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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苏苏 第二章 中原一点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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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年前,江湖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一身黑衣,一口剑,一张惨白的人皮面具,露出面具外的一双锐眼,看起来比他的剑更可怕。

但其实真正可怕的还是他的剑。

——一柄杀人的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人于瞬息间。

更可怕的一点是——

这个人什么人都杀,只要是人,他就杀。

最可怕的一点是——

只要是这个人要杀的人,就等于是个死人了。

曾经有人问过他。

“只要有人肯出高价,什么人你都杀,甚至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在内,这是不是真的?”

“是。”

这个人说:“只可惜我没有朋友可杀。”他说:“因为我根本没有朋友。”

有人看过他出手,形容他的剑法:

他挥剑的姿态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好像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

有很多剑术名家评论过他的剑法:

他的剑法并不能算是登峰造极,可是他出手的凶猛毒辣,却没有人能比得上。

还有一些评论是关于他这个人的:

这个人一生中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他生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

“中原一点红?”苏苏又忍不住叫了出来:“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她问:“这个人真的就是昔年那个号称中原第一快剑,杀人不见血的一点红?”

“是的。”胡铁花说:“这个人就是。”

“他还没有死?”

“好像还没有,”胡铁花说:“有种人好像很不容易死,想要他死的人能活着的反而不多。”

“他是不是也像楚香帅一样,装死装了一段日子?”

“好像是的。”

“现在他为什么又活回来了呢?”苏苏问。

“当然是因为我。”

“是你把他找出来的?”苏苏又问:“你找他出来干什么?”

胡铁花微笑。

“若求杀人手,但寻一点红。”胡铁花说:“我找他出来,当然是为了杀人的。”

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很沉静,一种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能获得的沉静。

“人家要杀我们,我们也要杀他们,你说这是不是天公地道的事?”

苏苏看着这个人,这个杀人的人,忽然间,她就发觉这个人确实是和别人不同了。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个人的杀气。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就好像是已经杀人无数的利刃一样,本身就有一种杀气存在。

苏苏甚至不敢再去看这个人。就算这个人一直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也不敢去看。

她宁可去看胡铁花脸上那两个洞,也不知陷入了多少辛酸血泪的洞。

她问胡铁花:“一点红是什么意思?他全身上下连一点红的颜色都没有,别人为什么要叫他一点红?”

这个问题她本来不该问胡铁花的,她本来应该问中原一点红自己。

其实这个问题她根本不该问。江湖中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别人为什么要叫他一点红。

——剑光一闪,敌人已倒,咽喉天突穴上,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只有一点血。

——这个人的脸已扭曲,满头都是黄豆大的汗珠,虽然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野兽般的喘息。

一点红,好厉害,连杀人都不肯多费半分力气,只要刺中要害,恰好在把人杀死,那柄剑就再也不肯多刺入半分。

胡铁花告诉苏苏:“中原一点红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一个像“中原一点红”这样的杀手,他的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一生,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度过?

苏苏忽然觉得有一种冲动,忽然想冲过去抱住这个人,和他一起滚入一种狂野的激情里。

她忽然觉得她甚至可以为他死。

——这是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个杀人的人?

02

在女人心目中,坏人通常都比好人可爱得多。

这时候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说话的时候,当然是要喝酒的,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当然也是要喝酒的。

——对某一些人来说,不喝酒也会死的。

苏苏忽然发觉自己也开始在喝酒了。

她喝的是一种很奇特的酒,酒的颜色就好像血的颜色,而且冰凉。

她没有喝过这种酒,可是她知道这种酒是什么酒。

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楚香帅最喜欢喝的是一种用冰镇过的波斯葡萄酒,用一种比水晶更透明的杯子盛来。

——这不是现在才开始流传的,这是古风。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苏居然也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戚。

——生命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生不由己,死也不能由己。

下面是金老太太对这件事的意见。

“我也是楚留香的朋友,可是我从来不想为他复仇。”她说:“这一点我和胡铁花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楚香帅会死。”

“她说她会看相。”胡铁花说:“她看得出楚留香绝不是早死的相。”

“我说的看相,并不是迷信。”金老太太说:“而是我看过的人太多了。”

她解释:“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种格局,也就是说,一种气质,一种气势,一种性格,一种智慧,这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金老太太说:“一个高格局的人,就算运气再坏,也要比一个低格局的人运气最好时好得多。”

她又解释:“譬如说,一个挑肥的人运气最好的时候,最多只不过能够多挑几次水肥而已。”

这不是很好的比喻,挑水肥的人有时候也会捡到金子的,只不过这种例子很少而已。

一个像金老太太这样的人,说的当然都不会是情况很特殊的例子,因为这一类的事对她来说根本已经毫无意义。

“除了我之外,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想法和我一样,”金老太太说:“这个人一定也不相信楚香帅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这个人就是谋刺楚留香那个组织的首脑?”

“是的。”

“他为什么不相信香帅已死?”

“因为他一定是楚留香这一生中最大的一个仇敌。”金老太太说:“一个聪明人了解他的仇敌,一定要比了解他的朋友深刻得多,否则他就死定了。”

“为什么?”

金老太太举杯浅啜,嘴角带着种莫测的笑意,眼中却带着深思。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她一定要选择一些很适当的字句来解释。

——一个人了解他的仇敌,为什么一定要比了解他的朋友深刻?

金老太太的回答虽然很有道理,却也充满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戚。

——一种对生命的悲戚和卑弃。

“因为一个人要害他的朋友是非常容易的,要害他的仇敌却很不容易。”她说:“所以他一定要等到非常了解他的仇敌之后,才能伤害他。”

她又说:“一个最容易伤害到你的,通常都是最了解你的,这种人通常都是你最亲近的朋友。”

——这种事多么哀伤,多么悲戚,可是你如果没有朋友呢?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或者是被问过这一个问题,答案是非常简单的。

“没有朋友,死了算了。”

“这个人是谁?”苏苏问:“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组织的首脑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金老太太说:“我们最多也只不过能替他取一个代号。”

——在他们的档案作业中,这位神秘人物的代号就是:兰花。

苏苏无疑又觉得很震惊,因为她又开始在喝酒了,倾尽一杯之后才问:“你们对这个人知道的有多少?”

“没有多少。”金老太太说:“我们只知道他是个非常精密深沉的人,和楚香帅之间有一种无法解开的仇恨。”

她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这个人根本就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但是你们却叫他兰花?”

“是的。”

“你们为什么叫他兰花?”苏苏问得仿佛很急切:“这个人和兰花有什么关系?”

金老太太早已开始在喝酒了,现在又用一种非常优雅而且非常舒服的姿态喝了另一杯。

——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人,而且非常有教养。

令人吃惊的是,这位优雅知礼的老太太,居然没有回答这个她平时一定会回答的问题。

——在一般情况下,拒绝回答别人的问题是件极不礼貌的事,除非问这个问题的这个人问得很无礼。

苏苏问的这个问题是任何人都会问的,金老太太却只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确信,这位兰花先生对楚香帅的了解,一定远比我们深刻得多。”

“因为一个人对仇敌的了解,一定远比对朋友的了解深刻得多。”

“是的,”金老太太的叹息声温柔如远山之春云:“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我们不但要了解,而且要忍受。”

她轻轻地告诉苏苏。

“尤其是女人,女人的了解和温柔,对男人来说,有时远比利剑更有效。”

苏苏忽然觉得很感动。

这本来是一个老祖母茶余饭后对一个小孙女说的话,现在这位老太太对她说的就是这种话。

——一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听到这种话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金老太太又说:“一个人如果真的能对楚香帅了解得非常深刻,他就绝不会相信楚香帅会死得那么容易。”

“就算江湖中人都确定楚香帅已经死了,他也不会相信。”

“是的。”金老太太说:“除非他亲眼看见了香帅的尸体。”

江湖中至今还没有人看见过香帅的尸体。

“所以他一定要证实香帅究竟是生是死,”金老太太说:“否则他活着睡不着,死也不甘心。”

“他要怎么样才能证实呢?”

“这一点我们也想了很久,我相信我们的智慧也不比他差多少,”金老太太说:“我们也拟定了一个计划,来证实香帅的生死。”

她说:“我们确信,只有用这一种方法,才能证实香帅的生死。”

“哪一种方法?”

“这种方法虽然很复杂,可是只要用两个字就能说明。”

“哪两个字?”

“感情。”

——感情,在人类所有一切的行为中,还有什么比“感情”这两个字更重要的?

感情有时候非常温和的,有时却比刀锋更利,时时刻刻都会在无形无影间令人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

03

“这个兰花先生既然对香帅如此了解,当然知道香帅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就算他已经决定不问江湖的恩怨仇杀,可是他如果听见有一个绝不能死的人陷入必死的危机,他一定会复出的。”金老太太说:“如果他没有死,就一定会复出的,如果他还不出现,就可以断定他已经死了。”

金老太太问苏苏:“要证明香帅的生死,这是不是最好的法子?”

苏苏只有承认:“是。”

金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苏苏也不能不承认:“是。”

胡铁花抢着说:“三个人是不是要比一个人更保险得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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