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2)
裴霁就像回到了她十七岁的那年,她发现爸爸妈妈不是不可以喜欢她,他们只是选择不爱她而已。
她感觉到痛苦,然后是无边无际,多到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淹没起来的无力。
她读书很好,学什么都很快,她念了一个又一个学位,拿到了很多很多的奖学金,她的名字越来越多地被人提起,不再是怪胎,不再是嘲笑了,他们开始夸她,她取得了越来越高的成就,她走得很快,可是,她依然是一个不被父母喜爱,不被父母接受的孩子。
她无能为力。
就如同此时,她知道宋迩不开心,她的情绪不健康,会让她越来越压抑,于是她试图让她发泄出来,可是宋迩没有给她任何反馈。
她像是生气了,但裴霁不懂为什么。
她找不到原因,也就无处努力,只能像十七岁时,看到摔倒的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怀里安慰时那样,没有丝毫办法,全身都遍布着无力。
裴霁有些害怕,她想迩会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发现她犯错了,但不告诉她到底错在哪里,直接就不要她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裴霁就感到很心慌,没法纾解的心慌。
一盏盏的路灯照射出的光晕在地上一团一团的,显得格外缄默。
宋迩用导盲杖点着地,一下一下的轻响很有规律。
裴霁试图从这规律里找到些安全感,她的走路频率紧随着导盲杖点地的频率,缓慢地在宋迩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
突然,导盲杖点地的规律声音消失了,裴霁的心猛地一跳,也跟着停了下来。
宋迩转身,她不知道裴霁确切的位置,便只是大致地对着她,说:“教授。”她叫了她一声,停顿了一下,朝她伸手。
宋迩理她了,裴霁的心慌瞬间消失,她有些生疏地翘了下嘴角,有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她照旧把自己的手递到她的手心。
宋迩抓住了,就不再松开,她又问:“你不想说,是不是因为陆小姐对你来说很特殊,所以,你不愿意随意和……”
宋迩像是在寻找一个适合的词,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不愿意随便和一个外人评价她,毕竟,你们认识十多年了,陆小姐对你一直都很好,而我,我只是裴艺拜托你照顾的一个外人……”
宋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她这个问题,其实只是对刚刚那句“你觉得陆曼怎么样?”的具体细化,裴霁听得出来。
刚刚升起的开心,又消失了,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对宋迩的担忧。
她坚持认为宋迩需要一次彻彻底底的发泄,她的拒绝回答是一种刺激方式,没有错。
可是现在,宋迩的表情很难过,她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那双干净的眼睛眼角赤红的,可她的唇角却是微微地翘着,仿佛她并不难过,只是闲聊一般。
裴霁的坚持松动了一下,因为宋迩很难过,因为宋迩像是承受不住她再一次的拒绝回答,裴霁退让了。
“不是。”裴霁说。
宋迩得到了回答,点了下头。裴霁失望地发现,宋迩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高兴。
她依旧抓着她的手,牢牢的,她朝她走近了一步,几乎贴到裴霁身上了,裴霁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但她忍住了,没有后退。
宋迩的嘴唇和裴霁的下巴只隔了不到一指的距离,裴霁的呼吸声有些变重了。宋迩的唇角弯了起来。
“教授……”她又叫她,气息打在了裴霁的下巴上。
裴霁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不是难受,只是心跳得频率突然变快,快得不像一个健康的人。她不敢动了,宋迩也没有动,她说:“我写首歌,送给你,好不好?你要明白一件事哦,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写过歌。”
“好。”裴霁答应了。
她的声音就在宋迩的耳边。
好可惜啊,看不见她。宋迩想,真的好可惜,这么这么喜欢的人,她不能亲眼看一看。
“裴霁,你一定一定要记住,你是我……”宋迩说不下去了,裴霁低头,她看到宋迩脸上全是泪。
裴霁一瞬间慌了神:“别哭。”她马上说。
宋迩摇了摇头,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她决定不接受手术,也决定,把对裴霁的喜欢埋在心底。
她明白了陆曼的感受。
为什么可以陪伴在一个人身边十几年而决口不提对她的喜欢呢,因为比起永远得不到她,更痛苦的是再也不能待在她身边,听不见她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宋迩慢慢地蹲了下来,她不断地流眼泪,裴霁慌了神,她试图安慰她,可是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好像永远都被排斥在外,她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也不懂宋迩为什么突然哭了。
裴霁认为宋迩需要一场发泄,现在宋迩真的哭出来了,裴霁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丁点如释重负。
“你别哭啊,你别哭。”裴霁无措地说着,可宋迩还是哭得好厉害。
裴霁突然想,如果裴艺在这里,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让宋迩高兴起来,是不是能马上就明白宋迩为什么不开心。
她一直都很羡慕裴艺,虽然她从来都不肯承认。
但这一刻,她想如果裴艺可以回来,可以让宋迩不哭,那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