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 二十六(1/2)
1588年7月29日,周五,下午四点,罗洛·菲茨杰拉德再一次见到了英格兰,顿时心旷神怡。
他站在西班牙旗舰圣马丁号甲板上,双腿自然地适应海浪起伏。此时此刻,英格兰只不过是北面地平线上的小黑点,不过水手自有办法确定所在位置。测探手站在船尾,拿一根绑着铅块的绳子,一边下放一边测算。绳子距海底只有二百英尺,再加上小桶里舀上的白沙,有经验的领航员一看就知道,舰船已经驶入英吉利海峡西端入口。
解救玛丽·斯图亚特的计划败露后,罗洛从英格兰出逃。内德·威拉德对他紧追不舍,好在他熬过了那几天焦灼的日子,顺利逃走,没落在内德手里。
他直奔马德里,因为英格兰的命运就握在西班牙手里。他仍然以让·英吉利自称,孜孜不倦地协助、怂恿西班牙出兵。他声名在外。先后派驻伦敦和巴黎的大使唐贝纳迪诺·德门多萨向腓力国王呈报,天主教信仰得以在新教英格兰的土地上延续,英吉利厥功至伟,论身份仅次于即将出任坎特伯雷总主教的威廉·艾伦。
无敌舰队出征的日期一拖再拖,总算在1588年5月28日这天起航了。罗洛随同舰队出征。
西班牙将此次出兵称为以攻为守:英国海盗屡屡侵犯大西洋船队,伊丽莎白女王协助尼德兰叛军,德雷克突袭加的斯。罗洛却自认是十字军。他即将从异教徒手中夺回祖国,结束这三十年的暴政。此次随无敌舰队回国的有不少天主教徒,船上还有一百八十位司铎。罗洛坚信,凡是对传统信仰始终如一的英国人,都会欢迎这支自由之师。至于他本人,多年来不畏艰险,在内德·威拉德眼皮底下为信仰奔波,他的回报是王桥主教之职。王桥主教座堂将恢复真正的天主教仪式,以十字苦像和焚香祝圣弥撒,而罗洛将身披与身份相符的华丽法衣,主持弥撒。
无敌舰队的统帅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年仅三十八岁,却早早谢顶。他是西班牙陆地上最富有的庄园主,对于大海却知之甚少。他的座右铭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确定方位之后,梅迪纳·西多尼亚命令主桅上升起特殊旗帜——这面旗由教宗亲自赐福,并由仪仗队捧入里斯本主教座堂。他接着又在前桅上升起x形红十字王旗。其他舰船纷纷升起旗帜:卡斯提尔的城堡、葡萄牙的龙、众贵族的三角旗、主保圣人的徽章。各面旗帜迎风招展,飒飒有声,彰显着舰队的勇猛与威力。
圣马丁号连发三枪,示意众人祈祷上主保佑,随后卷帆下锚;梅迪纳·西多尼亚召集作战会议。
罗洛也围拢过来。他在西班牙住了两年,也算粗通西班牙语,听人说话毫不费力,必要的话也可以交流。
梅迪纳·西多尼亚的副手是俊朗的胡安·马丁内斯·德·李卡尔德,葡萄牙的圣胡安号指挥。李卡尔德当了一辈子海军军官,已是六十二岁高龄,舰队中数他经验最丰富。当天早前,他俘虏了一条英国渔船,审问过船员,得知英格兰舰队窝在普利姆河口,即南部沿岸第一个大港口。此时李卡尔德说:“要是立刻赶往普利茅斯,攻其不备,就能歼灭一半英国海军,也算是报了德雷克偷袭加的斯之仇。”
罗洛大喜,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么快就胜利在望?
梅迪纳·西多尼亚踌躇不定:“腓力国王陛下明令指示,此行目的是同帕尔马公爵及其驻扎在敦刻尔克的尼德兰大军会合,不得有误。国王打算派军入侵,不是打海战。”
“话虽如此,咱们都知道途中早晚要和英格兰舰队狭路相逢。敌军必然要阻止咱们前去会师。既然能趁机击溃敌方,错过了岂不是傻子。”
梅迪纳·西多尼亚转身问罗洛:“你可熟悉此地?”
“熟悉。”
在许多英国人眼里,罗洛无疑是个叛徒。要是让他们看见他坐在入侵大军的旗舰上,替敌军出谋划策,必定会治他死罪。这些人不明白他的苦心。凡人没资格评判他,唯有交给主。
他说:“普利茅斯港入口狭窄,只容两三条船并行通过。此外,入口还有火炮防御。不过一旦驶入港口,用不了几条盖伦船,就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异教徒无处可躲。”
西班牙船装配的是短炮管的重型加农炮,不适合远距离对射,但接舷战中火力无敌。此外,无敌舰队的甲板上多是跃跃欲试的士兵,英格兰战舰上则以水手居多。罗洛翘首以盼,这次必是一场屠杀。
他最后说:“普利茅斯镇约有两千人口,不足我们的十分之一。他们只有束手待毙。”
梅迪纳·西多尼亚陷入沉思,静默半晌说:“不。我们按兵不动,在这里等掉队的舰船赶上。”
罗洛灰心丧气,不过也许梅迪纳·西多尼亚的决定是正确的。西班牙兵力远胜英国,他没必要冒险。何时何地同伊丽莎白的海军交战根本无所谓:无敌舰队必胜无疑。
巴尼·威拉德等人在普利茅斯高地待命。这处园地位于一片低矮山崖之巅,正对着港口入口。英国舰队人数不多,由霍华德勋爵担任司令。从高地眺望,整支舰队尽收眼底,只见不少船只正在装运淡水和食物。皇家海军只有寥寥几艘战舰,剩下的都是较小的武装商船,其中就有巴尼的爱丽丝号和贝拉号;港口里的泊船约有九十艘。
西南方向徐徐吹来微风。咸咸的海风总让巴尼神清气爽,但此时的风向不尽如人意,正适合西班牙无敌舰队从大西洋驶入海峡,一路向东进发。
伊丽莎白女王这一次好比孤注一掷。她召集霍华德勋爵、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和约翰·霍金斯爵士三位海军将领商讨对策,决定将大部分海军兵力派往海峡西端,迎战西班牙无敌舰队。这样一来,守卫东端“窄海”的只余几艘战舰,兵力空虚,而这却是帕尔马公爵预备率陆军攻入的地点。他们都明白此次是兵行险着。
普利茅斯高地上,人人如绷紧的弦。英格兰的命运握在他们手中,而敌我实力又如此悬殊。巴尼知道,海战中胜负全凭变幻无常的天气。眼看风向不利,人人心中忐忑,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德雷克中将。德雷克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出了名的;他正和一群当地人玩木球。
巴尼紧张地眺望水面,见到港湾中驶来一条轻快帆船。这艘小船重约五十吨,风帆全部扬起,像只鸟儿般掠过水面。巴尼认得这条船:“是金鹿号。”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此次英军派了几艘快船巡逻英国西面水域,监视入侵大军的迹象,金鹿号是巡逻船之一。巴尼寻思,金鹿号疾驰而来只有一个原因。他紧张得寒毛直竖。
他注视着金鹿号驶入海港,降下风帆,泊在岸边。没等缆绳系好,就有两个人影跳上岸,朝镇里赶来。几分钟之后,两匹马踩着轻快的步子停在坡前。德雷克撂下木球戏,一瘸一拐地穿过草地——他从前右小腿中过弹。
年纪稍长的那个人报上姓名:托马斯·弗莱明,金鹿号舰长。他气喘吁吁地报告:“黎明时见到了西班牙人,我们立刻乘着顺风一路赶来报信。”
查尔斯·霍华德上将五十二岁,蓄着银灰色的胡子,精力充沛。他对弗莱明先是赞赏一句:“好样的。”接着又说,“说说你们见到的情况。”
“五十艘西班牙船,在锡利群岛附近。”
“什么船?”
“大多是大型盖伦船,一些补给船,外加几艘加莱塞桨帆炮舰。”
突然间,巴尼莫名觉得心如止水。这个威胁时时悬在头上,让他们日夜担惊受怕,如今终于成真了。这个所向披靡的国家即将入侵英格兰。疑惧不再,他有种奇异的解脱感。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和敌军决一死战。
霍华德问:“西班牙佬朝哪个方向进发?”
“他们寸步未动,勋爵。他们收了帆,看样子是在等掉队的船只。”
前来出征的贵族帕明特勋爵问:“伙计,数目你可确定?”
“我们不敢靠近,万一被擒,就没办法赶来报信了。”
霍华德勋爵予以赞许:“做得对,弗莱明。”
巴尼心里一算,锡利群岛和普利茅斯相隔一百英里,而弗莱明赶过来用了不到一天。他紧张地计算,无敌舰队速度没这么快,但如果抛下速度缓慢的补给船,那天黑前赶到应该不成问题。
帕明特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只听他说:“得立刻起航!必须迎战无敌舰队,阻止他们登陆。”
帕明特不是水手出身;巴尼知道英国人最不希望的就是硬碰硬。
霍华德勋爵客气而耐心地解释:“要涨潮了,现在刮的又是西南风。船要逆着风浪驶出港口实非易事,出动整支舰队更是难如登天。不过等到晚上十点退潮时分,就是出海的好时机。”
“可那时候西班牙佬已经杀过来了!”
“也许吧。幸好他们的指挥官看样子打算休整。”
德雷克第一次开口。“我可不会等,”他从不羞于自夸,“当断不断,必受其患。”
霍华德微微一笑。德雷克大言不惭,但有这位战友能振奋士气。“西班牙人当断不断,但尚未受患,不幸得很。”
德雷克说:“无论如何,咱们情况不利。无敌舰队在咱们逆风向,他们占优势。”
巴尼阴郁地点头。以他的经验,海战中胜败全取决于风向。
霍华德问:“要是咱们处在敌方的逆风向,可否做得到?”
巴尼深知顶风航行困难重重。要是想叫船偏着风向行驶,只要调整风帆角度,就可以朝着和风向垂直的方向迅速前进,譬如刮的是北风,船除了朝南顺风航行,朝东西两个方向也是轻轻松松。倘若舰船制造精妙,配上经验老到的船员,那么朝东北、西北行驶也不成问题,这需要拉紧缭绳、收小帆角。这就是所谓的“迎风航向”,十分危险,稍有不慎,船就可能向上偏转到顶风,继而减慢速度甚至停滞不前。眼下,倘若英国舰队想顶着西南风朝西南方向前进,那就需要走之字形航线,先向南、再向西,这个技巧叫作迎风转向,既耗时又费力。
德雷克犹豫不决。“那不仅要迎风转向,还不能叫敌人察觉,否则他们会改变航向,把咱们拦腰截住。”
“我问的不是难度如何,而是可否能做得到。”
德雷克咧嘴笑了,他爱听这种话。“可能。”
德雷克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让巴尼备受鼓舞。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有。
霍华德勋爵说:“那就来吧。”
星期六,罗洛几乎一整天都站在圣马丁号左舷,凭栏远眺。圣马丁号顺风顺水,沿着英吉利海峡驶向普利茅斯。无敌舰队浩浩荡荡,由战舰领航断后,保护中间的补给船。
罗洛望着康沃尔怪石嶙峋的海滩,狂喜中夹着愧疚。这是他的故土,而他则是入侵大军的一员。他清楚这是主的旨意,但隐隐觉得此举未必会光耀门楣。他不在乎谁战死,这种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生死有命,这是世道常情。他怕的是万一战败,他将被斥为千古罪人,这种想法挥之不去,让他深深不安。
英格兰瞭望台等待的一刻终于来临,只见远山上相继燃起烽火,火焰的警钟迅速传遍海岸,船速远不能及。罗洛担心英国海军收到警报后会驶出普利茅斯港,向东航行,以免在港口中无处可躲。梅迪纳·西多尼亚太过谨慎,这一耽搁就坐失良机。
无敌舰队偶尔贴近岸边,罗洛看见山崖上挤满了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动也不动,好像惊得呆了:有史以来,谁也没有目睹过这般庞大的舰队。
天色近晚,西班牙水手发现浅滩以及黑黢黢的狰狞礁石,知道埃迪斯通暗礁到了,于是掉转航向。这片水域位于普利茅斯正南,是出了名地危险。没过多久,罗洛看见东面远远地有几面帆反射着余晖,心中一紧,这是英国舰队首次露面。
梅迪纳·西多尼亚命令无敌舰队下锚,保证己方舰队守住上风面。明天一战在所难免,不能让敌方占据优势。
这天晚上,圣马丁号上几乎无人成眠。士兵们磨快武器,反复检查手枪和火药筒,把盔甲擦得锃亮。炮手在库房里堆满弹丸,绑紧了固定火炮的绳索,提了海水灌满木桶,预备灭火。两侧船舷的绊脚物一律挪走,方便木匠迅速抢修受损船体。
凌晨两点,月亮升起来了。罗洛立在甲板上眺望远方,想观察英国海军,可惜只看到朦胧的轮廓,是雾气也说不定。他祈祷主保佑无敌战舰和自己活过明天这一仗,活到当上王桥主教那一天。
夏天天亮得早,经确认,前方有五艘英国船。天色大亮,罗洛回头张望,不禁大吃一惊:英国海军竟然在无敌舰队背后。怎么如此神出鬼没?
前方的五条船必然是诱饵;主力战舰悄无声息地迎风转向,从后面包抄无敌舰队;此时此刻,英军占据有利位置,蓄势待发。
西班牙水手无不诧异,谁也没料到英国人改良出的这种低窄帆船如此灵活。罗洛心中沮丧。真是出师不利!
他往北一看,只见英国舰队最末一条船沿着海岸行驶,水面狭窄,船只不断迎风转向,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十分吃力。罗洛吃惊地看到打头的舰船行驶到最南端拐点,突然向无敌舰队北翼开火,射光了炮弹之后迅速迎风向北。所幸炮弹都射偏了,白白浪费了弹药。西班牙人越发诧异,先是折服于敌方的航海技术,继而佩服起这位英国舰长的勇敢无畏。
炮声已然打响。
梅迪纳·西多尼亚鸣炮升旗,号令无敌舰队迎战。
这下轮到英国人大吃一惊了。西班牙舰队向东航行,和霍华德率领的主力舰队拉开距离,继而摆出防御队形,论严密细致,英国海军望尘莫及。仿佛冥冥中有手在指引,无敌舰队在海面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覆盖数英里,宛如一轮新月,月牙尖儿凶狠地对准英军。
内德·威拉德站在皇家方舟号甲板上,代替沃尔辛厄姆随旗舰迎敌。方舟号是艘四桅盖伦船,船身长逾一百英尺,本是探险家沃尔特·罗利爵士所造,之后由伊丽莎白女王买下;以女王锱铢必较的性格,罗利没有拿到钱,只从所谓的欠债里扣掉了五千镑。这艘船配有三十二尊加农炮,分别装在两层炮甲板和艏楼,火力威猛。内德没有分得自己的船舱,得和另外四个人挤一张铺。这已经算享受了:水手一律睡在甲板上,另外还有三百船员、百余士兵,挤在这条最宽处也只有三十七英尺的船上。
内德注视着西班牙舰队列队,像看法术一般。他发现补给船夹在中间,战船要么列在前排中央位置,要么守在尖端。他立即看出,能攻击的位置只有月牙尖儿;要是冲进新月弧,不仅无风借力,而且腹背受敌。除了最末一条船,每艘船都由后方船只掩护;这个阵型着实精妙。
西班牙无敌舰队叫内德心惊,不只有阵型这一个原因。每条舰船都漆得五颜六色,隔得老远也能看到甲板上的士兵盛装丽服:深红、品蓝、紫、金色的紧身衣裤,就连加莱塞桨帆炮舰上的划桨奴隶也穿着鲜艳的红外套。这究竟是打仗还是赴宴来了?至于英军,只有贵族才一身华服,就连德雷克和霍金斯两位副司令,穿的也不过是普通的灰黄色羊毛紧身裤和皮外套。
霍华德勋爵站在方舟号艉楼甲板。艉楼位于主桅之后,高于甲板,舰队的大部分船只以及敌船都尽收眼底。内德站在他不远处。后方的英国舰队排成歪歪斜斜的一条线,丝毫不显军威。
内德看见一个水手在主甲板上撒锯末子,一阵纳闷,半晌才明白,这是免得流血滑脚。
霍华德大喝一声,方舟号率舰队出战。
霍华德直取新月北端尖角;远远的南部水面,德雷克的复仇号直逼另一端尖角。
方舟号从后方接近西班牙舰队尾端船只,这是一艘盖伦大帆船,霍华德料定是拉塔·科罗纳达号。眼看着方舟号就要撞上拉塔号船尾,西班牙舰长立即掉转方向,两艘船并着舷侧交错而过,同时开火。
内德听见耳边炮声隆隆,好像挨着拳打脚踢一般。火药腾起的烟幕比大雾还要浓厚,等硝烟散去,他才看清两条船均未受损。霍华德清楚,西班牙人一心要靠接舷战抢船,他必须小心和敌船保持距离,结果没能造成损伤。至于西班牙一方,因为船上装配的都是短射程的重型火炮,同样没有射中。
内德就这样经历了生平第一场海战,没想到双方毫发无损。
跟在方舟号后面的几艘舰船对准拉塔号和近旁的三四艘盖伦船开火,同样收效甚微,仅仅打中了帆索。这次交战,双方均未受到严重损失。
内德向南眺望,看样子德雷克分舰队在月牙南角的攻击也并无成效。
阵地不断东移,等到西班牙舰队失掉了攻击普利茅斯的机会,英国舰队功德圆满,开始撤退。
内德心情沉重。此次战果寥寥,无敌舰队几乎毫无损伤,依旧驶向敦刻尔克,预备同尼德兰的西班牙陆军会师。英格兰的险情丝毫没有缓和。
这个星期,罗洛一天比一天乐观。
无敌舰队浩浩荡荡地向东航行,虽然有英国海军追击滋扰,但航线并未阻断,行程也没有延误。这好比一条狗对着拉车的马吠叫不休,迟早要给踢中狗头。西班牙舰队因为意外损失了两条船,德雷克擅自离队——这也在众人意料之中;他把其中一艘罗萨里奥号盖伦船拖了回去,船上货物价值不菲。尽管如此,无敌舰队依然势不可当。
8月6日星期六,罗洛的目光掠过圣马丁号船首斜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轮廓:法国加来港。
梅迪纳·西多尼亚下令在此下锚。此时此刻,无敌舰队距离敦刻尔克还有二十四英里;帕尔马公爵率领陆军和运输船在那里准备同他们会合。可眼下有个难题。加来以东,近海处的浅滩沙洲绵延十五英里,除非领航员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否则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此外,要是刮起西风,再加上涨潮,舰队可能被风浪打到东面。梅迪纳·西多尼亚一向主张小心为上,再一次决定不去冒险。
圣马丁号上信号枪一响,舰队各船同时降帆,整整齐齐地停船下锚。
英国舰队跟在半英里之后停船,动作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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