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血衣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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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萝卜搓着手走进值班室时,小王刚刚放下电话:“所长,大山子打电话来报警,说是湖畔楼好像出事了,咱是不是过去看看?”
胡萝卜一愣。
胡萝卜本名胡卫东,今年54岁,当兵退伍后来到狐领子乡派出所当了警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年轻的时候他脑袋大脖子粗,下半身却很细,所以得了个“胡萝卜”的外号。不料一过中年,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坐车颠簸的,心虽然一点没少操,肚子却明显大了起来,弄得整个身材圆滚滚的,以至于到县里开会的时候,书记胡撸着他的肚皮问:“啥时候你这胡萝卜变成水萝卜啦?”
引得在场的干部们哄堂大笑。
狐领子乡虽然又偏远又贫穷,但乡民安分守己,很少出什么案子。乡里这个派出所,正式编制的民警算上他也只有四人。另外还有四名协警,都是中学毕业后没活儿干的本地小伙子。
最近几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治安却越来越成问题。老有些陌生的外来人到乡里游荡,要不就是县里发下的通缉令,贴得满乡电线杆子都是,弄得人提心吊胆的,警力似乎也渐渐不够了。他想再招几名协警,无奈上边拨下的钱又太少,只好将就着了。
今天晚上值班的,正是胡萝卜和协警小王。
听小王说是张大山报警,胡萝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张大山是他看着长大的,上初中那会儿就仗着力气大,净惹是生非,没少挨自己的踹。后来这孩子连职高也没考上,一直在乡里瞎混,足足混了两年。
那天,胡萝卜去了,一脚踢开门:“大山子你个没种的孬货!不就是没考上中学吗?那么大的个子,干啥养活不了自己,窝在家里当乌龟?!”
一番话,愣是把张大山撵到城里学手艺。后来他出了事,关到县看守所,胡萝卜去看他。
一见面,张大山就哭了,眼泪哗哗不停,一口一个“叔,俺冤”。胡萝卜一阵心酸:“哭个屁哭!好好改造,可不许搁里边儿学坏了啊,听见没!”
三年后,张大山刑满释放。那天上午,胡萝卜特意开着派出所那辆破吉普去接他,谁知到了监狱,才听狱警说张大山自己走了。
心一沉。他望着远方,原野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见两排杨树的茂密枝叶在国道上空织成两行绿色的车辙。
后来他也见过张大山几回,知道他整了辆金杯车,在县里和几个乡之间跑跑运输。但是见了面,也就点个头而已,很少说话,他总觉得大山在故意躲他,而他也尽量避开大山。有时候,他也想主动上前,问问这孩子过得好不好,但是每次看到张大山那双目光浑浊的眼睛,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话也咽回去了。
大半夜的,他报什么警?这么想着,嘴里可就说出来了:“湖畔楼那儿出啥事儿了?”
“他没说,就是口气挺急的。”小王说。
“我去一趟。”胡萝卜说,“你好好看家,有啥事儿在本子上记下来,等我回来看。”
一路上,破吉普在草原上剧烈地颠簸,车灯的光芒也犹如网中的麻雀般上蹿下跳,却挣不脱夜色那巨大无边的羁绊。风呼啸着,从门缝、窗户缝往车厢里灌,把他挤得缩成一团。正当他怀疑是不是迷了路时,一阵极猛烈的风,将黑暗狠狠撕开一个口子——
湖畔楼的身影瞬时暴露在他眼前。
胡萝卜下了车,一手捂着差点被风刮走的警帽,一手打着手电筒,眯缝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停在门口的那辆金杯车走去。这么大的风,这白纸盒子似的车,怎么居然没有被刮走?
来到金杯车前,他举起手电筒往车窗里照,玻璃的反光耀花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掌啪啪地拍打着车门,大喊:“大山子?在吗?我是你老胡叔!”
触手处,掌心一片冰凉。
车门哗啦啦地拉开了,少玲跳下来,叫了一声“老胡叔”就嘤嘤地哭了起来。胡萝卜抱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少玲,你咋的了?大山子呢?”
“不知道,刚才他进了楼里面,就再也没出来。我拦过他,他不听……”少玲抽泣着。
一抬眼,胡萝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见车厢里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身直挺挺的,他差点以为是撞了鬼:“这……这是谁啊?”
“我们在路上撞见的……”
“你们撞上她了?”胡萝卜急了,“怎么她身上有血啊?”
“没撞上,差一点儿。”少玲说,“她在国道上站着,脸贴在车前,吓死人了……我们看她浑身是血,又不像本地人,就怀疑是不是湖畔楼出了事,才往这里赶。后来大山子报了警……等了一会儿,他等不及就冲进去了……”
“胡闹!简直胡闹!”胡萝卜嘟囔着拉上车门,瞄了一眼黑黢黢的湖畔楼。虽然一点也不想进去,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逼着这个戴了三十多年警帽的老警察推开了那扇飘忽的大门。
一只手——
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胡萝卜惊得一回头,发现是少玲,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知道她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叹了口气,由着她跟自己一起进了门。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自动合拢了。
楼道里黑得像是一段两头堵死的盲肠。胡萝卜摸了半天才找到手电筒上的扳钮。“咔吧”一声,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正照在门对面的前台上。柜台上面凌乱地丢着登记簿、计算器之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小电视机。后面的酒柜上摆着一瓶瓶白酒,冰冷得像生物教室里的标本容器。
一只手!
一只上下摇摆的手!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猝然出现在手电筒光晕的正中!
胡萝卜浑身一悚,想后退,腿脚竟软得动弹不得。定定神,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招财猫。在这毫无生气的黑楼里,却有一只招财猫翘着嘴角笑吟吟的,连连招手,散发出格外诡异的气氛。
胡萝卜头皮一阵发麻,他摸到了门厅的电灯开关,扳了两下,头顶的灯却没有亮。
整个楼漆黑一片,恐怕不只是灯泡的问题了……他把东墙上的配电箱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总闸跳闸了,连忙将总闸扳起。
大厅的灯总算亮了,黄恹恹的,和没亮时也差不了多少。
壮胆似的,他大喊了两声李大嘴,震得小楼嗡嗡作响。
无人回答。
“大山子!大山子你在哪儿?”胡萝卜又喊,嘲笑他似的,回声之后仍是一片死寂。
“老胡叔……”身后的少玲发出微弱颤抖的声音,“我眼睁睁看着大山子进了这楼的……”
胡萝卜咬咬牙,现在不是一个大山子不见了的问题,而是这栋本来应该整夜都亮着灯,能见到笑容可掬的李大嘴、疲倦的客人和忙碌的小伙计的小旅店,现在居然像一间午夜时分的寿衣店,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他清楚地记得,前天晚上自己还来这里抽查过旅客的身份证。
临出门时,李大嘴给他点了根烟:“胡所,这两天风大,您就甭过来了。”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咋的,怕我查?有啥事儿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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