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三(1/2)
耗过了一月,到了二月,玛格丽和父母依然僵持不下。雷金纳德爵士和简夫人主意已定,玛格丽非嫁给巴特不可,但她口口声声说绝不肯念婚姻誓词。
罗洛很气这个妹妹。她能借此机会让一家和贵族天主教徒结为姻亲,可她却偏偏看上了那个偏袒新教的威拉德一家子。这种背叛之举,亏她也敢想——尤其眼下女王青睐的都是天主教徒。
菲茨杰拉德家是镇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派头也配得上这个身份——主教座堂钟楼里敲响大钟,轰鸣响彻全镇,昭示弥撒即将开始,罗洛看着一家人站在客厅里,穿上最暖和的衣服,心中骄傲。雷金纳德高大清瘦,脸上的雀斑反而为他平添了一种威严。他披了件厚重的栗褐色大氅。简夫人瘦瘦小小,尖鼻子,眼神锐利,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穿了件毛滚边的外衣。
玛格丽的个子随了母亲,不过身材丰满。她还在生闷气,从那次去伯爵家赴宴之后,她就一直给关在家里。可是到底没法老拘着她,尤其是今天,王桥主教亲自主持弥撒,他是家里的重要盟友,得罪不起。玛格丽虽不高兴,但显然决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穿了件王桥红外衣,还配了帽子。过去一年左右,她出落成镇里最美的姑娘,连做哥哥的也察觉了。
家里的第五口人是罗洛的姨奶奶。她原本是王桥修院的修女,国王亨利八世勒令关闭修院之后,她就搬来住在菲茨杰拉德家。她住在顶楼,把自己那两间房改成了小小的修女院,卧室四壁萧然,客厅当作小圣堂。她这份虔诚叫罗洛敬畏有加。人人还是喊她做琼修女。如今她上了岁数,身子不好,走路得拄两支手杖,但是朱利叶斯主教主礼,她非去不可。女仆娜奥米会搬一张椅子过去给她——站一小时她可撑不住。
一家人出了门。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主街的十字路口一角,正对着会馆,位置优越。雷金纳德爵士停下步子,望着对街的景色。挨挨挤挤的房屋仿佛下楼台阶,一直延伸到河边。稀疏的雪花落在茅屋顶和炊烟袅袅的烟囱上。他的表情在说:我的镇子。
看到市长一家沿着主街徐徐向南走来,邻居们纷纷恭敬地寒暄,家境殷实的开口招呼早安,没身份的一语不发地碰碰帽子。
日光下,罗洛瞧见母亲的衣服有虫蛀的洞眼,只盼着没人看出来。很不幸,父亲出不起钱置办新衣。雷金纳德爵士担任库姆港海关司库,但近来生意萧条。法国佬夺下了加来港,战事没完没了,海峡的往来船只少之又少。
去教堂的路上,又路过家里财务紧张的另一个由头:家里的新宅。名字都取好了,就叫“修院门”。新宅立在集市广场北面,这块地原本和修院的院长宅是一片,不过如今连修院都不在了。工事慢到几近停滞,匠人大多已经离开,替付得起工钱的人家干活去了。外围竖起了简陋的木围墙,免得好奇心重的人进去探头探脑。
教堂南面那片修院建筑也为雷金纳德爵士所有,其中包括回廊、修士的厨房和寝室、修女院,再就是马厩。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后,修院财产或赠予或卖给当地的要人,修道院就成了雷金纳德的产业。这些建筑大多有年头了,数十年来无人修葺,现如今摇摇欲坠,椽子上鸟雀筑了巢,回廊间爬满荆棘。雷金纳德大概要把地方卖给教区参议会。
夹在这两块荒地之间的主教座堂傲然耸立,数百年来屹立不变,就像它所代表的天主教信仰。过去这四十个年头,新教徒一直企图改变这里传承多年的基督教信条。罗洛诧异这群人为何如此妄自尊大,这就好比在教堂墙壁上安新式窗户。真理亘古不变,就像这主教座堂。
一家人穿过高大的西拱门,进到教堂,里面好像比外面还冷。长长的中殿两侧,石柱和拱券排列得一丝不苟,罗洛每次见到就觉得心安,相信这井然有序的宇宙是由一位理性的神祇掌管的。尽头,冬日的阳光微微照亮宽大的圆花窗,彩玻璃昭示着世人最终的命运:天主主持末日审判,邪恶之徒在地狱受罚,良善者升入天国,平衡得以恢复。
祈祷开始了,菲茨杰拉德一家沿着侧廊来到交叉甬道前。远远地,他们注视众位司铎站在主祭台上主持仪式。他们周围聚的都是本镇数一数二的家族,包括威拉德和科布利两家,还有本郡的要人,其中最尊贵的要数夏陵伯爵和公子巴特,还有布雷克诺克勋爵夫妇。
唱经乏善可陈。王桥主教座堂里激动人心的合唱延续了数百年,结果修院关闭、唱经班解散,一切化为乌有。几个修士重新组织了唱经班,可惜心已经散了。曾经的唱经班立志以动人的圣乐赞美天主,甘愿奉献一生,那份严肃的狂热一去不返了。
会众期待的还是戏剧性的一幕,譬如举扬圣饼;朱利叶斯主教讲经时,大家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以示恭顺,不过大多时间里都在谈天。
罗洛气恼地瞧见玛格丽狡猾地跑掉了,和内德·威拉德聊得好不热闹,帽子上的翎羽随着脑袋左摇右晃。内德穿得也很正式,套了那件法式蓝外套,见到玛格丽显然是兴高采烈。罗洛真想冲这不要脸的小子踢一脚。
罗洛只好退而求其次,过去和巴特·夏陵攀谈,说事情会水到渠成,两个人随即聊起这场仗。加来失守,受损害的不只是贸易。玛丽女王和那位外国夫君越发不得人心。罗洛不认为英格兰会出现第二个新教徒君主,不过玛丽·都铎对天主教伟业毫无助益。
仪式结束后,菲尔伯特·科布利那个圆胖的儿子丹过来找他。科布利一家是清教徒,罗洛确定他们来望弥撒并非出于本愿。他们一定对造像油画深恶痛绝,闻到焚香味也巴不得捏起鼻子。这些人,这些无知、粗俗、愚蠢的凡夫俗子也有资格对宗教发表意见,想到这一点他就气得发疯。要是这种浅薄幼稚的想法生了根,文明就要瓦解。这些人就该乖乖听命令。
跟丹一起的是乔纳斯·培根,他高瘦结实、满面风霜,是王桥商人雇用的众多船长之一。
丹对罗洛说:“我们有一批货想卖。你可有兴趣?”
像科布利这些船主常常提前卖掉船货,有时候会联系几个买主,卖出四分之一或八分之一。船主通过这个办法来凑足出海的资金,同时也让买主分担风险。买家有时候能赚回十倍的钱,也可能血本无归。从前景气的时候,雷金纳德爵士靠这个办法赚了不菲的利润。
“兴许有。”罗洛答道。这不是真心话。父亲没有现钱,不过罗洛想听听这笔买卖是什么。
丹说:“圣玛加利大号从波罗的海返航了,船上装满了皮草,上岸值五百多镑。你要是想看舱单也没问题。”
罗洛一皱眉。“船要是还在海上,你又怎么知道?”
培根船长常年对着海风呼喊,嗓子粗哑,只听他答道:“我在荷兰岸边遇见的。我那艘飞鹰号走得快。我顶风停船,仔细问过了。圣玛加利大号要泊在港口小修,再有两周就到库姆了。”
培根船长名声不佳;许多船长都如此。水手在海上的所作所为没人能看在眼里,大家都说他们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他的说法倒可信。罗洛点点头,又问丹:“那你们怎么现在就要卖掉?”
丹白胖的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神色。“我们急着用钱,好做另一笔投资。”
他不肯细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要是有笔大好买卖,自然不想让别人占了先机。虽然如此,罗洛还是半信半疑。“你们这批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我们愿意给这批皮草保价,五百镑,不过四百镑就给您。”
数目不小。富农地主一年约莫进账五十镑,生意兴隆的王桥商人也会以一年盈利二百镑为荣;四百镑是笔巨额投资,不过才两星期就稳赚一百镑,机会实在难得。
这么一来,菲茨杰拉德家欠下的债款也就能还清了。
不幸的是,他们拿不出四百镑——就连四镑也凑不齐。
罗洛还是敷衍说:“我去跟父亲商量一下。”他知道这笔买卖做不成,不过要是雷金纳德爵士听说儿子一个人做决断,说不定要大为光火。
“务必尽快,”丹说,“我第一个来找您是出于尊重,看在雷金纳德爵士是市长的面子;我们还可以找别人。而且明天钱就得到手。”他说完就和船长走了。
罗洛放眼四周,瞧见父亲倚着一根凹槽柱,于是走过去说:“刚才我在和丹·科布利说话。”
“嗯,怎么?”雷金纳德爵士瞧不上科布利一家子。其实没谁瞧得上他们:他们自以为比一般人圣洁,之前看戏提前退场的事也惹得所有人不悦。“他有什么名堂?”
“有批船货要卖。”罗洛向父亲转述一番。
雷金纳德听完说:“他们愿意给皮草保价?”
“五百镑——叫咱们投四百镑。我知道咱们没这个钱,不过还是知会您一声的好。”
“不错,咱们的确没这个钱,”雷金纳德若有所思,“不过说不定有法子弄到。”
罗洛想不出来,不过父亲一向善于随机应变。他不是那种苦心经营的商人,但眼光敏锐,善于抓住预见以外的好买卖。
父亲能不能一举解决一家的烦恼?罗洛想都不敢想。
罗洛想不到父亲竟去和威拉德一家攀谈起来。爱丽丝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市长常常有事同她商量,不过两个人相互没有好感,而菲茨杰拉德拒绝了内德这个女婿,两家的关系也不会因此好转。罗洛心里好奇,于是跟上了父亲。
雷金纳德轻声细语:“威拉德太太,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
爱丽丝是个矮矮胖胖的妇人,举止得体。“请讲。”她彬彬有礼。
“我需要四百镑周转,很快就能还上。”
爱丽丝吃了一惊,顿了一顿才说:“那可以去伦敦,要么去安特卫普。”尼德兰安特卫普市是全欧洲的金融之都。她又说:“我们有个亲戚在安特卫普。不过这么大笔数目,他能不能出得起,我也说不准。”
“今天就要。”
爱丽丝眉毛一挑。
罗洛心中有愧。不久前才轻辱过这家人,现在却要低声下气地借钱,罗洛觉得好没面子。
但雷金纳德没有放弃。“爱丽丝,数遍王桥的商人,能即刻拿出这笔数目的非你莫属。”
爱丽丝问:“恕我多嘴问一句,您要这笔钱做什么?”
“有人找我买一批昂贵的船货。”
雷金纳德没说卖主是谁,罗洛猜想父亲是怕被爱丽丝抢先买下。
雷金纳德又说:“船两周就到库姆港。”
这时候内德·威拉德插了进来。罗洛愤愤地想,不消说,他瞧见菲茨杰拉德求威拉德帮忙,心里自然得意。不过内德一本正经地问:“那主人为什么现在就卖?”他狐疑地问。“只要再等两周卸货,就能赚足全额。”
雷金纳德听一个后生敢质疑自己,脸色愠怒,但还是忍着不悦答道:“卖家急需现款,用作另一笔投资。”
爱丽丝说:“这么一大笔钱要是赔了,这个风险我担不起——您也理解吧。”
“不会有风险。只要两周多一点,定然还上。”
罗洛心知这话说得荒唐。风险一向存在。
雷金纳德压低嗓音说:“爱丽丝,咱们街坊邻里的,有事相互照应。你的船货到了库姆港,我会行个方便,你明白吧。你也要帮我一把。这是王桥的规矩。”
爱丽丝似乎大吃一惊,过了一会儿罗洛才琢磨明白。父亲明里说邻里相互照应,暗中却是威胁。弦外之音是,倘若爱丽丝不答应,那么雷金纳德就要在港口找她的麻烦。
双方沉默许久,爱丽丝思考对策。罗洛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她不想借钱,但是又不敢得罪雷金纳德这种要人。
最后她开口说:“我需要抵押。”
罗洛心里一沉。一无所有的人是拿不出抵押的。这等于变着法子拒绝。
雷金纳德答道:“我以海关司库的职务做抵。”
爱丽丝摇头说:“不能说让就让,得有宫里的许可——你一时也拿不到。”
罗洛知道爱丽丝说得不错。雷金纳德怕要露底,让人知道走投无路了。
雷金纳德又问:“那修院怎么样?”
爱丽丝还是摇头。“我不想要您盖了一半的宅子。”
“那么就南边那一半,回廊、修士的寮房和修女院。”
罗洛以为爱丽丝绝不会答应。旧修院的房舍空了二十多年,如今想修也太迟了。
出乎意料的是,爱丽丝突然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兴许……”
罗洛插嘴说:“可是父亲,您知道朱利叶斯主教打算让教区参议会把修院买回去——您也基本答应转手了。”
亨利八世贪婪成性,把教堂的财产通通据为己有;虔诚的玛丽女王打算将这些财产物归原主,无奈国会硬是不肯通过立法,原因是大多议员都从中获利。末了,教会决定以低价买回去。罗洛以为,热心的天主教徒有责任出一分力。
雷金纳德答道:“没关系。债款不会拖欠,所以抵押不会被没收。主教会如愿的。”
“那好。”爱丽丝答道。
她还有话说,显然在等着什么,却不肯开口。雷金纳德猜中了她的心思,说道:“利息也不会亏了您。”
爱丽丝答道:“我倒想多收利息,不过借钱收利等于取利,不仅犯了罪孽,也违了律法。”
她说得不错,不过这只是句遁词。法律禁止取利行为,但有空子可钻,欧洲各大商业市镇每天都发生。爱丽丝看似谨小慎微,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
“嗯,这个嘛,我相信咱们有法子解决。”雷金纳德语气轻快,好比这是无伤大雅的欺骗。
爱丽丝警觉地问:“您的意思是?”
“譬如借款期限内我把修院让给您使用,过后再从您手里租回来?”
“那么每月租金八镑。”
内德一脸着急。显然他不希望母亲答应。罗洛明白内德的理由:爱丽丝为了这八镑的租金,可能损失四百镑。
雷金纳德佯装愤慨。“什么,那等于一年百分之二十四——不止,还是复利!”
“那就算了吧。”
罗洛心里燃起了希望。爱丽丝为什么对利率斤斤计较?自然是有意借钱喽。罗洛瞧见内德有些惊慌失措,看来他也这么觉得,并且他不看好这宗买卖。
雷金纳德沉思良久,最后答道:“那好。一言为定。”他伸出手,两人握手成交。
父亲的精明叫罗洛肃然起敬。一个几乎一文不名的人,却能投下四百镑的买卖,靠的是胆识。圣玛加利大号的货物能让家族财务转活。谢天谢地,菲尔伯特·科布利急需现钱。
“今天下午我会把文书拟好。”爱丽丝·威拉德说完就走了。
这时候简夫人走过来说:“该回家了,午饭要准备好了。”
罗洛四处寻找妹妹。
玛格丽不见踪影。
等菲茨杰拉德一家走远了,内德立刻问母亲:“妈妈,你干吗答应借这么多钱给雷金纳德爵士?”
“因为要是我拒绝,他会找咱们麻烦。”
“可他有可能还不上!咱们会落得一无所有。”
“不会,咱们有修院。”
“就是一堆破房子。”
“我要的不是房子。”
“那……”内德皱起眉头。
“想想看。”
不是房子,那想要什么?“地?”
“接着想。”
“市中心的地段。”
“一点不错。那是全王桥最值钱的地方,何止值四百镑,关键是物尽其用。”
“是,”内德答道,“可是妈妈打算用来做什么——起房舍,像雷金纳德那样?”
爱丽丝不屑地说:“我不稀罕住宅邸。我要建一间室内的集市,每天都开张,不管刮风下雨。我把铺位租给摊贩——烤糕点的、做芝士的、手套裁缝、鞋匠。那儿,紧邻着主教座堂,一千年都有钱赚。”
内德觉得这简直是天才的主意。所以母亲想得到,他想不到。
然而,他还是有一丝担忧。他可信不过菲茨杰拉德那家人。
接着他又想到一层。“这是不是应急的法子?以防加来那边一无所有?”
爱丽丝为打听加来的消息想尽了法子,可惜自从被法国攻下以来,就一点风声都不得。可能法国人收缴了全部英国财产,包括威拉德家存储丰富的货仓,也可能迪克叔叔一家两手空空,正在投奔王桥亲戚的路上。加来的繁荣主要依靠英国商人的贸易活动,因此还有一线希望:法王决定不动外国人的财产,让他们继续经营生意。
糟糕的是,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一个英国人从加来逃出来给家里报信,这就意味着没有几个人生还。
“室内集市无论如何都值得办起来,”爱丽丝答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在想,倘若加来的情形真是预料的那样坏,那也该另做打算,做别的买卖。”
内德点点头。母亲一向有远见。
“不过,这也未必成真,”爱丽丝最后说,“雷金纳德要是没有特别诱人的买卖,也不会自降身价,来求我借钱了。”
内德的思绪已经转到别处去了。刚才和雷金纳德讨价还价,叫他一时忘了菲茨杰拉德家他唯一真正关心的那个人。
他在会众里寻找,却没瞧见玛格丽。她已经走了,不过内德知道她去了哪儿。他穿过中殿,不想显出急匆匆的样子。
他虽然心事重重,却也忍不住再次为拱券的乐章赞叹。低矮的拱券仿若低音音符,稳稳地打着拍子反复,廊台和高窗上的小拱则是高音和声,奏着同一个和弦。
他紧了紧斗篷,出了教堂向北,往墓园的方向走。这会儿雪下得紧了,菲利普院长高大的陵墓顶上积了一层雪。这座墓十分庞大,从前内德和玛格丽躲在后面亲热,也不必担心被人瞧见。传说菲利普院长对那些受情欲引诱的男女态度宽容,内德想,这位早已作古的修士要是知道坟墓后有一对年轻人亲吻,应该不至于灵魂不宁。
不过玛格丽发现了另一个幽会的地方,比墓园要稳妥,之前望弥撒的时候,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她趁机告诉给他。内德循着指引,来到玛格丽父亲的新宅,绕到背面,瞧着四下无人,就从木篱间的豁口溜了进去。
雷金纳德爵士的新居里,地板、墙壁、楼梯、屋顶都已完备,只是没开门窗。内德进了屋,直奔意大利大理石铺成的大楼梯,上了一处宽阔的楼梯平台。玛格丽在这儿等着他。她裹了一件红大衣,满脸期待的神色。他把玛格丽拥在怀里,两人动情地亲吻。内德闭上眼睛,嗅着她的体香:她脖子散发着温暖的芬芳。
喘息的时候,他说:“我很担心。母亲刚刚借了你父亲四百镑。”
玛格丽一耸肩。“这是常有的事。”
“借债容易引发口角,咱们俩的事只有更糟。”
“怎么可能更糟?再吻我。”
内德吻过好几个姑娘,但从没有谁像玛格丽这样,她是唯一一个想什么说什么的女孩子。按说女子要由着男子主动,在亲密关系上尤其如此,不过玛格丽似乎并不晓得。
“我喜欢你这样吻我,”内德过了一会儿说,“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况且这哪还分什么对错,又不是账目。”
“你说得对。每个女孩子都不一样。露丝·科布利喜欢对方用力捏她的胸脯,她好过后回味。而苏珊·怀特呢——”
“够了!我才不想知道你那些相好的。”
“我逗你的。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们再次拥吻。内德敞开斗篷,又解开她的外套纽扣;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几乎不觉得冷。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立马给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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