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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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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三,祭灶王。

这天一早,薛琬便在丫鬟的簇拥下梳妆打扮起来,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小姐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丫鬟绿竹一边往她发髻中别玳瑁簪子,一边问道。

“你看我这脸,二两厚的粉,搽得白墙一般,再看我这嘴,血红血红的丹蔻这么一抹,像不像那话本子里刚吃了书生的妖怪?”薛琬笑得抖起来。

“您这比喻可真是吓人。”绿竹听得皱眉,手里的玳瑁簪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下,咕噜噜滚到柜子下面去了,“诶呀!糟了!这是一套的,少了一只可怎么办?”

绿竹连忙趴到柜子下面,伸手去掏那玳瑁簪子。

薛琬却已站了起来,伸开双手:“换上礼服吧,别找了,少一个又不打紧,难不成我夫家会因为这个把我赶出来?”

绿竹急道:“那可不成,老爷会打死我的。今天可不是寻常时候,是小姐第一天去拜见未来公婆,若是此时出了纰漏,未来小姐的日子一定会不好过的。”

薛琬听到这话,脸色沉下了,冷笑一声:“还不把礼服拿出来给我换上?我还没嫁过去呢,你们就不把我当小姐了?”

丫鬟们急忙拿了大红绣牡丹的礼服来给薛琬换上,薛琬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似缠在茧里了,连喘气儿都有些困难,她又看了一眼铜镜,里头站着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是绚烂的纸筒,她忍不住又想笑。

夫家会因为她少戴了一只玳瑁簪子就不让她好过么?

那这样的夫家还有什么去的必要么?

啊,对了,并不是她相中的夫家,而是她爹相中的,奇哉怪哉,那她爹为什么不自己嫁过去?谁做决定,谁负责,不是么?

薛琬脑袋里转过很多大逆不道的念头,每一个说出来都比吃书生的妖怪要大逆不道,能把她爹和未来夫家气死那种。

不过,她怂,她只敢想一想。

薛琬是个特别现实的人:如果反抗政治联姻,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几率大大增加,她会去努力;相反,如果反抗的后果是鱼死网破,她会过得比现在还惨,那她还努力什么,她还是认命吧,最多也就是在写小说的时候爽一下,真让她去做,她可没那么豁得出去。

在这一点上,薛琬就完美继承了薛从治的本性。

薛琬穿上绣鞋,扛着身上沉重的装备,往水榭外的路上走去,绿竹急忙跟着跑了出来,扶住薛琬:“小姐,你走得太快了,还是让绿竹扶着你吧。”

薛琬瞥了绿竹一眼,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这个绿竹,是她爹派在她身边的眼线,她早就知道,不过,知道又能怎样,她又没有反抗的能力。

反抗……只存在于幻想中吧,小说里的主人公自然可以率性而为,因为有作者罩着,作者让她成功她就成功,可是现实中呢,老天爷可忙着呢,没空管你一个小女子的破事,你就自求多福吧。

……

轿子摇晃着,在路上行进,从薛府抬到朱府,要走过的路程还不短,需要从朱雀街南头走到北头,朱府位于东北城区的百官衙署附近,属于尊贵非常的地段,薛琬知道,薛从治一直希望把薛府搬到东北城区去。

罢了,薛从治养她十八年,也是不易,十八年中,除了婚事,其他还不是都随了她的喜欢,这桩婚事,她就当是偿还养育之恩吧。

薛琬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终于,轿子进了朱府。

绿竹打起轿帘,扶着薛琬下轿。

薛琬抬头一看,是一处紧窄的宅院,从院门往里看去,但见荒草丛生,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盖着一只石头井盖。

不知为何,明明是大晴天的早上,从门口往院子里看,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薛琬问绿竹,“不是说要见朱大人和朱夫人么,怎么轿子在半路中就停下了?”

绿竹也是一脸茫然。

薛琬等着绿竹去问朱家的家丁,绿竹却像木头一样杵在当地,没办法,薛琬只能自己去问。

那引着轿子的仆妇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面色黑如锅底,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薛琬发现,一路进来,这朱府竟然没有一个年轻的丫鬟,全都是神色恹恹的婆子,对人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是惯常如此,还是给她脸色瞧。

“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家老爷和夫人呢?”薛琬问道。

那婆子上下打量一番薛琬,全然不似下人对待主家新媳妇的态度,倒像是等来一个讨债鬼,没什么好脸色:“我怎么会知道,主子叫停在这里,我也是听命行事。”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薛琬心中有些恼火,就算她还没有嫁进朱家,但朱家的下人未免太怠慢了些,全然不似他们薛府那般训练有素,一想到将来都要和这些臭着脸的婆子打交道,薛琬便浑身不适。

“绿竹,我们走。”

薛琬踩着绣鞋,扛着沉甸甸的装备,大步往前走去,不告诉她地方在哪儿,她自己不会去找么?

绿竹见状,赶忙跟上来,扶住薛琬。

主仆二人走了几步,绕过这荒草丛生的小院子,便看见了朱家的正堂。

朱勿用毕竟是首辅,这正堂修得还是挺气派的,薛琬往台阶上走去,一边看一边和自己家里对比。

只不过,虽然气派,缺少了些情趣,那房梁窗框,一律都是四四方方的,没有图样,只是一抹漆色刷过去,让人觉得无趣,堂屋里也很暗,可见布置的时候没怎么考虑采光。

薛琬轻轻叹了口气,正堂是一家建筑风格的集中体现,也是主人家趣味的彰显,不说像江南来的清流三世家那样精致讲究,至少也不该如此无趣,可想而知,这院子里也没有假山湖泊了。

还未走到门前,堂屋之中,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薛琬不是第一次见未来公公,因此听出了这是朱勿用在和人说话,她松了口气,看起来,并没有找错地方。

此行的目的就是拜见朱勿用和朱夫人,可是为什么,薛琬却一点都不想踏进这个门槛。

“小姐,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别让朱大人觉得咱们拖延了。”绿竹从旁劝道。

薛琬心下一阵烦躁,他们家的下人管束得都很好,唯独这个绿竹,像个傻子似的,该她出面的时候她总躲在后头,不该她多嘴的时候她偏就要对薛琬指指点点。

即便如此,绿竹还能混到她屋里大丫鬟的份上,把她的体己丫鬟给挤走,毫无疑问,就是因为绿竹给她爹报信报得最积极。

但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她纵容的,她从来不闹,只当做是“现实如此”,因此现实便这样回馈她,她又能怎么样呢?

“把嘴巴闭上,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别在那里说些没用的废话。”薛琬忽然回过头,语气犀利地训斥绿竹。

绿竹一愣,没想到她家温婉的大小姐,竟然会露出这样尖刻的一面,她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怼完绿竹,薛琬的心情稍微好些了,她迈步走进正堂,看见她未来夫家一家果然都在此处。

正堂分为中堂,左耳室和右耳室三个房间,朱首辅身穿便服,正在中堂和一位客人谈论公务,左耳室之中,摆着一张海南黄花梨木的大餐桌,朱小山正坐在餐桌边上,由两个婆子伺候着吃饭,呼噜呼噜之声不绝于耳。

薛琬皱起了眉头,似乎,这家里头,并没有要迎接她来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把心头的火压下去,小步走到中堂朱首辅那排椅子最末,冲朱首辅行了一礼,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个冷厉尖锐的女声传来:

“谁让你进来的?”

薛琬一愣,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朱小山旁边还坐着一个肤色黑黄,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倒是保养得当,只是面相刻薄,两只眼睛毫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薛琬,仿佛在挑剔菜摊子上的大头菜一般。

这个时候,绿竹又沉默了,仿佛一个死人。

而朱勿用和他的客人也停了下来,向这边看来,奇怪的是,朱勿用一句话都没说,就仿佛不认识薛琬一样。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朱小山还在呼噜呼噜地吃东西。

“我是……”薛琬只能自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觉得非常可笑,荒唐,她作为和这家订婚的未来媳妇,今天说好要来吃个饭见一见人的薛家大小姐,竟然要亲自解释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管你是谁,你没看见我们老爷正在谈正事吗?”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又冷生生地说道,甚至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探着身子,呵斥薛琬,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位身穿盛装的大小姐,而是一条走迷了路的狗。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这个时候,绿竹又从死人状态诈尸回来,轻轻拽了拽薛琬的袖子。

“你给我闭嘴!”薛琬终于来了火气,一把甩开绿竹,她瞪着那上了年纪的女人,道,“这位大姐,请问你又是谁,你们老爷请我来的,你们老爷都没发话,你凭什么对我出言不逊?我可以走,我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不会再回来了,你也别跟我端那莫名其妙的架子,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千金大小姐了,非得贱得慌上别人家受这个闲气。”

薛琬说罢,整个屋里的人都往她这边看,她的家教还在,让她不禁有些脸热,可是骨子里的傲气和倔劲儿,让她抬起了头,始终直视着那上了年纪的女人,目光没有分毫游移。

“喝,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啊,”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冷笑一声,终于舍得从椅子上起来,她上下打量着薛琬,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语带揶揄道,“怎么,在你们薛家,你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到了我们朱家,你还想做千金大小姐呢?”

说着,那女人的目光往上一抬,越过了薛琬,向那中堂中的朱勿用说道:“老爷啊,你看这像话吗,都十八岁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上咱们家来作威作福呢,我就说了,小山年纪还小,不急着成亲吧,你非要给孩子订一门亲事,说什么门当户对,薛大人家的千金,温柔贤惠,过来打理家事,给我分忧,省得我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操心府里这些琐细的事情。你看看这,像是温柔贤惠的样子吗?嘴巴可厉害着呢,凶着呢,对未来婆婆都敢颐指气使的,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啊?”

朱勿用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他旁边那个客人也是奇怪得很,见人家家里人闹起来了,仍是坐在原位,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薛琬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遇到这种奇葩的情况,想象中的表面和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各干各的,这种理想中的婚后生活,完全就是薛琬一厢情愿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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