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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金樽雪》上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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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错过了!

灯下黑的小老鼠!

“呜……”一边擦眼泪,一边搞出一大团纸屑的“小老鼠”,正是鸿胪寺卿之子尚大海,鸿胪寺主管外交,许是因为寺卿尚贤以扬帆大海为抱负,所以给自己宝贝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导致他从小被嘲笑到大。

尚大海毫无疑问是个学渣,对四书没什么兴趣,就喜欢看些旁门左道的书,他不是第一次被胡博士揪到在开小差了,即便如此,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给胡博士送把柄,被胡博士收走的闲书,堆起来能有两大箱子!

胡博士悄无声息地将胳膊从后窗伸进去,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尚大海的后领子,将他拎了起来!

稳、准、狠!

“啊——”尚大海发出一声惨叫。

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手仍在空中扑腾,一只手里摇晃着一本纸页白亮的新书,看起来印刷质量很好,比起尚大海一般偷看的那些闲书要上一个档次。

不知道是哪里印刷的。宋凌霄想。

接着,他看见了熟悉的绿色封皮在空中招展。

宋凌霄:!

宋凌霄催眠自己,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

胡博士揪着尚大海,像挂腊肉干似的把人挂在窗户上,一伸手,夺过空中飞舞的闲书,转到正面一看,阴阳怪气地念道:

“金、樽、雪。”

宋凌霄在内心小剧场里已经打开了社会性死亡小组,鼠标停在了发帖按钮上。

“尚大海,出息了啊你!以前看点《山海经》《博物志》,好歹还能长点见识,现在看的这都什么?啊?《金樽雪》,听名字都不是什么正经书!”胡博士瓮声瓮气地拖着长腔,生怕尚大海的不够彻底。

学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啪”胡博士松开手,尚大海如同一块被玩坏的破布娃娃,掉落在墙角下。

高举着物证,胡博士带着王者归来的气势,从正门走进来,“啪”的一声,将书摔在讲台上。

笑声暂歇。

胡博士扫视全场,开始训话:“诸位学子,乡试放榜也有一阵子了,啊,你们看一看,咱们班有几个人上榜?更不要提明年的春闱!你们一个个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要考到老夫这样的年纪,才入选翰林院吗?从现在开始,皮子都给我绷紧了!就这种书!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圣贤书没背下来呢,看点这个,情情爱爱,啊,什么鬼狐仙怪的,真不臊得慌!”

宋凌霄在下面犯嘀咕,您上戏楼看鬼女勾夫的时候可是投入得很啊!

“不是鬼狐仙怪!”尚大海像是突然被戳中了一个机关,从破布娃娃状态下复活了,声音洪亮地抗议,“是双彩袖小姐姐,双彩袖小姐姐是无辜的,她不想骗人,她是喜欢兰之洛的啊!”

“啪!”胡博士挥起戒尺,打在桌沿上,指着尚大海骂道:“我看你还癔症着呢,什么彩袖,什么兰芝,你当这是戏楼子呢,啊!尚大海,放学别走,到明远楼走一趟。”

众学生一阵唏嘘,看来尚大海今天无法善终了。

尚大海却喷出一个鼻涕泡,破罐破摔一般甩开膀子:“哼,我才不会走呢,我要拿回我的书,我还没看完呢!”

“行啊,尚大海,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去给你爹尚贤报个信,叫他也来,一起来!我治不了你,你爹还治不了你吗!”胡博士怒道。

这时,周围和尚大海玩的不错的同学开始劝他,犯不着为了一本书跟胡博士顶,尚大海涨红着脸,瞪着胡博士,好像胡博士把他心肝宝贝抢走了一般。

宋凌霄将四书驾起来,遮住脸,作为始作俑者,他现在需要降低存在感。

“哼,让我看看这本书里到底有什么狐狸精,把咱们鸿胪寺卿家的少爷迷得团团转。”在学生们新一波的哄笑声中,胡博士将《金樽雪》翻开看了看,并没有他期待中的黄色小插图,反倒全是排版清晰漂亮的文字,稍微看了两句,胡博士就惊觉自己好像被无形的钩子给勾住了。

不妙!

这本书里果然有鬼。

胡博士心神未定,将书“啪”的合上,决心回去明远楼好好研究,他的目光扫过封底,看见一个熟悉名字……

“凌霄……书坊?”胡博士迟疑着念了出来。

顿时,所有学生回头看最后一排。

只见宋凌霄正一本正经地打开《四书》,津津有味地阅读。

在他旁边的书案上,陈燧趴在桌面上,好像在睡觉……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动。

忍笑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哼。”胡博士不以为意,将书揣进了自己袖子里,推了推水晶眼镜,犀利的目光扫过全场,“看什么看,继续背书!”

胡博士满载而归,离开学堂,哼着一支昨天晚上戏楼里听来的小调,来到明远楼。

明远楼是博士和助教们准备上课材料的地方,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教学楼,楼中有隔断,可以容纳七八个博士一起办公,胡博士的位置就在视野非常开阔的东起朝南第一间,他给自己冲了一杯菊花茶,在熏笼里放上一块晚香玉气味的香片,在花团锦簇之中,将新收来的闲书摊在桌面上,开始看。

雪之一物,至洁,至污。

嗯嗯嗯,有那味了。

胡博士兴致勃勃地往下看去,等待一场香艳的狐狸精艳遇故事扑面而来,让他能够在虚幻世界中重新找到青春年少的冲动,体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滋味。

开头,书生上京赶考,拾金不昧,深宅大院中的老寡妇非要把自己天仙似的女儿嫁给他。

嗯嗯嗯,还是熟悉的味道,继续不要停。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父母之命,先上车再说,度过甜蜜的半年,双家小姐离奇失踪。

嗯嗯嗯,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套路。

嘶,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胡博士看着看着,表情从放松自然的状态,逐渐紧张起来,随著书页一页页翻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什么!这个作者会不会写书!

竟然是骗局!要不要这么真实,简直细思恐极!

作者叫啥?胡博士猛地把书翻回第一页,看见了“兰之洛”三个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糟糕,这竟然是一部报社作品吗!他只是一个年纪大了只能吃糖的可怜老读者啊!不要看什么跪在真实!

但是,一股贼船上传来的可怕张力,将胡博士拉回到急速行驶的剧情中。

他仿佛坐着一条小舟,在滔天巨浪的夹缝中上下颠簸,每一次他都以为故事要写不下去了,结果又峰回路转,主角又艰难地站起来了。尤其是兰之洛被他爹痛打的那一段,胡博士单手按著书页的左半边,从右半边开始,看一点,把手挪开一点,看一点,把手挪开一点,他真的没有勇气冒着余光不小心瞥到后续扎心情节的风险,一目十行地往后看。

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告诉胡博士,这情节太虐了,还是别看了吧。肯定不能大团圆了,太真实了,这可怎么办啊,两个人都是有苦衷的啊,他们不能在一起了可怎么办啊!

胡博士就这样战战兢兢又狂飙突进地一口气把书看完了。

水晶镜片上腾起一片白雾。

泥塑一般怔怔坐着的老学究,过了良久,终于取下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

一边擦,一边出神。

一滴浑浊的老泪流下颊畔。

为什么,同样是书生,胡博士却过着如此普通的一生,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爱情!

就在这时,隔断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胡博士赶紧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向来人看去。

“学庸兄!好久不见啊!”来人带着一顶乌黑小帽,浑身上下透着江南师爷的精明劲儿,笑眯眯地向胡博士伸开双手。

“长天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胡博士惊讶,赶忙迎上去,将人拉扯到自己桌案边上坐下,给人斟上自己珍藏的龙井茶,又将香笼里的晚香玉香片换成了正经的沉水香。

“又看你那口呢?”周长天笑道,他们两人曾经是一榜进士,有同僚之宜,只不过后来周长天仕途不利,回乡去经营江南书院去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老同僚。

不过,胡博士的喜好,周长天是很清楚的,喝花茶,点花香,听花腔,都是他忙里偷闲的嗜好。

只是聘上了国子监的博士之后,就不能如此放浪形骸了,都得偷着做。

方才周长天一进来,就看见胡博士在一边看书一边偷偷抹泪,多半又是在偷看从学生那收上来的闲书了。

他将胡博士摊在桌上的书拿过来看了看,果然是本不入流的小说,书名还叫什么《金樽雪》,胡博士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学庸兄,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周长天对于小说话本不感兴趣,将书合上,推回桌面。

“嘿,你也就只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才会主动上门。”胡博士埋怨道。

“学庸兄这就错怪我了,还不是学庸兄教学事务缠身,没空见我吗?年初时我递了帖子,邀请你来江南书院讲学,你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把我给拒绝了,弟这个伤心啊。”周长天开始翻旧账。

胡博士赶紧摆手,论翻旧账他可翻不过周长天:“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你班上,是不是有个叫宋凌霄的学生?”周长天问道,“他是不是开了一家凌霄书坊?”

胡博士思索:“是有个叫宋凌霄的,经常逃学,在外面厮混,沾染了一身市井之气,啧啧。”

周长天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胡博士捋了捋山羊胡,又道:“不过,是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若是能将聪明劲儿用在正途上,说不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周长天这脸色才稍微好转:“那你可听说他开了家书坊,叫做凌霄书坊的?”

胡博士摇头:“没听说……”

“唔,我是听清流书坊的嵇坊主说,这凌霄书坊的主人就是宋凌霄,一个不满十六岁的黄口小儿,而且这小儿不务正业,拿着家里的钱出来搞七搞八,最近弄了一本有辱斯文的秽书,叫做什么金,什么雪的。”

胡博士听周长天碎嘴了半天,突然瞪圆了眼睛,将桌面上的绿色封皮小说翻过来,拿起水晶镜片,对着封底上的标志读道:“凌、霄、书、坊……老周,你说的可是这本书,这本《金樽雪》!”

胡博士将书的封皮扬起来,正对着周长天。

周长天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书名里确实也有金和雪两个字。

“对……好像是这本。”周长天暗自惊诧,这还真是个巧合,嵇清持那边刚跟他说过凌霄书坊的坏话,提到了他们出的秽书,这边就正撞上老友在看秽书,看得入神。

这就有点尴尬了。

胡博士坐起身子来,双手捧着《金樽雪》,十分严肃地对周长天说:“你错了!这不是一本秽书,这是一本——奇书!”

时间回到半天前。

周长天正在他下榻的清流书院里听人讲学,忽然门童传报,说嵇清持来了,本来周长天和嵇清持因为《江南书院时文选》的事情正在冷战,忽然之间,嵇清持又主动找上门,周长天心里虽然觉得怪怪的,但还是以待客之礼迎接了这位京州第一书坊主。

嵇清持说话一向爱兜圈子,先跟周长天渲染了一番如今的图书市场有多乱,诚如恶紫之夺朱,郑声之乱雅乐,昨日有一本秽书叫做《金樽雪》的上市,看宣传就恶俗不堪入目,偏生销售渠道强大,把宣传告示贴得到处都是,搞得满城乌烟瘴气,出版这本《金樽雪》的,实在是全京州书坊界的耻辱。

周长天不知道嵇清持说这个干嘛,但他知道嵇清持从来不说废话,所以他顺着问了一句:“哦?这是哪家书坊?”

接着,重头戏来了,嵇清持面露嫌恶地说,是个叫宋凌霄的黄口小儿开的书坊,叫凌霄书坊,专门出一些不入流的作品,纸质和印刷水平也非常糟糕。

嵇清持说到此处,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盯着周长天:“咦?我说这书坊名字为何如此耳熟,原来是周师傅您合作的那家书坊啊!”

周长天当时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刻钻到地缝里去,他怎么千挑万挑,就挑中了这么一个名声狼藉的书坊呢?

他强撑着听完嵇清持的冷嘲热讽,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冲到国子监来找嵇清持口中的那个黄口小儿——宋凌霄!

现在,他终于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嵇清持没有为了恶心他而胡编乱造,那凌霄书坊真的是一个乡试都没考过的小孩开的,最新出的一本书就是不堪入目的《金樽雪》!

可是,就在他要冲进学堂去找宋凌霄时,他的老友胡博士却把他按住了。

“耳闻不如目睹。”国子监博士胡学庸将周长天按在自己座位上,将《金樽雪》在他面前摊开,“看,给我看,不看完不许走。”

“看完了你还说这是本秽书,我胡学庸二话不说跟你绝交!”胡博士重重地一拍桌子。

“你胡博士好哪口我还不知道。”周长天不满地咕哝道,秽书被胡博士奉为至宝,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碍于胡博士正在气头上,周长天不得不忍着抗拒心理,顺着那《金樽雪》的第一页看下去。

……

中午午休,学生们都去吃饭了。

尚大海站在学堂外的门廊下罚站,他搓了搓冻红的手指,犹豫地抬头看向明远楼方向。

这时,一个纤细轻盈的身影溜到了尚大海身边。

“那个……大海同学。”

“啊?”尚大海茫然地看向跟他打招呼的少年,他记得这个人,对,是宋凌霄,他还买过他的红石印章呢!

“要不,我陪你去给胡博士道个歉,然后我们把书要回来吧。”宋凌霄心虚地提议。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尚大海因为看《金樽雪》看得入迷,被胡博士一顿训,宋凌霄觉得他也有责任,谁让他出了这么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呢?他要好好对待每个花钱支持他的小读者,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和尚大海同进退!

“这……能要回来吗?”尚大海挠了挠头,“胡博士从来没有把没收的书还给过我。”

“……没事,试一试也不会掉块肉嘛,你就说,下次再也不敢了,好好认个错,至少能让胡博士消气,不用叫家长吧。”宋凌霄给他鼓劲儿。

在宋凌霄的怂恿下,尚大海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明远楼,两人鬼鬼祟祟地摸进博士们的办公隔间,一直摸到最里面,看见隔断屏风后,似乎有两个人影。

“就是那了。”尚大海用气声跟宋凌霄说,“胡博士的位置。”

“走。”宋凌霄一拉尚大海的袖子,俩人溜了过去。

只见屏风后,两个年纪加起来有一百岁的老学究,正神情严肃地并排坐着,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摊开一本书,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头挨着头,一同分享喜欢的文字,啊,老年人的友谊,竟然也可以如此纯真。

胡博士突然掩住脸,发出了响亮的啜泣声。

旁边的老学究则镇定的多,手臂环过胡博士的后背,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天意弄人啊。”

胡博士哽咽道:“你还说双彩袖罪有应得,你真狠心!”

周长天似乎有些无奈:“毕竟她骗人在先嘛,兰之洛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嘛。”

胡博士狠狠地捶了周长天的胸口。

这时,屏风一阵响动,惹得两位老学究齐齐抬起头来。

就看见,两个嫩面孔的年轻学生,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olf-j的手榴弹x1,感谢lpone的营养液+10、975的营养液+10、赫连一的营养液+5、半夏的营养液+5、爱滴魔力转圈圈的营养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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