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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风陵园(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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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让她将绫烟烟喊出来。

如果他不出手阻拦,白梨可能还有冷静思考的余地,但方才那样,只会让她产生欲盖弥彰的错觉。

一点缥缈的烛火在他幽黑的眼瞳中明晦不定,仿佛在说:刚刚好心提醒让你不要过去,如何?现在是不是追悔莫及?

你不是很想救人吗?那我让你亲手引狼入室,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时疏忽酿下大错。

至少接下来的这一路,这片阴霾将一直笼罩着你,永远不得脱身。

少年墨玉般的眼底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轻慢不逊的、目空一切的,仿佛一座波谲云诡的迷宫,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的笑是金装玉裹的刀鞘,藏着雪光冽冽的刀刃。

他捅刀之前,不会亮出刀刃,而是扬起笑脸。

杀人何须见血,道心崩碎足矣。

白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腔,感觉自己清醒了些。

冷静,她要冷静。

她认识这家伙不是一天两天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短短一天的和平相处对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此前他一直在对姜别寒下手,根本没拿自己这个小菜鸡当回事,直到鹤烟福地让他大意失荆州,他才渐渐认真起来。

认真的后果就是——不留任何情面地捅刀。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谋算的呢?

白梨回忆了一下,或许是小树林那一晚,又或许是他跟自己提起“狼与牧羊人”那一刻?

从踏入风陵园的第一步——不对,应该说从踏入鹤烟福地的第一步起,主角团就已在劫难逃,随后的应邀下榻,不过是在这片杀机四起的泥沼中越陷越深而已。

原著中绫烟烟陪着姜别寒走到了最后,一定不会在这弹丸之地香消玉殒。

没有剧情金手指,幸好还知道原书结局,白梨觉得眼下自己还能破局。

侧面一扇窗户猛地被风掀翻,那缕形迹可疑的黑烟从窗户缝里溜了出来,像一条黑蛇蜿蜒游去。

绫烟烟还没来得及看清,方才还立在阶下的少年眨眼消失。

他应当装模作样地去追了,至于愿不愿意追上,全在他一念之间,白梨根本指望不上。

她不做犹豫,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

“姜道友!绫烟烟那出事了!你快出来!”

此时不拉外援更待何时,白梨敢打包票,要是绫烟烟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姜别寒能把那人祖坟都炸个底朝天。

因为今天傍晚的事,姜别寒在床上辗转难眠,还在想着怎么哄好他的绫师妹,陡然听见门外急促的喊声,他几乎立时翻身而下,剑光随人影一同掠出,两扇木门应声而碎。

白梨面前刮过一阵风,再回过神时,房间空荡荡的连门都没了。

“师姐怎么了?!”夏轩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等等我!我也去!”

轰一声,木门被火符烧成灰烬。

白梨:“……”

对岸四个房间紧紧挨在一起,剩下一间是那个明空和尚的住处,却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把他吵醒,还是说他在入定?

白梨多留了个心眼,扭头跟上两人。

绫烟烟简直被今晚的事弄得一头雾水,先是有一缕诡异的黑烟想钻进她房间,然后她被一阵阴风刮得眼睛疼,最后那缕黑烟在她房间逛了一圈,不招自降般逃了出去。

“我真的没事。”她摊开双臂给面前三人看。

三人震惊的表情出现片刻迷茫的空缺,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一遍,完好无损,半根头发丝都没断。

姜别寒忧心忡忡:“可是我听白道友说,那东西冲破了你的禁制,进了你的屋子……”

“可能是因为发现得及时,它没来得及得逞。”绫烟烟拢紧外袍,“方才薛道友已经去追了……”

白梨打量着她,微白的脸色是被夜风吹的,眼瞳清澈不掺杂一丝杂质,腰背笔直,和平日别无二致。

不对的,白切黑出手或许不会立竿见影,但绝不会空手而归,

水波不兴的湖面遽然间飞起一条白练。

那缕黑烟拖着一条浓烟滚滚的尾巴,自白练中倒掠而出,犹如一条蟒蛇在半空翻滚扭转,在这一处小小的、封闭式宅院内横冲直撞。

姜别寒面色一变,将绫烟烟挡在身后,正要拔剑出鞘,一线雪亮的白光以迅雷之势将这条蟒蛇一斩两段,仿佛要将夜色劈出一道空隙。

“追到了。”

薛琼楼从草木扶疏的假山后缓缓走出,随手将用废的玉白琉璃子扔到地上,棋子落地即碎,化作一堆齑粉随风飘逝。

两段黑烟自半空坠落,是两截黑色的飞虫,模样像蝉。

白梨对它一点也不陌生,下午在竹林碰过乌泱泱一大堆。

“刚刚……”绫烟烟仔细打量:“就是这东西刚刚在我屋外盘桓?”

薛琼楼颔首:“方才和阿梨在桥上赏月,是她先发现不对劲的。”

月华流淌在他眉眼上,瓷白的脸宛若积石之玉,通透而干净,他侧眸与白梨对上目光,勾起嘴角:“是吧?”

白梨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没办法否认。

他说的半点没错,方才确实一直和她站在一块。

他说要去追这道黑烟,也确实说到做到。

每一句都是真话,但每一句都藏着陷阱。

“这东西是什么?”姜别寒拿剑尖戳了戳飞虫的死尸:“蝉吗?”

白梨觉得有必要将竹林里的事和他讲清楚,还没开口,有人反应比他更快。

“我见过。”

姜别寒循声抬头:“薛道友,你了解这东西?”

“了解谈不上,不过——”少年屈起指节垫着下颌,沉吟片刻,又同白梨对上视线:“傍晚和阿梨游园时误入一片竹林,竹林里便冲出这些东西,远不止这一只。”

白梨脊背一僵。

他又说出来了。

“难道是风陵园饲养的宠物?”夏轩蹲下来,拿出一根小木签拨了一下,将这东西翻了个面,露出雪白的肚皮,两片薄薄的、蝉翼一样的翅膀。

“师姐,你见过吗?”

“没有见过,书上也没有记载。”饱览经书如绫烟烟,这会也在犯愁地摇头:“长得倒是像蛊虫。”

她想了想,忽地眼神一亮:“对了,你们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株树吗?”

“你是说——浮屠树?”姜别寒道。

绫烟烟点点头:“浮屠花动,会有梵音响彻,我们当时都听到了梵音,但我还注意到浮屠花里面也有这些蛊虫在飞来飞去。樊妙仪说过,这株浮屠树是她父亲特意从西域移植过来的,既然是佛门圣物,怎么任由它被蛊虫啃噬?”

“你是说,这些蛊虫与那株树有关?”

她有些迟疑:“我也只是这样猜测,毕竟那朵浮屠花很眼熟——”

虽然没说下去,但众人心下了然。

闻氏师祖堂挖出来的那具无头尸首上,就有一朵浮屠花的印记。几个人都经历过掩月坊大清洗,对此记忆犹新。

姜别寒看到浮屠树的第一眼,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那具尸体。

浮屠树在中域凤毛麟角,百年难得一见,许多人甚至未曾耳闻,那具尸体身上有这一样朵花,生前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说不定与风陵园樊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乌云蔽月,一片阴影缓缓覆盖庭院中默立着的五人,树木如狰狞的爪牙,在夜风中晃舞。

夏轩胆战心惊地出声:“是、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其余三人齐齐望向倚在树下沉吟的少年。

“……飞舟被一名富商尽数包揽,我们无船可乘,只能再在白鹭洲滞留一天,恰好遇上那对姐弟,又力邀我们下榻风陵园,总感觉像是——守株待兔。”薛琼楼低头自顾自说着,抬起目光时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微微一笑,“我只是猜测,但愿是我多疑了。”

三人脸色不大好看。

白梨面色更白。

他在和盘托出。

不对,应该说,他把她知道的和盘托出。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微微侧头,众人站在一片森然的黑暗里,只有他一身白衣醒目昭彰,含笑而视。

好像在说:我让你知道什么,你就只能知道什么;你再怎么挣扎,也玩不过我。

冷风侵衣,前路一片迷茫,白梨抱紧手臂缓缓蹲下来。

“诶,阿梨你怎么了?”绫烟烟拉住她胳膊。

白梨闷闷道:“站得腿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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