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其鬼真耶(2/2)
到达一层,电梯门重新打开,刘思缈刚要往外走,就听见身后的徐冉问:
“你呢?”
“一样。”
刘思缈简洁地回答道。
她们出了楼门,这里是整个小区的东南角。根据网上搜索到的滨水园小区的基本材料和地图,刘思缈知道整个小区分成南区和北区,她们目前所在的是南区,这里一共八栋楼,都是经济适用房,最南一排是三座楼,中间是两座楼,最北一排还是三座楼。上一座勘查的凶宅和刚刚勘查结束的凶宅都位于最南一排,既然如此,刘思缈推测须叔要清洁的第三座凶宅,如果依然在滨水园小区里,应该还是属于南区的范畴。
也许是一开始就设定为经济适用房的缘故,南区的园林景观什么的,纵使在黑夜中也能分辨出基本就是野草和无人修剪的灌木丛。刘思缈对徐冉说:“我们从这里开始,向小区(南区)的东北角移动,到达后沿最北的三排楼移动到小区(南区)的西北角,再由西北角向东南角移动,不停地走z字,这个过程中,注意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人影或声音。”
徐冉大概没想到自己要跟刘思缈一起执行任务,声音有点紧张:“是……是要我一直跟着你吗?”
“对,紧紧地跟着我。”
没想到,她们俩刚刚往东北角没走出多远,连第二排楼都没到,刘思缈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振动——为了搜索中不惊到疑犯,她提前更改了响铃模式。
接听后,手机里传来蕾蓉急促的声音:“思缈,你们还在1202房间吗?”
“我和徐冉刚刚下楼,正开始做盖娅位移。”
“马上回去!”
“怎么了?”
“我给须叔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了条信息,他打过电话来了,一听说勘查结果证明倪兵确系自杀,只说了一句‘你还有20分钟’,就把电话挂断了。”
“什么?”刘思缈大吃一惊,她猜想了须叔各种各样的回答和反应,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须叔只留了这么一句,言简意赅中却有无限的解释和含义:倪兵肯定不是自杀,20分钟内你必须找到真相并对真相做出合理的解释,找不出来我就杀掉唐小糖……在美国留学时,刘思缈曾经协助林香茗完成过一篇谈判专家通过语言分析犯罪分子的心理类型的论文,她还记得林香茗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坐在桌子上喝咖啡的情形,他翘起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说:“一个专业的犯罪分子,说话应该像皇帝一样,惜字如金,回味无穷。”
从这个标准来判断,须叔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样的对手,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冷血的疯子,没法以常理判断!
刘思缈挂上手机,拉着徐冉就往回跑,徐冉不明就里:“怎么还要回1202房间吗?”
“对!我们还有20分钟!”
重新回到1202房间,刘思缈站在主卧门口,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细细地查看着这间屋子,边边角角也不放过,然而这样的观察只是走过场,纷乱如麻的心仿佛蒸腾的大雾,让她虽然瞪圆了双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简简单单的家具和一目了然的陈设,根本不能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他怎么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于自杀呢?除非他就是杀人凶手,或者目击了倪兵遇害的全过程……”
无论怎样也排解不了这样的思绪,一种被真凶戏弄却无可奈何的愤怒,使她定不下心,集中不了精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做不到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早已疲惫不堪,一直苦苦强撑着的身体,突然一晃,险些栽倒,旁边的徐冉赶紧扶了她一把:“别硬撑了,赶紧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啊!”
刘思缈一愣:“什么男朋友?”
“就是前一所凶宅里打电话给你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啊,我看得出你们俩是在赌气呢,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你也不会那么快发现那两个女孩死亡的真相吧。”徐冉说。
刘思缈差点哭出来,正待解释呢,手机又振动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男朋友”打来的,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刘思缈接通手机,气呼呼地说:“呼延云,你又想干吗?!”
呼延云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思缈,我在高铁上,手机信号很差……倪兵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背景音传来飞速行驶的火车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和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这么晚了,这个笨蛋要坐高铁去哪儿啊?
不过,管不了那许多了,刘思缈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杀?”
“我刚才跟你讲过,很多罪行的最终暴露,都是时间轴和空间轴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我查过案件发生那天的天气预报……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那又怎么样?
“喂?喂?”刘思缈听到话筒里一阵咝咝声,信号像要中断,不禁急得叫出了声,这可是一线牵机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话说半路啊!
然而话筒里只传来了四个字,应该也是呼延云用尽全力喊出来的:“你……现场还原……”
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刘思缈反复拨打回去好几遍,结果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屏保上的时钟一蹦一跳的秒针,像正在倒计时却又无法拆卸的炸弹一样,让她感到绝望。
只剩10分钟了。
“思缈!”耳畔传来一声轻呼。
刘思缈抬起头,看到徐冉惊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很多,大多是备受戕害而走投无路的受害者,在看到警察的一刻,双眼放射出的光芒,那光芒里除了痛苦和绝望,还有求助和希冀。
是的,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我都不能放弃,要知道身边的徐冉、枫之墅里的蕾蓉,还有不知身处何方的唐小糖,我是她们三个人共同的、唯一的希望。
一种心底焕发出的巨大勇气,让刘思缈重新振作了起来。
“徐冉,你马上上网查一下7月20日的天气情况,越详细越好。”她说。
徐冉使劲点了点头,刘思缈的复原,让她也精神抖擞。
说完,刘思缈拉了一张凳子,就放在现场图片显示倪兵“自缢”的位置,然后将衣柜打开,拉出内储式穿衣镜,接下来把一根从橱柜里找到的绳子搭在暖气管上,系上扣子。
刘思缈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的镜子。
镜子里照射出一张美丽而苍白的容颜,秀发掩映的脸庞具有无与伦比的线条,一双眼睛里的霜波冷雾,此时此刻有如针刀一般锋利。
刘思缈对自己的脸蛋一向没什么欣赏的兴致,现在她所思考的,是疑点究竟在哪里?假如倪兵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么真凶可能犯下哪些暴露真相的错误:打结方式?没有问题啊。凳子高度?也没有问题。缢索特征?那只是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色麻绳。室内痕迹?屋子里没有搏斗的痕迹和其他人的足印,不正说明倪兵是自杀而不是他杀吗?难道是……指纹?
仿佛洞穴探险者,在黑暗和幽邃中,看到了前面一缕光芒!
刘思缈站了起来,走到镜子旁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查看镜子的边沿:她先看到了自己的指纹,像白纸上的羽毛一样清晰。倪兵的个头瘦小,甚至比自己还要矮一点,如果他把攥住镜子边沿拉开的话,应该在自己的指纹下面或附近找到他的指纹——要知道指纹的保存时间比绝大多数添加了防腐剂的食物还要长,一两个月根本不会影响可见度——如果没有,就说明镜子是当天有人戴着手套拉开的,而倪兵的尸体没有戴手套,一个人也不可能戴着手套自慰。
寻找证据固然重要,但有时候,寻找那些本该存在却没有存在的证据,更加重要。
接着,她看到了那枚指纹,就在自己的指纹的正下方。
半月形的一痕,应该是大拇指抠住的镜子边沿往外拉的时候留下的。
她有些沮丧,用手机拍照发给蕾蓉,让她传给濮亮查一下是否是倪兵的指纹,如果是,那就是又一个死胡同。
正在这时,徐冉那边查完了:“思缈,我进入了本市气象局的网站,查询了7月20日的气象记录,当日白天晴朗无云,最高温度是35度,风力2~3级,日晒指数非常高,晚上——”
“行了。”刘思缈心烦意乱地打断了她,“我只要白天的天气情况。”
很快,蕾蓉就回了信:“指纹系倪兵的左手拇指指纹。”
用左手拉开穿衣镜时,拇指抠住镜面的边沿,另外四根手指抠住背板的边沿,一起用力——无懈可击。
该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倪兵因自缢而死都毫无破绽!
饶是刘思缈一贯冰雕似的冷静,也按捺不住因屡屡失败而心生的焦躁,她看着反射着刺眼灯光的白色墙壁,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热锅的氤氲之中,不禁大步走到门口“啪”地摁灭了日光灯。
徐冉以为刘思缈又要用鲁米诺喷剂查看血迹了,却发现这位女警官回到窗口,重新坐在椅子上,继续呆呆地看着那面镜子。
目光如凝,长长的睫毛偶尔一扇,滤去更多的旁芜。
好奇怪的一个妙人儿,徐冉心里暗暗感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不做模特做刑警,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女人在照镜子时想的竟不是自己,这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刘思缈看着镜子,灯光下的镜子和黑暗中的镜子,照射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致:前者能让近景纤毫毕现、远景无迹可寻,后者却在忽视了近景的同时让远处的、深邃的和一切虚无缥缈之物都有了形骸和轮廓,此刻,镜子中最清晰的,竟是半落地窗如骨架般的窗框和天空上滚滚流动的浓云……
“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呼延云为什么要强调这样一句话?
案件发生那天的天气预报显示,当日白天晴朗无云,最高温度是35度,风力2~3级……
万里无云,晴朗无云。
呼延云最后一句不完全的话,意思是让我做现场还原,可是我已经还原了现场啊,凳子、绳子、镜子、打开窗帘的窗户……还缺少什么呢?
万里无云,晴朗无云……我总不能让天空现在变成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啊。
不,我能。
刘思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她站在7月20日的这间凶宅里,仿佛站在只有黑白两色的素描画中,凳子、绳子、镜子和倪兵扭曲的尸体,都有着粗细不同的投影,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大好晴天……
猛地,徐冉刚才向她汇报天气预报查询结果时的一句话,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出——
“日晒指数非常高。”
刘思缈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啪”地摁开电灯的开关,打开犯罪现场勘查箱,拿出激光尺,在屋子里测量了起来,然后又跑到电脑桌前,一面用手机上网查询着什么,一面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刷地计算了起来——
滨水园小区的楼层高度、室内面积与进深,省城的地理坐标、太阳入射角、正午太阳高度、纬差……
“很多罪行的最终暴露,都是时间轴和空间轴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
结果算出来了!
她拿出手机,也许是太激动的缘故,哆哆嗦嗦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遍才拨打出去,刚一接通,她就忍不住喊道:“蕾蓉,我知道案件的真相了,倪兵之死肯定不是自缢,而是他杀!”
“怎么说?”蕾蓉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凶手设计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犯罪,但他骗得了人,骗不了天!”刘思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7月20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35度的高温,日晒指数极高,这间屋子位于12楼,正南无任何遮挡,半落地窗,窗帘也没有拉上,死亡时间是上午10点到12点,这一切说明什么?”
她顿了一顿,才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说明案发时,太阳光对这间屋子形成进深非常深的斜射!我计算过,灼热的、猛烈的太阳光至少能射进屋子三分之二深的区域,换句话说,假如当时开着一面朝向正南的穿衣镜,镜子里是白花花一片的反射太阳光,因为入射角比较高的缘故,倪兵瘦小的身体完全形成不了遮挡,不要说面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自慰了,坐在椅子上不用半分钟就得被反射光耀瞎了眼!”
站在墙角的徐冉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拢嘴巴。
“所以,一定是有个人勒死了倪兵,再伪造成他上吊自杀的模样。凶手采取的是‘套白狼’的杀人手法,即从后面突然勒住倪兵脖颈后,转身背着倪兵在屋子里兜几圈,等倪兵断气后再将他吊到暖气管下面,这样缢索就显示‘八字不交’。凶手十分狡猾,甚至没有忘记在倪兵死后,捏着他的手指拉开穿衣镜这样的细节,只可惜他百密一疏,没有把窗帘拉上……”
话筒的另一边沉寂了许久许久,才听到蕾蓉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须叔应该很快打过电话来了,你等我的消息。”
刘思缈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喘着气,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争分夺秒的斗智,不亚于真枪实弹的巷战,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坚定、迅速地做出毫厘不差的判断,不然身后的队友就面临着丧生的危险。
又过了一关。
两关通过,如果按照须叔说的三座凶宅定胜负的话,还有第三关,可是刘思缈却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儿强弩之末了。
“好厉害啊!”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徐冉的惊叹,她的神情好像小孩子在现场看到大卫表演魔术一般,充满了如梦如幻的惊奇。
“什么嘛……”刘思缈有气无力地说。
“我是说你男朋友,他好厉害啊!”徐冉眨着眼睛,“我能感觉得到,这一次又是他的提示,帮助你找到了正确答案。”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刘思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确实有两下子。”
“他是谁啊?怎么发现破绽的?”徐冉偏要问。
“一个推理者。”
“推理者……是什么?跟私家侦探一样吗?”
“不是一回事,咱们国家不允许有私家侦探。”刘思缈说,“你可以理解为一批喜欢读推理小说的人,因为逻辑推演的能力比一般人要强,所以自视过高,什么案件都要插一脚发表些私人意见,当然这样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其中极小一部分能被警方接纳,成为某种民间顾问性质的,就叫推理者。”
“这样啊!”徐冉想了想说,“真是挺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多一半是瞎蒙。”刘思缈不无轻蔑地说,“现代刑侦是一门发展得非常完善的科学,包括犯罪现场勘查学、法医学、毒理学、人类学、弹道学、痕迹学、还有……行为科学和犯罪心理学也勉强算上吧,而推理是什么?十九世纪末伦敦大雾里走出来的东西,‘一个逻辑学家不需亲眼见到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亚加拉瀑布,他能从一滴水上推测出它有可能存在,所以整个生活就是一条巨大的链条,只要见到其中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就可以推想出来了’——这跟瞎蒙有什么区别?”
“可是……”徐冉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这种说法也有道理啊,就说凶宅吧,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过凶灵,但是假如一个人住在发生过人命案的屋子里,一定会感到不适的啊,世间万物,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能一概而论的。”
“如果你说一个人住在发生过人命案的屋子里,一定会感到不适,那么就要拿出统计数据来证明你的观点。”刘思缈寸步不让,“比如全国有多少套凶宅,入住凶宅的居民发生不适的百分比是多少?还有不适的标准是什么,总不能看见蟑螂害怕也算作凶灵作祟……如果这些都没有,就是想当然的或者一些基于民间风俗习惯对凶宅感到排斥的话,我可以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而且我敢说,如果采用科学的统计方法,一定会发现住在普通住宅中的猝死率、自杀率或发生其他非正常死亡的概率,跟住在凶宅中是大致相等的,如果居住者根本不知道某座房子此前是凶宅的话,那么可能根本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正如你刚才说的——‘其鬼真耶,是物感也,其鬼幻耶,是心造也’!”
徐冉呆了半晌,一声叹息:“好吧……也许,你是正确的。”
徐冉这么快就认输,倒是让刘思缈有点儿没想到,但是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大郭先生和小郭先生的区别,前者崇古务虚,后者疑古务实,这不禁让她对这个看上去总是紧张兮兮的女孩多了一分好感:“也许,我是错误的呢。我并没有否定凶宅,而是反对没有经过科学验证就肯定其存在。”
徐冉使劲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刚才咱俩聊天,我也问起过你,听说世上确实有凶宅,住在里面会闹出人命,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你说你知道,那就讲给我听听呗。”
徐冉再次浮现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好像一个魔术师不得不揭秘魔术手法。犹豫了片刻,她慢慢地说:“据我所知,真正能致人死亡的凶宅,不外乎三种原因造成:化学的、物理的,还有一种是空间构造导致的。”
“先说化学原因造成的凶宅,因为这种凶宅为数最多。”徐冉说,“化学凶宅的‘第一凶手’就是氡污染,住宅的地下或装修的石材中如果有大量氡气,就会危害居住者的健康,引起癌症……”
“准确地说是肺癌。”刘思缈点点头,“氡是放射性气体,氡衰变产生的阿尔法粒子对呼吸道会造成辐射损伤,诱发肺癌。”
“是的,不过,氡污染一般只危害‘一茬人’,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氡气逸出得差不多了,对再住进来的住户也就没什么损害了。”徐冉说,“相比之下,农村出现的凶宅,就是那种一连能让好几代人短命的,大多是饮用水或土壤里重金属含量过高导致的,比如村里唯一一口水井里富含汞,或者整个村落正好建在一个铀矿附近……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最诡异的凶宅,是民国时有个富豪为了与众不同,让设计师用红色黏土给自己造了栋别墅,没多久全家人都开始咳嗽、胸痛,就医时描述自己‘仿佛被魔鬼掐住了喉咙’,最后一个接一个在睡梦中死去,尸体的胸口和脖子上都有大量搔抓出的血痕,显示他们死得非常痛苦。”
“应该是呼吸系统疾病。”刘思缈不假思索地说,“后来呢?”
“建国后,那栋别墅被充公,但是在里面办公的人都很容易生病,总觉得有窒息感,后来终于出了事,有个常年住在里面的看门人夜里睡觉太痛苦,竟用刀切开了喉咙,在急救室临死前撂下一句‘我就是想透口气’,搞得那栋别墅成了名噪一时的凶宅!那年月,不是盛行把一切鬼神都拉下马么,所以政府采用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拆了别墅,黏土给附近的农民拿去盖房子。哪知道,住进去的农民很快也出现了和看门人差不多的症状,直到这时,地理学家和化学家才去检查黏土成分,发现里面含有大量的矽尘……”
“原来是矽肺病。”刘思缈叹了一口气,“现在很多矿工都患有此病,死状悲惨。”
“化学凶宅比较容易检出,而物理凶宅则更容易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徐冉说,“比如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石岩别墅’,那个别墅建在一个山坡上,前面是一个大花园,后面有三面石壁相拥,成为遮挡寒风和避免袭击的天然屏障。这么好的一栋别墅,谁住进去谁发疯,上吊的、割脉的、跳崖的,幸存者也都关在精神病院里大白天的喊‘有鬼’。就为了解开这个别墅之谜,当时欧洲的一些顶级科学家研究十年,才发现真相:别墅所在山坡对面的一个山丘上,有一处封闭的军事重地,那里是一个军方严格保密的雷达站,雷达的放射功率极强,放射的电磁波扫到别墅所在的角度时,三面拥立的石壁不但没有阻挡电磁波的延伸扩散,反而交叉反向投向了别墅。住在里面的人在一天24小时里几乎要接受48次电磁波的强烈震荡和‘射击’,你想可不是谁住谁疯么?”
刘思缈频频点头。
“物理凶宅一般都是电磁波辐射、局部地磁扰动引起的。”徐冉说,“不管大郭先生、小郭先生,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话‘猪窝羊圈耗子洞,能不能住看畜生’,古人不懂什么物理、化学,一间屋子,只要牲口和小动物能住,人就可以住,要是屋子里干净得连只蚂蚁都没有,甭问,赶紧搬家的好!”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位小郭先生虽然披着古风的外衣,但其实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兴趣不大,反而对科学解读凶宅比较感兴趣。”刘思缈说。
徐冉苦笑一下:“小郭先生从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也讲究驱除凶灵,但基本上只拿凶灵当个幌子,毕竟过去的人比较信这个嘛,我们比较在意的是形成凶宅的形式上的、物质上的原因是什么,然后通过调整、改变这些问题,让凶宅变成吉屋,比如觉得问题出在水源上,那就建议住家重新打井;发现猫狗不喜欢进屋,就建议拆了房子换一种石材重盖——所以我们才被叫做‘形法派’,当然驱凶的仪式也要照做,不做的话,请我们的住家心里不踏实,早晚还得出事。”
“既然如此——”刘思缈将手臂一抬,指向窗外,“那么你那次带队去枫之墅,不会对这样一座凶宅的成因毫无发现吧?”
突如其来的将军!
大约也就一秒钟的时间,刘思缈在徐冉的脸上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种秘密被人勘破的尴尬表情,但随即,徐冉就恢复了无辜的模样,摇着头说:“我说过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她连摇头都摇得那么生硬。
明显是在撒谎!
以刘思缈多年从警的老辣,她百分之百地坚信徐冉在枫之墅发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证明那座凶宅何以为凶的东西!但是眼下,她还需要徐冉配合自己找到唐小糖,只好不做深究:“好吧……你接着说,空间构造导致的凶宅是怎么回事?”
徐冉正要开口,蕾蓉的电话打过来了:“思缈,我刚刚和须叔通过话,他认可了你对第二座凶宅案件真相的解答,然后给出了第三座凶宅位置的暗号,只有八个字‘烧邪之上,无所终也’——比较要命的一点是,这一次他只给我们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刘思缈的脑袋“嗡”地一下,刚刚结束的两场长跑,已经累得她精疲力竭,没想到马上就要跑第三场……
没的选择!
她马上对徐冉说:“你去看看那堆烧邪,须叔说第三座凶宅的暗号就在那里!快!”
“你不要挂电话,徐冉判断是什么凶宅之后,马上告诉你。”刘思缈对蕾蓉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打过电话来?”
蕾蓉解释道:“从时间上判断,须叔选择的第三座凶宅一定还是在滨水园小区,所以我让濮亮查查,最近这半年来,该小区到底发生过几起凶案,结果发现,除了你已经勘查过的两座凶宅外,还有三座屋子发生过谋杀或自杀,但是在暗号没有破解前,不能确认须叔他们在哪一座里面,我让濮亮派个人悄悄过去协助你搜查,但令人不解的是,110接到好几个报警电话,说管区多处地方发生抢劫案、盗窃案,濮亮和我都怀疑是须叔报的假警,但按照相关警务条例,濮亮必须派人去查看,本来为了确保全运会期间安全,派出所的大部分警力就都被调到本市几个重要地点执勤,家里不剩几个人,这一接警,濮亮说派出所里就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还得等着知道第三座凶宅在哪儿之后,给咱们发案情概要和相关资料,根本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竟然连一个可以就近调配的警力也没有!
不……也许有个人能帮上忙……
刘思缈一边惦记着等会儿给某人打个电话,一边对蕾蓉说:“对了,我刚才勘查这间屋子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挂饰,是思乐生产的一只狐狸,好像是什么动画片的主人公,我怀疑是唐小糖的……”
“没错,那就是唐小糖的,是我和她一起去看《疯狂动物城》时买的!”蕾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整个晚上以来,她第一次和唐小糖在某种意义上恢复了联系,“思缈你一定要把小唐平平安安地救出来啊!”
刘思缈没有回答,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勘查犯罪现场、推理旧案真相、根据暗号寻找下一座凶宅的位置……时间紧,任务重,马不停蹄的奔波,让她像一直拉满的弓弦,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毫无松懈的状态之中,而就在拼命烧脑和消耗体力的同时,一个问题也在她的心里一直盘桓不去,那就是须叔做这一切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她认为须叔挟持唐小糖,一定有着更加不为人知的目的,而一开始她和蕾蓉提过的,设法夺回交手中的主动权,每一次的试探和努力,都被须叔化解,现在她是完全被动的,像提线木偶一般朝着须叔设定好的圈套里走进去,却无计可施。
突然,她发现蹲在地上的徐冉一脸惊愕,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那堆覆盖烧邪的沙子上面,有着奇怪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沙画,似乎是一个很长很长的人,正在双手抱拳向前方弯腰鞠躬,在白色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诡异莫名。
这一定是须叔在用纱窗过滤沙子时,故意洒出的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啊?”刘思缈问。
徐冉的脸色铁青,声音沙哑得好像怕吵醒沙画上那个抱拳作揖的人——
“拱尸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