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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两相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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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带鄯鄯去了瞎子巷。

院门轻掩, 屋内无人,连追雷也不在,春天在院中略站了会, 见一砖一瓦、一景一物依旧,枣树又落下满地萧瑟, 西厢门窗紧闭, 东厢房窗棂却半开, 窗台上搁着一支磨的雪亮的箭矢,不由得生出几许怔忪。

阿黄见到来人,从正堂窜下, 朝着鄯鄯汪汪的喊了两声, 又摇着蓬松的尾巴,仰着头颅,欢快在春天身周蹭来蹭去, 很是热情的欢迎她的归来。

“它还记得姐姐呢。”鄯鄯躲在春天身后,“对我好凶。”

“阿黄就是欺生。”

春天蹲下身, 从鄯鄯挎着的小篮里掏出肉干喂阿黄, 而后掩门出去,去拜访左邻右舍。

昔日在瞎子巷, 左邻右舍的婶娘奶奶们常来串门,也常和她说几句话, 此番见春□□裳光鲜,身后又跟着个机灵小丫头, 俱是惊喜, 连连嘘寒问暖,巷口的黄婶儿拉着春天的手说了好一番话,最后说道:“李渭和长留起早就拎着满筐纸烛出去了, 怕是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小娘子去我家慢慢喝茶等罢。”

原来是去看李娘子。

春天和大家说过半日话,笑着推辞,想了想,和鄯鄯去寿店买了纸烛,也往外城去祭扫李娘子。

城外亦是风萧地眠,草枯树败,斑斓落叶落地织成地锦,踩上去有咯吱的脆响。

李娘子墓碑尚新,收拾的却十分洁净,想是一直有人照料之故,碑前有燃烧的纸烛香火,摆着几样李娘子生前爱吃的茶点,李渭和长留矮身薅着地上杂草,清理坟沟枯叶,父子两人温声说着话,起初还未看见春天,待春天走近些,才察觉面前有人注视。

她如今也是锦绣华服,璎珞步摇,襦裙的布料鲜嫩又娇贵,经不起在杂草中拖曳,鄯鄯正撩开身周乱草,怕草刺将这华贵的裙子划破。

“长留。”春天微笑着朝长留招手。

父子两人蹲在乱草之间,不知说着什么,脸上俱是温柔的笑容见到眼前人,李渭慢慢支起腰背,眸光温和,长留却是惊喜,几步奔上前,兴奋的牵着春天的衣袖:“春天姐姐,你怎么来了!”

春天伸手比量比量眼前男孩的身高,已经到自己下颌,弯眼笑:“好似长高好多呢。”

“姐姐太久没见我。”长留仰头,踮起脚拉近和春天的距离,言语颇为骄傲,“我长高了好几寸,去年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好厉害。”春天笑,“再这么长下去,可能明年就要超过我了。”

她将手中竹篮在碑前放下,三叩逝者,将纸钱香烛从篮里取出,笑道:“娘子要是看到长留已经这么高,一定很高兴。”

“爹爹说我能和他长得一般高。”长留将香烛摆好,对着李娘子叩首,“阿娘阿娘,你看,春天姐姐也来看你了。”

“你怎么来了。”李渭将手拭净,上前来,堵住风向,将春天手中纸钱烧起。”家里没有人,黄婶说你们带着香烛出门,肯定是来看李娘子了。”火光点点,映衬的她眉眼分外婉约平静,春天低声补充了一句:“前两日阿娘生病,我守着她,所以来的晚。”

李渭停顿片刻,嗯了一声:“没什么。”复又问:“薛夫人现在好些了么?”

春天点头:“好多了。”

李渭嘱咐长留:“带着姐姐去旁边坐会,爹爹把活儿干完。”

长留连连点头,拉拉春天的衣袖:“姐姐,这里草乱糟糟的,我们跟娘亲说一声,去外头玩。”

李渭忙了小半日,将李娘子坟茔修葺一新,听着不远处长留和春天鄯鄯的说话声,取出素酒,祭洒在坟土之上,而后半蹲而下,沉默的注视着碑石,抬手拍了拍。

长留和春天再回去看李渭,见他独坐在墓碑之前,两手沾满灰土,半搭在膝上。

他脸色平静,眸色沉寂,似乎无悲无喜,显得面容如刀刻一般,凝固成石,荒草、坟堆、蓝天、冷风、皆是他的衬托。

那一刻,春天心想,我真的没有办法放下他。

“爹爹,你累了吗?”

“嗯,有一点。”李渭起身,“再和你娘说几句,我们回家去。”

春天默声从袖内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李渭,瞥瞥他沾灰的手,李渭摇摇头,并不去接帕子,捞起自己的袍角,低头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祭扫完毕,一行人往回走,身后长留和春天一言一语的说着话,言语清脆又有趣,他牵着追雷在前,在坊门口同春天道:“进去喝杯茶吧。”

春天抬眼望天色,犹豫了片刻,长留拉着春天的衣袖:“姐姐,去家里坐。”

她看看长留,又看看李渭,转头对鄯鄯道:“鄯鄯你先回去,若夫人着急,跟她说一声,我待会就回。”

鄯鄯应声,长留清凌凌的眼看看春天,瞥瞥飞奔而去的鄯鄯,一声不吭的牵住春天的手,往家而去。

喝茶的耳房依然是旧时布置,却少了几缕药香,炕下旺火烧起小泥炉,桌上摆着几只色泽鲜亮的新橙,李渭守着小炉等水烧沸,春天在他身后,半坐在暖炕上,双腿垂在炕缘,小声问:“那天你什么时候走的。”

“入城我就去陆娘子家接长留。”李渭背对着她,“那天找我有事?”

“没事。”

李渭转身给她沏茶:“那天听见你喊了娘亲,你和他们相处的还好么?”

春天凝神,点点头:“很好,阿娘对我很好很好”

李渭抬头觑着她,将茶盏默默递到她手中。

她贝齿咬着唇壁,黑睫扇动,盖住了目光。

“终有一日要面对的。”李渭淡声道,“你担忧的那些,长安的人和事,也没有多可怕,对不对。”

并不算可怕,她发觉自己尚可以应付,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独自去面对。

长留这时从正堂进来,怀中抱着几个半红鲜亮,沉甸甸的大石榴:“春天姐姐,我们剥吃石榴。”

春天笑着接在怀中:“好大的石榴,从哪儿来的?”

“是周娘娘给的,怀远大哥马上要成亲啦。”长留笑的乖巧又开心,“过几日,周娘娘还请我和嘉言去睡新房,爹爹和姐姐回来的正好,大家可以一起去吃喜酒了。”

春天惊诧,眼儿瞪圆:“怀远哥哥要和淑儿就成亲了?”

“对,定在了这月的十五日,还有几日。”李渭道,“驮马队从西域捎回了一筐龟兹大石榴,专给周家布置新房用,还剩几个就分给孩子们。”

李渭想起一事:“昨日见到怀远,他知我们回来,还同我问起你,若你在,想请你去陪淑儿出嫁,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春天满心喜悦,抱着石榴喜笑颜开:“我要去找淑儿姐姐,这样好的喜事,真的太好了。”

她又道:“我记得亲事定在今年年尾,缘何提前日子?”

“方家的太奶奶上个月在院子里跌了一跤,身子骨有些不好,怕是撑不过年底,两家想着把喜事提前办了,以免以后耽搁。”

方家的太奶奶九十多岁了,春天也见过一回,白发矍铄,最爱闹腾的孩子们,春天听闻,欢喜中也不免有些黯然:“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祖奶奶说过话,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言至此,春天看着眼前两父子,抿抿唇,正声道:“再有个十天半月,我也要走了跟着阿娘回长安去。”

父子两人皆是沉默,长留蹙眉,眼里满是不舍:“姐姐”

春天瞧见李渭面色极其平静,波澜不起的给两人剥石榴,心内酸涩,暗吁了一口气,笑嘻嘻朝长留道:“姐姐之前做的不对,瞒了大家,其实我有娘亲,长安还有舅舅一家,我自己跑出来,现在我娘亲特意来甘州城寻我了。”

长留抿唇,乖巧道:“我知道,爹爹说姐姐是从长安显赫人家里出来的。”

“不是的。姐姐家也是寻常人家,只是我娘亲后来另外嫁了贵人,和姐姐没关系的。”春天歪头,接过李渭推来的一碟晶莹石榴籽,“趁着我还在甘州,要多来找长留玩。”

长留闷闷的,突然想起什么:“我还有送给姐姐的小马驹,已经长大了,被广叔叔牵到马场去养了。”

“嗯?是不是一匹红色的小马驹。”春天笑,“你爹爹和我说过,这匹小马驹特别漂亮,我可一定要带走回长安哦。”

“改日我将小马驹牵回来给你。”李渭突然道,“你要走甘州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让你带回去的”

“不用了。”春天挤出一点笑,半晌道:“这样就很好了。”

坐了片刻,春天看着天色渐暗:“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玩。”

父子两人一起送春天回去,并肩走在瞎子巷里。

巷里烟火气息浓郁,家家门前晒着火红的柿饼,炊烟袅袅,有饭食的香气顺着风向扑鼻而来,是煮羊肉的味道。

春天深吸气,长留也吸气,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好香啊。”

“肯定是秀才爷爷家。”长留笑,“爷爷炖的羊肉没有爹爹做的好吃。”

春天点头,对此表示肯定。

瞎子巷口已停了辆阔绰又华丽的马车,鄯鄯和车夫坐在车上等人,见春天来,提裙奔上前:“夫人让我来接姐姐回家,马车进不去,我就在这等着姐姐出来。”

春天和父子两人告别:“你们回去吧。”

李渭见她转身,唤住她:“后一日驮马队的兄弟都来家里喝酒。你要不要来坐坐。”

李渭道,“权当走之前,和他们告个别。”

春天颔首抿唇:“好。”

回到别馆,薛夫人早已在房中布下饭菜,见春天和鄯鄯两人回来,温柔浅笑:“回来了,外头冷不冷,恩公家中可还尚好?”

当即有婢女上前替春天更衣净手,熏香递茶。

春天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见自己母亲捧来热茶,仔细看薛夫人脸色,觉得比前几日略微好了些,接过茶盏:“今日日头很好,还算暖和。”

她想了想:“李渭和长留也挺好的。”

“理当我也要去拜见恩人。”薛夫人笑,“你偏不让阿娘出门。”

“没关系的,我就是去看看他们。”春天道,“等过几日阿娘身子好些再去吧。”

“总要多准备些谢礼。”薛夫人盘算,“挑些合适的,不知恩公喜好些什么”

“阿娘,你叫他李渭就好了。”春天只觉别扭,无奈道,“他就是李渭。”

“这样可不对,他怎么说也比你年长些。”薛夫人微笑着去牵春天的手,先把此事搁下:“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自那日心急吐血醒后,薛夫人对靖王愈发的冷淡,对春天愈发周全,同吃同睡,兴许是得而复失的惧怕,也是想要多补偿些春天,事事巨细靡遗,亲力亲为,将春天的头发丝都呵护的周全。

她原本已是心如死灰,但给春天洗头沐浴,见过春天胸背的伤口,也握着那一把梳不起高髻的发,听她不经意间说起一路幕天席地荒地而眠,半夜挑灯见到她紧紧蜷睡的睡姿,也能想象她这一路的艰辛,那一颗冰冷的心却慢慢的积蓄着力气,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这一生从来柔弱、很少自己拿过主意,幡然醒悟后,她亦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她已经负了自己的丈夫,应当要对得起自己的女儿,

满桌饭菜丰盛,婢女围绕,毫无春天可需动手之处,春天见薛夫人忙前忙后,心头无奈,也只得笑着应接。

桌上有一道五彩花糕,是薛夫人让厨房专为春天做的,此时端到春天面前:“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花糕,让厨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一份,妞妞尝尝看。”

那碟花糕做的小巧精细,薛夫人料定春天会喜欢,笑盈盈的挟起一块,送到春天唇边。

春天脸色遽变,将头一扭,伸手轻轻推开薛夫人递过来的那方糕点。

薛夫人不曾想春天这个反应,望着女儿发白面容,握着筷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春天见母亲神色,忙忙解释:“小时候吃的太多了许是吃腻了,后来大了就不爱吃这个”

\”好好那就不吃,我让人端下去。\”

许是母女两人后来没有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的长大,独立又有主见,但做母亲的,总是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

“阿娘。”春天拉拉薛夫人的衣袖,挽回她的失神:“我爱吃鱼,但不爱挑鱼刺,您帮帮我。”

“好。”薛夫人挽袖,温柔笑道,“娘帮你剔鱼肉吃。”

瞎子巷里,赫连广趁空来找李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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