天了。
【嗯,你想要什么礼物。】
郁宁靠在椅背上,一时有些茫然。
他想要什么礼物。
“我今天想要一个礼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要什么?】
郁宁:“什么都行吗?”
【只要我能给你。】
刚睡醒后的小孩有点呆,迷迷糊糊的,好像记不起自己想要什么,又好像已经不想要了。
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书房,正偷偷看游戏屏幕。
席廷关了语音,嗓音里有股困倦的散淡:“怎么那么爱撒娇。”
机器人看向他。
席廷:“在小牌子上跟我留言要礼物,问他要什么又说不出来,不是在跟我撒娇?”
机器人的脸很冷漠。
郁宁在四更天的深夜醒来,看到天书上的话,好像有人一直在守着他一样,忽然就没有一点想要礼物的欲望了。
可是他要礼物的话还在纸牌上。
不要是不是……
【去睡觉吧,礼物的事明晚说。】
郁宁立即站起来,乖乖说好。
见天书消失,郁宁松了口气,弯着眼睛爬到床上,很快又睡着,在一个温暖安心的环境里。
郁宁做了一个梦,梦里下了很大的雪。
鹅毛一样的雪花落满他的头发,父皇抱着四皇兄走了,没有看到站在茫茫雪地里的他,大皇兄坐在很高的地方,问他孤单吗?
郁宁要回答时,大皇兄也消失了。
茫茫雪地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他。
他茫然四顾,雪白天地间阒无一人。
他蹲在雪地里写日记,不知道写给谁看,或者只是想单纯留下印记。
忽地看到一双黑色靴子,顺着靴子看上去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很长很长,两个他那么长。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正睨着眉眼打量他。
他弯腰攥住他后颈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
他在半空中晃荡一下就不动了,乖乖直线被移动。
“你要把我扔到雪堆里去吗?”他问他。
“不是,带你走。”
“那你可以不要拎着我,抱我走可以吗?”
于是,他就被抱到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走过荒雪。
第二天郁宁并没有因为在书桌上睡很久而困乏,他一天都很精神,一下学就早早回来,坐在书桌上在天黑之前看完今日的书,等那个人。
那人比往常更早地出现。
【想好要什么礼物了?】
“嗯。”郁宁面向天书,乖巧地问:“我可以上天吗?”
席廷:“……”
如果是其他熊孩子入学的时候说他想上天,席廷能让他上天,不管是哪个意义的上天。
可是眼前乖巧又脆弱的小孩……
郁宁:“不用很高,不用很久。”
【能。】
郁宁眼睛一亮。
其实他没抱多大希望,他这只是忽然想到昨晚的大皇兄试探性的礼物。
因为真的太难了,郁宁平时在学堂不是爱为难别人的人,而此时他也不知道在试探什么。
他知道这个人很厉害,可没想到真可以让他上天。
如果能上天,就能让大皇兄去到他喜欢的高处。
【有一定风险,要经过多次尝试。】
【代替材料找起来也很麻烦。】
郁宁笑眯眯地,“我不怕麻烦。”
【好,那做个热气球吧。】
席廷面前已经有机器人整理出来的热气球历史。
做热气球的关键有两点,稳定燃烧的热源和足够耐热承受高压的气球材料。
历史上第一个热气球燃料用的是稻草柴火,当然那个热气球并不能稳定精准升降。
但小孩也只是想上天一会儿,时间很短还不用很高,想做一个这样在低高度短时间升空的热气球不成问题。
于是,这一晚两人沉浸在热气球的讨论之中。
郁宁已经知道什么是重力了,他小小的身体里装着一个神奇聪明的灵魂,能欢快灵巧地吸取各种知识。
席廷察觉到这一点后,在引导他思维的同时,有意给他输入知识,教怎么做之前,先给他讲热气球原理。
于是小男孩在重力的基础上,又懂了什么是气压。
这次席廷也没有直接给他图纸,而是一边说着,一边让他凭想象自己画。
小孩脸色依然苍白,眼睛里的光却很亮。
“我明天先去内库看看有什么耐热涂料。”郁宁看向天书,“然后,我们再讨论,可以吗?”
【嗯】
太学还在弓|弩热潮之中,这小弓|弩做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可就是因为如此,做完一个成就感爆棚,就格外想做第二个,非得和别人比着做完四个才行。
连六皇子上课时,都在书桌下对着图纸比划卡箭器。
被先生捉住后,面瘫脸对着先生,最后先生只得无奈地请他坐下好好听课。
下午武课的时候,很多人还想继续做弓|弩。
一直养娃比做弓|弩认真的太子,把大家召集起来。
“大家想做小弓|弩孤不管,但有两点要注意。其一,这小弓|弩心思巧妙,夏老将军已带去军中,或可改良成我大晟出奇制胜的兵器,众位都是我们大晟宗亲权贵之后,万万不可把方法随意告知外人,以后不准再出现图纸,把它记在脑子里。”
太子不笑的时候,面容肃穆,威信万端。
太学院的这一群,平日里懒懒散散,插科打诨,但正如太子所说,是这大晟权力顶端的孩子,他们从小自成一个圈子,心底有一股傲气和担当,太子这么说,他们不但听,还生出一种骄傲的责任感。
“这其二呢,做弓|弩不可影响课业。”
六皇子羞愧地低下头。
零零落落响起几声哀嚎。
太子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
郁北征就是那个发出哀嚎的人之一,“要是能一直做小弓|弩就好了。”
夏守越:“你不是四个都做完了吗?”
“那我也不想上课,无趣。”
两人互相扯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的宝贝正坐靠着凉亭围栏坐在那里低头看书。
夏守越“嘶”了一声,“武课还看书?恐怖如斯。”
“咦?小宁弟弟这是什么?”郁北征走到弟弟身边,看到书中的内容惊讶出声。
郁宁貌似是在看书,实则在看书本里的图纸。
他这一声,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七皇子现在在太学院里地位不一般,是打进学渣群的小学神,想上课的人愿意跟他玩,不想上课的人也想跟他玩。
一听感觉这边貌似又有好玩的,以黎世子为首的小少年们一个个探脑袋过来。
郁宁:“悄悄的。”
于是都悄悄的,声音小小的。
“这是什么呀,好神奇,我从未见过。”
“上面一个球,下面一个小篮子?”
其实不只是他们,连天书上的人都在讨论这是什么。
原来白天天书上那么多人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出神想了一会儿晚上的人,心里愈发觉得他神秘又厉害。
他弯了弯眼,嘴角凝出一个小酒窝,“这是可以上天的热气球。”
“哇!”
“上天!”
“七皇子要上天啊!”
完全不“悄悄”。
也不能怪他们,在他们这个时代,上天是想都不会想的。
一群小男孩正是爱做梦的时候,最大的梦也就是像高手一样会轻功能飞檐走壁。
上天?
太酷了!
只想尖叫。
郁宁抬头看向他们几个,小少年们顿时安静下来,声音放得更小,和说悄悄话一样。
“七皇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对啊,你还认识三千个字,你这么小怎么做到的啊?”
小伙伴围着郁宁小声赞叹。
小少年们厌恶来的直接,崇拜和喜欢也纯粹。
前一个问题没法回答,后面那个,郁宁说:“嬷嬷说我两岁就认字了。”
那时候是母妃教的。
“嘶!”一阵吸气声。
黎世子说:“我爹说我两岁也可以。”
“嘁——”大家一起嘘他。
黎世子的父亲是大晟唯一一个异姓王,祖上是靠军功换来的世袭王位,只是从黎世子父亲这一代开始沉迷酒色,不学无术,倒是很会讨皇上欢心。
整天花天酒地的人说儿子两岁能识字能信?
他就是郁宁刚进学堂时,郁北征怼“你连你父亲名字都不会写”那个。
“嗨,真的真的,我小时候是个小神童来着。”
“那你这神童期有点短啊,进娃娃堂就结束了。”
大家一片哈哈大笑。
郁宁看了他一眼也笑了,黎世子是太学中唯一一个胖胖的小少年,肥嘟嘟的很讨喜。
郁宁又拿出一张图纸。
小少年们看不出什么区别,但一个个看得认真,像是在看一个无比神圣的东西。
郁北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宁弟弟,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做!”
“我也是!”
“七皇子我什么都可以做!”
谁不想参与上天工程,可以吹一辈子。
这比小弓|弩复杂得多,郁宁一个人完成很困难,正好需要人帮忙。
“好,下学我和北征哥哥先去内库找材料。”
“宫外我可以去找,宫外有很多工匠的铺子。”
郁宁把自己想要的材料说了一遍,一下学他们宫内宫外各自行动起来。
郁宁和郁北征把内库折腾了接近两个时辰,才找到几样合适的,晚上回来一一说给天书上的人听。
“燃料可以选用银霜炭和红罗炭,银霜炭白色雅致,不易点燃也不易熄灭,红罗炭烟少耐烧。”
“宫中有织女说,有一种丝经过反复浆染和刷线,承重和耐热都很可观,但是还不能确定行不行。”
这已经比席廷想象中好很多。
【先做一个小的试一下。】
小的热气球就和孔明灯一样,做起来没那么难,在不断寻找到更好材料的过程中,再一步步放大改良。
“好。”
郁宁顿了一下,忽然笑着说:“谢谢你。”
他觉得这个人很厉害,一般很厉害的人处理的都是大事,他却愿意花时间陪自己做这些。
天书上很久没再出现字。
到郁宁快睡觉的时候,上面才冒出一行。
【别客气,是有人托我照顾你,做这些事我也不觉得无趣,还能能培养你的动手能力、开发智力、锻炼思维。】郁宁:……好长一句。
这么久是在酝酿这一长句吗。
像是在解释什么。
他弯了弯眼睛,开心地爬到床上。
不过是谁托他照顾他?
这世上有人吗?
还是托天书上的人照顾他。
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天书,更何况嘱托天书上的人照顾他。
郁宁翻了个身,看向窗外的星星,眼睛忽然灿若星辰。
七月二十九,休沐日的前一天,大公主没什么精神。
虽然这个月太学比以往让她更有期待,学堂也有趣多了,可是上了一个月的课,谁不疲惫呢。
今早西南和风,公主鎏金红裙摆随萎靡的脚步向北飘荡,好不容易走到路的拐角,看到那头空荡荡的,公主愈加低丧。
“七皇子今日没来等公主?”
“七皇子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啊,小孩偶尔偷懒很正常,说不定起晚了呢。”
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安慰公主。
公主面上看不出喜怒,捏了捏额角,恹恹地抬头,目光瞥向南边时,忽然顿住。
“呀!”两个宫女也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
“一个球拎着一个篮子!”
“它过来了!”
等它慢慢靠近,她们才看清,那个是一个红色半球,吊着一个小小的棕色藤编篮,在空中飘了一会儿,缓缓下落。
三个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
它没有精准地落到她们正前面,稍微偏了一点,但不影响几个女孩看到篮子里的花时那种想尖叫的惊喜。
从天而降落在身前的鲜花,哪个长在闺阁中的女孩不心花怒放,一颗少女心欢欣雀跃?
这个神奇的小东西非常可爱,红色是公主最爱的颜色,篮子上面和球之间有个隔板,隔板上面固定住一个镂空铁炉子,炉子还有未燃尽的银霜炭,隔板下面装着满满的红色黄色各种色彩艳丽的夏季之花,火热烂漫。
“哦豁!”
“成功啦!”
梧桐林里传来一阵男孩子们的欢呼。
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是日常早上出现在路边的小皇子郁宁。
接着又探出来一个,是被公主打过的四皇子郁北征。
接着又是一个,夏守越。
黎世子,以及其他两个坐在学堂“不学无术”区的男孩。
“皇姐喜欢吗?”
“公主可开心?”
南风清爽,阳光正好。男孩们期待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正是七月的骄阳。
公主收住嘴角的笑,“哼”了一声,“一群不知道爱花惜花的男孩们。”
她弯腰将篮子中的娇艳欲滴的鲜花从小火炉底下抱出来,盯着这个小篮子看了一会儿,眼睛里亮晶晶的光是藏不住的。
一群小少年跑到她面前。
经过他们的反复试验,小热气球终于能上天,并成功给公主送花,他们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少年血易热,恨不得蹦一蹦跳几下。
公主问:“这是谁的主意?”
“七皇子!”
公主看向她面前最矮最小眉眼弯弯的小男孩,一时也忍不住摇头一下,伸手去捏他的小脸,“小七,你真是……”
小男孩伸出细白的小手虚握皇姐捏他脸垂落的广袖,眼睛弯下的弧度更大。
谁看到这样的男孩能不欢喜,不柔软。
夏守越抱起小热气球,宫女抱着鲜花,一群人拥着公主叽叽喳喳向太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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