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天生贵族(2/2)
“你干什么!”秦盾叹了口气:“我不会给你去乱说的,你当我什么人啊?”
刘定强对秦盾这种诚恳感激的点了下头,但马上感觉受辱的心又蹦了起来:“秦盾,他说我什么了?”
“司礼真的没说你什么!”秦盾唉声叹气的解释道:“他就说如果你今天敢和胡爷对着干一架,他就亲自来看你……你没有,所以我来了,他还是非常关心你的。”说到这里,秦盾突然感觉嘴里涌上来一股酸酸的气流,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感觉到他对你期望很大呢,毕竟你是少林的第一高手。”
“什么?”好像全力挥去的一拳却打了个空,刘定强满脸的激愤化作了诧异,身子一倾,呆呆在坐了下去。
“什么?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和胡不斩打起来?”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刘定强眼珠子胡乱的转着,突然冷笑起来:“怎么可能,胡不斩是用重兵器的,重兵器天生就克制短兵器,而且他天生蛮力,又是疯子一样的人,还是杀手出身的,我吃糨糊了吗?要和他动手互殴?不是我胆小怕他,这是天生吃亏的事情,你看看长乐帮谁不怕他?谁和他真一对一的较真打过架?”
“有人和他打过的。”秦盾有些失望的看着刘定强,慢慢的说道。
“谁?”为了验证自己刚才的话,刘定强满脸的不相信。
“就是司礼啊。”秦盾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去看刘定强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此刻这年轻人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他们加入长乐帮以前听说是死敌,你死我活的干过几次了,单挑哦,要不然胡不斩这种天才高手怎么可能听司礼的指挥。”
“不可能!胡不斩是天生的神力,青城哪里有这种武功心法可以一对一对抗他?!何况是个弟子!”刘定强额头冒汗,满脸因为说话被立刻反击到底的尴尬和出乎意料的震惊而变得赤红如血,腔调都软了。
秦盾不想和刘定强争辩,他也是听说的,不知道过程怎么说仔细,况且这次来不是为了赢过刘定强这个有名的犟头的,他是来安慰他的:“这个不说了,江湖藏龙卧虎,我们和那些老鸟比起来差的太远,我在这里学会很多东西,我想你也有同样体会,熬过这一段就天高海阔了。”
可是刘定强好像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刘定强脸上时阴时晴,一会咬牙切齿一会低头沉思,秦盾猛地站起来:“你听没听我说啊!都是我多嘴,现在事情过去了,司礼放你五天假,至于你还去不去器械组,司礼说等他想好了再说!也就是说你可能会被调回来,现在这样子你小子可别没事招惹胡不斩大爷,这是玩命!”
“玩什么命啊?”门被狂野的推开了,一群人蜂拥了进来,却是锦袍队的五六个人听说了刘定强倒了霉,自己商量着来看望他了,还提着食盒请刘定强吃。
“兄弟,谢谢你们。”刘定强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确信了这群曾经因为晚上不睡聊天被自己喝骂打牌九被自己掀台子的同僚,竟然真的是来看望安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手足无措的他除了满嘴的谢谢外,再无一词可以想到。
“司礼这是什么意思?他希望我们敢挑胡不斩吗?可是他一贯作风来看,是想训练我们服从嘛。”夜风迎面吹来,秦盾走得很慢,脑子里满是王天逸的说法,这是很矛盾的。
不想回去住处,秦盾索性朝锦袍队大院深处走去,穿过一个倒塌了半天的月门时,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如果连胡不斩这种高手都不怕,敢于硬撼的话,不在乎帮规不在乎实力强弱,你惹了我我就要拿回来,疯子啊!这是什么样的彪悍?什么任务能在话下?”
秦盾觉的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掂量一下一个初入长乐帮的新人就去和胡不斩这种可怕的家伙赤手打起来,这勇气自己实在不够,“这娘的不是亡命之徒才干得出来啊。”
正想着,风里带来的兵刃破空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秦盾,他抬起头,在空荡无一人的校武场正有个人影极速闪动,黑色的身形外是一圈圈闪着的冷酷白光,无情的破碎着夜风。
“赵爵易,这么晚你还在练双戟啊?”
正在操练双戟的却是锦袍队的使双戟的赵爵易,他也是和秦盾刘定强一起入职锦袍队的,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因为紧张还砍伤了背后的自己队友,人送外号“近不易”。
“夜壶啊,嘿嘿,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去。”赵爵易嬉皮笑脸的停住双戟,毫不顾忌的叫出了秦盾的外号,秦盾这段时间兢兢业业跑前跑后干活干的不错,以他的勤勉弥补不出彩的出身和武艺,也慢慢得到不少队友的敬重,这个第一次行动落下的外号叫的人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人就是坚持叫他这个外号,赵爵易就是其中一个。
看着汗流满面毫不在乎自己的赵爵易,秦盾理顺了胸口那团恶气,装作没听见外号,说道:“我刚才去看望定强了,哎,我说你小子,我就看着少了人,我说,咱们大伙都去看了,你不易怎么不去?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现在人还没走,你要去还来得及。”
“去个屁啊。”赵爵易一声不屑的冷笑:“他刘定强怎么了?不就是少林俗家第一吗?被人抽了跑回来,还知道丢脸吗?”
论说心高气傲,秦盾知道赵爵易不比刘定强差,他一直不服刘定强,老想着在武艺上压过这个少林的家伙,什么少林武当,在赵爵易眼里都是狗屁,从小混江湖的赵爵易不服任何人,尤其是同类。
“哎,我说不易你啊,别唧唧歪歪的说风凉话,咱们都是同僚,定强是不小心惹了胡爷,胡爷那种脾气那种人你也知道吧,靠他的神力勉强和武神支撑,不仅武艺高绝而且是德高望重的长乐帮前辈,换了你你能怎么办?”秦盾耐心的说道。
“怎么办?操他娘的,打回去!擦靴子我干,端茶送水我干!但是你欺负到我头上,我天王老子也不认!大不了打死我啊!还不知道谁打死谁呢?!反正我不能像娘们一样挨了打捂着脸跑回来躲屋里,什么玩意儿?!”赵爵易一口痰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又开始舞戟。
秦盾撮着牙花往回走,看了看赵爵易黑暗里暴烈的双戟飞舞,心中却想:“这小子!妈的,我不会不如你,老子也不怕胡不斩,操他娘,江湖上谁怕谁!”
※※※
王天逸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保持着身体前倾靠在桌边的姿势。
大摇大摆坐在圈椅里的苏晓看了一眼眼前的“木鸡”,得意洋洋喝了口茶,又捋了捋头发,微笑了起来。
“背信弃义!畜生!”王天逸突然动了,一拳把眼前梨花木的桌子凿了个洞,满脸狰狞到好像要吃人。
苏晓吓了一跳,一口茶呛住了,连声咳嗽中抬起头问扭曲狰狞的王天逸道:“哎哎,你发火个什么劲啊?这是大好事啊!高兴才对啊。”
原来刚才满脸喜色的苏晓过来给王天逸传达内部消息,武神在建康不远的地方,追上了曾经和在丁三引荐下他签订协议的三个门派的掌门,单枪匹马的他把对对方全部杀光,从尸体上搜走有自己签名的协议,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高兴?!”王天逸愤怒的眼里都要喷火,他扭头怒问苏晓:“这消息哪里来的?不会是栽赃吧?”
苏晓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靠,人是在官道旁边饭馆里杀的,武神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出手,上来就索要协议,被拒绝后当即说要动手,目击者足有几十人,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五六个高手啊,谁有他那种身手?谁会看错?消息是慕容世家给的,那饭馆从老板到伙计都是他们的眼线,还有其他证人,肯定无疑。不过我听到之后也怀疑了,妈的,这也太嚣张了吧,光天化日的就击杀几日前刚和自己签约的人,谁听说过这种毁约法子的?不愧是武神,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是人吗?咱们家的高层都被他震惊了,这小子肯定是个人物啊,太卑鄙太残忍了。啧啧。”说着,苏晓摇头晃脑的啧啧赞叹起来。
“啪”王天逸面前的桌子又被打出了一个洞,牙齿咬得咯咯响的王天逸青着脸绕过桌子,直楞楞的大步朝屋外走去。
“你怎么了?干嘛去?”苏晓一跃而起,如同肉山一样抱住了王天逸。
“我去看丁三!这个畜生居然这么无耻的耍他!”王天逸回过头,眼睛已经被仇恨烧红了。
“切,你这人,他耍了丁三,要和他决裂也,对我们是天大好事,你这长乐帮锦袍队司礼怎么急眼了?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恼过!你小子,不会也和那些愣头青一样迷丁三吧?”苏晓问道。
王天逸这才从震惊后的愤怒中回过神来,讪讪的停了脚步,暴怒后的热血却还停在脸皮上缓慢的褪去。
恢复了常态的他,长抽了一口气,也是震惊自己居然为了丁玉展被骗而暴怒了。
一个帮派干将怎么能让感情压过利益?
面对上司,王天逸非常尴尬地说道:“我刚才有点混乱了,丁三大侠不大侠的我不管,但是我很佩服这个家伙,所以听了章高蝉那个小人的所作所为,有点同仇敌忾吧,毕竟这种事情一开始是看你是朋友才求你的,哪有这种出尔反尔还大开杀戒的禽兽行为?换了哪个人,能不恼啊?”
“别装了你,我看出来了,别看平日里你小子装的人模狗样的,心里还是像那群傻小孩一样景仰丁三的侠义吧,所以章高蝉耍丁三好像耍了你一样,都快要吃人了!哈”苏晓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王天逸却不敢随意应付:“我是挺敬佩这个人的,刚才确实恼了,但我公私分明的很,您放心,义气永远排在忠孝后面!如果不知道这点,我还是个人吗?”
看王天逸说的很快,眼睛老往屋外瞄,苏晓一声笑:“你别着急啊,消息是慕容世家给的,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才到咱们这,丁三早带着他那群债主债友扑去出事地方了,要知道,武神杀人厉害,但他杀完之后是根本不管的,尸体摆着呢。丁三不去,谁给他们几个孤魂野鬼收尸?”
“那章高蝉呢?”
“昨天已经回到建康,”苏晓看着脸皮抽搐一下的王天逸,冷笑起来:“慕容开口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
江南的雨很冷。
淅淅沥沥的砸在衣服落在肌肤上,并不会如箭矢般让你流血让你送命,但那种冷彻肌肤的感觉却如一团黑色的雾包裹你的全身,让你失魂落魄,让眼前的湿漉漉黑乎乎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这是武神章高蝉此刻的感觉。
他骑着马孤零零的走在建康的雨夜里,漫天的雨水彷佛都是他的魂魄,零落成丝破碎成滴失魂落魄的落在天地间。
因为他失魂落魄,胯下的马都走的七扭八歪,在漆黑的巷子里散乱的撞着前行。
两天前他杀了丁玉展求着他要挟他签约的几个掌门,他不是三岁小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后悔。
所谓后悔,不过是希望事情重来一遍而已。
章高蝉这个前几天还经常兴奋的晚上睡不着的人已经在后悔了,他脑子里乱轰轰的在想:如果我不死活不签协议,那么我就用不着去这么做,不过是丁三小小的折了面子而已;我什么要心软签啊?如果我那天不参加那个英雄聚会,丁三自然不会把他的事情套在我头上,我的婢女也不会趁机发难;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碧环都让我丢尽脸面呢?如果我见到翠袖不动心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现在连回去见若若的脸都没有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唉!如果我不来建康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不让秦明月这个人来呢?我为什么要费力和他抢这个不讨好的差事呢?如果我不来,我肯定不会被翠袖迷住,肯定不会被一个婢女羞辱,也肯定不会得罪了丁三兄弟,更不会在这里强忍这钻地缝的心劲来这里在那些江湖朋友面前显眼。现在在家里搂着夫人逗弄孩儿,不知道有多开心多幸福?!!!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章高蝉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痛后悔中,胯下的马发出一声悲鸣,朝前一跳,章高蝉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狠狠打了马一拳,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为了争夺来建康的身份,他生生拍碎了两张桌子!
但是所谓后悔,不能改变的才会后悔,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后悔慢慢化作苦酒填满肚肠,章高蝉感觉彷佛自己呼出的气都是苦的。
不过再苦,宴会不能不出席,人前笑脸不能摆,自己是昆仑的掌门,代表一个门派出席大会啊,所以今天晚上强颜欢笑的他再次应邀去参加慕容兄弟的宴请,人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的变化,毕竟光天化日下赤裸裸的杀戮毁约对谁来说都是震撼,他不知道在这些些微变化的笑脸下的心是什么想的,他不敢去想,他也在心里质询为什么武当的跟哨不选在黑夜里让他出手,而恰恰让他在白昼太阳、众目睽睽下行动,但这只是根小针,带来一点刺痛而已,和杀人毁约背信弃义带来的迷离痛苦感觉相比,不过是大餐上的花叶点缀而已,这种事情不管在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做,并无分别,因为章高蝉并不习惯于它。
他不想见人,所以当几个主人请他去几个街区邀请并护送翠袖来酒会,章高蝉默默的站起来走了出来,并没带什么随从。
他知道慕容秋水想翠袖和自己复合,但家有妻子,上有岳父,更上面还有那个削瘦冷峻的千里鸿,谁能让这事发生?
这些事发生之后,翠袖离他越来越遥远,甜蜜的畅快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敬而远之的丝丝愧疚,他感觉一个如此的美人景仰他崇拜他,自己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抛弃了她,把她的美意踩在脚下,她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剩下的只有谈谈的伤感和痛苦,宛如这江南的冷雨夜。
翠袖住的宅院不远,章高蝉以前来过不少次,此刻到了院门,却不想进去,下马就在院门外通报了一下,扭头却看到斜对面的街上有几个长乐帮锦袍队的手下,靠在路边的墙上或站或蹲的避雨,在嬉笑取乐。
“您来请翠袖小姐过去啊?”管家腿脚伶俐的跃出门槛,却面有苦色:“可是马上长乐帮少帮主要来拜访。”
章高蝉再次扭头看了不远处那几个锦袍队的年轻人,已经知道这是霍无痕过来前的哨戒,他来找翠袖?心里涌起了酸酸的妒忌,他微微摇了摇头,暂时忘记了这不舒服的感觉,说道:“是慕容秋水公子要我来帮忙护送翠袖小姐的。”
“哦,那就好。我马上通报小姐,她马上去。霍公子来了,我就问问他要不要去找你们。您要不要进去等?”
章高蝉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摇了摇手:“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拒绝了仆人给他送来的一把油伞,他牵着马退后几步,怔怔的立在街心,夜雨中。
两个北来的行人挤在一张伞下路过这院门,有些吃惊看着街心这个呆呆不动的人,绕着走了开去,好像是碰到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烧鹅……烧鹅……最后两只,甩卖了……”木轮咕咕噜噜轧过地上青石慢慢的响进了这条街,南边过来是一个推着小木车沿街叫卖的小贩,下车上面的顶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布帘用来遮雨,但却早被雨水打透,在夜色中,整个人车都变成泛着水光的黑色,和天地间的雨夜合为一体,就像此刻武神的心情,章高蝉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低下来了头,却发现脚上的靴子已污秽不堪。
“买烧鹅的,多少钱一只?”那几个锦袍队成员一个个都年纪很轻,一脸的无忧无虑,烧鹅的香味让他们站起来走进雨里,追着那辆车走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黑漆漆的雨夜竟然还有行人,不仅有而且还想买烧鹅,彷佛怕锦袍队抢了自己的到口美食,南边街口拐进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卖鹅的!”一下子就超过了锦袍队五六个人,还有没有先来后到?这赤裸裸的插队抢食马上引起了这群“地头蛇”威胁般的低声喝骂,这几声骂娘声在黑夜里份外清楚,一下子就引起北边过来的那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行人的好心情,他们放慢了脚步,眼睛盯住了因为生意而停住车乐得笑呵呵的烧鹅小贩,小心翼翼并满心期待的等着看一场马上就要发生的纠纷,当然最好是斗殴。
这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寂静无声的暗街好像就要热闹起来,但章高蝉只觉的烦躁。
宛如天鹅和蛤蟆之间的区别一样,这些市井之徒的斗殴娱乐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绝没有看热闹的闲心,这只是让他恶心。
幸好并不用再等,四个轿夫抬着一个小轿停在门槛上,四根葱指轻柔的伸了出来,门帘微微卷起,露出了翠袖有些哀怨的脸,檀唇微启,她在说什么?
不过几日没见,但章高蝉一见这张脸还是痴了,旁边管家弓腰却高高挑着灯笼,笑容满脸张着嘴,他在说什么?
大门里面,齐元豪领着一群人正风风火火朝轿子赶来,还遥遥的给章高蝉抱拳作揖,嘴里说什么?
是啊,人人都在说着什么?
但章高蝉什么都没听到,他只看见了翠袖。
这个江湖上最灵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那张哀怨无限扩大,彷佛一张巨大的桃花扇朝自己张开,而自己另外一边则是责任、道德、痛苦、自责、后悔化成冲塞天地的黑气,他站在这两者中间,只觉的自己被塞进了海眼,打着圈的被砸进无尽的空虚之中。
但一瞬间每个人表情都凝滞了,管家眼珠往又一转,表情顿时凝滞,彷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咔!”一声响。
章高蝉心里一条弦突然一震,他猛地清醒开来,衣服的潮湿感、脸上的麻木感、雨水的彻骨凉意、都猛的潮水般涌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席卷小街滚滚而来的杀气!
他猛地左转头,顿时惊呆了。
面前的黑暗不再是雨和夜,而是十五条当面直扑而来的黑线,不管那是什么,它们上面附着的森然杀气互相碰撞着啸叫着充塞了整条街道,比雨更冷,比夜更黑。
就在翠袖轿子刚停在门槛上的一瞬间。
行人抛弃了雨伞,把它扔进风里;
买鹅者手里的铜钱被撒在地上,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滚着。
卖鹅老汉冷冷的把手里的秤和砣丢进了泥水里,一把撸掉了头上的破毡帽。
整个街道中的围绕着卖鹅者车五个市井之徒,身体同时一振,彷佛蝴蝶抛弃了蛹壳一般,腰里的骨头发出咔趴的脆响,猥琐佝偻的身体刹那间挺直了开来,佝偻成了挺干,猥琐成了刚毅,浑身散发出的只有仇恨到亡命的杀气。
四个人箭一般靠住了那辆破旧的食贩木车,腰一低,手一探入木车,每个人都是一般动作,整齐划一的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四个人闪电般的直起腰对着章高蝉的时候,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神机弩。
卖鹅老汉站在车前弯腰,他用弯腰,手一提,一架神机弩就到了手里,黑的发亮的箭尖隔着木车正正对着看着翠袖发呆的武神。
“打、打、打!”三个字毫无间隔的从卖鹅老汉嗓间吼出。
第三个“打”字吼散风雨的时刻,五架神机弩同时扣动扳机,十五支毒箭电射而出。
三支一组的弩箭却不是全部射击章高蝉要害的,杀手们早已得到了真正行家的指点。
狙击时刻是指挥官叫字控制同发时间,打点却是每人各司其职,五组毒箭各打“十”字的五个点,打的就是“上下左右中”!饶是武神在五组齐发而至的弩箭面前也是被封住所有动作和出路。
等章高蝉回过头来,面前已经是黑压压的凌空扑来的黑色箭尖。
“呀!”章高蝉紧的连大声吐气都做不到,嘴里一声梦呓那么轻的发声,脚下一划,身体疾朝翠袖方向闪去,闪开了左边的一片箭矢,左手食指一弹,打中点最右边一支弩箭被敲了个正着,如一条疾扑的蛇突然被射瞎眼了一般,突然朝左跳去,正撞乱了并排飞行另外两支弩箭方向,而最右边的弩箭三支,依靠发射前精确的算计,以“静”制“动”,随着章高蝉方位的急变,已经从攻肩变作了攻胸。
石光电火之间哪有分秒给你决断,靠的只有本能!
这本能要不是你的经验带来的,要不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或者你天生的!
这瞬间行动正是江湖中生与死、武林中天才与庸才的分界!
章高蝉没有用左手去挥落并排的三支箭,这箭太快了,任它是武神,在这强弩机械面前也只有应变的份,而没有制变的力,他没有把握一次挥开近的离胸口只有两尺的三支箭!
他没有用右手去由右而左的挥击,而是用前臂从下往上的去挡!
武神也被迫玩命了,他别无选择。
他实在是个天才,前臂移动的距离实在是比手短太多了,在箭尖离胸口只有一尺的地步,前臂从下而上的轻轻靠住了空中的箭身前半截,滚圆的前臂如同一个斜坡,弩箭刷的一下从这斜坡上改变了方向,由平射改变了成斜向上劲飞。
“啪”武神发髻宛如一只鞭炮那样炸开了,斜飞的一支强劲的弩箭射穿了头顶的英雄冠,但仍不停留,瞬乎间消失在夜雨里,只剩下武神面前飞舞而下的断发。
结果最有威胁的两组箭,一组改变了方向飞上了天,另外一组这三条弩箭箭身斜着撞在了章高蝉的腰间才被弹了出去,并没有破肉见血!
上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胸;
上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臂;
下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腹;
下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腰。
但武神既没有穿胸也没有穿臂,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一连串石光电火的应变后,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绝非雀跃而是战栗,“哈”章高蝉吐出一口浊气,背后的骏马被箭射成了筛子,轰然倒地中,章高蝉抬起头,面前是几条飞冲上来的人影,手里剑光凛冽。
五个杀手,搂下弩箭扳机后绝无半分停滞,五个人同时甩掉手里的弩机,弯腰从木车中抽出五把剑,直朝武神冲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离五个杀人只有几步远的六个锦袍队成员口还没合上的时候,杀人击发一波弩箭后又冲上去了,根本没管背后的锦袍队。
“有敌人!”秦盾这时才大吼起来,一个人立刻抽刀转身面对黑黝黝的街口警戒背后,而秦盾领着其他四人抽出兵器,排刀直冲杀手。
武神手臂还未来得及离开口鼻间,已经看清楚了敌人。
被狙击暗袭的仇恨瞬间充满全身这是本能,看着冲过来的离他只有几步的敌人,他想冷笑。
但他没笑出来,而是浑身一抖,身体直朝院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翠袖一众人扑去。
一支巨大的箭借着风雨夜色的掩护,静悄悄的飞来,目标直指翠袖软轿。
几乎是杀手搂动神机弩的同时,离软轿二十丈的一座邻街小楼的二楼上,虚掩窗户后的阴影里,猛然回响起强弓发射后的低沉的轰鸣,但马上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震颤的弓弦,轰鸣噶然而止,“中!”有人轻轻道,声音和这夜雨一般平静到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