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臭鸡蛋还是神作?(1/2)
宋凌霄将两人延入座中。
这曲池苑不光是个豪华客栈,还是个豪华酒楼,如今宋凌霄他们吃饭的地方就设在一艘两头尖尖中间宽的月亮船上,只不过船只不是在水上漂,而是在精心构造起来的园林之中陈设着,周围还有回环的小桥栏杆、亭台水榭,打造成一副江南水乡图景。
在这种地方吃饭,自然是花费不少钱,不过这一次是宋凌霄请客,他正好也想谢谢崔主事,帮助他们凌霄书坊扩大了名气,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宋凌霄先把郑九畴和崔文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开始在旁边端茶倒水,活跃气氛。
崔文是礼部里的主事,讲话做事还是比较能叫人舒服的,郑九畴就不一样了,郑九畴是一个怕生的青年,三年的乞丐生活加上两次落榜,让他在正经的官员面前特别的自惭形秽,但是他又有一种才子的自负,觉得自己属于鬼才,在写小说方面特别牛逼。
所以,郑九畴说话的时候,就一会儿自卑,一会儿自负,搞得气氛非常不自然,还好崔文是真心喜欢《金樽雪》,两人聊起剧情来,言语又融洽起来。
“郑先生的笔法确实厉害,寥寥几笔便将双彩袖的婉转情深勾勒出来,崔某把末尾那一段,两人重逢时的情节,看了许多遍,连纸页都搓皱了,说来惭愧啊,崔某也不是什么少年人了,仍然眼眶子浅,会为这种大团圆结局流泪。”崔文忍不住擤了擤鼻子,抬起眼来,十分诚挚地说,“感谢郑先生给了这对金童玉女如此美满的结局,崔某听说,当初《金樽雪》是没打算写成大团圆结局的,那就是一大憾事了,幸亏郑先生高抬贵手,才成全了这对璧人。”
郑九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很喜欢被读者吹彩虹屁,每一次都有新鲜的体验,说实话,他写《金樽雪》的时候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胸口堵着东西,不吐不快,自从《金樽雪》面向大众,各种身份、经历的读者读过《金樽雪》之后,就会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去解读这部作品,使《金樽雪》中隐藏的、郑九畴下意识写出来的东西,也如丝线串珠一般,颗颗分明地串起来,捧到明显的地方。
而郑九畴作为制造这些珍珠的贝母,会再一次回味他的厉害之处,寻找当初创作的感觉,并再一次对自己的天才产生深刻的共鸣。
崔文猛夸了一番郑九畴之后,忍不住就要把话题往他这次来找郑九畴的目的上引:“听说郑先生刚考完会试,一定会金榜题名了。”
“不敢不敢。”郑九畴连连摆手,说实话,这个事儿,他还真的有点心虚……
崔文笑了笑:“郑先生客气了,只是崔某有一件事十分好奇,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问,但说无妨。”郑九畴心情不错,豪爽地说道。
“崔某看见郑先生似乎有些疲倦,是不是最近在忙新书?”崔文十分婉转地旁敲侧击道。
宋凌霄暗想,那你要失望了,他压根没有写。
“唉……”郑九畴的脸上突然飘来一片阴云,“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这副憔悴模样,实在是最近看了一本……奇书,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所致。”
宋凌霄一个激灵,看向郑九畴。
崔文也十分好奇:“是什么书,能让郑先生也啧啧称奇呢?”
郑九畴看向宋凌霄,说道:“是凌霄书坊准备推出的一部新书,前日里,宋公子拿给我看,现在还没正式出版,所以不好向崔主事透露内容,不过,郑某可以打包票,这本书……非常奇特,非常……奇特。”
郑九畴竟然词穷了。
宋凌霄听他连说两个奇特,不知道他是夸还是骂,心脏顿时提了起来。
崔文其实并不介意新书是谁写的,只要有意思,能提升邸报的阅读量,那他都愿意采用,尤其是和宋凌霄这么好说话的坊主签契书,他是不介意多签几分的。
于是,崔文也竖起了耳朵。
郑九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看完这部作品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写的根本不叫小说!”
郑九畴刚看《银鉴月》的时候,感触就像宋凌霄预想的那样,他感到莫名其妙、枯燥、乏味,不知道这个紫皋哭哭客到底想说什么,流水账一样经营细节、美食、园林描写,让人搞不清楚主线在哪儿,主角也是个非常让人生厌的人物——王东楼,放在郑九畴的小说里,那肯定就是个衬托主角英明神武的反派炮灰。
可是,随着剧情展开,郑九畴发现,王东楼虽然人品辣鸡,但是他却有一种莫名其妙地讨人喜欢的能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耻,一切都按照利益关系去精打细算,他绝对算的上是当时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每一次投机取巧他都能准确把握,连巴结逢迎高官都比其他人做的漂亮,有时候,他在精明之外,还会偶尔表现出一种“正义”,比如在辅助县太爷审案的时候,那种很明显的罪大恶极之徒的人给送的贿赂,他就不收,而且他还劝他的同僚别这么干,这种吃果果的脏钱拿在手上容易惹麻烦上身——而且每一次都被他猜中了。
王东楼“正义”的底气来自于他有钱,他不差那一点钱,所以他吃相好看,给人一种真小人偶然展现出君子一面的特殊吸引力,而他的有钱,又来自于他的眼光,他投资的每一笔生意几乎都在赚,短短几年就把家财翻了一倍,赚出一个县首富,和《银鉴月》故事上演的舞台:王家大花园。
郑九畴在阅读过程中,对王东楼甚至产生了“佩服”之情,他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一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高人写出的这本书,相比之下,《金樽雪》完全是小孩子过家家,兰之洛就像一个傻蛋一样在京州这种遍地是财的地方睡了三年桥洞,郑九畴忍不住就想,如果是王东楼面对兰之洛的困境,王东楼会怎么样,首先王东楼绝对不会花掉身上全部的钱去谈恋爱,他甚至还有可能反套路老鸨子,顺手把双小姐解救了,就此发一笔横财,就算他被骗光了钱,他也有办法在京州东山再起,然后取出九牛一毛,把双小姐赎身出来……
别说银娘和苏鉴鉴了,如果郑九畴是女人,郑九畴都喜欢王东楼。
数条街外,正在听卿卿姑娘弹琵琶的吴紫皋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冤家在想他。
……
宋凌霄听完郑九畴激动的演说之后,想着,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会羡慕王东楼这种恶人。
“不过,如果我是女人的话,”郑九畴顿了顿,似乎在这个哲学命题上遇到了进一步的困境,“我可能斗不过银娘,但是我也没有苏鉴鉴那么贱,大概运气好的话能当个三娘,运气差的话能当个厨娘吧。”
三娘就是那个全程吃瓜看戏,人淡如菊的第三个妾室。
宋凌霄心想,吃瓜看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你这脾气,生得国色天香,撑不到三集就得赶去厨房。
崔文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听完郑九畴的感慨,他斟酌了片刻,问道:“你们说的这本书……真的能出版吗?”
好问题!
为了防止在书上市之前,就被礼部官员拿下,宋凌霄决定转换个话题:“哈哈哈,那当然是会先删改一番的,崔主事,来来,吃菜,吃菜。”
饭局吃毕,虽然没有探讨出一次新的合作,但崔主事见到了偶像本人,还是很满足的。
郑九畴和宋凌霄一起从曲池苑出来,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郑九畴问宋凌霄能否让他见一见紫皋哭哭客。
宋凌霄回绝了他,因为紫皋哭哭客也是保密人物。
“哎,那真是遗憾,虽然我也可以理解,这本书一旦付梓,恐怕会给他惹上麻烦啊。”郑九畴说完,又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真的嫁给了王东楼,我应该会忍不了他那个三妻四妾的状态。”
宋凌霄心想,太好了,你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醋精属性,当初跑到我这里来大吼大叫说我不可以因为李釉娘疏远你的人是谁!
“宋公子有了这样厉害的一位作者,想必是……不会再需要我了。”郑九畴突然惆怅。
“你们两人是不同风格的作者,各有所长,我恨不能一下子拥有十个,怎么可能为了他就不需要你了?”宋凌霄说道,看吧,醋精上线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感觉自己差的太远,又缺少精力,恐怕一时半会写不出来满意的作品,所以,”郑九畴郑重地看向宋凌霄,“我有可能会离开京州,先去外面历练一段时间,等我积累到足够的素材,再开始写书。”
宋凌霄要一口血喷出来。敢情郑九畴憋了一个月,就告诉他这,就这?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郑九畴没有体验,就写不出来,让他闷在屋里,他也体验不出来个啥,只有把他放出去,体验体验人间疾苦,他才能重新恢复创作冲动。
作者的创作冲动,这个是任何人都无法把握的,包括距离他的创作最近的——编辑。
编辑这个职业,有时候好像能掌控一切,决定透明作者的生死,有时候又好像很无力,什么都控制不了,好的作品全都要靠作者自己良心发现,编辑只能哄着、等着、成为一道屹立在背景里的望夫石。
……
十四天后,《银鉴月》制作完成,上市开售。
各家书铺的老板都非常乐意销售凌霄书坊的新书,在铺货渠道这块,《银鉴月》的条件得天独厚,畅通无阻。
人们看见了《银鉴月》那劲爆的宣传语,那香艳的包装,不禁就想到前一本红遍京州的言情小说《金樽雪》。
《金樽雪》虽然宣传得很黄,但内容特别纯情,看完之后光想谈恋爱,胡博士这样的老夫子也只恨自己半生过得太平庸,没有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
因此,循着上一本书的惯性,大家以为,《银鉴月》应该采用的是和《金樽雪》同样的宣传策略,本质应该也是个纯情爱情故事,饱含狗血、破镜重圆、童年阴影等等要素,最后是大团圆结局,这种至高的商业享受,一年竟然能享受两次,京州百姓们都觉得特别幸福。
感谢凌霄书坊!
然后,他们就看也没看,乐颠颠地把书捧了回去。
约莫过了一天半的时间,舆论炸锅了!
街谈巷议,到处都是在说《银鉴月》的。
“你看了那本书吗……”
“就是凌霄书坊新出的那本……”
“凌霄书坊不是挺有品质保障的吗,他们的老板……”
“光看了前几页,我都惊呆了,这主角,他分明是个坏人啊!”
大家交换了意见以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拿到了盗版的《银鉴月》,看这书名,多纯洁啊,这内容,多黄暴啊,一定是黑心书商不小心装错了里面的内容,他们不要看这种精神污染,他们要狗血大团圆!
第二天,群情激愤的京州百姓们冲到各大书铺门口,要求退货,他们要看正版的《银鉴月》,就是《金樽雪》那种故事!
“这就是正版的《银鉴月》,”书铺老板将墙上贴的宣传招贴指给大家看,“你们看,风流富商王东楼和他的六个妻妾的故事。”
“不可能,这一定是噱头,这不可能是真的!”大家慌了。
但是,没有正经的理由,书铺老板是不会退换货的。
于是,大家强忍着愤怒,又回到了家里,把那本该死的《银鉴月》拿去垫桌脚,三两银子的价格啊,垫桌脚太可惜了,太心痛了!
可是翻开《银鉴月》,又被里面流水账式的经商描写,和颠覆三观的人物刻画,给喷了一脸。
当天晚上,很多人将《银鉴月》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不甘心,再拿起来看。
幸而这是一本书,不是邸报连载,他们可以翻到后面看,发生了什么。
于是——第二波舆论炸锅了!
“你有没有看那本书……”
“就是那本特别大胆的书……”
“哧溜哧溜,真香!”
“作者真是个神人,紫皋哭哭客,这名字一听就很银荡啊!”
这一次舆论的炸锅没有炸到书铺门口去,而是在各种隐僻的小巷、道路的拐角、茶馆的里间,以窃窃私语的形式传播着,窃窃私语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嘿嘿嘿……
不久后,京州百姓们口中又多出了一个不言自明的梗:葡萄架。
“葡萄架简直是神作啊!”
“最近若是有人问有什么好看的作品,我一定会推荐他葡萄架。”
“为什么葡萄架还没有改编成戏曲?只要那一折就行。”
“多半是还没有人有那般技术吧!”
“紫皋哭哭神果然是身经百战之人!哧溜哧溜!”
而大部分京州百姓还处于一脸懵逼,不明觉厉的状态,作为一个紧跟时代潮流的大都市的百姓,落后什么都不能落后于时尚!不能有别人都在说你却不懂的梗!
所以,《银鉴月》在销售前几天惨遭唾骂之后,销量竟成逆势上扬之势,创造了不断上扬的销售曲线,这在其他书的销售中是很难见到的。
截止《银鉴月》推出市场,已有七天时间,它的销量还在不断冲击新记录,在人们的怒骂声和窃窃私语声中,涨势良好,全面飘红,难以想象它的销售在哪里。
“宋老板宋老板!”梁庆举着销售日报冲了进来,“昨天的销售再创新高!现在日销售已经到了……四万五千两!!”
宋凌霄十分淡定,他伸手:“给我看看。”
梁庆将销售日报递过去,现在有前七天的记录,来自于各大书铺老板亲自核定的数据,再加上一些杂货铺和小书铺的数据,合并起来,总销售额高达十三万两。
梁庆喜上眉梢,摇着折扇直笑:“宋老板,怎么样,我这眼光不错吧,你可要给我记头功。”
“没问题,这个头功跑不了,就是你的。”宋凌霄翻动销售日报,只见《银鉴月》的销售在各大书铺之中高居榜首,从第一天的一万五千两,一路走高,到第七天的时候依然稳健,已经比第一天翻了一倍。
“那宋老板赏我点什么?”梁庆喜欢直接落到实处的奖励。
“你不是看中了一件林家制衣坊新款的缨子帽,你去买了,我给你报销。”宋凌霄爽快道。
“成,果然还是宋老板了解我。”梁庆笑嘻嘻。
“对了,清流书坊那边有没有动静?”宋凌霄问起此事。
他和陈燧已经审校完了“洁本”《银鉴月》,就等着清流书坊一搞事情,立刻去威逼利诱吴紫皋,让吴紫皋松口,出版“洁本”《银鉴月》。
谁知,宋凌霄的计划竟是落空了。
清流书坊安静如鸡,仿佛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有一本黄书在火热销售一样。
一个天大的把柄降落在清流书坊面前,清流书坊却没有珍惜——他们到底在干吗?
……
清流书坊当然知道《银鉴月》在火热销售,也知道这本书是凌霄书坊推出的重磅新书。
但是。
在每个月三次的编修大会上,嵇清持容色严峻地对所有编修说了这样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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