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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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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鬼狱来到天庭,与诸神交流。尽善极乐之城中隐藏着无数谜团,其中一些关乎他自己的过去。他在那里的种种并不全都为人所知。但人们知道,他的确曾为了世界的缘故向诸神呼求,赢得了一些神灵的同情,也遭到了另一些的敌视。有人说,若他选择背弃人类,接受诸神的提议,便能成为极乐城中的一位神祇永留天国,而不必死在卡尼布拉丛林中那幻影大猫的利爪之下。毁谤他的人却说,他确实曾接受诸神的提议,后来却又遭到了对方的背叛,这才在余生不多的日子里将感情转回到受苦受难的人类身上,直到生命终结……

身披闪电,规则之主,带来利剑、法轮与弯弓,

毁灭者、维持者。迦梨,世界尽头的毁灭之夜,在暗夜行走于世间,

守护者、背叛者、安宁,可爱而为人所爱,婆罗门女、吠陀之母,驻留在寂渺与最隐秘之地,

吉兆、温柔、无所不知,如思维般迅捷,戴着骷髅、盈满力量、仿若黎明,无敌的领袖,满心怜悯,

为迷途之人打开道路,赐予恩宠,老师,化作女身的勇猛,

变色龙般的心肠,苦行者、魔法师、贱民,不死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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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微风如往常一般拂过了她雪白的皮毛。

柠檬色的水晶在她四周微微颤动。她沿着一条蜿蜒的道路前进,走在深色的树木和丛林中的鲜花之下,右边是一簇簇水苍玉结晶,矿脉裸露在四周,现出贯穿着橘红色条纹的乳白色石头。

这时,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她脚底厚厚的肉垫踏在地上,风抚摸着她大理石般白净的皮毛,丛林与平原上的千种芬芳荡漾在周围,就在那里,在微光中,在那个亦真亦幻的地方。

她孑然独行在这条永恒的小径上,穿过那半是幻境的丛林。白虎是孤独的猎手,即使有同类擦身而过,也不会想要结伴同行。

这时,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光滑的灰色外壳,看了看如冰晶般闪耀其上的星辰。月牙形的眼瞳猛地一张,她停下脚步,坐在地上,朝空中望去。

她在追捕什么?

从她的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声响,仿佛是一声被咳嗽堵住的轻笑。她突然纵身一跃,跳上块高大的岩石,然后坐下舔起自己肩上的皮毛来。一轮明月滑入她的视线中,她静静地注视着,宛如一尊由永不融化的白雪浇铸而成的塑像,两粒黄玉在眉下灼灼生辉。

然后,同过去一样,她疑惑着,怀疑自己是否真坐在卡尼布拉的丛林中。她感到自己仍在真正的丛林之内。但她无法确定。

她在追捕什么?

天庭位于一片高原之上,那里原本曾是一系列山脉。群山被熔化、修理齐整,变成一个平坦的底座。从南方运来的肥沃表层土被铺在这片荒芜之上,使植被葱翠起来。一个透明的穹顶笼罩着整个地区,既抵挡了极地的严寒,又让任何不受欢迎的客人无从进入。

天庭高高在上,享受着温和的气候、长长的黄昏和漫长而慵懒的日子。抽入的新鲜空气经过加热后循环于极乐城与森林中。穹顶之内,人们能造出云彩。从云层中可以唤来雨滴,落在几乎任何地方。人们甚至能制造降雪,只是他们从未这样做过。天国永远停留在夏日。

尽善极乐之城就矗立在天国的夏日中。

人类建造城市时,会让他们的城围绕着某个港口,靠近上好的农田,或是紧邻牧场、猎场、商路以及某个自然资源丰富的地方,尽善极乐之城却截然不同。极乐城出自第一批居民心中的构想。它不是一点一点随意建成的——在这里加上一座房子,在那里更改一条街道的走向,拆掉这个来为另一个腾出地方,最后所有部分凑到一起,变成一个不规则而缺乏美感的整体。不。对功能的每一个要求都被考虑在内,每一寸的华美都经过了最初的规划者和设计增幅器的仔细计算。在完成统筹规划之后,这份蓝图被带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建筑艺术家那里。守护者毗湿奴将整个尽善极乐之城装进了自己的脑海中,直到有一天,他跨上大鹏金翅鸟,盘旋在仞立之塔的上空俯视地表,极乐城就随着他额上的一滴汗珠出现在了人世间,完美无瑕。

因此,天国来自一位神祇的精神,其构想源于诸神的愿望。它被置于一片冰、雪和岩石构成的荒野之上,这是诸神的选择,而非出于需要。那里是世界永恒的地极,唯有强者才能将它变成家园。

(她在追捕什么?)

在天国的穹顶下,伟大的森林卡尼布拉与尽善极乐之城比邻而居。智慧的毗湿奴看得很清楚,诸神需要城市与荒野之间的平衡。荒野固然能脱离都市独立存在,都市中人所需的却远不止庭院里人工栽种的植物而已。他寻思着,假如城市占据了所有空间,人们便会将一部分都市变为荒原,因为在所有人心中都有某种东西,渴望着能在什么地方看到秩序的终结和混沌的开端。因此,一片森林出现在他心中,为城市带来溪流,带来生长与腐败的气息;野生动物穿梭于森林的阴影之下,在风中耸着肩膀,在雨中闪耀光芒,生生不息。

荒野延伸到极乐城的边缘,然后停了下来。它被禁止前行,正如极乐城也留在自己的界限之内。

然而,林中的生物包括一些凶猛的掠食者,它们从不理会边界的限制,来去无不随心所欲。其中的王者便是白虎。因此,诸神规定道,这些幻影大猫不得看到尽善极乐之城,通过它们双眼之后的神经系统,它们的眼中将不会出现城市的影子。在这些白猫的脑子里,卡尼布拉森林就是整个世界。它们走在天国的街道上,却以为脚下是丛林中的小径。假如诸神经过,轻轻抚摸它们的皮毛,那是风向它们伸出了双手。宽阔的阶梯是岩石形成的斜坡,房屋是峭壁,雕塑是树木,行人全都隐去了身形。

不过,若是城中之人进入真正的森林,猫与神便会处在生存的同一平面上——荒野、平衡者。

她又咳嗽起来,同过去毫无二致,风又一次拂上她雪白的毛皮。她是一只幻影大猫,三天以来,她穿行在卡尼布拉森林的荒原中,捕获猎物,吃掉鲜红的生肉,用沙哑的嗓音发出挑战,用粉红色的大舌头梳理皮毛。天空的中央,云层不可思议地合拢过来,大雨倾泻而下,雨滴从云里、从高悬的叶片上,落到她的后背。她的腰像是着了火。前一天夜里,她同一只体格硕大,毛色如死亡般惨白的大猫交配,对方的爪子划过她的肩膀,血腥味让双方都陷入了癫狂;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清冷的微光照耀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三轮明月,仿佛她那不断变幻的新月形瞳孔,金黄、银白与暗褐色。她坐在岩石上,舔了舔爪子,心里想着自己刚才捕到的是什么。

四大天王的花园。天女们在池中嬉戏,池边一张幽香的长榻上躺着女神拉克西米和世界的第四位守护神——四大天王之一的俱毗罗。今晚,其余三位都不在这里……天女们一面吃吃笑着,一面捧起芬芳的池水朝榻上泼去。然而,黑天奎师那在这时吹起了笛子,女孩子们于是把胖子俱毗罗和可爱的拉克西米抛在一旁,趴在池沿上盯住了黑天。他正慵懒地躺在一株繁花似锦的大树下,身边摆满了葡萄酒囊和残羹剩肴。

他的手在笛孔处上下移动,奏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和一串类似山羊叫的咩咩声。美人卡黎从他身边站起来,一头扎进了池水中,水下有许多洞穴,她在其中一个洞里消失了踪影。黑天刚刚花了一个钟点为她宽衣解带,现在却似乎完全将她忘在了脑后。他打个嗝,吹出一个调子,而后停下来,又吹起了另一个。

“关于迦梨的传言属实吗?”拉克西米问道。

“什么传言?”俱毗罗咕哝着,朝一碗酒伸出手去。

她从他手中夺过酒碗,抿上一口,然后还给了他。他将酒一饮而尽,放回到托盘里,一个仆人上来把酒斟满。

“说她想要活人作祭品,来为自己的婚礼助兴?”

“很可能,”俱毗罗道,“没法说服她放弃,那条嗜血的母狗,总喜欢把灵魂注入猛兽的躯壳里找乐子。有一次她变成只火禽,抓破了西塔娜的脸,就因为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什么时候?”

“哦,十次——十一次化身以前。新身体的准备慢得要命,西塔娜只好在面纱后待了许久。”

“奇怪的一对,”拉克西米轻轻撕咬着俱毗罗的耳朵,喃喃地说道,“你的朋友阎摩大概是唯一会同她一起生活的人。想想看,要是她生起气来,用她的死亡之眼盯住自己的爱人,除了阎摩,谁还能抵挡她的目光呢?”

“别开这样的玩笑,”俱毗罗道,“我们就是这样失去战神卡尔提克耶的。”

“哦?”

“是的。她很奇特。就像阎摩,但又不像他。他是死神,没错。然而他的杀戮干净利落。迦梨却更像一只猫。”

“阎摩谈到过她是如何令他神魂颠倒的吗?”

“你来这儿是为了探听流言蜚语,还是为了成为别人的谈资呢?”

“二者都有。”她回答道。

就在这时,奎师那聚起法力,将自己的神性——神圣的酩酊——倾泻到园中。感人至深的旋律从笛子中喷涌而出,苦恼而幽暗,甜美而酸涩。他的酩酊在整个花园中弥漫开来,一波波的欢乐与悲伤交替着。他站起身,优雅而黝黑的双腿开始翩翩起舞。平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湿漉漉的黑发像金属丝般卷得紧紧的,连胡须也卷成一团。天女们走出水池,跟在他身后舞动起来。笛声沿着古老的旋律飘忽不定,越来越狂乱,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他跳起了阿沙丽拉——欲望之舞;身后的天女们用双手扶住臀部,跟着他加快了速度,完全沉浸在旋转的舞步中。

俱毗罗抓紧了拉克西米。

“这才叫神性呢。”她说。

暴风之神楼陀罗开弓射箭。那箭不断朝远方的箭靶飞驰,直至正中靶心。

他身旁的穆卢干王轻笑着放低了手中的弓。

“你又赢了,”他说,“我没法做得更好。”

他们松开弓弦,顺着箭矢飞去的路线朝箭靶走去。

“你见过他了吗?”穆卢干问。

“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楼陀罗答道。

“推进主义者?”

“那时还不是。他在政治上并没任何明确的观点。但他是原祖之一,一个曾亲眼见过尤拉斯的人。”

“哦?”

“他在与海民和灼热之母的战争中表现卓越。”说到这儿,楼陀罗抬手在空中一挥。“后来,”他继续道,“因为这些,他被委以重任,指挥北路诸军清剿魔物。在那些日子里,他的名字还是迦尔基;自此之后,人们开始称呼他缚魔者。他发展出一种能对付魔物的神性,借此消灭了大部分夜叉,束缚了所有罗刹。阎摩和迦梨在玛瓦的鬼狱抓住他时,他已经成功地释放了后者。因此,罗刹现在已重回世间。”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阎摩和阿耆尼说,他同罗刹的首领做了一笔交易。他们猜想他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对方,用以换取魔军参与对抗诸神的战争。”

“我们会遭到攻击吗?”

“这值得怀疑。魔物们并不蠢,既然它们无法在鬼狱战胜四位神祇,我恐怕它们也不会来这里向所有的神灵挑战。况且,阎摩这会儿正在死亡之间设计特殊的武器。”

“他的准新娘又在哪儿?”

“谁知道呢?”楼陀罗道,“再说,谁在乎?”

穆卢干微微一笑。

“我曾以为你自己也对她念念不忘呢。”

“太冷淡,也太尖刻。”

“她拒绝你了?”

楼陀罗那张从未有过笑意的深色脸孔转向了俊美的青春之神。

“你们这些丰产之神比马克思主义者还要糟,”他说,“你们以为除此之外,人与人之间再没有别的可言。我们曾经是朋友,如此而已,但她对朋友们过于苛刻,因而失去了他们。”

“她真的拒绝了你?”

“我想是的。”

“后来,她让摩根,那个平原诗人,做了自己的情人——有一天,他转世成一只灰冠雀飞走了——你于是开始捕猎灰冠雀,一个月之内,天庭中所有的灰冠雀几乎都死在了你的箭下。”

“我仍在捕猎灰冠雀。”

“为什么?”

“我不爱听它们的声音。”

“她太冷淡,也太尖刻。”穆卢干赞许似的点点头。

“我不喜欢被任何人嘲笑,青春之神。你能快过楼陀罗的箭吗?”

穆卢干又笑了。“不,”他说,“我的朋友四大天王同样办不到——他们也无需这样做。”

“当我积聚自己的法力,”楼陀罗道,“拿起死神亲手赠与的巨弓,我便能射出热跟踪的箭,它能呼啸着追踪到数里之外的移动目标,像一束霹雳般击中它,必死无疑。”

“那么,还是让我们谈谈其他话题吧,”穆卢干似乎突然对箭靶产生了兴趣,“听说我们的客人几年前曾在摩诃砂嘲弄过梵天,并且玷污了圣所。可是,我还听说,他同时也是那个标榜和平与觉悟的宗教的创始人。”

“不错。”

“有意思。”

“真是轻描淡写。”

“梵天会如何行事呢。”

楼陀罗耸耸肩:“唯有梵天知道。”

天庭的最边缘,被称作世界尽头的地方。穹顶闪烁于远方,而在穹顶之下那片空旷的土地上,四面镂空的寂阁正掩映在烟白色的雾气里。雨水从未滴落到它灰色的圆顶上,清晨,白雾在露台与栏杆间翻腾,晨风在微光中走过。通风的房间里,有时能看到沉思的神灵、受到重创的战士或是伤心欲绝的恋人,他们来到诸神之桥后方的这片天空下,来到岩石中这个色彩单调、除去风声外别无响动的所在,或是坐在朴实无华的深色家具上,或是徘徊在灰色的圆柱间,思考着所有悲伤的、徒劳的事情——自原祖到来后不久,这里便成了众人静坐神思之处,有哲学家和女巫,智者与术士,想要自杀的人,还有超脱了重生与更新之欲的苦行者;在这离与弃、退与隐的领地中,人们能找到五间屋子,分别叫作回忆、恐惧、心碎、尘埃和绝望;胖子俱毗罗建造了这个地方,他本人对这些感情没有丝毫兴趣,但他是迦尔基大人的朋友,于是答应了狂暴的旃蒂——有时也被人称作杜尔迦或迦梨——的要求,因为在所有的神祇中,唯独他拥有透过非生命体进行交流的能力,这使他能赋予自己的作品感觉与激情,使身处其间的人感同身受。

他们坐在名唤“心碎”的房间里,喝着酒,却毫无醉意。

寂阁沐浴在微光中,环绕天庭的风流过他们身边。

他们穿着黑袍,身下是黑色的椅子,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一堵墙隔开了天庭与天空,墙上的天宫图回放出二人往昔的岁月;他们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历史一页页翻过。

“萨姆,”她终于开口道,“我们的过去难道不是非常美好吗?”

“是的。”

“在那段古老的岁月里,在你离开天庭,到人类之中生活以前——那时你爱我吗?”

“我记不真切了,”他说,“已经过了太久。那时的我们与现在截然不同——不同的心灵,不同的身体。那两个人,不管他们是谁,很可能曾经相爱过。我不记得了。”

“但我还记得这个世界的春季,仿佛那就在昨天——日间我们一同驶向战场,夜里我们将空中那些刚画好的星辰摇落!当时的世界是那么新奇,那么不同,每一朵花中都潜藏着危险,每一次日出后面都有爆炸的轰鸣。我和你,我们共同征服了一个世界,因为没有谁真正欢迎我们,一切都在抗拒我们的到来。我们以剑与火在陆地和海洋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在海底、在空中战斗,直到再不剩任何抵抗。然后我们建起城市与王国,挑选出自己中意的统治者,等他们不再令我们开心时便将他们抛却。那些年轻的神祇,他们哪里知道那段日子呢?他们怎么能了解我们原祖所熟知的力量?”

“他们不能。”他答道。

“那时,我们在海边的宫殿中统治万民,我为你带来了许多儿女,我们的舰队横扫大洋,征服诸岛,那难道不是段美好而充满荣耀的时光吗?那些夜晚,火焰、芳香和美酒……那时,你难道不爱我吗?”

“我相信他们两人的确相爱,是的。”

“他们俩?我们并没有那么不同。我们的改变还没有那么厉害。尽管岁月流逝,但一个人的自我中总有些东西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无论他更换了多少具肉体,有了多少个情人,无论他看见或是做出多少美好的、丑陋的事,也不管他有过多少思索,经历过多少感情,他的自我都会站在这一切的中央冷眼旁观。”

“剥开一个水果,你能找到一粒种子。这是中心吗?打开种子,里边什么也没有。这是中心吗?我们已不再是战场上的男女主人公。我很高兴那两人曾存在过,但也仅此而已。”

“你离开天庭是因为对我感到厌倦吗?”

“我想要换个角度思考。”

“有许多许多年,我为了你的离开而憎恨你。有时,我会坐在那名叫‘绝望’的房间内,然而我太过怯懦,不敢走出世界尽头。还有些时候,我原谅了你,并让七圣哲将你的影像带到我眼前,我看着你在日间活动,仿佛我们又一次走在了从前。其余的日子里,我希望你死去,但你将我的行刑者变成了朋友,正如你将我的愤怒化为宽恕。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毫无感觉吗?”

“我的意思是,我已不再爱你。若宇宙中存在着某种持续不变的东西,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假如这样的东西果真存在,它也必须比爱情更加强大,而我还没有找到它。”

“我没有变,萨姆。”

“好好想想,女士,想想你自己所说的一切,想想你今天带给我的回忆。你所记得的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你们俩一道驰骋于血腥战场的日子。世界已经驯服多了,而你渴望着昔日的铁与火。你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那个男人,但真正打动你的却是你们曾经共同分享的命运;那命运已然成为过去,但你却将它称作爱情。”

“无论怎样称呼,它都没有改变!它的时光没有过去。它是宇宙中那持续不变的事物,而我要你再度同我分享!”

“那么阎摩大人呢?”

“他?你对付过与他旗鼓相当的人,他们还活着吗?”

“这么说,你想要的不过是他的法力?”

她在阴影与微风中露出了笑容。

“当然。”

“女士,女士,女士,忘记我!去与阎摩一起生活,去爱他。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去,而我也不愿再回忆。那些日子的确美好,但它们已经逝去了。每件事都会在适当的时刻发生,也必将在适当的时刻结束。现在人类应该巩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得。现在该分享知识,而不是举剑相向。”

“你会为了这知识对抗天庭吗?你会试着攻破尽善极乐之城,将它的宝藏向世界开放吗?”

“你知道我会的。”

“那么也许我们仍旧有一个共同的事业。”

“不,女士,不要欺骗自己。你很清楚,你的忠诚属于天庭,而非这个世界。倘若我赢得自由,并让你加入进来与我共同作战,那么你或许会拥有短暂的快乐。但无论胜负,我恐怕你最终都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不满足。”

“紫色树林里好心肠的圣人啊,听我说。你真是仁慈,竟来预测我的感觉,但迦梨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她的忠诚属于她所选择的人,全凭她的愿望决定。她是唯利是图的女神,记住这点!也许你所说的全是真实,也许她说自己依然爱你不过是个谎言。然而,她冷酷无情,内心充满对战斗的渴望,她会追随鲜血的气味。我感到她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推进主义者。”

“小心你自己的话,女神。谁知道什么样的耳朵正在倾听?”

“没人监听我们的谈话,”她说,“因为言语几乎从不会出现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当它们出现时人们便会更加好奇。”

她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她说:“没人在听。”

“你的力量增强了。”

“是的,你呢?”

“我想也差不多。”

“那么,你会以推进主义的名义接受我的剑、我的弓和我的法轮吗?”

“不。”

“为什么?”

“你太过轻易地许下承诺,你会同样毫不迟疑地违背誓言,为此我永远无法相信你。如果我们为推进主义而战,最终取得胜利,它也可能成为世上最后一场伟大的战争。你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真是个傻瓜,萨姆,竟说什么最后一场伟大的战争,最伟大的永远都是下一场战争。也许我该以更加清丽的形象出现,好说服你相信我?也许我该以一具烙有贞洁封印的身体来拥抱你?这会让你信任我吗?”

“怀疑是心灵的贞洁,女士,而我自己的身体上早已有了它的封印。”

“那么你听着,我带你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折磨你,你是对的——我唾弃你的推进主义,并且早已经算好了你剩下的日子。我本想给你虚假的希望,好让你从更高处摔下。只是你的愚蠢和软弱救了你,让你摆脱了这样的命运。”

“我很抱歉,迦梨——”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过我本倒想得到你的爱情,这样我就能利用它,让你最后的日子加倍难熬。可是,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改变了太多——你已配不上我这许多心思。别以为我无法像过去那样,用微笑和亲吻让你再次爱上我,因为我感到了你体内的燥热,我很容易便能煽动它,让它在一个男人身体里燃烧。但这会让你从激情的顶端落入绝望的深渊,而你不配拥有如此伟大的死亡。除了鄙视,我再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星辰在他们周围旋转,流畅而热烈,她从他手下抽回自己的手,倒上两杯酒,为他们驱除夜晚的寒意。

“迦梨?”

“嗯?”

“我依然关心你,如果这能让你感到些许满足的话。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爱,或许我无数次感受到的并非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这是一种无名的感情,真的——最好由它保持原状。拿上它,离开这儿,尽情地嘲弄它吧。你很清楚,一旦共同的敌人被消灭,我们总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曾和解过许多次,但为了赢得它们而遭受那样的痛苦,果真值得吗?你赢了,你是我所崇拜的女神,记住这点——因为,难道崇拜与宗教的虔敬不正是爱与恨、欲望与恐惧的结合吗?”

他们在那名为“心碎”的房间中喝着酒,俱毗罗的魔法散布在四周。

迦梨开口道:“我是否应该扑上来吻你,告诉你当我说自己撒了谎时,那不过是个谎言?——这样你便能放声大笑,说自己也撒了谎,以此赢得最终的报复?尽管笑吧,悉达多殿下!原祖都太过骄傲,为什么我们中的一个不死在鬼狱?我们不该来这儿——不该来这个地方。”

“是的。”

“那么我们应该离开吗?”

“不。”

“这我同意。就让我们坐在这里崇拜对方一会儿。”

她伸手抚摩着他的手。“萨姆?”

“什么?”

“想同我做爱吗?”

“以此来为我的末日打上封印?当然。”

“那就让我们去‘绝望’之间,那里的风静止不动,还有一张矮榻……”

他跟在她身后,从“心碎”来到“绝望”,感到自己喉咙里的血流加快了速度。当他将她裸身放在榻上,伸手摩挲着她雪白的小腹时,他意识到俱毗罗的确是四大天王中最为强大的——即使欲望正在体内奔涌,即使她就在身下,俱毗罗赋予房间的情感依旧占据了他的内心,于是,随着一松、一紧和一声叹息,他感到滚烫的泪水终于滑下了面颊。

“你想要什么,摩耶夫人?”

“卷宗的管理者塔克,告诉我推进主义的事。”

塔克伸展开颀长瘦削的躯体,身下的椅子吱吱地向后调整。

在他身后,数据库悄无声息,珍贵的文档静静地躺在架上,色彩斑斓的封面填满了好几个又长又宽的书架,向空气中散发出阵阵霉味。

他的眼睛抚过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位女士,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一身绿色,衣服绷得很紧,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头发是傲慢的红色,鼻尖和眼睛下微微有些雀斑。她的肩膀和臀部都很宽,一抹纤腰则顽强地朝反方向发展。

“你为什么摇头?每个人都向你索要情报。”

“你还年轻,女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仅仅经历了三次化身。我敢肯定,在人生中的这个阶段,你并不真的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张特别名单上,去与其他寻求这一知识的年轻人作伴。”

“名单?”

“名单。”

“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名单上?”

塔克耸耸肩。“诸神搜集最奇特的东西,其中一些爱好保存名单。”

“大家谈起推进主义时,总说它已经完全消亡了。”

“那为什么突然对已经消亡的东西发生兴趣呢?”

她大笑起来,绿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进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

卷宗在他周围爆炸,他站在了仞立之塔中间一层的舞厅中。那是在夜里。夜已深了,黎明几乎近在咫尺。晚会显然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现在,人群全都聚拢在房间的一角,他也挤在他们中间。他们倚在墙边,坐着,靠着,倾听着迦梨女神身旁那个矮小、黝黑的男人沙哑的声音。这是圣雄萨姆,佛陀刚刚与他的看守一同来到这里。他谈起佛教和推进主义,谈起鬼狱和束缚魔物的日子,还有悉达多殿下在海边的摩诃砂对诸神的亵渎。他不断地说着,说着,用声音催眠自己的听众,他辐射出力量、自信和热度,同样地令人沉醉。所有的女人都相当丑陋,只有摩耶除外,她窃笑着拍了拍手,卷宗又回到了他们的周围,塔克也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嘴角仍旧挂着微笑。

“为什么突然对已经消亡的东西发生兴趣呢?”他重复道。

“那个人,他还没有死!”

“没有?”塔克反问道,“他还没有死吗?……摩耶夫人,从他踏上尽善极乐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忘记他。忘掉他所说的话,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不要在你心中留下任何他的痕迹。有一天你会需要更换新的身体——要知道,业报大师们会在每一个经过业报大厅的人心中搜寻他的踪影。在诸神的眼睛里,佛陀和他的教导是可憎的。”

“可是为什么?”

“他是一个四处点火的无政府主义者,一个满眼不屑的革命家。他连天庭也想要摧毁。若要了解更多详情,我就得用机器检索数据。你愿意为此签署授权吗?”

“不……”

“那就把他从你的脑子里赶出去,别忘了再加把锁。”

“他真有那么糟吗?”

“比那更糟。”

“可当你谈到这些事时,又为什么面带微笑?”

“因为我这人原本就不怎么严肃,但我个人的性格同我发出的警示毫无关系,所以你最好留心。”

“看起来你自己对此倒是无所不知。卷宗的管理者们不受名单影响吗?”

“并非如此,名单上的第一个就是我。不过这与卷宗管理者什么的无关,他是我父亲。”

“那个人?你父亲?”

“是的。你说话的语气显示出你是多么的年轻。我怀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生下了我。对神灵而言,父子关系算得了什么呢?他们连续不断地更换身体,与那些同样在一个世纪中更换四五具身体的人生下几十个后代,这样的关系算得了什么?我是他曾经使用过的一具肉身的产物,我的母亲同样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更迭,而我自己也不再使用出生时的身体了。因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几乎难以察觉,只在玄学思辨的层面上让人感到趣味。一个人真正的父亲是谁?是那将生育他的两人带到一起的情势?是这两个人,为了某种缘故,在某个时刻一致选择了对方这样的事实?那么他们又为何这样做?仅仅是出于肉体的欲望吗?或是好奇与意志?会不会是别的什么?怜悯?孤独?还是支配对方的渴望?当我首次产生意识时,谁是那具身体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想法生下了我?我知道,在生下我的那一瞬间,作为我父亲的那具肉体被一个复杂而强大的人格占据着。对于我们,染色体并不真有什么意义,我们不会在岁月中一直带着这些标记。其实,除了偶尔赠与的财产和现金之外,我们根本没有继承任何东西。从长远看,肉体实在微不足道,思索那将我们从混沌中拉出来的精神过程则要有趣得多。我很高兴是他把我带到了世间,并且时常推想其中的缘由。你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女士。我说这番话并非故意让你心烦,不过是为了稍稍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看看我们这些老资格是如何思考这类问题的。总有一天,你也会以相同的方式对待它们。但看到你如此苦恼真令我难过。请坐下来。原谅我的胡扯。你是幻影的女神,我所说的难道不正像是你掌管的那些东西吗?我敢肯定,你从我说话的方式就能猜出我的名字为何会列在名单的首位。我想这就像是某种英雄崇拜。我的创造者非常特别……哪,你看上去有些燥热。愿意来杯冷饮吗?稍等片刻……拿着。喝一口。好了,说到推进主义——那是个关于分享的简单教条。它提议要我们这些天庭中人将自己的所有全都赠与那些在知识、力量和物质上低于我们的人。这种慷慨的目的,是将他们的生存状态抬高到同我们自己相似的水平。你看,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像神灵一般了。当然,这样做的问题在于,世界上从此将不再有神,只剩下凡人。我们可以教给他们科学和艺术的知识,可这样便会摧毁他们单纯的信念以及对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的希望——因为要摧毁信念或希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实现它们。那些推进主义者其实想要所有人共同负担作为神灵的重担,而我们却在有人配得上这一使命时将它赋予这个个体。一个人在十六岁时便要来到业报大厅,接受审判。如果他谨受教条和本种姓的约束,对天庭奉上合适的敬礼,在智力与道德上提高自己,那么这个人就会被提升到更高的种姓,并最终成为神灵,来到极乐城中。每个人最后都会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点心——当然,除非发生什么不幸的意外——这样,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圣神的遗产,而不是像那些野心勃勃的推进主义者所追求的,让整个社会突然获得这一切,把一切都分发给所有人——包括那些尚未做好准备的。你看,这种态度不公得可怕,而且显然具有无产阶级倾向。他们想要的其实是降低成为神灵的门槛。条件本来很严格,这是必须的。你会将湿婆、阎摩或是阿耆尼的力量交给一个婴孩吗?除非你愚蠢透顶,除非你希望某个早晨醒来时,发现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否则你是不会的。但这就是推进主义者的理想,这也是为什么必须阻止他们的理由。现在你了解关于推进主义的一切了……怎么,你看上去热得不行?让我再为你拿杯饮料,我帮你把外衣挂起来吧?……很好……啊,说到哪儿了,摩耶?哦,是的,我们正讲到汤里的老鼠屎……嗯,推进主义者们声称,我刚才所说的都不假,只除了一点:这是一个腐败的系统。他们中伤那些对轮回转生拥有决定权的人,说他们不够正直。有的人甚至将天庭比作一个永恒的贵族政权,说里边全是些任性的享乐主义者,把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有人胆敢声称,最优秀的人从来没能成为神祇,他们最后都遭受了真正的死亡,或是被困在某种低级生命的肉体中。还有的甚至说,有些人,例如你自己,亲爱的,被选中成为神灵,不过是由于你最初的身体和姿态符合某个淫荡神祇的口味,而不是因为你那些显而易见的美德……可你满脸都是雀斑,不是吗?……是的,这就是那些推进主义者所宣扬的道理,三倍地诅咒他们!我不得不承认,以上就是我灵魂的父亲所支持的东西,这些指控真让我羞耻。面对如此的遗产,一个人除了迷惑不解还能怎样呢?他经历过伟大的日子,他代表了诸神之间最后一次大分裂。尽管他无疑是邪恶的,他,我灵魂的父亲,依然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尊敬他,就像过去的儿子尊敬自己肉身的父亲……你现在觉得冷了吗?这儿,让我……嗯……嗯……嗯……来吧,美人,为我们编织一个幻境,一个不存在这种癫狂的世界……这边。转过来……现在,在这个洞里创造一个伊甸园,我绿眼睛的爱人啊,你的双唇是这般湿润……那是什么?……在这一刻,我体内至高无上的是什么?……是真实,我的爱——还有诚挚——还有分享的渴望……”

湿婆与号称神灵创造者的格涅沙一道走在卡尼布拉丛林中。

“毁灭之王,”他说,“在极乐城里,有些人对于悉达多的话并不仅只报以毫无兴趣的嘲笑,我发现你已经准备报复他们了。”

“当然。”湿婆道。

“你这样做便摧毁了他的影响。”

“‘影响’?这是什么意思?”

“为我杀死那边树枝上的绿鸟。”

湿婆一挥手中的三叉戟,鸟落到了地上。

“现在杀死它的伴侣。”

“我没有看见它的伴侣。”

“那就杀死它那群中的另一只。”

“我也找不到鸟群。”

“既然现在它已经死了,你便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如果你愿意,尽管去攻击那些最先倾听悉达多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格涅沙。在一段时间内,他将可以自由行动。是的,他将可以自由行动。”

神灵的创造者格涅沙注视着四周的丛林。虽然走在幻影大猫的国度里,他却没有任何畏惧之情。因为混沌之王就在他身边,而毁灭的三叉戟让他安心。

毗湿奴、毗湿奴、毗湿奴、看着、看着、看着、梵天、梵天、梵天……

他们坐在镜厅之中。

梵天滔滔不绝地谈起了八正道和涅槃的荣耀。

在抽过三支烟后,毗湿奴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大人?”梵天问。

“请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佛教唱颂歌呢?”

“很迷人,不是吗?”

“恐怕我对此没什么感觉。”

“你真是太过吹毛求疵了。”

“什么意思?”

“对于自己的教诲,一个导师至少要表现出象征性的兴趣吧。”

“教诲?导师?”

“当然了,如来。毗湿奴大神不是化身为人,去教导凡人觉悟之道吗?否则,这些年他为何一再化身,停留在人间呢?”

“我……?”

“向你致敬,改革者。你使人们对真正的死亡不再恐惧。那些没有重生为人的,都已进入了涅槃。”

毗湿奴笑了。“与其费力根除,倒不如收为己用?”

“几乎称得上一阕警句了。”

梵天站起身,看着镜子,看着毗湿奴。

“所以,在我们处理掉萨姆之后,你就会成为一直以来那个真正的如来。”

“我们该怎样处理萨姆?”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欢迎提供建议。”

“我能提议让他成为一只灰冠雀吗?”

“你当然可以。不过,有人也许会希望让这只灰冠雀再次化身为人。我感到他并非没有支持者。”

“嗯,还有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既然他已经落入了天庭手中,我们便无需仓促行事了。等有了什么新想法,我会立刻通知你。”

“目前这就足够了。”

他们、他们、他们、走出了、走出了、走出了、大厅、大厅。

毗湿奴离开梵天的欢园,死亡女士走了进来。她朝那尊八臂雕像说出口令,七弦琴的声音随之响起。

听见乐声,梵天走了过来。

“迦梨!美丽的女士……”

“梵天为大。”她回答道。

“是的,”梵天表示赞同,“与任何人所能期望的一样伟大。而你几乎从未来过我这里,这次到访更是让我大为高兴。让我们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一边散步一边交谈。你的衣裳可爱极了。”

“谢谢。”

他们走在鲜花铺就的小径上。“婚礼筹备得怎样?”

“很好。”

“你们会在天庭度蜜月吗?”

“我们计划去很远的地方。”

“能问问是哪里吗?”

“我们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光阴会从灰冠雀的羽翼中溜走的,亲爱的。如果你们愿意,你和阎摩大人可以在我的欢园中度过一段时间。”

“谢谢你,创造者,不过欢园太过辉煌,两个毁灭者在这里是不会自在的。我们应该找个地方,离开这里。”

“如你所愿。”他耸耸肩,“你还有什么别的心事吗?”

“那个叫作佛陀的人呢?”

“萨姆?你的老情人?真的,对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会被如何——处置?”

“我还没有最后决定。湿婆建议暂时按兵不动,等上一段时间,好让我们能评估他对天庭中众人的影响。我已经决定,为了历史和神学的目的,让毗湿奴成为佛陀。至于萨姆本人,我愿意倾听任何合理的意见。”

“你曾经向他提议,让他成为神灵,不是吗?”

“是的。但他并没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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