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现场07(2/2)
刘思缈接着说:“我不清楚李家良的杀人动机,但很明显,他绝不仅仅是要这几个人的性命,而是要彻底搞垮健一公司——一间门窗反锁的密室,所有人都死掉了,没有搏斗痕迹、没有凶器,室内只有一面五行阴阳镜,公众当然会怀疑是五行阴阳镜杀人,从此哪个还敢买健一公司的保健品?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见血封喉!
“于是,李家良将次声波吹灰器加以缩小,改造成吊顶里的那个留声机形状的东西,喇叭对准ktv包间的方向,通过电机转速,让一个旋转阀门按照设定速率开通和关断气源的喷口,使喷出的气流呈间断的脉冲状态,形成次声波,利用吊顶的通道辐射到ktv包间……
“看到蕾蓉的复检报告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心脏病突发,很少会内耳出血,如果有,一定是声音武器的攻击。噪音是不可能的,如果有震死人的噪音,狐领子乡绝对不会没人听见,所以无非是超声和次声,超声主要用于医疗,致死性强的还是次声。”刘思缈的声音有些颤抖,“本来我也难逃一死。次声的穿透力极强,别说穿透一层和二层的楼板间隔,就是钢筋水泥的军事堡垒也不在话下……那天我差点受辱,他们离开我的房间后,因为高烧未退,我还是昏睡过去,当吹灰器启动时,次声波将我也震醒了,给我造成了被‘湖水’淹没的幻觉,使我痛苦万状地逃离了湖畔楼——声音的本质就是一种机械波,所以我才在幻觉中,看到了湖水的波浪汹涌而来……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受到更大伤害,全都是因为这个。”
说着,她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间挟着一个子弹头样的东西。
“这是3耳塞,睡觉时塞在耳朵里,可以降低29分贝的噪音,由于是聚氯乙烯泡沫塑料制成,还会大大增加次声的衰减量。”刘思缈的声音十分凄恻,“我猜这是李家良在动手前给昏睡中的我戴上的……也许他只带了一对耳塞,也许他本来想成为包间内的‘幸存者’,但他最终还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我,他不想无辜的我受到伤害……”
刘思缈有点说不下去了,轻轻地咳了两下。
“这么说,李家良运用声学手段杀人,居然一次成功了。”呼延云感叹道。
“不是的……”刘思缈的声音忽然沉重起来,“应该说他并没有完全成功,因此才出现了第二个案子和第二个密室。”
楼道深处的黑暗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里我要先插一句,初侦报告上说,警方赶到湖畔楼时,全楼黑漆漆的没有开灯,胡萝卜检查配电箱时发现总闸跳闸了,这是因为吹灰器的电流过大造成的——当然这也在李家良的策划之内,否则次声波长时间发送下去,不仅会造成接近湖畔楼的无辜者死伤,密室之谜很容易就会被警方破解。”刘思缈说,“次声波杀人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手段,但在现实中并不多见——原因就在于次声波的‘剂量’不好控制,杀人效果与个体差异关系很大,十几秒的发射,可以杀死体质弱的人,但强壮的人可能只是休克、昏迷。所以,在次声波发送的短时间里,蒙健一、焦艳、宫敬和佟大丽猝死,另外两个人则发生了搏斗,蒙如虎想夺门而出,李家良挡住门不放他跑,挨了蒙如虎好几刀。当李家良后背贴着门倒下时,蒙如虎一定也被次声波震得昏死了过去——注意,是昏死,而不是真死。”
刘思缈继续说:“包间门内侧的把手上的血指纹,经鉴定是蒙如虎的。警方认为,这说明蒙如虎杀死李家良后想夺门而逃,却被室内的‘第七个人’用烟灰缸砸中后脑勺死亡——姑不论这‘第七个人’用什么办法逃避次声波的伤害,从容地戴上手套拿起烟灰缸砸人,单说蒙如虎的死亡位置,就可以推翻这个结论:蒙如虎的尸体俯卧在包间中心位置的玻璃茶几边,他在门把手上留下的指纹沾有李家良的血,说明李家良当时已经没有力量阻止他了,他为什么还不尽快逃离?就算这时候他后脑勺挨了那致命的一击,他的尸体也应该是俯卧在李家良身边吧?怎么会倒退至少六七步,到茶几边才趴下?如果说他和‘第七个人’发生了搏斗,为什么在包间里没有发现相关的搏斗痕迹?所以我的结论是:蒙如虎昏死后醒来,拉开门把手,逃出了ktv包间!
“于是出现了第二起案子,第二个密室……”刘思缈凝视着楼道深处的黑暗,“当我怀疑蒙如虎曾经逃出过包间的时候,有一点让我十分困惑,他为什么又回到包间并遭到杀害?杀死他之后,凶手又是怎样从内部反锁上门窗后逃离包间的呢?他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密室?既然这不是推理小说,而是现实案件,那么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呼延,郭小芬把你说的那句话用短信发给了我,让我醍醐灌顶。没错!凶手设置第二个密室的目的,和李家良设置第一个密室的目的,完全一样——让人认为那就是一个密室!公众认为那是密室,就会怀疑五行阴阳镜辐射杀人。警方认为那是密室,他们走格子也好、现场摄影也好、搜索物证也好,就基本上都是在包间内部进行,而不会对包间外面进行过多的勘查——因为在他们看来:所有的凶杀和死亡都是在包间内部发生的!
“领悟到这一点后,我立刻沿着包间门外的这条楼道开始勘查,鲁米诺喷剂很快就告诉我,蒙如虎的被杀害地点,其实是在这个地方,接下来的问题是——凶手是谁?密室是怎样设置的?”刘思缈的双眼,放射出夜明珠般熠熠的光芒,“我突然意识到初侦报告中存在一个巨大的疑点,而这疑点正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那就是解开密室之谜的钥匙,那明确指出了凶手是谁!呼延,我相信你也是发现了这个疑点,才洞察了整个案件的真相的。”
呼延云平静地说:“我确实发现了一个疑点……不过,你先说说,看看咱俩发现的是否一样。”
“案发后,为了确认受害者的遗物,警方对二楼的客房做过鉴识,每个人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有清晰完整的指纹和掌纹,都能和屋里的个人用品对应上。”刘思缈停顿了一下,对着楼道深处的黑暗厉声说,“我就不懂了,既然胡萝卜说他和陈少玲一起进了湖畔楼之后,找你找不到,后来你才出现,说你在二楼逐间打开客房查看——那么张大山,你当时光着手也好,戴着手套也好,为什么在二楼‘逐间打开客房查看’的时候,丝毫没有破坏门把手上的那些指纹?”
楼道尽头,背靠着ktv包间门站立的张大山,身子顿时一顿。
“其实你当时根本不在二楼,你就在包间里!”刘思缈说,“我推断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报警之后,你不放心李大嘴的安全,走进湖畔楼查看,在包间门口碰上了逃出来的蒙如虎,他被次声波震得神志失常,挥着刀冲向了你,当时你手里也许拎着个扳手什么的,照他脑袋就给了一下,将他打死在地上,楼道里的血液形态显示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当你发现包间里还有更多尸体的时候,你害怕了,怕警方认为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于是逼迫陈少玲和你一起作假。你们迅速擦掉楼道的血迹,把蒙如虎的尸体搬进包间,放在玻璃茶几边。你戴上手套,用烟灰缸照他后脑勺又狠狠砸了几下,以掩盖基底伤。接下来,你把凶刀扔在李家良身边,让陈少玲将扳手扔进眼泪湖或别的什么地方,回到车里等着胡萝卜来。你自己将包间的大门反锁,躲藏在了靠西墙那张双人沙发的后面。”
回想起那天夜里,陈少玲回到车里,坐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情形,刘思缈有些出神:“胡萝卜来了,陈少玲和他一起走进了湖畔楼,在打开包间大门的时候,她有意将手电筒的光直直地射向正前方的播放控制间,那里,已经被你们搬进去了一具尸体——宫敬的,目的就是让胡萝卜走进犯罪现场的第一眼,不会关注到周围情况。果然,胡萝卜马上走进控制间查看宫敬的死活,就在这时,你从双人沙发后面起身,迅速走出了包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从外面回到包间里来……”
死一样的寂静,犹如被风暴淘干的湖底。
很久,楼道里才响起张大山沉闷的声音:“我……我怕极了,我不想再坐牢,所以才威胁少玲——”
“你在撒谎。”呼延云淡淡的一句话,打断了张大山。
“张大山你在撒谎。”呼延云的声音有些伤感,他转过头对刘思缈说,“思缈,让我洞察了事件真相的那个疑点,和你的不一样。”
“哦?”刘思缈一时语塞。
“拿到湖畔楼案件资料之后,我仔细看了一遍,起初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倒是资料夹里的那张狐领子乡地图引起了我的兴趣。按照初侦报告上标示的方位,出事那天夜里,思缈你站的国道,往前不远就是草原旅店。而旅店老板杨聪(洋葱头)在接受楚天瑛审讯时说,为了等一个客人回来,当晚旅店门厅的灯一直开到十点半。狐领子乡派出所接到张大山的报警电话是十点十四分,我刚才来的路上还特地沿着国道往西走了走,更加确认:张大山,你和陈少玲那天晚上差点撞到思缈的时候,一定能看到草原旅店的灯光。”
刘思缈听糊涂了:“呼延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如此,在接受警方问询时,张大山和陈少玲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告诉警方,发现你一身是血地站在国道上,陈少玲马上对张大山说‘湖畔楼肯定是出大事了’?”
“啊!”刘思缈恍然大悟,“这么说,陈少玲早就知道案发地是湖畔楼——不是张大山挟持了她,而是她挟持了张大山!”
“胡说!你们胡说!”张大山怒吼着扑了上来,宽阔的脸膛像沉积岩一样扭曲变形,“杀了蒙如虎的是我,逼少玲串通一起设置密室的也是我!你们不要诬陷好人!”
突然间,他怔住了。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他靠在墙上,满眼的绝望。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