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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永恒之光 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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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写小说的人都必须是诚实的好人?”

“那倒不必,但是必须要有热忱。情感上的真诚并不是道德特质,而是一种技巧。”

“您这样讲话,简直就像科学家。”伊莎贝拉抗议。

“文学创作,就是流着艺术之血的科学,至少好的文学作品如此。建筑和音乐也一样。”

“我一直以为艺术家的才华都是突然迸出来的。”

“世上唯一会突然迸出来的是寒颤和毒疣。”

伊莎贝拉对这样的表达方式反应很冷淡。

“您说了这么多,根本就是要让我丧气,您就希望我赶快回家。”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老师。”

“这个世界才是你的老师,别搞错了。”

“跟您讨论事情实在行不通,因为您太清楚各种措辞的技巧了。这样不公平!”

“世上没有公平之事,能够达到合理的程度就算不错了。公平正义乃世间罕见疾病,大部分人都壮得跟橡树一样。”

“阿门!人年纪大了就会变成这样吗?从此就不再相信任何事情了吗?就像您这样?”

“不是的。在年岁增长的过程中,大部分人依然相信各种蠢事,通常是越老越糟糕。我算是浊世里的一股清流,因为我这个人喜欢思考。”

“话别说得太早。我呢,就算年纪大了也会继续相信事情的。”伊莎贝拉坚决地宣示。

“祝你好运。”

“而且,我还是会相信您的。”

我转过头去看她时,她正凝视着我。

“那是因为你不认识我。”

“那是您一厢情愿的看法,您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神秘。”

“我并没有故作神秘。”

“神秘只是讨人厌的委婉说法。我也懂得一点咬文嚼字的窍门。”

“你那不叫咬文嚼字,而是冷嘲热讽。”

“您跟人争论总是要赢才行吗?”

“当对手实在太弱的时候,那是一定的。”

“那个男子呢?就是您的老板……”

“你说科莱利啊?”

“对,科莱利。他是很好应付的对手吗?”

“才不,科莱利甚至比我更会说话。”

“我也这么觉得。您相信他吗?”

“为什么这样问我?”

“我也不知道。您相信他吗?”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伊莎贝拉耸了耸肩。“他要您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真的不跟我说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要我替他的出版社写一本书。”

“小说吗?”

“不算是,应该说是神话、传说之类的。”

“写给小孩看的书?”

“差不多是这样。”

“您要接受这份工作吗?”

“他付的酬劳非常优厚。”

伊莎贝拉眉头深锁。“您就为了这个而写吗?就因为酬劳非常优厚?”

“有时候是这样。”

“这一次呢?”

“这一次我会写这本书是因为我必须这么做。”

“您欠他债务吗?”

“我想,可以这么说。”

伊莎贝拉似乎在思索这件事。我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再三考虑之后,最后只是咬着嘴唇。接着,她对我抛出纯真的笑容,那双天使般的眼神,仿佛只要一眨眼就足以让人改变心意。

“我也很希望有人愿意付钱请我写作。”她说。

“所有写作的人都希望如此,而且,愿意付钱的大有人在。”

“如何才能成功呢?”

“成功之道就是……首先,你到楼下的长廊里,找出一张白纸……”

“胳膊摆在书桌上,绞尽脑汁努力想啊想,想到头痛为止。好,我知道了。”

这时候,她盯着我的眼睛,心中似有疑虑。她已经住进来一周半了,但我并没有叫她回家的意思。我猜想,她八成在纳闷我什么时候会把她赶回去,或是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开口撵她走。我自己也很纳闷,而且一直找不到解答。

“我就喜欢当您的助理,虽然您的个性不太好相处。”最后,她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我,仿佛她的生命只需要赞美就能延续。我顺了她的意。善意的赞美是空洞的慈悲,但不需要任何牺牲,得到的感激却超过实际的善行。

“我也很高兴有你当我的助理,伊莎贝拉,虽然我个性如此孤僻。我更希望你早日脱离在我身边当助理的日子,那就表示你已经不需要从我这儿学习任何事情了。”

“您觉得我有可能达到这样的目标吗?”

“这是无庸置疑的。十年之内,你将成为大师,而我是你的小学徒。”我重复了那句至今仍让我心痛的赞美之词。

“骗人!”语毕,她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就急急忙忙跑下楼去了。

14

那天下午,我把伊莎贝拉留在长廊里我替她准备的书桌前,她端坐在那儿,眼前放着一沓白纸。出门之后,我去了古斯塔沃·巴塞罗先生位于费尔南多街的书店,希望能在他那儿找到版本优良、字体易读的《圣经》。家里的那些《圣经》,无论是《新约》或《旧约》,字体都是又细又小,而且是印在半透明的葱皮纸上,阅读这样的文字,恐怕还没体会上帝旨意就要先偏头痛了。巴塞罗兴趣广泛,尤其是在基督教圣经和伪经方面的收藏,多年来坚持不辍,书店后半部的书架摆满了丰富藏书,包括大量的福音书、圣人和圣徒回忆录,以及各种宗教相关著作。

一见到我出现在书店,有个店员立刻跑去书店后面的办公室通知老板。巴塞罗神情喜悦地走了出来。

“贵客临门,荣幸之至。森贝雷已经告诉我啦!他说您破茧重生了,我看您简直就是意气风发。希腊王子站在您身边都显得逊色了。小伙子,最近都到哪里去啦?”

“到处晃晃。”我随口应道。

“到处都晃过了,就是没晃去维达尔的喜宴。老弟,您没去捧场,他可是遗憾得很。”

“我想应该不会吧。”

书店老板点了点头,他看出我根本无意再谈这件事。

“我有荣幸请您喝杯茶吗?”

“别说一杯,两杯都行。外加一本《圣经》,可以的话,容易阅读的版本会更好。”

“当然没问题!”书店老板语气干脆,“达尔玛乌!”

有个店员闻声立刻跑了过来。

“达尔玛乌,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马丁,他需要一本字形不花哨,最好是简单好读的《圣经》,我想到的是托雷斯·阿玛特,一八二三年版,觉得如何?”

这里编列书籍就跟酒商以香气、香料、成分和年份区分美酒等级一样,此为巴塞罗书店的一大特色。

“这是上上之选,巴塞罗先生。不过,我个人会倾向选择已经校正过的版本。”

“一八六〇年版?”

“一八九三年版。”

“对呀!就这么决定了。那就请您帮我的老友马丁把书准备好,账目上就写店内自用好了。”

“那怎么行!”我随即抗议。

“像您这种根本不信上帝半句话的人,当我决定跟您收这笔书款的时候,大概就是我被天打雷劈的那天吧!”

达尔玛乌遵照吩咐去找我要的那本《圣经》,我则是跟着巴塞罗进了办公室,接着,这位书店老板端上两杯茶,并递来一支能让他快乐似神仙的纯正雪茄。我收下雪茄,就着巴塞罗递上来的蜡烛点了火。

“马卡努多雪茄,对吧?”

“看来您的舌头已经有所长进,男人就该有一两样恶习,可以的话,最好要有相当程度的沉迷,否则人老的时候,连个后悔赎罪的名目都没有。所以呢,我决定奉陪。这玩意儿真是邪恶!”

顶级的缕缕烟雾把我们送上了云端。

“几个月前,我去了巴黎一趟,趁机查探您之前跟森贝雷提过的那件事。”巴塞罗说。

“卢米埃尔出版社……”

“没错。我真希望能够多挖掘一些讯息,可惜的是,那家出版社已经歇业了,看来也没有人接手经营,实在很难找出什么眉目。”

“出版社歇业了?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九一四年。”

“您会不会弄错了?”

“应该不会错吧!我们谈的不就是圣日耳曼大道上的卢米埃尔出版社吗?”

“就是这家出版社。”

“您瞧,我还把资料记下来了。就怕等到咱们碰面时我会忘东忘西的。”

巴塞罗在书桌抽屉里翻找,随即拿出一本小记事本。“我这里写着:卢米埃尔出版社,发行宗教书籍,分社遍布罗马、巴黎、伦敦和柏林。创办人兼发行人,安德烈亚斯·科莱利。位于巴黎的出版社开幕营运日期,一八八一年。”

“不可能。”我喃喃低语。

巴塞罗耸耸肩。“这个嘛……或许是我搞错了,不过……”

“您去出版社看过了吗?”

“这个我确实试过了,因为我下榻的旅馆就在先贤祠对面,离那儿很近,出版社旧址就在圣日耳曼大道南侧人行道旁,恰好位于圣雅克路和圣米迦勒大道之间。”

“结果呢?”

“那栋建筑空空如也,而且被围起来了,看起来似乎曾经发生过火灾之类的意外。唯一完好无缺的是大门上的门环,那是个做工非常精细的天使雕塑。在我看来,应该是铜雕。后来,我没敢再多看,因为有个宪兵一直瞪着我。像我这样一介平民,可没胆子在国外酿出外交危机,免得法国打算再度入侵西班牙。”

“目前看来,法国佬应该会对我们蛮友善的吧!”

“您真是寻我开心。不过,言归正传,看过出版社旧址的状况之后,我特地去问隔壁的咖啡馆,他们告诉我那栋建筑已经空在那儿超过二十年了。”

“有没有问出一些关于发行人的信息?”

“科莱利吗?据我了解,这家出版社之所以歇业,正是因为他决定退休,虽然他当时还不到五十岁。他后来迁居法国南部的卢贝隆,不久后就过世了,听说是被毒蛇咬死的。您如果对这种死法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普罗旺斯去。”

“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他以前的死对头贝利·葛里尼特别向我展示了他的骨骸,葛里尼将那块骨头裱了框,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战利品似的。他说,他每天都会去看看那块骨头,借此提醒自己,那个可恶的混账东西已经死了,化作一堆黄土。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法文听起来比较优雅,也更有韵味。”

“葛里尼有没有提到这位发行人是否有子女?”

“我总觉得,他不是很想谈科莱利的事,因为他一直设法岔开话题。看来,科莱利当年曾经抢了他旗下一位作者,一个叫作兰伯特的作家。”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最有趣的部分是,葛里尼从来就没见过科莱利这个人。他们两人的接触始终仅限于商业书信往来。那只可怜的肥羊,也就是兰伯特先生,他似乎背着葛里尼,和科莱利偷偷签下了写书的合约,事实上,他和葛里尼已经先签了独家出版的合约。兰伯特有非常严重的鸦片瘾,为此拖欠的债务金额,足以用钞票铺满巴黎的整条里沃利大街。葛里尼怀疑,科莱利八成提供了天价稿酬,那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只好接受,因为他还得养家活口。”

“那是什么样的书?”

“有关宗教议题的内容。葛里尼提起了书名,很蹩脚的拉丁文,我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了。您也知道,所有的弥撒书,书名听起来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大概是pax gloria undi (世界和平与荣耀)之类的。”

“那本书和兰伯特后来怎么样了?”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错综复杂的。看来可怜的兰伯特八成疯了,居然把手稿连同出版社一起烧掉。许多人认为鸦片把他的脑袋搞坏了,不过,葛里尼却怀疑是科莱利逼他走上绝路。”

“科莱利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不满意兰伯特的作品吧!或许,这一切根本就是葛里尼自己的幻想,据我所知,他是个一年十二个月都把博若莱葡萄酒当水喝的人。对了,他还告诉我,科莱利曾经试图对他下毒手,因为只要把他杀了就能解决兰伯特的合约问题,后来,他决定自动和兰伯特解约,干脆让他走了算了。”

“您刚刚不是说,他从来没见过科莱利?”

“这是我的看法。我认为葛里尼这个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去他家拜访的时候,他那个公寓里的十字架、圣母像和圣人雕像,数量之多,连宗教用品店都比不上。我总觉得他脑袋不太灵光,就在我向他告辞的时候,他居然告诉我务必远离科莱利。”

“可是,您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eo a (问题就在这儿。)”

我默不作声,巴塞罗一脸狐疑看着我。

“我总觉得……我的调查似乎没能振奋您的情绪。”

我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抚他。“正好相反。我非常感谢您特别花时间去调查这件事。”

“别客气,您也知道,我对巴黎的各种流言蜚语一向乐此不疲。”

巴塞罗把记事本上写满信息的那一页撕了下来,递给我。

“这个您留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我能查出来的资料全写在上面了。”

我站起来,向他握手道谢。他送我到门口,达尔玛乌也已经把我要的《圣经》准备好了。

“您如果需要那种眼睛会根据观看角度不同或开或闭的圣婴插画,我这里也有。另外还有身边围绕着羊群的圣母像,如果多看几眼的话,那些小羊会变成胖乎乎的小天使。立体视觉技术真是神奇。”

“我目前只需要简单的文字版本就够了。”

“那就这样吧。”

我对书店主人的热心帮忙充满感激,不过离开书店之后,内心却隐隐兴起了一股不安,忽然觉得眼前的街道以及我的命运之路似乎都浮在流沙之上。

15

返家途中,我忍不住在阿根廷大街的文具店橱窗前伫足片刻。看起来极其松软的布堆上摆着一个闪亮的笔盒,盒子里装着好几支蘸水笔笔尖,还有成套的大理石笔杆,白色笔身雕琢了图案,看起来像是缪斯或仙女之类的。这套组合散发着强烈的戏剧色彩,仿佛是从某个著作等身的俄罗斯小说家的案头抢过来的。伊莎贝拉写得一手芭蕾舞姿般的优雅字迹,纯真、简洁,字如其人,一见到这套蘸水笔,我当下就觉得再适合她不过了。我走进店里要求老板让我看看那套笔。蘸水笔笔尖镶了金边,而这么一组极品代价可不小,不过,我还是决定借由这份礼物,感谢年轻助理对我展现的善意和耐心。我请老板用亮丽的紫色包装纸把笔盒包起来,并且打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回到家时,我已经准备好要大大享受一下送礼的自我满足感。我正打算叫伊莎贝拉到跟前来,仿佛她是个忠心等候主人回家的机器人……不过,我开了家门,却开不了口。漆黑的走道宛如地下隧道,走道尽头的房门是开着的,房里的地板上映着闪烁的昏黄光线。

“伊莎贝拉?”我唤了她一声,突觉口干舌燥。

“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我随手将礼物放在玄关的桌上,朝着房间走去。我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房内的情形。伊莎贝拉坐在地上,她用一个宽口深杯点了蜡烛,正兴致勃勃地享受着她在文学创作之外的另一项嗜好:整理别人的物品。

“你怎么进来的?”

她面带笑容地望着我,耸了耸肩。“我本来在长廊上,突然就听见了声响,还以为是您回来了,但是到走道上一看,发现尽头的房门打开了。我记得您说过,那房间向来上了锁……”

“赶快离开这里,我不希望你进来这个房间。这地方非常潮湿。”

“才不会。我在这里整理房间这么久都不觉得。来来来,您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站在门口迟疑着。

“进来嘛!”

我进了房间,在她身旁跪了下来。伊莎贝拉将所有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重新分类整理:书籍、玩具、照片、衣服、鞋子、眼镜。我满心疑惧地望着那堆东西。伊莎贝拉看起来愉快得很,有如置身所罗门王的宝库。

“这些都是您的东西?”

我摇头否认。“都是以前的屋主遗留下来的。”

“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这栋房子在我搬进来之前就已经闲置好多年了。”

伊莎贝拉拿着一沓书信,在我面前晃了晃,仿佛是什么高度机密。

“我想我已经查出以前的屋主叫什么名字了。”

“真的?”

伊莎贝拉笑颜灿烂,显然非常享受充当侦探的乐趣。

“马尔拉斯卡!”她说道,“以前的屋主叫作狄耶戈·马尔拉斯卡。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他的姓名简写和您一样,都是d。”

“纯属巧合。这座城市有成千上万的人名字缩写跟这个一样。”

伊莎贝拉对我眨了眨眼。看来,她真是乐在其中了。

“您看我找到什么了。”

伊莎贝拉找到一个装满老照片的黄铜盒子,都是年代久远的影像,以及旧日的巴塞罗那明信片……一八八八年万国博览会之后,城堡公园内的旧王宫废墟、坍塌的豪宅大院、盛装打扮的群众聚集街头,还有豪华马车和往日时光的回忆……充满了我童年时代的色彩。在这些照片里,注视着我的都是三十年前的茫然眼神和面孔。其中的几张照片上有张面孔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接着,我认出她了,那是我少年时代一位很受欢迎的女演员,过了这么多年,人们早就忘记她了。伊莎贝拉沉默不语地在一旁看着我。

“您认识她吗?”她终于开口问道。

“我记得她叫作伊莲娜·萨比诺,以前是个很有名的女演员,算是巴拉列罗剧院的台柱。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都还没出生。”

“您看看这个。”

伊莎贝拉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伊莲娜·萨比诺就倚在我塔顶的书房窗边。

“是不是很有趣?”伊莎贝拉问道,“您觉得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吗?”

我耸耸肩,“或许她是狄耶戈·马尔拉斯卡的情妇……总之,这与我们无关。”

“好无聊的结论。”

伊莎贝拉打算把相片放回盒子里。这时候,有张照片从她手中滑落,正好掉在我脚边,我捡起来细看。在那张照片里,伊莲娜·萨比诺身穿迷人的黑色礼服,与一群盛装赴会的男女合影,在我看来,拍照地点应该是马术场的大厅。那是一张没什么特别的宴会合照,偏偏让我大吃一惊,因为在第二排的合照人群里,影像虽然几近模糊,但我认出了那位站在阶梯上的白发男士。那是安德烈亚斯·科莱利!

“您的脸色好苍白。”伊莎贝拉说。

她从我手中拿走了照片,然后不发一语地检视照片上的影像。我立刻起身,并示意要伊莎贝拉离开房间。

“我不希望你再进这个房间。”我有气无力地说。

“为什么?”

我等着伊莎贝拉走出房间,然后锁上房门。她疑惑地望着我,仿佛我神志不清似的。

“你明天就去通知慈善机构的修女,请她们来看看,用得上的东西都拿走,剩下的你就扔了。”

“可是……”

“不要再跟我争辩了。”

我不想再面对她的眼神,径自走向通往塔顶书房的楼梯。伊莎贝拉伫立在走道上凝视着我。

“戴维,那个人到底是谁?”

“什么人都不是。”我喃喃低语,“什么人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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