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2/2)
“关于他的真相。关于克劳斯。”
克劳斯立马抬起头来。“你还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吗?她觉得我才是第二代 。你还不明白吗,少校?她想让你相信我是故意杀掉他的。因为我是——”
“那你到底为什么杀他?”塔索问。
“我告诉过你了。”克劳斯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以为他是利爪。我以为我发现了他的身份。”
“为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他。我起了疑心。”
“为什么?”
“我以为我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我觉得我——”他没说下去。
“你继续说。”
“我们坐在桌边玩扑克。当时你们俩在里面那间房。四周很安静。我觉得我听到了他发出的声音——呼呼的声音。”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信吗?”塔索问亨德里克斯。
“嗯。我信他说的。”
“我不信。我觉得他是故意杀害鲁迪的。”塔索伸手摸到立在墙角的来复枪,“少校——”
“别这样。”亨德里克斯摇摇头,“都住手吧。死掉一个还不够吗?我们现在恐惧过头了,就像他 刚才一样。如果我们杀了他,那就和他杀鲁迪是一回事。”
克劳斯感激地看着他。“谢了。我真是被吓到了。你知道的,对吗?现在她也害怕了,就像我刚才一样。她想杀了我。”
“不要再自相残杀了。”亨德里克斯走到梯子旁,“我上去再试试通讯机。如果还是收不到消息,我们明早就出发去我的营地。”
克劳斯立刻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上去,好帮你一把。”
外面夜风凄凄。地面开始降温。克劳斯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脯。他和亨德里克斯一起爬出地道,来到地面上。克劳斯两脚分开站稳,端着来复枪,一边观察一边聆听。亨德里克斯蹲在地道的出口处,调试着小型通讯机。
“有消息吗?”克劳斯过了一会儿问道。
“还是没有。”
“再试试。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
亨德里克斯继续摆弄通讯机,仍然没有回应。最后,他收起天线。“没用的。他们听不到我。或者他们听到了却不愿回答。也可能——”
“也可能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我再试一次。”亨德里克斯又抬起天线,“斯科特,你能听见吗?快回话!”
他仔细听着。还是只有静电声。谁知,突然传出了模糊的声音,“我是斯科特。”
他手指一紧。“斯科特!是你吗?”
“我是斯科特。”
克劳斯也蹲了下来。“这是你的指挥官吗?”
“斯科特,听着。你知道了吗?关于利爪它们。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的。”斯科特的声音十分微弱,几乎听不清。
“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我们的碉堡还好吗?它们侵入了吗?”
“这里一切都好。”
“它们在试图侵入吗?”
那边的声音更小了。
“没有。”
亨德里克斯转头对克劳斯说:“他们没事。”
“他们遭到袭击了吗?”
“没有。”亨德里克斯把听筒在耳边贴得更紧。“斯科特,我听不太清你说话。你通知月球基地了吗?他们知道了吗?他们收到警报了吗?”
没有回应。
“斯科特!你还能听见我吗?”
还是没有声音。
亨德里克斯无奈地松懈下来。“没信号了。可能是被辐射坑干扰的。”
亨德里克斯和克劳斯看着彼此,谁也没吱声。过了好一会儿,克劳斯才开口说:“那听起来是你的人吗?你能分辨出他的声音吗?”
“声音太小了。”
“所以你不能确定?”
“不能。”
“那完全有可能——”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们快回去把盖子盖上。”
他们沿梯子慢慢地爬进暖和的地下室里。克劳斯在后面拧紧了盖子。塔索在下面等他们,面无表情。
“怎样?”她问。
两个人都没回答。最后克劳斯说:“你 怎么想,少校?是你的军官还是它们 ?”
“我不能肯定。”
“那我们不是又回到原点了?”
亨德里克斯盯着地上看,紧绷着下巴。“我们必须过去看看。眼见为实。”
“不管怎样,我们这里的食物也只能撑几个星期而已。吃完了我们不得不出去。”
“显然如此。”
“怎么了?”塔索问,“你接通你的碉堡了?出了什么事?”
“接是接通了,但不能肯定那头是我的人。”亨德里克斯缓缓地说道,“也可能是它们中的一个。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站在这儿,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看看表,说:“先睡一会儿吧。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起来。”
“一大早?”
“要想避开利爪,凌晨是最好的时机。”亨德里克斯说。
早晨的空气清冷。亨德里克斯少校用望远镜观察四周情况。
“发现什么了吗?”克劳斯问。
“没有。”
“你能看到我们的碉堡吗?”
“在哪里?”
“给我。”克劳斯拿过望远镜,调整好焦距,“我知道在哪个方向。”他静静地望了好一会儿。塔索从地道里爬出来,站到地面上。“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克劳斯把望远镜还给亨德里克斯,“太远了,看不见。走吧,我们别老站在这儿。”他们三人蹚着软尘,沿山脊往下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爬过一只蜥蜴。他们立马停下来,僵在那儿。
“那是什么?”克劳斯嘀咕道。
“蜥蜴。”
蜥蜴迅速往前爬,窜进了灰烬里。它身上的颜色和灰烬一模一样。
“完美的适应能力。”克劳斯说,“看来我们是对的。我是说我们的李森科 [1] 。”
他们来到山脚下,聚拢到一起,环顾四周情况。
“走吧。”亨德里克斯又迈开步子,“前面的路还很长,都得靠我们自己走。”
克劳斯走在他身边。塔索在后面压阵,警惕地握着手枪。“少校,我一直想问你,”克劳斯说,“你是怎么遇到戴维的?那个尾随你的机器人。”
“来的路上碰见的。在一堆废墟中。”
“它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就说它一个人生活。没同伴。”
“你当时没看出来它是机器人吗?它说话和真人一样吗?你一点都没怀疑过?”
“它的话很少。我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就怪了,它们居然能瞒过你,像个大活人一样说话。那么逼真。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不是你们美国佬把它们设计成这样。”塔索说,“你们设计它们的初衷就是为了毁灭生命。只要见到活人,就一律杀掉。”
亨德里克斯专注地看着克劳斯。“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克劳斯答道。
“克劳斯觉得你就是第二代 ,”塔索在他们身后平静地说,“他现在盯上你了。”
克劳斯涨红了脸,“不行吗?我们派了个信使去美国佬的防线,然后他就跑来了。也许他觉得能在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亨德里克斯尖声笑起来。“我可是从联合国的碉堡里来的。我周围都是活人。”
“也许你就是瞧准这个机会潜入苏联防线。也许你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你——”
“苏联防线早崩溃了。在我离开我的碉堡之前,你们的防线就已经没了。你可别忘了。”
塔索走上前来。“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少校。”
“为什么?”
“貌似各代利爪之间的交流很少。每一代都是由不同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它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合作。也许你还不知道其他几代的工作进展,就来苏联防线踩点了。说不定你连其他两代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怎么对利爪这么了解?”亨德里克斯问。
“我见过它们。我一直在观察,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占领了所有苏联碉堡。”
“你知道得不少。”克劳斯说,“但事实上,你看到的并不多。你的洞察力这么敏锐,真是少见。”
塔索笑起来。“你现在开始怀疑我了?”
“够了。”亨德里克斯说道。
他们无言地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阵子,塔索问:“我们要一路走过去吗?我不太习惯走那么远。”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灰原,所见之处,别无他物。“真无聊啊。”
“到处都是这样。”克劳斯说。
“在某种程度上,我真希望它们发动袭击的时候,你就在碉堡里。”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和你在一起。”克劳斯嘀咕道。
塔索笑了,把手插进口袋。“我想也是。”
他们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警觉地留意着周围寂静而广袤的荒原。
太阳快落山了。亨德里克斯放慢脚步,招呼塔索和克劳斯停下来。克劳斯拄着枪柄蹲在地上。
塔索找到一块水泥板,叹了口气,坐到上面。“是该休息一下了。”
“别出声。”克劳斯尖声说道。
亨德里克斯攀上前方一个凸起的小丘。正是昨天那个苏联信使出现的地方。他趴了下去,舒展开身体,从望远镜里观察四周情况。
视野里没什么东西,只有灰烬和零散的树干。但是,前方不出五十码的地方,就是他们前沿指挥部的入口。他当时就是从那个碉堡出来的。亨德里克斯静静地观察着。没有动静。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什么都没有。
克劳斯爬到他身边。“在哪儿?”
“就在下面。”亨德里克斯把望远镜递给他。卷卷尘云在傍晚的天空中翻滚。他们只剩下一两个小时的白昼了。也许还不到。
“我什么也没看见。”克劳斯说。
“前面那棵树。那个树桩。就在那堆砖块旁边。入口就在砖堆的右边。”
“你说是就是吧。”
“你和塔索掩护我。你们从这里一直能看见碉堡的入口。”
“你准备一个人下去?”
“有手腕上的金属带在,我应该没事。碉堡附近的地界是利爪们的活跃区。它们都聚集在灰烬中,就像螃蟹一样。你们没有金属带,下去就是送死。”
“也许你是对的。”
“我会慢慢靠过去。一旦我确认了——”
“如果它们真的占领了你们的碉堡,那你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它们的动作很快,你没领教过。”
“你有什么建议?”
克劳斯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尽量把它们引到地面上,这样起码能看见它们。”
亨德里克斯从腰间掏出通讯机,抽出天线。“那么,开始行动吧。”
克劳斯给塔索打了个手势。她熟练地爬到小丘顶部,来到他们身旁。
“他准备一个人下去,”克劳斯说,“我们在这儿掩护他。一旦看见他往回跑,就立马朝他身后开枪。它们的动作很快。”
“你不怎么乐观嘛。”塔索说道。
“对,我不抱什么希望。”
亨德里克斯打开枪膛,检查了一番。“也许真没事呢。”
“你是没见过。成百上千个它们,一模一样,像蚂蚁一样往外涌。”
“我应该不用到碉堡里面就能知道。”亨德里克斯扣上枪,一只手紧紧握着枪,另一只手拿着通讯机,“好了,祝我好运吧。”
克劳斯伸出手。“你要有一丝怀疑的话,就别下去。就在上面和它们交谈,先把它们引出来。”
亨德里克斯站了起来,沿小丘往下走。不一会儿,他就来到树桩旁的砖堆和碎渣那儿,慢慢逼近前沿指挥部的入口。
周围没有动静。他举起通讯机,打开开关。“斯科特?你能听见我吗?”
没有声音。
“斯科特!我是亨德里克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现在就在碉堡外面。你应该能在观察屏里看见我。”
他仔细听着,死死地攥着通讯机。没有回话,只有静电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时,从旁边的灰烬中钻出一个利爪,向他冲过来。利爪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第二个利爪出现了,是带感应触角的大家伙。它向他逼近,凝视着他,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之后又来了一个大家伙。这些利爪全都一声不响地跟着他往碉堡走。
亨德里克斯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利爪们也停了下来。他离碉堡很近了,几乎就要到入口的台阶了。
“斯科特!你能听见我吗?我就在你头顶上。就在外面,在地面上。你能看见我吗?”
他等了一会儿,紧紧地握住枪,把通讯机贴在耳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竖起耳朵听,但除了模糊的静电声,完全没有其他声响。
然后,远远地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我是斯科特。”
这个声音听上去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他分辨不出来。听筒里的声音很小。
“斯科特,听着。我就在你上面,在地面上,正往碉堡里看呢。”
“是的。”
“你能看见我吗?”
“能看见。”
“是通过观察屏看的吗?你让观察屏对准我了吗?”
“是的。”
亨德里克斯沉思着。他的周围已经聚满了灰色的金属体,静静地守在那儿。“下面一切都好吗?没有什么异常吗?”
“一切正常。”
“你能上来吗?我想见见你。”亨德里克斯深吸一口气,“上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下来。”
“我在命令你。”
对方沉默了。
“你来不来?”亨德里克斯仔细听着。没有回应。“我命令你上来。”
“你下来。”
亨德里克斯绷紧下巴。“让我和莱昂内说话。”
安静了很长时间。又只剩下静电声。然后响起了一个尖锐、细长的声音。和刚才那个一样。“我是莱昂内。”
“我是亨德里克斯。我在地面上,碉堡入口处。我需要你们上来一个人。”
“你下来。”
“为什么要我下来?我在命令你!”
对方又不做声了。亨德里克斯放下通讯机,小心地看看四周。入口就在前面,几乎伸手就能摸到。他收起天线,把通讯机插回腰间。他小心翼翼地两手握着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如果他们能看见他,应该就知道他准备下去了。他闭上眼睛。
终于,他踏上了通往地下的第一级台阶。
这时,两个戴维朝他走过来。它们的脸一模一样,毫无表情。他立刻把它们打成碎片。紧接着,更多的戴维一声不吭地冲了上来。都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
亨德里克斯转身往回跑。
塔索和克劳斯从坡顶往下开火。小型利爪们已经向他俩冲过去,闪亮的金属球疯狂地穿梭在尘土中。亨德里克斯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跪到地上,把枪顶在脸颊上,瞄准碉堡入口。戴维们从里面成群结队地走出来,每个戴维手里都抱着泰迪熊,瘦骨嶙峋的腿迈上台阶时上下抽动。亨德里克斯朝它们的身体开枪。它们炸开了花,齿轮和弹簧漫天飞舞。
突然,一个巨大而笨拙的身影出现在碉堡口,身材壮硕,步履蹒跚。亨德里克斯怔住了。是一个战士。只剩下一条腿,拄着根拐杖。
“少校!”塔索的声音传过来。接着是密集的火光。那个巨大的身形继续往前移动,戴维们聚在它四周。亨德里克斯这才回过神来。这就是第一代 。伤兵。
他立刻瞄准射击。伤兵炸成了碎片,到处都是零件和继电器。现在,已经有更多戴维离开碉堡,来到了地面上。他接连不断地开枪,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弓着腰瞄准。
克劳斯从山丘上往下扫射。利爪们正往山丘上聚拢。亨德里克斯撤到丘顶,屈膝往前跑。塔索离开了克劳斯,往山丘右侧包抄过去,下了坡顶。
一个戴维滑到他跟前,那张小脸苍白无神,棕色的头发挡在眼前。突然,它猛地一弯腰,张开了双臂。手中的泰迪熊蹦到地上,朝他跳过来。亨德里克斯拼命开枪。泰迪熊和戴维都被打成了碎片。他咧咧嘴,眨眨眼睛。恍若置身梦境。
“快上来!”塔索喊道。亨德里克斯向她靠过去。她躲在建筑废墟中的水泥柱后面,用克劳斯给她的手枪不停地朝他身后开枪。
“多谢了。”他终于来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她一把将他拉到水泥柱后面,伸手去摸腰带。
“闭上眼睛!”她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球状物,迅速旋开火帽,锁定到位,“闭上眼睛,趴下。”
她把炸弹扔了出去。炸弹在空中画了一条标准的抛物线,往前打了几个滚,弹进了碉堡口。两个伤兵摇摇晃晃地站在砖堆旁。它们身后还不断有戴维往外拥,冲上平地。其中一个伤兵走向炸弹,别扭地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炸弹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将亨德里克斯掀倒在地。一阵热浪朝他袭来。蒙眬中,他看见塔索站在柱子后面,冷静而精准地朝冲出爆炸火云的戴维们射击。
后面的山丘上,克劳斯正在和围上去的利爪们作斗争。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向它们开枪,试图打出一个突围口。
亨德里克斯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头痛欲裂,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都在狂暴地舔舐着他,天旋地转。他的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塔索向他退过来。“够了。我们快走。”
“但是克劳斯——他还在上面。”
“快走吧!”塔索把亨德里克斯往后拽,撤离水泥柱。亨德里克斯甩了甩脑袋,想清醒过来。塔索带着他迅速转移,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小心地提防着从爆炸中逃出来的利爪们。
有个戴维从滚滚硝烟中冲出来,塔索立马崩了它。之后就再没有第二个出现了。
“但是克劳斯——他怎么办?”亨德里克斯停下来,站都站不稳,“他——”
“快走吧!”
他们迅速撤离了碉堡。还有零星几个利爪在他们后面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终于,塔索停了下来。“我们可以在这儿歇会儿,喘口气。”
亨德里克斯一屁股坐在残垣上。他喘着粗气,擦掉脖子上的汗。“我们抛弃了克劳斯。”
塔索一声不吭。她打开枪膛,灌进新弹药。
亨德里克斯困惑地盯着她看。“你是故意把他丢在那儿的。”
塔索扣上枪,面无表情地研究着周围凹凸不平的碎石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什么?”亨德里克斯问道,“你在找什么?有东西过来了吗?”他甩了甩脑袋,想弄清楚情况。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在等什么?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周围除了灰烬,就是废墟。偶尔还有一些烧焦的树干,光秃秃的没有一枝一叶。“是什么——”
塔索打断了他。“安静。”她眯起眼睛。突然,她端起了枪。亨德里克斯立马朝她视线的方向转过身去。
在他们过来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走过来。它的衣服破烂不堪,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前挪,不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口气。有一次它差点摔倒。它停了一会儿,努力稳住自己,然后继续前进。
是克劳斯。
亨德里克斯站起身来。“克劳斯!”他朝他走过去,“你到底是怎么——”
塔索开枪了。亨德里克斯往后弹开。她又开了一枪,子弹擦过他,传来一阵热气。光束直冲进克劳斯的胸膛。他被炸飞了,零件和齿轮在空中散开了花。就这样,他居然还向前走了一会儿。然后他开始前后摇晃,最后跌倒在地上,两只胳膊飞了出去。又有一些齿轮往两边滚开了。
一片寂静。
塔索转向亨德里克斯。“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鲁迪了吧。”
亨德里克斯慢慢地坐了下来,摇摇头,全身麻木。他已经不能思考了。
“你看见了吗?”塔索问,“明白了吗?”
亨德里克斯没有回答她。周围的一切都从他身边向远处滑去,越来越快。接着,一片黑暗翻滚着将他吞没。
他闭上了眼睛。
亨德里克斯慢慢地睁开眼,觉得浑身都痛。他试图坐起来,但是手臂和肩膀都像针扎般剧痛。他大口喘着气。
“别起来。”塔索说。她弯下腰,把冰凉的手搭在他额头上。
已经入夜。头顶上的星星穿透团团尘云,洒下点点星光。亨德里克斯躺在那儿,咬紧牙齿。塔索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用木头和杂草生起了一堆火。火苗咝咝作响,轻舔着悬在火堆上的铁杯子。万籁俱寂。火光外绵延着凝滞的黑暗。
“所以他就是第二代 。”亨德里克斯喃喃道。
“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那你怎么不早点干掉他?”他不明白。
“是你不让。”塔索跨过火堆,看看金属杯子,“咖啡。应该马上就能喝了。”
她坐到他旁边,打开手枪,拆开击发装置,专心地摆弄着。
“这是把好枪,”塔索低声说,“设计非常巧妙。”
“那些利爪们怎样了?”
“炸弹的冲击波消灭了大部分。它们比较脆弱,只不过组织性比较强而已,反正我这样觉得。”
“戴维们呢?”
“也被灭了。”
“你怎么会有威力那么大的炸弹?”
塔索耸耸肩。“是我们设计的。你不应该低估我们的技术,少校。没有那枚炸弹的话,我俩都活不了。”
“是帮了大忙。”
塔索伸直两腿,把脚放在火边取暖。“我很意外你当时没发现,他杀死鲁迪的时候。你为什么觉得他——”
“我跟你说了。我觉得他是被吓坏了。”
“真的吗?你知道吗,少校,我也怀疑过你。因为你不让我杀他。我以为你在掩护他。”她笑起来。
“我们在这儿安全吗?”亨德里克斯过了一会儿问。
“暂时还行吧。它们得从其他地方调集武力。”塔索用一块布头擦拭枪膛。她扣上枪,来回抚摸枪管。
“我们真是幸运啊。”亨德里克斯喃喃道。
“是的,非常幸运。”
“多谢你把我拉开了。”
塔索没有接话。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熠熠火光。亨德里克斯检查自己的手臂。他的手指动不了了。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体内持续不断地传来阵阵隐痛。
“你感觉怎么样?”塔索问。
“我的胳膊怕是废了。”
“还有别的伤吗?”
“一些内伤。”
“炸弹爆炸的时候你没趴下吧?”
亨德里克斯没说话。他看着塔索把咖啡从杯子里倒进一个金属平底锅,端到他跟前。
“谢谢。”他挣扎着起身喝咖啡。难以吞咽。他觉得肠子里翻江倒海,于是把平底锅推开。“我喝不下去。”
塔索把剩下的都喝了。时间流逝着。夜空中,团团尘云从他们头顶飘过。亨德里克斯躺在地上休息,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塔索正站在一旁,低头凝视着他。
“怎么了?”他低声问。
“你感觉好点没?”
“好点了。”
“你知道,少校,要不是我当时把你拉开,你早被它们干掉了。你早死了。像鲁迪一样。”
“我知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上你?我完全可以把你丢在那儿。我可以不管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塔索用一根棍子搅了搅火堆,平静地凝视着火光,“没有人可以在这儿活下去。等它们的援军到达以后,我们必死无疑。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大概还有三小时的时间。”
“你指望我带你离开这儿?”
“是的。我指望你带我离开。”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没有其他办法。”在黯淡的光线中,她两眼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明亮而坚定。“如果你不能让我俩逃离这里,不出三小时,我们就会被它们干掉。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怎样,少校?你准备怎么办?我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这儿,等着,听着。现在已经快到黎明了。黑夜就快过去了。”
亨德里克斯想了想。“真奇怪。”他终于开口了。
“奇怪?”
“你居然认为我能把我俩弄出去。我想知道你究竟认为我有多大能耐。”
“你不能把我俩弄到月球基地上去吗?”
“月球基地?怎么去?”
“一定有什么法子。”
亨德里克斯摇摇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
塔索不说话了。有一瞬间,她那坚定的目光犹豫起来。她低下头,猛地转过身去,然后站了起来。“还要咖啡吗?”
“不要了。”
“随便你。”塔索静静地喝着。他看不见她的脸,只好静静地躺在地上,陷入沉思,努力集中精神。实在是难以思考。他的头还是很疼,而且身体似乎还处于麻木状态。
“也许有一个办法。”他突然说道。
“真的?”
“还有多久天亮?”
“两小时。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附近应该有一艘飞船。我没亲眼见过,但我知道它存在。”
“什么样的飞船?”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火箭巡航舰。”
“它能载着我们起飞吗?能带我们去月球基地吗?”
“应该可以吧。它是专门留作应急用的。”他摩挲着前额。
“怎么了?”
“我的头。实在是很难集中精力。炸弹弄的。”
“飞船就在这附近?”塔索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离这儿多远?具体在哪儿?”
“让我想想。”
她的手指掐进他手臂的肉里。“在这附近吗?”她的声音像钢铁一般坚硬,“会在哪儿呢?他们会不会把它埋在地下?藏在地底下?”
“对。在一个贮藏库里。”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呢?有没有什么记号?有没有编码?”
亨德里克斯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没有,没有任何记号。也没有编码。”
“那怎么找?”
“有一个指示牌。”
“什么样的指示牌?”
亨德里克斯没有回答。他茫然地盯着摇曳的火光。塔索的手指掐进了他的手臂。
“什么样的指示牌?快告诉我。”
“我想不起来。让我歇会儿。”
“好吧。”她放开手,站起身。亨德里克斯再次躺下,闭上了双眼。塔索走开了,两手插在口袋里。她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抬头望着天空。天边已经泛白。天要亮了。
塔索抓着手枪,围着火堆绕圈子,来回踱步。亨德里克斯少校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天边越来越亮。周围的景物依稀可辨,能看见往四处延伸的荒原了。灰烬和废墟,这儿那儿的断墙、水泥块,还有裸露的枯树桩。
空气冷得刺骨。远方传来一只小鸟的悲鸣。
亨德里克斯动了动,睁开眼睛。“已经天亮了?这么快?”
“是的。”
他稍稍欠起身。“你刚才想知道什么?你在问我什么?”
“你想起来了?”
“是的。”
“是什么?”她紧张地问。“是什么?”她尖锐地重复道。
“一口井。一口枯井。在井下的贮藏库里。”
“一口井。”塔索松了口气,“那我们赶紧去找吧。”她看了看表。“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少校。你觉得我们来得及吗?”
“拉我一下。”亨德里克斯说。
塔索收起手枪,把他拉起来。
“这可有些困难。”
“是的。”亨德里克斯抿紧嘴唇,“但我觉得我们不用走太远。”
他们开始行动。初升的太阳洒下些许温暖。大地平坦而荒凉。几只飞鸟慢慢地盘旋在他们头顶。“发现什么了吗?”亨德里克斯问,“有利爪出没吗?”
“没有。暂时还没看见。”
他们穿过一片废墟,上面竖着水泥块和砖块。一个水泥地基。附近有老鼠出没,塔索警觉地往后跳。
“这里以前是个小镇,”亨德里克斯说,“一个村庄。曾经有大片的葡萄庄园,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他们来到一条废弃的街道,龟裂的地面上杂草丛生。右边竖着一个石砌烟囱。“小心。”他提醒她。
前面有一个塌下去的深坑,一间开口地下室。管道参差的端口突在空中,扭曲得变了形。他们经过一座房子的一角,看见一个浴缸侧躺在那儿,还有一把坏椅子、几把勺子和瓷盘碎片。街道中间陷了下去。残砖、野草和尸骨构成一幅绝望的画面。
“到了。”亨德里克斯咕哝道。
“这边?”
“右边。”
他们走过一辆废弃的重型坦克。亨德里克斯的计数器发出不祥的咔嗒声。这辆坦克应该是被放射性武器炸毁的。离坦克几英尺远的地方,一具干尸趴在那儿,嘴巴张得大大的。路的另一边是一块空旷地。除了石头和杂草,还能看见一些碎玻璃。
“就在那儿。”亨德里克斯说。
地面上竖着一口石井,井口下陷,破败不堪,上面担着几块木板。井口的大部分都塌在了碎石堆里。亨德里克斯蹒跚地朝井口走去,塔索跟在他旁边。
“你确定吗?”塔索问,“看起来不像啊。”
“我确定。”亨德里克斯坐到井边,咬紧腮帮。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不停擦拭脸上的汗。“这是专门为高级官员逃生准备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说,碉堡沦陷了。”
“这是你的专船?”
“是的。”
“飞船在哪儿?就在这里吗?”
“就在我们脚下。”亨德里克斯抚摸着井口的石头,“识别器只认我的眼睛,别人都没办法。这是我的专船。起码初衷是这样的。”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咔嗒声。过了一会儿,他们脚底传来一阵巨大的闷响。
“往后退。”亨德里克斯喊道。他们迅速离开井口。
一块地面像盖子一样往后滑开。一个金属架从灰烬中缓缓升起,把砖块和杂草挤到一边。待一切停顿下来,一艘飞船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就是它了。”亨德里克斯说。
飞船很小。它静静地悬在保护网里,看起来就像一根磨钝了的缝衣针。一阵尘土泄进飞船升起后留下的缺口里。亨德里克斯朝飞船走去。他爬上保护网,旋开门栓,拉开舱门。可以看见飞船里的控制键和气压座椅。
塔索走到他身旁,探头往飞船里面看。“我不熟悉飞船驾驶。”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亨德里克斯看了她一眼。“我来开。”
“你来?但是我只看到一个座位,少校。这飞船应该是给单人设计的。”
亨德里克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仔细研究飞船内部。塔索是对的。只有一个座位。这艘船只能载一个人。“必须要选一个的话,”他缓缓地说,“这个人应该是你。”
塔索点点头。“当然。”
“为什么?”
“你也没法走。你可能都活不过航程。你受伤了,不大可能到达目的地。”
“这想法有意思。但是你别忘了,只有我才知道月球基地在哪儿,而你不知道。你可能要飞上几个月,最后还不一定找得到。它的位置很隐蔽。不知道的人——”
“那就要看我的运气了。也许我找不到,光靠我自己可能的确找不到。但是我相信,你会把所有我需要的信息告诉我。因为你命悬于此。”
“为什么?”
“如果我能及时找到月球基地,也许我可以让他们马上派艘飞船来接你。前提是我能及时找到。如果我找不到,你就必死无疑。我想,飞船里肯定有足够的供给,让我——”
亨德里克斯迅速行动,但他受伤的手臂拖了后腿。塔索一闪身,敏捷地滑到一边。她举起手,闪电一般迅速。亨德里克斯看见枪托打了过来。他试图避让,但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金属枪托狠狠地敲在他脑袋上,就在耳朵上方。一阵剧痛传遍他全身,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
他模糊地意识到塔索站在旁边,用脚踢他。
“少校!快醒醒。”
他呻吟着睁开眼。
“听我说。”她弯下腰,用枪指着他的脸,“我得赶紧的。没时间了。飞船已经准备好随时起飞,但是你得告诉我所有相关信息。”
亨德里克斯甩甩头,想清醒一些。
“快点!月球基地在哪儿?我如何才能找到?有什么标志吗?”
亨德里克斯没做声。
“告诉我!”
“抱歉。”
“少校,飞船的供给很充足,起码够我飞上好几个星期。我迟早能找到基地。但是不出半小时,你就得死。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她突然停住了。
废墟旁的斜坡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躲在灰烬里。塔索迅速转过身,瞄准射击。火光啪地冲了出去。那东西立马往后跑,在灰烬中穿梭。她又开了一枪。利爪这才炸开了花,齿轮飞舞着。
“看见没?”塔索说,“已经来了个侦察兵。其他的也不远了。”
“你会派人来接我?”
“会的,我会尽快。”
亨德里克斯仔细地看着她。“你说真的?”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一种热切的渴望。“你真的会回来救我?你会带我去月球基地?”
“我会接你去月球基地。但是你快告诉我它在哪儿!没时间磨蹭了。”
“好吧。”亨德里克斯拾起一个小石块,勉强坐起身。“看着。”他在灰烬上画了起来。塔索站在他身旁,看着石块的痕迹。亨德里克斯勾勒出一张简陋的月球草图。
“这里是亚平宁山脉。这里是阿基米德环形山。月球基地就在亚平宁山脉的尽头,大概两百英里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坐标。地球上没人知道。但是等你飞过亚平宁,你就发射信号,一次红色,一次绿色,然后是连续两次红色。基地监视员将记录下你的信号。基地当然是设在地下的。他们会用磁性抓钩来引导你降落。”
“控制键呢?我能操作吗?”
“驾驶基本上是全自动的。你只要记得到时发射信号就行。”
“我会的。”
“起飞时,座椅会吸收掉大部分冲力。气压和温度都是自动调节的。飞船会带你离开地球,进入太空。它会自动和月球接轨,进入离月球表面大概几百英里的轨道。然后轨道会带你绕到基地上方。经过亚平宁山脉的时候,记得发射信号。”
塔索滑进飞船,坐到气压座椅上。臂锁在她周围自动合拢。她用手指摸着控制键。“真可惜你不能去,少校。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但是你却用不上了。”
“把手枪留给我。”
塔索从腰间掏出手枪,若有所思地用手掂了掂。“尽量待在这附近。不然到时候找不到你。”
“好的。我就待在井边。”
塔索拉起起飞杆,手指滑过光滑的金属表面。“这飞船真棒,少校。造得很好。我很敬佩你们的工艺。你们的东西都很好。你们设计的产品也很优秀。这些是你们最大的成就。”
“把手枪留给我。”亨德里克斯不耐烦地伸出手,挣扎着站起来。
“再见,少校。”塔索把手枪扔到亨德里克斯身后。手枪咔嗒落在地上,滚到一边。亨德里克斯匆忙追过去,弯腰捡起手枪。船舱关上了。门闩也紧紧地扣上了。亨德里克斯回过身。船舱内门密封起来。他艰难地举起枪。
只听一声巨响,飞船冲出金属架,熔化了保护网。亨德里克斯退到一边,缩了回去。飞船射进翻腾的尘云,消失在天空中。
亨德里克斯站在那儿看了好久,直到飞船的尾光也渐渐消失了。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清晨的空气冰凉而寂静。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往回走。最好四处动动。还要很长时间救援才会来,如果真有救援来的话。
他翻遍口袋,找到一包烟,沮丧地点上一根。他们都想从他这儿要烟抽,但这玩意不容易弄到。
一只蜥蜴在他身边的灰烬中滑过。他警觉地停住,直到蜥蜴不见了踪影。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几只苍蝇停在他身旁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亨德里克斯朝它们踢了一脚。
越来越热了。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进衣领里。他口干舌燥。
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坐到碎石上。他取下急救箱,吞了几颗镇静胶囊,然后环顾四周。他这是在哪儿?
前面躺着什么东西,摊在地上,无声无息。
亨德里克斯立马拔出枪。看上去像个人。突然他想起来应该是克劳斯的残骸。第二代 。当时塔索一枪爆了他。现在灰烬里到处都是齿轮、继电器和金属零件,在阳光下烁烁发光。
亨德里克斯站起身来,朝那边走过去。他用脚踢了踢残骸,将它稍稍翻了个身。他可以看见它的金属外壳,以及铝制的肋骨和支架。更多电线掉了出来,看起来像内脏一样。成堆的电线、开关和继电器,还有没完没了的发动机和金属棒。
他弯下腰。机器人的头部已经被摔得稀烂,里面的人造大脑清晰可见。他呆呆地看着迷宫般的线路、电子管,还有发丝般精细的电线。他碰了碰人造头,头颅滚到一边,露出编号板。亨德里克斯仔细看了看。
他顿时脸色煞白。
iv—v。
他凝视着编号板,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第四代 。不是第二代 。他们都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型号不止三代。也许远远不止。起码有四代。而且关键是,克劳斯不是第二代 。
突然,他打了个激灵。有什么东西正从他旁边的山丘上靠过来。是什么 ?他努力想看清楚。若隐若现的有很多身影,正踏着灰烬朝这边走过来。
朝他走过来。
亨德里克斯迅速蹲下,举起枪。汗水滴进了他的眼里。那些身影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紧张。
第一个出现的是戴维。戴维一发现他,马上加快了脚步。其他机器人也紧跟在后面。第二个戴维。然后是第三个。三个戴维,长得一模一样,正悄无声息、面无表情地朝他走过来。它们的细腿机械地一上一下,手里紧紧攥着泰迪熊。
他瞄准射击。带头的两个戴维马上炸开了花。第三个仍在往前走。还有一个身影跟在它后面。一个伤兵,也在灰烬中无声无息地朝他爬过来。然后——
然后,跟在伤兵后面的,竟然是两个塔索,肩并肩走着。厚重的皮带,俄国军裤,衬衫,长发。多么熟悉的身影,就和刚刚坐进气压座椅中的那个一模一样。一样的苗条身材,一样沉默。
它们越来越近。这时,戴维突然一弯身,扔下手中的泰迪熊。玩具熊在地上快速移动。亨德里克斯本能地扣动了扳机。玩具熊不见了,消失在薄雾中。两个塔索继续往前走,面无表情,肩并肩走在灰尘中。
它们就要到他身边时,亨德里克斯无力地举枪射击。
两个塔索被干掉了。但是紧接着,又出现了五六个。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排成一列迅速朝他逼近。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把飞船和暗号送给了那个机器人。现在,她正在去往月球基地的路上。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当初对那枚炸弹的怀疑是对的。那枚炸弹是在得知有其他类型机器人存在的基础上设计出来的,比如戴维和伤兵。还有克劳斯。并非由人类设计。而是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下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塔索队伍已经逼近了他。亨德里克斯放弃了抵抗,冷静地看着它们。那熟悉的脸庞、皮带、厚衬衫,还有精心放置的炸弹。
炸弹!
塔索来抓他的时候,亨德里克斯的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讽刺的念头。想到这,他稍感欣慰。
那枚炸弹 ,是由第二代 造出来对付其他型号机器人的。是专门针对其他机器人的。
它们已经在设计自相残杀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