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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谋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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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楼下,正好遇上姚代鹏,他一边掸着刚才爬树时沾上的一身灰土,一边问呼延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呼延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刚刚上去一个刑技,看来只能指望他找到起火原因,才能知道到底是不小心失火还是人为纵火了。”

“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恰恰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失火?肯定是人为纵火,而且一定是段新迎干的。”姚代鹏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信他真的能不留任何痕迹地放一把没名没姓的大火,我就不信每一次都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老姚!”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是孙康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下来了?”呼延云有点惊讶。

孙康耸耸肩膀:“勘查员在勘查火场,等会儿消防局的火调专家也要过来,我在旁边待着又帮不上什么忙,碍手碍脚的,干脆自觉点,下来得了……对了老姚,跟你说个事儿,刚刚林凤冲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对那几个捅流浪汉的人渣又审了几审,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说接红单的是一个叫‘地下魔兽’的流氓团伙,领头的叫张东生,右眼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疤,我们已经撒出人去找他,因为据说那个红单已经签收了,也就是说他们要害的人危在旦夕——”

红单——就是杀人的订单,黑道上也有黑话讲究,“拒签”就是未成年人流氓团伙不肯做,“挂单”是指团伙答应了,但是还没确定实施的方法和时间,先把事情晾一晾,“签收”就是团伙不仅答应了,而且已经进入实施阶段,“烧了”是指事已经办完了,连钱都收了。

右眼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疤……

呼延云立刻想起他在紫玉饭店对面小区遇到的那伙儿流氓,自己偷听他们对话时,恰好是被那么一个右眼眉骨上有刀疤的家伙发现了,还好他一时麻痹大意,让自己“滚”了,不然这条命没准儿就断送在自行车棚外面了。

“看清他的照片,记住他的长相,千万不要搞错……要让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我会找准时机,给你们打电话,然后再下手……”

那个“下单”的人,自己还记得,是一个看上去病弱的男同学,虽然相貌没看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花园里中学的学生。

呼延云马上把这个情况讲了一遍,姚代鹏立刻给手下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去花园里中学查找和呼延云描述相似的学生,然后对孙康说:“糠大萝卜,如果找不到呼延说的那个学生,无法及时取消那个红单,于文洋就很危险了啊!”

“‘红单’的杀人模式比较一致,都是路上寻衅滋事,借故群殴,趁乱杀之,容易预防。只要于文洋待在一个地方不动,身边加以保护,‘红单’就要不了他的性命。”呼延云安慰姚代鹏道,“真正值得担心的,还是那个看不见摸不到的‘隐形杀手’,于家被烧成这个样子,短期内是没法住人了,如果是在宾馆或其他什么地方住下,会不会反而中了隐形杀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利于他再出杀招?我建议,把他们一家人转移到安全屋 [1] 去吧,在警方24小时的保护和监控之下,应该能确保人身安全。”

“我刚才给于跃打了个电话,他说没关系,在这个小区他们还有一套三居室,只是极少有人知道,房子一直空着,暂时搬到那里去住就可以了。”孙康说。

“话说,家里烧成这样,老婆孩子差点烧死,怎么于跃也不回来看看啊?”姚代鹏皱着眉头问。

“成功人士嘛,老婆孩子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孙康用嘲讽的口吻说,然后拍拍姚代鹏的肩膀,“老姚你不就是担心于文洋出事,影响到你那个宝贝疙瘩的‘青少年绿色成长自助会’么?火灾一出,九门安保公司肯定会加强安保力度,我再派几个警察,在于家新的住宅附近巡逻,限制于文洋外出行动,这总行了吧?你家里天大的事情,赶紧回去照顾吧,咱们不是成功人士,就别干那六亲不认的事儿。”

姚代鹏咧开嘴笑了。

呼延云和姚代鹏一起走出了小区,呼延云觉得疲惫不堪,转眼一看,姚代鹏也在咯吱咯吱地揉着眼睛,便对他说:“老哥,你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于文洋一天没有平安出国,我一天都不得消停。”姚代鹏叹道。

“他出国的审批材料都烧了,估计得重走程序,不定什么日子呢。”

“我听说了,他爸于跃在找瑞士方面,托关系走快速通道了。”姚代鹏说,他眼睛一转,突然看见于文洋的妈妈抱着家里那只史宾格犬,匆匆地往这边走过来,就打了个招呼,“干吗去了啊?”

知道姚代鹏一直在为保障儿子的安全而努力,于文洋的妈妈还算客气:“我怕阿宾在火中受惊,带它去附近的那家宠物医院看看,没大事才带它回来。”

看着于文洋的妈妈走进红都郡,姚代鹏对呼延云说:“你不觉得,于文洋其实挺可怜的么?”

“为什么?”

“他差点被火烧死,他妈只顾着照看那条狗,他爸连回家来看看他的时间都没有,这还不够可怜吗?”

“可怜不是借口。”

“什么?”姚代鹏一愣,有点没听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怜之处,因此,‘可怜’不是让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地伤害别人,并逃避责任的借口。”呼延云说。

姚代鹏望着他:“呼延,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呼延云神情阴郁,沉默不语。

“等我把段新迎抓起来,你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姚代鹏说,“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段新迎比于文洋更加可怜?”

“你刚刚说的——‘可怜’不是让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地伤害别人,并逃避责任的借口。”

“也有一种例外……”

“哪种?”

“复仇——尤其是,父亲的复仇。”

“父亲的复仇?”姚代鹏越来越糊涂了,“你是说……你是说段新迎的女儿真的是被于文洋害死的?呼延,我不信案子过去三年了,你还能掌握什么于文洋有罪的铁证,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怀疑于文洋是杀人凶手,这可不应该是你这个大名鼎鼎的推理者的风格。”

“那么,我想问问你,假如我掌握了他有罪的铁证呢?”

“我不信!”姚代鹏说,“如果有,就请你拿出来!我在市局的未成年人犯罪调查组工作了这么多年,一个未成年人会不会干坏事儿,能干多大的坏事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以于文洋的家教和素养,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一个小白脸加乖孩子,稍微重一点儿的话都吓得直哆嗦,怎么可能杀人?”

“人性本来就复杂,更何况现在的孩子都成熟得早,我们又不可能深入他的家庭去了解他真实的生存环境,你怎么能确认于文洋只是表面的模样,你怎么能确认他在和黑暗独处时,没有另外一副面孔?”呼延云说,“从刑法的角度讲,拘泥于‘未成年’三个字愚蠢透顶,谁说未成年人干不出令成年人都肝胆俱裂的罪恶?!”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案子了。”姚代鹏冷笑道,“那时你可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们,林香茗不是杀害牛毅的凶手。”

话刚说出来,姚代鹏就后悔了。

他看到,呼延云的目光猛地黯然下来,闪烁着异常哀伤的光芒。

但是姚代鹏生来不会安慰别人,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转过身,把呼延云留在原地,径自走了。

姚代鹏整整一下午,都在花园里中学,和未成年人犯罪调查组的同事,会同管片儿派出所民警、校方、教育局一起筛查学生档案,寻找呼延云所说的那个“病弱的男学生”,最后筛出九个人,请该校‘青少年绿色成长自助会’的负责人徐桐帮助辨析,徐桐倒也认真负责,闹着肺炎仍赶到学校协助警方工作,可惜的是直到晚上9点,学校里连上晚自习的学生都走光了,人去楼空,仍无法确认到底哪个是下红单的人。

姚代鹏只好无奈地回家去。

老婆见他到家,赶紧拿出热在锅里的菜。

这弄得他非常惭愧:“你看,本该是我照顾你的,谁知道今天忙一个案子,又回来晚了……”

“我没那么娇气。”老婆温柔地笑了,“赶紧吃饭,不然凉了再回一次锅就不好吃了。”

姚代鹏边吃边把今天的案子跟老婆念叨了一番。按理说,警队规矩,任何没有结案的案件,都必须严格保密,哪怕家人也不例外,可是毕竟老婆原来也是做警察的,虽说后来离开了警队,但思维方式依然保持着昔日的敏锐,所以姚代鹏经常和她说说,让她帮忙“活动活动脑子”,省得自己被自己那一根筋带到沟里去。

老婆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浏览着母婴网站,一边听他絮絮叨叨,等他说完了,直接给了他一句:“你当着呼延云说林香茗的事儿,就是不对,谁都知道他们俩是好朋友,十年前牛毅被杀的案子,没有证据是林香茗做的,你现在拿出来说,算什么,说不过人家就恶心人家?”

姚代鹏搓了搓脑门:“唉,其实我一说出来也觉得不合适了。”

“哪天叫呼延云来家里坐坐吧,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又和你那么有渊源,一起敞敞亮亮地喝顿酒、吃顿饭,就没事啦。”老婆看了看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

“对对对,得赶紧睡,明早我还得起床到医院挂号去呢,上次晚去了十分钟,就没挂上专家号。”姚代鹏说。

夫妻俩熄了灯,躺在卧室的床上,姚代鹏用手轻轻抚摩着老婆隆起的小腹:“我儿子今天乖不?”

“儿子,儿子,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老婆嗔怪道,“你闺女今天挺乖的,就是刚才听你说案子,不知咋的,踢了我两脚。”

姚代鹏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声:“看来是想早点出来,像她妈妈一样当个陀枪师姐呢……你别说,呼延云那小子还真有点儿道道,上次我俩重逢,十年没见,他光看我戒烟戒酒又情绪不错,就猜出我要当爸爸了。”

“所以让你多听他一点儿,别自己钓不到鱼就把别人的鱼钩都往直了捋。”老婆说,“早点睡吧,孩子他爹,明早还要辛苦你呢。”

凌晨4点半,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嗡嗡响了,这是姚代鹏设的闹钟,他揉着眼睛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把门轻轻带上,然后在客厅里穿了衣服,把挂号需要的各种证件和上次孕检的材料往帆布挎包里一塞,然后将挎包往肩上一挎,拎起折叠小马扎走出门去。

正是最黑暗的时分,姚代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不停地打着哈欠,夏夜的风像温吞水一样说凉不凉,说热不热的,吹在脑壳上,又麻又胀,好像是小火慢熬着脑浆子。老婆怀孕六个月了,每两周需要做一次产检,妇产科的专家号特别难挂,6点以后去的话,队伍七扭八歪能排到门诊楼外面去,可是每次去得再早,总有好几个马扎像营盘一样扎在挂号窗口的前面,排成一溜儿,他只能苦哈哈地下次再早一点起床……

走到一个岔路口,他犹豫起来,两边都可以去医院。右边是大路,稍微绕远;左边那条近,但是要翻过碧玉河沿岸的几座莽莽榛榛的丘陵,现在这个钟点,走后面那条路实在不安全(那几个可怜的流浪汉就是在河边的长椅上睡觉时丧了命),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

姚代鹏这么想着,拔腿就往右边走,可没走几步就忽然停下。

马路对面有个人,穿着个立领的黑色衬衫,缩着个脖子,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往左边的那条路上走去。

十分眼熟,这个人是谁?这该死的没有路灯也没有月光的凌晨。

凭着老警察特有的直觉,姚代鹏嗅到了猎物的味道,他毅然决然地改变了路向,在马路的对面紧紧尾随着那个人,这时辰,路上不仅没有其他的行人,连车都没有一辆,所以目标明确,跟踪起来十分容易,而看起来那个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跟踪,埋着头只管向前。

突然,那个人停下脚步,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跟踪,飞快地转过头。

然而,富有跟踪经验的姚代鹏已经蹲在了一丛冬青的后面。

所以,那个人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是,姚代鹏已经认出了他——段新迎!是段新迎!

一辆洒水车开来,在眼前经过时,挡住了视线大约有五六秒的时间吧,但是它开过之后,段新迎却消失了踪影。

去哪儿了?他跑到哪儿去了?

姚代鹏睁大了眼睛,盯着马路对面,可是依然找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他只好穿过马路,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人,在一排铁栅栏上开了个口子,被跟踪的人应该就是从这个口子钻进里面去了。

里面……应该就是那几座丘陵,这两年市里加强了对公共绿地的建设,把这老大一片绿坟包子似的地方用栅栏圈了起来,安了几个健身器和座椅,算是一处市民活动场所,但其实过分荒僻,又缺少保养,野草和绿植长得跟要闹土匪似的,除了野狗和流浪汉,青天白日都很少有人问津,所以姚代鹏才宁愿绕远路,也不愿穿过这里去医院。

现在,不管怎样,都不能跟丢了嫌疑人,必须搞清楚段新迎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对了,据说最近这一带闹疯狗,附近有人被咬了之后感染了狂犬病,要不是打疫苗及时,差点把命给送了,我可得小心点儿。

姚代鹏右手攥紧折叠小马扎,一猫腰,从栅栏的缺口处钻了进去。

扑面是一丛又一丛鱼刺般茂密而尖锐的黑暗,那是杂草、荆棘和灌木对夜色的裂解,一种混合着泥土和草根气味的苦香在鼻腔里窜来窜去的,好像每一步都把脚下的泥土犁过一遍似的。姚代鹏这么摸索着走了一会儿,发现了前面段新迎的背影——或者干脆说是轮廓,他的步速很慢,也很均匀,佝偻着背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寻找什么?

姚代鹏远远地跟着他走,当他快要走出这个“公园”时,他转了个弯儿,又折了回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原路,而是下到丘陵的底部,沿着翠玉河的河边走,依然佝偻着背脊。

姚代鹏估摸了一下时间,现在赶到医院,估计挂号也晚了,咬咬牙,索性继续跟着段新迎,非要弄明白他的目的不可!

就在这时,姚代鹏突然瞪圆了眼睛。

当段新迎贴着翠玉河的护栏走到一盏居然还没有打碎的路灯下时,有六七个拎着啤酒瓶的高中生迎着他走了过来,摇摇晃晃地像喝多了似的,为首的一个,右眼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疤……

原来段新迎是找他们!

果然!果然是段新迎给他们下了红单,让他们去刺杀于文洋的!

姚代鹏左手拿出手机,准备拍摄他们接头的证据。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群高中生在接近段新迎的时候,并没有改变摇摇晃晃的姿态,依然个顶个如同醉鬼一般。

难道……难道他们的刺杀目标是段新迎?!

刹那间,姚代鹏的脑子乱成一团麻,那么,谁是下“红单”的人?他为什么要杀害段新迎?来不及想了,虽然段新迎刻意把后背贴着护栏,避让这伙人,但是那群流氓还是向他挤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故意撞上他,然后借口他挑衅,突然开始殴打,并在殴打中冲着他的要害下“黑手”,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姚代鹏屏住了呼吸,但是——

又一个大大出乎他意料的场景。

流氓们擦着段新迎走了过去。既没有接头,也没有挑衅。

这是怎么回事啊?

姚代鹏终于有点转过味儿来,也许自己完全搞错了,段新迎不是来与他们接头的,他们也未必就是接“红单”的那伙儿流氓,也许只是一群聚众喝酒,然后又酒壮怂人胆,一起跑到这荒郊野地刷夜的普通学生,至于右眼眉骨上有道刀疤的学生……唉,不是说韩国人都把脸整成一个模子么,也许这个也是韩流,只是学的是韩国的流氓吧!

好吧,虚惊一场,我继续追踪段新迎,今晚要是搞不清他到底意欲何为,我把我这“姚”字倒过来写。

他这么想着,沿着段新迎走过的路,继续向前。

迎面就是那群醉醺醺的高中生,瞧他们一个个七倒八歪的样子,要是我的儿子,都得拿皮带抽醒了,教他们好好做人!

就在姚代鹏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一不小心,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学生肩膀头撞上了姚代鹏,差点被撞一跟头。

他一下子火了,把破破烂烂露出肉的牛仔马甲往上抻了一抻,张口就骂:“你丫眼睛瞎啦,找死呢!”

姚代鹏没空跟他闲扯,急着追段新迎,说了句“对不住”就要继续往前走,但是,那几个高中生立刻围住了他,推推搡搡的,满嘴脏话:“你丫撞了人就想走啊”,“瞧你丫那傻逼样子”,“操你妈的弄死你丫的信不信”……

姚代鹏有点生气了,他长年跟未成年人罪犯打交道,听过比这更脏的话,见过比这更龌龊的群体,不过,他现在真的有正事。

没办法了,他只好伸手到衬衫口袋里拿警官证,谁知还没有掏出来,一个又胖又壮、满脸横肉的家伙照着他小腹就是一拳,这一拳又狠又重,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深深地弯下腰去,接着,他的后腰上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脚,登时倒在了地上,然后,更多十六七岁的拳脚又像凌厉并狞厉的闪电,一下下劈打在了他的身上,没到半分钟,他就口鼻出血,肋骨断裂,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这群学生,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

姚代鹏用尽力气,两条胳膊支起身体,咳嗽两声,一地鲜红的血沫子,他想好好跟孩子们说说,告诉他们要拿别人当人,不能把伤害他人当游戏,不然会犯法,走上犯罪道路。

那条道路是一条不归路,你们还没有成年,你们也许觉得自己不需要负太多的法律责任,你们也许觉得法律对你们总会宽大处理,可是最终有一天你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对兽行最狠的惩罚,不是囚笼和子弹,而是再也没有重新做回人的权利……

他使劲昂起头,像一条嘴角被鱼钩撕裂了还要拼命挣扎的鱼。

他看到,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学生,高高地举起了一根粗木棍子,嘴角咧开了一抹残酷至极的狞笑。

巨大的恐惧,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难道——难道我才是“红单”的目标?!

他已经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了,那根粗木棍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耳朵里听见了头骨碎裂时巨大得惊人的“咔嚓”声,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多想看看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啊……

望着栽倒在地上,后枕汩汩地流出鲜血的姚代鹏,眉骨上有刀疤的学生冷冷地说了一句:“把他丢进河里去!”

几个人把姚代鹏抬了起来,向河的中央抛去。

挂在姚代鹏肩膀上的挎包里,散落出挂号用的资料,一阵夜风吹过,它们像被抛开的纸钱一样,飘洒出一片萧瑟而绝望的白色。

“扑通”!黑夜吞噬了什么,从此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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