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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男人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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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泊每天早晨骑车去自由市场买菜,渐渐地对蔬菜肉鱼禽蛋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有时候他不无遗憾地想到,如果经济信息公司搞成功的话,这些自由市场的信息,也可以作为一门业务来经营。

在一大群鲜鱼摊子边上,夹杂着一个测字占卦人的摊子。那是一个独眼瞎子,戴一个黑色的单片眼镜。杨泊每天都在市场上看见他。杨泊有一次朝他多看了几眼就被他拉住了。

你脸上有灾气。独眼说。

在哪儿?

眉宇之间,看不见的地方。

灾祸什么时候降临?

现在还不知道,算一卦就知道了。

杨泊对他笑了笑说,不用算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身上有灾气。

后来杨泊在他家楼下的人行道上又碰见那个人,那个人摘掉了单片眼镜,在路边又摆了个香烟摊。杨泊注意了他的眼睛,那只眼睛和别人一样明亮,原来他不是独眼瞎子。杨泊想这才是个名副其实的骗子。不过他一点也不恨他,他想他大概也是个为生活疲于奔命的人。杨泊过去买了一包烟,他问,累不累?那人狡黠地看了一眼杨泊,慢慢地说,我们大家都挺累。

冯敏在替杨泊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那包价格昂贵的法国香烟。冯敏说,哪来的?杨泊当时已经忘了买烟的事,他回忆了一会儿,说,从一个骗子那儿买的。冯敏皱了皱眉头,这么贵的烟,你买了干什么?你又不抽烟。杨泊说,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很有意思。他很像我,我很像他。买他的烟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冯敏把那盒烟远远地摔过来,你这人是够奇怪的了。你知道这个月还剩几块钱生活费?这个家你让我怎么当?杨泊捡起烟看了看盒壳,他说,这种商标图案多漂亮,可以作为艺术品收藏。冯敏已经卷着脏衣服来到浴缸边上,她回过头说,可你不是百万富翁,别忘了你是一个穷光蛋。说完了就弯腰俯在浴缸里洗衣服。因为洗衣机也让杨泊的债主抬走了,冯敏现在只能在浴缸里洗衣服。她没再听见杨泊说话,直到晚上睡觉,杨泊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冯敏知道她的最后那句话刺伤了他。这种令人不快的效果并非她的初衷,但冯敏觉得她对杨泊是忍无可忍了。

沉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冯敏给孩子喂完奶,对着镜子在梳头。冯敏的头发又黑又直,自然垂于双肩之上。她很喜欢自己的头发,早晚都要细细梳理两次。梳完头发后冯敏瞥了眼床上的杨泊。杨泊已经醒来,睁大眼睛看着门背后挂着的两件睡衣。那是他们结婚前一起去商店买的,蓝的是杨泊的,粉红的是冯敏的。冯敏记得孩子出世以后那两件睡衣就没被穿过,它们现在就像过时的风景画挂在门背后。

你该去买菜了。七点钟了。冯敏背对着杨泊说,去晚了市场上什么也没有了。

杨泊翻身跳下床,他开始慢慢地穿衣服。他总是先穿上衣,直到上衣的扣子全部扣好,然后才把两条又瘦又细的腿伸入裤筒。杨泊一边穿裤子一边对冯敏说,我想去深圳。

去哪儿?

深圳。我想去维奇的公司干几年。

怎么回事?

维奇给我写过信,让我当合伙人。

维奇很能干,他是个天才。他让你当他的合伙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蠢才,我当不了他的合伙人?

我没这么说,你别自己作践自己。

用不着掩饰,我明白你的意思。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反正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不是老在埋怨没钱吗?我去了深圳,即使做不成生意,卖血卖肾脏也给你寄钱。

冯敏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眼眶里滚出泪水。她抽泣着冲出房间,把门砰地拉上了。她站在门外哭了一会,又重新把门撞开,对着里面喊,杨泊,你别把自己打扮得那样悲壮,你其实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你想去深圳,不过是想逃之夭夭,逃避责任罢了。

杨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冯敏,没有说话。摇篮里的孩子被惊哭了,杨泊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摸摸孩子的尿布,已经尿湿了。他找了半天干净尿布,一块也没有找到。所有的尿布都晾在外面的阳台上。杨泊灵机一动,随手拿了一块毛巾塞在孩子的屁股下面。他抱着孩子往外走,说,我们出去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冯敏走过来夺下孩子,抽走了他屁股下面的毛巾。冯敏说,要去你一个人去,别让孩子跟着你受罪。杨泊说,为什么把毛巾抽走,尿在毛巾上不一样吗?他看见冯敏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冯敏也很可怜。冯敏咬着嘴唇说,你从来不把别人当人,你就不能让孩子尿在你身上吗?为什么用毛巾,尿在你身上不也一样吗?杨泊说,那不一样,人是人,毛巾是毛巾,人比毛巾神圣多了。

杨泊拎着菜篮上街,去了很久没回家。王拓来找杨泊,看见门虚掩着,他走进去,看见冯敏抱着孩子坐在草编地毯上发呆。王拓已经很久没来了,他发现冯敏的容貌今非昔比,她现在和杨泊一样消瘦憔悴,尤其是神情也类似杨泊,充满一种迷惘和思考的痕迹。

老杨呢?王拓问。

他走了。冯敏对来客的态度仍然抱有敌意,你们怎么又想起杨泊来了?

想请他去参加任佳的生日晚会。任佳让我专程来请他。

杨泊容易讨小女孩的喜欢。冯敏暧昧地笑了笑说,去参加晚会需要准备什么礼品吧?

随便的。可以带一束鲜花,或者什么都不带。

冯敏点了点头,拍着怀里的孩子,她哼着催眠曲哄孩子入睡。王拓局促地站着,他希望杨泊这时候能够出现,这样他可以亲口跟杨泊说晚会的事。王拓知道如果让冯敏捎话,她很有可能故意隐瞒。谁都清楚,冯敏不喜欢杨泊在他的朋友圈里的交际,更不喜欢杨泊和别的女性在一起。

你是杨泊的朋友,你了解杨泊吗?冯敏突然问。她抬起眼睛专注地盯着王拓。王拓吃惊之余发现她的表情是诚恳的。

当然。老杨是个大好人。

请说得详细点。

老杨是个有抱负有思想的人,而且为人热情真诚,我一向把他看作值得尊敬和信赖的好朋友。

还有呢?请说得再详细一点。

王拓忍不住笑了,他觉得冯敏有点奇怪,他说,你是他的妻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正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我有必要了解他。问题是我觉得他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我理解不了他的思想和性格,他现在离我越来越远。

王拓注意到冯敏眼神里那种冰凉的悲伤。他同情她,不知怎样安慰这个苦恼的女人。但是有一句话不宜讲出来,王拓想说的是: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离婚?

杨泊后来如约去参加了任佳的生日晚会。他手里提着孩子的红色塑料座椅走进任佳家时,大概迟到了半个钟头。杨泊向任佳解释说,我刚把孩子送到他外婆家,急着赶来,路上跟公共汽车撞了一下。杨泊的牛仔裤上果然破了一个大口子,膝盖上渗出暗红的血迹。任佳找了块止血纱布给他,说,是你自己来还是让我来。杨泊摇头说,不要你来,否则王拓会吃醋的。任佳倚着门看着杨泊贴纱布,说,我倒不在乎他吃醋,我在想,你为什么要甘心忍受这些大大小小的痛苦?杨泊听出任佳话里的弦外之音,他说,那有什么办法?我天生是个背运的人。

杨泊与他的朋友们好久没有谋面。他们心照不宣,对杨泊的近况缄口不问,只是借迟到的理由拼命给杨泊灌酒。杨泊的谈吐举止跟从前一样优雅从容。杨泊说,我现在不想喝酒,如果想喝,桌上这些不够我一个人喝的。朋友都说,杨泊你从前可是好酒量,你从前见酒就上。杨泊说,现在不同了。我要为国家节约粮食和酒精。王拓走过来,挨着杨泊坐下,他的劝酒也遭到失败。王拓始终不知道杨泊这种铁一样的意志出于什么原因,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不喝酒,那干什么?杨泊咳嗽了一声说,我来就是想在你们中间坐坐。八点钟我要走,我要去接孩子。王拓一时无言,内心有某种深深的感动。他也感觉到杨泊身上无形的阴影,它虽然被杨泊自己淡化了,但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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