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三座凶宅(1)(1/2)
“不是的,小子,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那扇门真的是又紧又厚实,而且闩上了;而那两扇窗子也真的是又紧密又实在,而且也锁上了。没有人动过手脚将锁打开又锁上,还有,你也听到那位建筑师说墙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一丝缝隙或是老鼠洞;这话也是真的。不是的。我是在告诉你:凶手是由犹大之窗进出的。”
——约翰·迪克逊·卡尔《犹大之窗》
果然,大不一样。
楼门口的视频对讲机就大了不止一号,活像一台24英寸的壁挂式平板电视机,而电梯间那台真正用于播放分众传媒广告的壁挂式平板电视机,至少有42英寸,而且是索尼的。坐上蒂森克虏伯电梯,立刻闻到一股淡雅的茉莉清香,电梯从上升到落停的全过程,平稳安静得简直像一张床,完全没有在前面两栋楼里坐的国产电梯那种令人眩晕的顿挫感,更听不到曳引轮牵动曳引钢丝绳发出的咯吱声。走出电梯之后,楼道的墙壁不是简简单单刷了一层大白,而是铺了纹理淡雅的米黄色瓷砖,天花板上挂着一簇一簇雏菊般的吊灯,射出的光线无比柔和,只可惜照在标示楼层“15”两个青铜镌刻的数字上,依然浮出一股绿莹莹的寒意。
楼高、层高、户型一模一样的楼房,就因为南区和北区的缘故,就因为一个是经济适用房一个是高档商品房,竟然存在着天壤之别。
但是也有相同和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在这栋楼里,也发生了迄今没有侦破的案件。
也有一座凶灵浮现的凶宅。
刚才,就在南区3号楼的房间里,当徐冉脸色铁青地望着须叔留在沙面上的诡异线条,说出“拱尸之鬼”四个字之后,刘思缈没有像此前一样问她“拱尸之鬼”的释义与来历,而是直接问道:“时间紧迫,你先告诉我,我们要去找一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案件的屋子?”
徐冉擦了一下额头:“死者应该有点儿精神不大正常,在室内登高时失足摔死,或者跳楼自杀……”
刘思缈马上给蕾蓉打电话说明了上述情况,让她和濮亮联系,检索和查找相对应的案件。放下电话后,她拉着徐冉往楼下冲:“快快快,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勘查时间,到楼下等电话,这样一旦知道是哪座凶宅可以马上赶过去!”
“半个小时?”徐冉目瞪口呆,“须叔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刘思缈咬咬牙,没有说话,直到下了楼,推开楼门的一刻,她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满头的汗还没来得及擦拭,扑面而来的一股夜风,将她吹得打了个很大的寒战,顿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险些没栽倒。
“没事吧?”徐冉扶了她一把。
“没事……”刘思缈知道自己很可能是生病了,却不愿意告诉徐冉,“对了,你刚才说的‘拱尸之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徐冉叹了口气道:“关于‘拱尸之鬼’的记录,最早见于明代沈德符所撰的《万历野获编》一书,相当吓人的一段真事。有个名叫曹蕃的江浙人来到北京做官,但他的座师犯了罪,连累到他,不但官没做成,还差点锒铛入狱,曹藩心情抑郁,生了一场重病,有点精神错乱,有一天昏睡中,他忽然见到一个个头极高,几乎头顶房梁的白脸男子站在病床前,‘向曹深拱至地,良久方起再拱’,曹藩吓坏了,大声叫来家里人,家人全都看不到,只有曹藩一个人因为恐怖而不停地大喊,说那人还在屋子里朝自己作揖,不久他就死了,而死状也很奇怪,虽然他一直躺在病床上,但尸体头破血流、骨碎筋断,很像是被某个高个子的人抱起很高,摔到地下摔死的……”
刘思缈很是吃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沈德符也感到奇怪,就去查阅史料,后来还是一个学佛的人告诉他说‘此名拱尸之鬼,知死将至,先其祷之,死者须以粗纱覆面,不然亦成此鬼,更拱他人,无所终也’——”
刘思缈突然想起须叔给出的八个字暗号,不禁插了一句:“看来暗号的后面四个字‘无所终也’,押的就是这一段话。”
徐冉点点头,继续说:“清代大才子袁枚在《子不语》中,也记录过‘拱尸之鬼’。乾隆辛卯年间,有一个人进京做生意,在栾城东关落脚时,发现这里所有的旅店都已经客满,‘惟一新开店无客,遂投宿焉’,深夜躺在床上,他总觉得屋子里‘阴风习习,冷侵毛发’,正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见到床前站着一个一丈多高的人,‘绿面绿须,袍靴尽绿’,朝自己不停地作揖拱手,吓得他连夜逃出旅店,后来他才听晓事的人说,‘昨宵所宿鬼店也,投宿者多死,否则病疯佯狂’,而死者大多像是从高处坠落而死,尸身摔得稀烂,但屋子的门窗反锁,又是平房,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住在门窗反锁的平房里,竟然会出现从高处摔死的尸身,此等诡奇之案,听得刘思缈目瞪口呆。
“关于‘拱尸之鬼’的记录少得可怜,还有两条见于民国笔记《洞灵小志》,虽然没有直接提到‘拱尸之鬼’,但是后世的研究者怀疑,其中人物就是遇到了这种凶灵。”徐冉道,“一条写一个姓于的女人夜宿河南杞县西韩冈村的旅店,半夜‘觉卧塌悠然而起,渐高’,吓得她差点发疯;另一条写一个姓胡的住在京城马大人巷的一座旧宅里,夜里躺在床上,‘卧榻忽徐举,高至梁际,继而复下,如是者数四,为之者终夕不安’。”
刘思缈道:“也就是说,后人怀疑这两个人都是被‘拱尸之鬼’举到高处想往下摔,但是又不知为什么没有将他们摔死?”
徐冉“嗯”了一声。
“不见得。”刘思缈摇摇头,“你说的这个什么《洞灵小志》里记录的两条,更像是梦魇,如果说非要归结于‘拱尸之鬼’的作祟,有点生拉硬扯——”
正在这时,刘思缈的手机响了,是蕾蓉打过来的:“找到对应的凶宅了,一个姓冯的,生前是个包工头,住在滨水园小区北区11号楼2单元1502房间,三周前突然从家里跳楼身亡,他的屋子反锁着门,因为事情发生在傍晚,小区里有很多人在散步,所以他跳楼后,窗户在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有任何人出来,因此警方认定是自杀。我马上把濮亮发给我的相关材料转发给你。”
自杀现场还是个密室,尸体还不是在屋子里面而是陈尸楼下,这样的凶宅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勘查价值可言……刘思缈感到太阳穴的血管跳得生疼,虽然她已经预料到,须叔设定的最后一关挑战起来一定是最难的,但是难度之大,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而且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不,现在还剩25分钟,她感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阵狂风,粗野地在她的后背推了一把,她头脑木然地往滨水园小区的北区奔去,在黑暗的小路上跌跌撞撞,风衣被道旁的荆棘划破了全然不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屏高大而起伏的墙时,她才停住了脚步。
这墙横亘于滨水园小区的南区和北区之间,活像是一道将两个区域隔开的巨大屏风,墙壁是白色的,足有五层楼那么高,顶部很宽,从上面往下挂满了已经从叶梢开始发黄的爬山虎。虽然花墙每间隔一段就开了一扇月亮门,但绝大多数门都是关着的,还上了锁,只有最东边一扇小门是开着的,似乎象征着整个滨水园小区的南区和北区无所谓贫富贵贱,都是开放和包容的,只是沟通的路径已经被堵得只剩下了狭窄的一条。
刘思缈回过头,看了看紧紧跟在她后面的徐冉,也许是跑得太急,肩膀上又挎着枪的缘故,这姑娘累得小脸煞白,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气。
刘思缈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徐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还要看看你怎么破第三座凶宅里的案子呢!”
刘思缈苦笑了一下,一步跨过了那扇打开的月亮门。
眼前顿时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致,仿佛从黑白默片一下子走进了彩色电影里,虽然楼体的形状、楼层的高度与南区完全一样,但楼面的贴砖仅仅从视觉上都能感到质感的细腻和厚实,明显要比南区高上好几个档次,黑色的实木长椅、铁艺的自行车架、别致的宠物厕所,自带荧光效果的楼座分布示意牌,每一样洋溢出的气息都是生活而不是凑合,就连花园一条不起眼的小径也是用彩色鹅卵石铺就,至于木、乔、灌、花、草组成的园林景观,在一俱欧式且盏盏明亮的路灯照耀下,更是仿佛深浅高低各不同的绿色叠嶂,倘若不是狂风将这绿色叠嶂吹打得摧眉折腰,就连路灯的影子都狂摇乱摆得快要熄灭,一切就会更加诗意,而不是像此时此刻一般,看上去有一种摧枯拉朽的触目惊心。
她们一起冲进11号楼,坐电梯上到15层,走进了那座发生过命案的凶宅。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刘思缈用手机照着亮,找到开关,打开了灯:这是一间南北通透的两居室,装修粗俗而奢华:地面是全抛釉的金黄色玉石砖,圆角包银的柚木酒柜和电视柜活像从影楼借来的道具,卡其色的欧式皮沙发上放着几个色泽鲜艳的雕花靠包,上面有被烟头烫破的圆洞,墙上挂着唐卡,一左一右的两个搁板上分别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石像和基督的铜像,不知怎的,刘思缈觉得他俩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南北两间卧室跟南区的户型一样,也是门对门。发生命案的屋子是朝南的一间主卧,面积比较大,铺着花梨木的地板,除了床和衣柜外,还有一盏复古全铜落地灯,金皮贴绒的提花窗帘向上挂起,露出经过改造的落地大窗,此时窗户大开,风像泄洪一样呼呼地往屋子里灌,破烂的纱窗不停地摇摆着,仿佛一块甩不掉的创可贴。
地上有一滩沙子,沙子下面露出烧焦的鞋跟,刘思缈仔细看了看,又用一支笔探了探,无论表面还是里面,这一滩“烧邪”里都没有什么暗号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猜错,这里确实是今晚凶宅勘查的终点,勘查的结果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下一座凶宅或者说下一个机会了。
刘思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到现在为止,她既不知道须叔做这一切的真实动机,也不知道唐小糖身在何处,虽然整晚的奔波、辛苦和忙碌只为了须叔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找到三座凶宅里发生的案件的真相,就释放唐小糖……但毕竟,这一切终于接近终点了。
好像游戏的最后一关,一定是最难破解的一关,偏偏给出的时间又如此之短。
好吧,从哪里开始勘查?
刘思缈打开蕾蓉发给她的案情概要,昏沉沉的大脑半天才集中起了精神,看了一会儿,她不禁大皱眉头,对站在门口的徐冉说:“假如死者是死在屋子外面的,按照你们那一行的规矩,这间屋子还能算是凶宅吗?”
徐冉想了一想说:“凶宅分四种,官宅凶、逆旅凶和私宅凶——这三种,不管官邸、旅馆还是私人住房,大多是指死者毙命的房间——最后一种极其特殊,不提也罢。不过确实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凶宅不仅是指‘死于其所’,还包括‘死得其所’。”
刘思缈听不大懂:“‘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死者的直接死因和屋子本身有关,比如被立柜砸死,被煤气熏死,被失火烧死,在室内中了一刀或喝了毒药往外跑,出门没几步就倒毙身亡,那也算。”徐冉看了刘思缈一眼,“最典型的‘死得其所’就是跳楼自杀,尸体虽然摔在外面了,但致死的直接原因是从楼上跳下,那么凶灵在结束生命前的最后记忆还在楼上那间屋子里,所以那间屋子便是凶宅。”
刘思缈点了点头,对徐冉说:“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案件,就是一起跳楼自杀。死者名叫冯浪,在一家装修公司当包工头。死亡前的一段时间他多次突发精神病,具体症状表现为深夜报假警、裸奔、用刀划伤自己等等。在接受警察的问讯以及在市精神卫生所接受强制性诊治时,他都说自己每次从睡梦中醒来,总发现有一群个子很高、浑身是血的人围着自己的床拱手作揖,像是恭喜,更像是问候,场景十分的诡异和恐怖……他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在两周前的一个傍晚,六点半,突然坠楼身亡,楼下有很多人正在乘凉,所以从他坠楼那一刻开始,他跳楼的那扇窗户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从里面爬出来,警方在接到报警后大约二十分钟才赶到,现场勘查表明,这套屋子的大门是锁上的,用万能钥匙可以打开,但卧室门从里面反锁,根本不可能从外面打开,也不可能从外面锁上,所以最后的鉴定结果是他因精神病发作自杀身亡。”
徐冉眨巴了半天眼睛:“那个……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疑点啊。”
刘思缈用手指翻看着手机上的案情概要:“坦白地说,案情概要里也看不到什么疑点,尸检结果表明死者是头部着地引起了颅骨和颈椎骨折及脑挫裂伤,致颅内出血和脑干损伤而死亡,体表除了高空坠落形成的大片状擦伤及挫伤外,没有其他凶器导致的外伤,体内也没有检测出毒物反应……案发后的室内图片显示的情景,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无非是没有叠的毛巾被、甩落的拖鞋、窗户的手柄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等一下,这里怎么还有一扇窗户?!”
她指着屋子北边的墙上一处比较高的地方,那里开着一扇红棕色的雕花木窗,窗户呈横条状,目测长大约一米,高大约三十到四十厘米,她搬了张椅子登上去一看,木窗上雕刻的物体好像是一条龙,又像是一条鱼,斜卧在一个盆状的东西里。
“这是螭吻。”徐冉介绍道,“龙生九子,这是老九,龙头鱼身,佛家认为其有驱凶避邪的作用,既可以镇火,又可以御水,古代多设置在房脊上,现在住楼房又讲求风水的人,则在主卧的对窗方向开一木窗,上刻一螭吻,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那个盆状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叫穴窝,是螭吻休息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屋子里有螭吻长卧,可以百害不侵,永保平安。”
“果然是在装修公司做包工头的,这么重视风水。”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既然安装了螭吻之窗,又怎么会见到拱尸之鬼呢?”徐冉一边在主卧里上上下下地仔细看着,一边皱着眉头嘀咕道,“好比点了蚊香,屋子里还是有蚊子肆虐,这是矛盾的啊,莫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墙壁,把耳朵贴在墙上认真地听着,与肩膀等高的地方叩击完了,还不满意,又蹲下身叩击矮一些的地方,甚至把踢脚线拆下来看了看,然后又搬了把椅子,踩上去叩击高处的墙壁……之后,她又把卧室内的家具都逐个查看:拉开柜门,抬起床板,就连那盏复古全铜落地灯灯柱上的花纹也抚摸了一番,最后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在干吗?”刘思缈一头雾水,“找密道吗?”
徐冉摇了摇头:“我在找‘厌胜’。”
“厌胜?”刘思缈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厌胜’是什么啊?”
“古代木工的一种密不外传的邪术,因为极有可能导致凶宅,所以郭先生多少有些了解。”徐冉说,“所谓‘厌胜’,就是木工在建造和装修房子的过程中,通过在房屋的梁、柱、槛、壁等不易被察觉的暗处置放木偶、符咒、鬼物,在某些通风的地方打孔,或者在涉及房屋安全的地方做下手脚,导致后来的居住者生病、发疯,屋毁人亡、家庭败落的一种可怕手段。”
刘思缈十分吃惊:“木工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古代木工的社会地位很低,有的盖了一辈子房屋、装修过无数豪宅,自己到老都住不起一处蜗居,正所谓‘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所以他们的心理很不平衡,因此便通过厌胜之术来报复主家、损毁房屋。”
听了“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这一句,刘思缈不禁点了点头:“可是,这些厌胜之术真的有效吗?”
“按照古书所记,岂止有效,简直就是有神效。”徐冉道,“元末学者陶宗仪在《说郛续》一书中,引《西墅杂记》所记:有一家姓莫的,‘每夜分闻室中角力声不已,缘知为怪’,用了许多禳祷的办法,毫无收效,不得不把房屋彻底拆掉,结果发现‘梁间有木刻二人,裸体披发,相角力也’;还有一家姓韩的,自从盖了一栋大宅全家居住以后,‘丧服不绝者四十余年’,直到有一天,狂风暴雨吹倒了一面墙,才发现墙里藏着一块裹着砖头的孝巾,乃是营造这座大宅的木工所下之厌胜,意思是‘砖(专)戴孝’……总之,就像埋下不同的种子会收获不同的果实一样,木工选择哪一种厌胜之术,就是希望主家倒哪一种霉:在木偶身上刻符画咒后藏于房梁,夜里就会有恶鬼袭人;将妓女的头发用红绳扎成一束埋到土里,年轻的男主人就会时常梦遗、淫乱甚至乱伦;装修时把室内顶棚打造成枷锁的模样,就会让主家连吃官司……因厌胜之术‘作恶甚深’,所以纵使安装了螭吻之窗也没有用。如果屋子里的‘拱尸之鬼’是下了厌胜所致,那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藏了鬼怪形状的木偶或纸人,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
刘思缈说:“听你讲了半天,我还是不信厌胜之术真的有用,古书我读得不多,但历史书我还是看过几本的,每一朝代血雨腥风的巫蛊之祸,闹了半天还不都是些扎了针的小人触发的心魔——”
“心魔才是最大的魔啊,你又怎么能说那些扎了针的小人没起到作用呢?”徐冉叹了口气。
“你自己呢,怎么看待厌胜之术?”
“在这一行做得久了,对任何诡异离奇之事,我都抱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徐冉苦笑道,“你别说,我还真的见过一间被施了厌胜之术的屋子,是省城一位富豪的别墅,一到夜里,屋子不知什么地方就传来女人的哭声,又尖细又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他们请我帮忙‘驱凶’,我经过仔细地查找,发现在这座别墅的大厅,南墙和北墙的顶部各开有一孔:一孔极小,状如彩虹糖;一孔略大,状如五分硬币,因为光线的缘故,根本看不出,只要起风时,风即可穿孔而过,犹如吹哨一般,听起来特别像哭声,我找到当初盖这栋别墅的包工头,才知道那富豪长期拖着工程尾款不付,工人们才施用此法……”
刘思缈说:“我喜欢这个科学的厌胜之法。”
“你还真是个科学主义者。”徐冉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有不少厌胜之法,无论怎样都解释不了的。”
“说来听听。”
“明代笔记《漱石闲谈》中有一则名叫‘墙起床中’的故事,有个名叫杨祐的凤阳军官,在因公出差到临清时,和一个名叫吴秋景的女子相爱,便娶她为妾,带回家中,‘坐卧皆同,欢笑无间’,但是只要一想那啥,就会有一道墙突然竖起,将他俩隔开,‘界断其中,两相推撼,而坚如石屏’,其实就是杨祐的妻子给他俩下了厌胜。”
“这倒是稀罕。”刘思缈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那么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徐冉的目光像风中的烛火般突然一黯,声音低沉地说,“两个人想尽办法,迁房易榻也没有用,过了一阵子,吴秋景就因为抑郁而病死了,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刘思缈注意到了徐冉神情的倏变,她更加确信,在枫之墅殒命的特种清洁工之中,有一个就是徐冉的恋人,但“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徐冉意识到了自己流露出了不该流露的情愫,连忙掩饰地一笑道:“这个‘厌胜’,你能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吗?”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思缈居然点了点头。
徐冉瞪圆了眼睛。
“我猜——只是猜测,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竖起的那道墙,应该不是实体的,而是心理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曾经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纵使深爱,也终究无法实现肉体的结合,而当一方为此郁郁而终时,另一方也只能用那么一道永远在不该兀立时兀立的墙来向世人解释了。”
徐冉望着刘思缈,一言不发。刘思缈也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徐冉,同样一言不发。
虽然屋子里的灯开着,但是她们两个人都产生了一种置身于黑暗之中的看不清对方的奇怪感觉。
片刻,刘思缈走到窗边,开始勘查这间被打扫过的凶宅,而徐冉站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
勘查坠楼现场,关键是要确定坠落,并紧紧围绕坠落寻找可疑的血迹——尤其是搏斗痕迹,还有在坠楼的附近是否有其他人的足迹和指纹,如果有,那么冯浪到底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就值得怀疑。不过在蕾蓉传给自己的案情概要中,警方并没有发现这些可疑的痕迹,反锁的房门和众目睽睽之下的窗户,也证明了当时卧室里只有冯浪一个人——至于那扇螭吻之窗,进出一个婴儿的可能性都几乎为零,不要说凶手了。
刘思缈将坠落附近看了又看,很明显,这间屋子在“烧邪”之后被须叔带领的清洁工们打扫过,也许因为死者毕竟是坠落楼下,而并非亡命于此的缘故,所以打扫得非常简单,仅仅擦了一下地面而已,坠楼处的窗台是个落地窗,膝盖以下的部分是封闭的,膝盖以上的长窗可以向内拉开,冯浪在打开长窗后,只要朝纱窗上一个仆倒,单薄的纱窗就会向外裂解开来,致其坠楼。这一切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部分,不过——
“既然是凶宅清洁工,难道不是应该清除一切发生过命案的痕迹吗?”刘思缈指着那块破烂的纱窗问徐冉,“为什么这块纱窗不换一块新的呢?”
徐冉走上前看了看,也很惊讶:“好奇怪,这个纱窗绝对应该拆下来扔掉的,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难道是清洁工们清洁到一半,因为什么突发状况,不得不匆匆离开,所以没有来得及把该做的工作做完?”
这个推测是有道理的,问题在于,是什么原因,导致清洁工们只把工作做了一半,就不得不离开这间屋子呢。
应该不会是时间因素,刘思缈想。在上一座凶宅勘查到半路,找不到倪兵自杀的“真相”时,自己确实想过放弃,并出主意让蕾蓉提前给须叔发信息说“真相”就是倪兵自杀而亡,以打乱其部署,但是从须叔后来的反应看,他相当老练和狡猾地化解了自己的试探,所以,他应该有充裕的时间指挥着清洁工们将冯浪跳楼的卧室打扫完再撤出。
那么,就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刘思缈心里不由得一沉。
唐小糖在清洁这间凶宅时,发现了什么对须叔极其不利的东西,导致须叔提前停止了工作、解散了团队……如果是这样,那么恐怕唐小糖现在命悬一线,甚至已经遇害。
如果唐小糖是当众揭发的须叔,更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刘思缈望着这间卧室,眼前出现了一幕十分恐怖的场景:包括唐小糖在内的几个清洁工拿着墩布、拖把、麻布,正在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屋子的边边角角,突然灯灭了,面容狰狞的须叔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冲了进来,朝着每一个人的要害戳去,屋子里响起哀嚎和惨叫的声音,片刻之后,尸横室内,满地鲜血,和枫之墅发生过的一模一样。
不!
这当然只是自己的想象,眼前这间屋子里不要说尸体,连血液都没有一滴,可是,假如小唐真的掌握了足以令须叔致命的秘密,难道须叔就不会将清洁工们带到其他的地方,再实施可怕的屠杀吗?
刘思缈抬起沉重的头颅,望着那块在夜风中摇摆不止的纱窗,仿佛自己的心悬挂在了上面……会不会是我想得太多了?会不会是我过度紧张导致的精神过敏?单凭这么一块忘了拆卸的纱窗,就又方寸大乱……是的,也许是我太疲惫了,在经历了两座凶宅的勘查之后,我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解决这一桩形同在密室里发生的案件?就算破了这桩案件,真的就能救回唐小糖吗?她越想越觉得心力交瘁,视线被那片疯狂摇摆的纱窗牵引得一片纷乱,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一晃,险些倒下,多亏旁边的徐冉及时发现,一把将她搀住,感到她的掌心热得异常,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滚烫!
徐冉不禁喊了出来:“思缈,思缈,你什么时候发起高烧来了?咱们撤吧,我送你去医院,你已经尽力了,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刘思缈大口喘息了几下,然后用浑浊而低沉的声音说:“现在几点了?”
徐冉抹了一把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看:“10点50分。”
“还有10分钟。”刘思缈看了看窗外浓云如溢的黑色天空,咬了咬牙,“10分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提前放弃,就不能算尽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微信提示音,颤抖的手半天才抓住手机,一看,是蕾蓉新发来了一份材料,接着又打过电话来,告诉她,冯浪曾经担任过枫之墅装修工程的包工头。
“这样啊!”刘思缈说,“这么说来,冯浪的‘自杀’真的另有内情了。”
“自杀?”
“是啊,大门反锁,几乎是一间密室……今晚勘查三座凶宅,一个案子比一个案子难破,最后这个竟然是密室案件……”一种从肉体到精神都艰难到极限的感觉,让刘思缈宛如置身于荒诞剧中,不禁轻轻地苦笑了起来。
也正是这种匪夷所思的艰难,反而让发着高烧的她焕发起了斗志:“放心吧姐姐,不管成功和失败,我都会扛到底!”
蕾蓉“嗯”了一声,刘思缈知道,她跟自己一样,绝对不会向任何困难低下头,这是任何一位坚持在刑侦一线工作多年、锲而不舍的女性必然会有的桀骜不驯和百折不挠。
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她的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对了,你把案情概要发给呼延云了吗?”
蕾蓉告诉她已经发了,又说了陈一心在跟须叔打电话时提到的“千里来龙”这个古怪的词汇,并告诉她自己即将上三楼赵洪波的书房勘察,然后互道保重,挂上了手机。
“‘千里来龙’?”刘思缈不禁嘟囔道。
徐冉扬起眉毛:“你说什么?”
“刚才陈一心给须叔打电话,说了一个词叫‘千里来龙’,是什么意思啊?”
徐冉想了想道:“这个词只说了一半,全部应该是八个字‘千里来龙,至此结穴’,字面的意思就是一条龙腾云驾雾,绕了一大圈,看似走走停停,其实都是虚晃一招或声东击西,直到到达某一个地方,那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地。”
刘思缈的心一颤,眼前忽然浮现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小书,上面绘有一个港口和一座灯塔……那本书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名叫《走向决定性的时刻》,小的时候,她看过那本书,迄今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唯独对那个书名和封面记忆颇深,她预感到走向决定性的时刻即将来临,终点则是注定的凶险莫测,而迄今为止,对于须叔今晚所作所为的这一切的终极目的,她还一无所知,唯一确信无疑的,那将是非常血腥可怖的最后五分钟……
别无选择,对我,对蕾蓉,对唐小糖来说,都是一样。
别无选择时,一个人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再选择。
她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躯体,走到墙角,蹲下身子,左手压在左腿上,右手合拢了手指,掌心向下,距离地面五厘米左右,一步一步走了起来。沿着直线走到墙壁的另一端,将身体180度旋转掉头,向体侧原来的位置平移一个人位,然后沿着第一次走动的平行线继续向对面的墙根前行,她的视线始终凝聚着正前方的地面,好像一只在茂密的丛林里搜寻兽踪的猎犬。
刘思缈在进行犯罪现场勘查。
既然坠落附近没有任何发现,那就干脆将勘查范围扩大到整个卧室,如果冯浪真的是死于他杀,抑或这间屋子里真的有什么“厌胜”作祟,那么前两起凶宅的勘查经过都已经证明,纵使在一间打扫过的犯罪现场里面,我也应该能够找到一些永远抹不掉的蛛丝马迹。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些白色的粉末……
粉末很少,很细,在贴近墙壁的位置松散地分布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由于房间的地板明显被擦拭过,其他的地方都非常干净,由此不难推理出,这些粉末应该是在清洁此屋的后半程洒落在这里的,刘思缈很容易地发现了其来源——隐藏在门后墙壁下方的一个圆孔。那圆孔直径约有3~4厘米,通向隔壁的客厅,圆孔被一大团白纸塞住了,刘思缈打开犯罪现场勘查箱,用镊子将那团纸夹了出来,慢慢打开,从几道新旧明显不同的折痕可以看出,这团纸刚刚被抽出来过,又重新折回塞进了圆孔里,而那些白色粉末就是随着纸被带出来的圆孔内部的墙灰。
“这里怎么开了个洞?”徐冉走上前问道。
刘思缈也有点困惑,她想了想,走出屋子,来到隔壁的客厅,找到了圆孔的另一边,蹲下身子查看,惊讶地发现这另一边的圆孔周围有用透明胶带粘过的痕迹,而且是围着圆孔粘了一圈,相当严密。此外,铺着瓷砖的地面上有一道浅得不能再浅的擦痕,她看了看旁边那座榉木酒柜的四条腿,不难看出,擦痕是有人挪动酒柜造成的,而酒柜原来的位置恰好可以遮住圆孔。
在自己的家里,用酒柜遮住墙壁上的圆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美观,换言之,这个圆孔曾经是一个“必需品”,那么其用意究竟何在呢?她在酒柜下面的地面上摸了一摸,有一层浮灰,看来这不是清洁工们挪动的,而是挪动了有一阵子,她站起身,倒退几步,看出这个酒柜被挪动后,整面墙壁的均衡感被打破了,任何一个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很难容忍这种视觉上的不协调感,也就是说,挪动这个酒柜的,很可能是那个杀死冯浪的凶手——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挪开酒柜暴露出这个圆孔呢?
“在犯罪现场勘查中,此一空间的问题,往往会在与之存在逻辑关联的彼一空间寻得答案。”
刘思缈突然想起自己给中国警官大学撰写的教材《犯罪现场勘查程序》中的一句话。也许目前她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问题,那么,难道答案仍旧在与客厅有一个圆孔相通的主卧里?
她回到主卧,丝毫不理会站在门边望着她的徐冉,目光在屋子里一寸不漏地扫视着——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摆在壁挂电视旁边的搁板上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星球大战》里的风暴兵头颅,不同的是脑袋顶上竖着两根银灰色的天线。刘思缈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那是一个无线路由器,看上去比较新。冯浪死后,屋子里的电源没有切断,所以这个无线路由器还用闪烁的绿灯表示着网络联接中。
刘思缈猛地醒悟过来,她跑到客厅,沿着那个圆孔往上查看,每隔一米左右发现了一个透明胶条粘过的痕迹,这样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石膏线下面……
刘思缈搬了一把凳子,就想往上登,徐冉赶紧跑过来:“你发着烧还要登高,不怕掉下来啊?”
“那你上去看看,是不是沿着石膏线的下面,每隔一段就有一个钉孔?”刘思缈也觉得自己的脚底像踩了棉花一样飘飘忽忽的。
徐冉登上凳子看了看道:“没错,有钉孔,隔不多远就有一个,一直往大门那边延伸过去——这是什么啊?”
“网线。”刘思缈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角绽开了一丝微笑,“这个冯浪原来是用有线网络的,那个从主卧打通客厅的圆孔,就是把网线拉到客厅的‘通道’,然后再用透明胶往上粘到石膏线下面,再用钉子做成一段一段的‘搁板’,把网线卡在上面一直延伸到外面,由于有酒柜挡着,这可以说是使用网线最短、对室内整体的美观破坏最小的方案。而那个无线路由器是新安装不久的,所以冯浪就把原来的网线给拆了,那个圆孔也用纸团堵上了。”
“这样啊!”徐冉说,“可是……这跟冯浪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这跟冯浪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刘思缈才发现,自己折腾了半天,竟然毫无意义,本来就炙热的脑子一急,视线里顿时一片模糊,她扶着墙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两把脸,又捧着冰清凉的自来水啜了几口,火烧火燎的咽喉稍微舒服了一些。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那个双颊泛着潮红、眼睛里毫无神采的自己,终于明白:不能再单独扛下去了。
她走出洗手间,来到主卧,拿出手机,又犹豫起来,真的要打给那个家伙吗?
可恶!
正当她望着手机屏幕,恨恨地想着那个圆头小眼钩鼻大嘴的娃娃脸,也许正在得意洋洋地等着自己打来电话求援时,手机突然响了。
嘿,这回又是那个家伙主动先打过来的。
刘思缈的气消了几分,接通后冷冷地说:“你又有什么发现?”
没想到呼延云那么敏感:“思缈,你的呼吸怎么有点儿重?病了还是受伤了?”
“我没事。”刘思缈听着电话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你在哪儿啊,电话里面怎么那么乱?”
“我在高铁上,马上就到省城!”呼延云说。
多年以后,刘思缈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刻心里的悸动,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又觉得荒诞透顶而无法相信,她想呼延云一定是疯了,不,就算他真的疯了也不至于疯到有那样的想法,一定是我发烧烧糊涂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她的口气没有丝毫改变:“你来做什么?”
呼延云愣了一下才说:“我……我就看看能不能帮上你和蕾蓉的忙。”
“好吧!”刘思缈打算放他一马,“蕾蓉应该把我正在勘查的第三座凶宅的案情概要和相关图片发给你了吧,现在快要到须叔规定的最后时间了,老实说我有点……总之时间太短了,又是个密室——”
“那个密室容易破解得很!”呼延云十分轻松地说,“我只是搞不太懂死者是怎么自己走到窗户边并打开窗户的。”
这种家伙简直就是人类的公敌!每次听到呼延云视世界为豌豆的发声,刘思缈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啊,给你一分钟,告诉我凶手是怎么不进屋就把冯浪从窗口推下去的。”
呼延云说:“我看过户型图,那个主卧从南窗到北墙,大约有4米左右吧?”
刘思缈“嗯”了一声。
“而主卧和次卧之间,有一个宽大约1米的过道。”呼延云说,“你现在走到过道那里,站在主卧的北墙上开的那扇小窗户下面,然后望向过道对面的墙壁,你能不能看到上面有一道划痕?划痕大约有5厘米——或者再粗一些也说不定,断断续续的,像一连串倒过来的单括号,一直从墙底延伸到与小窗平行或者更高一些的位置?”
刘思缈一望之下,十分吃惊:“你……你怎么知道这面墙上有划痕的?”
“所有的‘诡异’都是虚张声势。”呼延云说,“冯浪是自己跳下去的吗?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把他推下去或拉下去的。如果是拉下去的,死者身上必定有绳索或细线拖或勒的拉痕,而且凶手必须在窗户外面的某个位置,既然这二者都不成立,那就是推下去的。主卧里当时大门反锁且没有别人,所以凶手是从主卧外面实施的犯罪,而且势必要借助某种通道。主卧与室外的通道除了大门,只有两个,一个是南窗,一个是北墙上的小窗,这两扇窗户恰好可以形成一条直线,而所有远距离的犯罪,归根结底,前提都是要打通一条直线,既然有了这么一条直线,接下来就好办了。比如,凶手用了钓竿,大部分钓竿都是可伸缩的,一根延伸到4米的钓竿,整根竿体的粗细长度差不多,可以视为一根完整的竹竿,只要冯浪站在窗口,打开窗户——由于底窗比膝盖还低——这时用钓竿在他的后背狠狠一戳,他就必然会翻下去。”
刘思缈听得目瞪口呆:“那墙上的划痕——”
“目前比较流行的钓竿是玻璃纤维材质,结实坚固,而且可以伸缩,但是用来‘推人’,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大部分钓竿都跟甩棍差不多,为了收起时方便,竿梢只要遇到硬物就可以整体缩回,所以,当竿梢戳到冯浪的脊梁骨时,很有可能缩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因此,凶手必须采用一种在每个伸缩节上都带螺纹口的钓竿,这种钓竿每拉出一节,只要反拧一下,就可以扣死,不会缩回。问题是,这个行为不可能在客厅里完成,因为客厅虽然地方大,但一旦将只韧不柔的钓竿打开到4米,面对只有1米宽的过道和窄小的北墙小窗,由于角度的原因,根本捅不进主卧里去,所以只能是站在北墙下面的凳子上,从竿梢开始,打开一节,扣死,往主卧里面捅一节,再打开一节,扣死,再往主卧里面捅一节,直到整个延伸到可以捅冯浪下楼的长度……尽管如此,在打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在往前抽的同时将竿尾向后拉的动作,这样竿尾就会捅到对面的墙上,形成那样的划痕。”
刘思缈恍然大悟。
“不过嘛……”呼延云沉吟片刻道,“这个犯罪手法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冯浪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我猜,死亡前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冯浪,一定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并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自己,否则一个人在家睡觉不会锁上主卧门,如果锁上了,那么他也一定锁上了大门。凶手轻易地破开了大门却不打开主卧门,目的就是希望制造冯浪是自杀的假象。那么,他怎么才能让并不想死的冯浪自动走到窗户边呢?”
猛地!刘思缈想起了那个接通主卧和客厅的圆孔:“你不知道,主卧与室外的通道,除了大门之外,不止南窗和北墙上的小窗。在主卧的东墙根下,还开有一个直径约3~4厘米的圆孔,联通了客厅,是用来通网线的。”
呼延云起初大吃一惊,因为他的推理是建立在除了大门之外,主卧与室外只有两个通道的基础上的,现在平白冒出了第三个通道……不过他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这第三个通道对他的推理不构成任何影响,反而让他隐隐感觉到,冯浪自动走向窗户边的谜底浮出了表面。
手机里一阵嘈杂,信号再一次中断了……
刘思缈明白,呼延云已经帮了很多的忙,接下来的谜团必须留给自己破解了。
在徐冉的搀扶下,她颤颤巍巍地蹬上过道里的凳子,透过螭吻之窗向主卧内望去,想象着自己就是凶手,冷冷地看着冯浪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自己用已经打开的,大半已经插进室内的钓竿对准冯浪的后背,狠狠一捅,他顿时像中了一枪的鸟一样栽出了窗外……
难道是他听到窗外有人叫他?
不大可能吧,这里可是15层啊,况且楼下当时有很多人,如果真的有人叫他,后来警察调查时不会没人反映的。
或者他睡着觉做了一个噩梦,突然醒来时,发现屋子里有极其可怕的情状——比如看见了真正的“拱尸之鬼”,吓得他想夺门而逃……不对,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打开门而是打开窗户呢?难道是因为那个“拱尸之鬼”正从大门的方向慢慢地向他作着揖飘近?
本来就发着烧的脑袋,因为剧烈的思考而沸成了一锅粥,站在下面的徐冉看她脸色十分难看,不禁说:“思缈,你先下来吧……扶着墙,慢一点,我在这儿接你一把。”
刘思缈咬了咬牙,想着还是先下去的好,不然真摔一跤,就更麻烦了,她用手扶住螭吻之窗的木质边框,正要往凳子下面挪步,指尖上一种黏黏的感觉让她一愣……她重新在凳子上站正身子,用手指围着边框慢慢地摩挲着,那种黏黏的感觉居然环绕了边框一圈。
这种感觉,好熟悉,是最近才经历过的……
什么来着?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主卧,慢慢地扫视了一遍:床、衣柜、复古全铜落地灯、破烂的纱窗、壁挂电视、搁板以及搁板上的无线路由器……
不,不是这些,不是,是某个像这些黏黏的东西一样,用肉眼看不到的,存在于视觉的死角……
徐冉望着刘思缈愁云紧锁的面容,心中也像压着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所以,当她看到刘思缈双眼突然明亮起来的一刻,不仅欣喜得“啊”了一声!刘思缈跳下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急忙向客厅跑过去,重新蹲在了酒柜旁边的那个圆孔前面。
对了!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的圆孔周围,有用透明胶带粘过的痕迹,而且是围着圆孔粘了一圈,粘得相当严密——跟螭吻之窗的木质边框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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