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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游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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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斯曼心里嘀咕,这对大人都有如此大的影响,更不要说能在孩子身上产生什么效果了。

皮纳里奥说:“另一个玩具说来有些奇怪。你现在就想看吗?过会儿再看也不迟。”

“我没事。”怀斯曼说道。他拿起第三件玩具,拆开包装。

“这个玩具很像怀旧的经典游戏大富翁。”皮纳里奥说,“他们管这个叫‘综合征’。”

这套游戏有一块游戏板、一些钱币和一个骰子,还有几张玩家角色牌。另外还有一些股票。

“很显然,和这类型的其他游戏一样,你的目标是购买股票。”皮纳里奥甚至懒得看说明书。“我们把福勒叫下来一起玩一把吧。这个游戏至少需要三个玩家。”

不一会儿,部门主管就过来了。三人坐在桌子旁,桌子中间放着“综合征”。

“首先,按照惯例,每个人分得同样多的股票和资金。”皮纳里奥介绍,“游戏开始后,你可以购买不同经济综合征的股票,提升自己的身份。”

综合征由颜色鲜艳的小塑料块代表,就像大富翁里的酒店和别墅一样。

他们掷骰子,在游戏板上挪动自己的角色牌,竞相购置产业,缴付或收取罚金,有时还被关进“去污中心”一段时间。在他们身后,那七个玩具士兵还在一轮又一轮地攻打城堡。

“我玩厌了。”那仿真儿童说,“再干点别的。”

士兵们又重新组队,开始新一轮进攻,向城堡逼近。

怀斯曼焦躁不安。“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发现这该死的玩意儿意图何在。”

“难说。”皮纳里奥瞟了一眼福勒买进的一张紫金股票。“这个我想要。”他说,“这是冥王星上的一个大铀矿。你要它有什么用?”

“卖价高啊。”福勒看着手里的其他股票,低声说,“不过我可以拿出来交换。”

怀斯曼在心里问自己,当那个东西越来越接近——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接近它的终极目标时,我哪还有心思玩游戏?重要的主体部分,他想。

“等一等。”他放下手中的股票,低沉而谨慎地说道,“那座城堡会不会是一个反应堆?”

“什么反应堆?”福勒随口一问,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游戏。

怀斯曼大喊起来:“别管这个游戏了。”

“有意思。”皮纳里奥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它正一块一块地把自己拼成原子弹,直到——”他打消这个念头。“不会,我们考虑过这一点。没发现里面有重金属。只有一块能维持五年的电池,还有一些小零件,根据电池发出的指令运作。光靠这些东西建不成原子反应堆。”

怀斯曼说:“我觉得为安全起见,最好把这个东西从这儿弄出去。”刚才那套牛仔服让他心有余悸,也让他对木卫三的工匠们油然生畏。如果那套衣服还只是无害的……

福勒掉过头,说:“只剩下六个士兵了。”怀斯曼和皮纳里奥立马站了起来。福勒说得对,现在只剩下一半的士兵了。刚刚又有一个被城堡吸收了。

“我们赶快请部队的爆破专家来看看。”怀斯曼说,“这已经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了。”他转身问福勒,“你觉得呢?”

福勒说:“我们先把手头这个游戏玩完吧。”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福勒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全神贯注的神情却表明,他完全是陷在游戏里不能自拔,只想接着玩而已。“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我的冥王星股票?我准备交换了。”

他和皮纳里奥达成了交易。接着,游戏又进行了一个小时。这时,福勒已经占尽上风。他手里有五个矿产、两家塑料厂、一个海藻专利,还有所有七家零售店。这些控股自然让他赚了大钱。

“我放弃了。”皮纳里奥说。他手里只剩下一些零散的股票,没有任何话语权。“你们谁要买我手里这些?”

怀斯曼拿出仅剩的一点钱,买下了皮纳里奥的股票。现在由他单枪匹马对付福勒。

“这个游戏显然是在模仿不同文明间的商业活动。”怀斯曼分析道,“比如说,这些零售企业就属于典型的木卫三经济。”

他心头一激动。这几个回合,他掷的骰子都不错,所以添置了一些股份。“通过这个游戏,孩子们可以对现实经济有一个正面认识,增进对大人世界的了解。”

但是不出几分钟,他就走到了一大堆福勒财产里,接踵而来的罚金让他倾家荡产。他不得不放弃两只股票。貌似游戏也快结束了。

皮纳里奥在一边观察攻城的士兵,说:“你知道吗,利昂,我越来越觉得你的猜想是对的。这东西可能真是一个炸弹终端,类似于接收站什么的。如果它组装完毕,木卫三那边也许会传送来大量能量。”

“这种事可能吗?”福勒问,一边忙着把游戏币按面额整理好。

“谁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厉害?”皮纳里奥说,两手插在口袋里来回踱步,“你们玩完了没?”

“快了。”怀斯曼说。

“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皮纳里奥说,“现在只剩下五个士兵了。吸收过程在加速。第一个士兵过了一个星期才消失,而第七个士兵只用了一个小时就不见了。就算剩下来的五个士兵在接下来的两小时内全部不见,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游戏结束了。”福勒说道。他已经把所有的股票和钱币收入囊中。

怀斯曼站起身,离开桌子。“我会打电话让部队的人来看看这座城堡。至于‘综合征’嘛,完全就是抄袭我们地球上的大富翁游戏。”

“也许他们不知道我们早就有这种游戏了,”福勒说,“而且名字也不一样。”

他们给“综合征”贴上了过关标签,并通知进口局可以开始进货了。怀斯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部队打电话,请他们派人过来。

“我们过会儿就派个爆破专家过去,”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完全不觉得事关紧要,“在此之前,你们就不要去碰它了。”

怀斯曼感到一阵挫败。他谢过接线员,挂断了电话。他们不仅没弄清楚攻城猛将这个游戏的用意,现在连碰都不能碰了。

过来的爆破专家是个年轻人,顶着板寸头。他一边摆弄设备,一边冲他们友好地笑笑。他穿着寻常的工装裤,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我首先建议——”专家看了看城堡,说,“把电池的导线切断。如果你们想看完整个过程,那我们就赶在反应发生前把导线切断。也就是说,一旦最后一个活动物体进入城堡,我们就立即把导线切断,然后打开城堡,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样安全吗?”怀斯曼问。

“应该没问题。”爆破专家说,“我没发现里面有任何放射物的迹象。”说着他坐到城堡后面,手里拿着一把老虎钳。

现在只剩下三个士兵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年轻人高兴地说道。十五分钟后,又有一个士兵爬到城堡脚下,把自己的头、胳膊、腿和身体拆开,逐步消失在专门为他打开的洞口处。“只剩两个了。”福勒说。

十分钟后,又有一个进入了城堡。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就要见分晓了。”皮纳里奥嘶哑地说道。

最后一个光杆司令开始攻城。城堡对他开火,但他毫不退缩。

“按统计学来讲,”怀斯曼故意提高嗓门,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每个士兵消失的间隔应该越来越长才对,因为它要集中对付的人越来越少。应该是先快后慢,最后一个士兵得用上一个月才对——”

“如果你不介意,请安静。”年轻的爆破专家冷静地轻声说。

终于,最后一个士兵也来到了墙角边,像之前的士兵一样拆开自己的身体。

“钳子拿稳了。”皮纳里奥紧张地说道。

士兵的身体各部分都进入了城堡。洞口开始关闭。这时,里面传来一阵明显的嗡嗡声,有什么东西开始运转了。

“快动手,拜托!”福勒叫起来。

年轻的爆破专家用钳子剪断电池的阳极导线。钳子上闪出一阵火花,爆破专家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钳子飞出他的手掌,一路滑到房间那头。“老天!”他说道,“我肯定是被电到了。”他东倒西歪地伸手去摸钳子。

“你刚才碰到的是这东西的框架。”皮纳里奥激动地说。他自己抓来钳子,蹲下身去,笨手笨脚地想要剪导线。“也许我该用手帕包着。”他说着收回钳子,去口袋里摸手帕。“你们谁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包钳子吗?我可不想被电死。何况还不知道究竟有多——”

“给我。”怀斯曼命令他。他一把抢过钳子,推开皮纳里奥,然后一钳剪了下去。

福勒冷静地说:“已经太晚了。”

怀斯曼根本没听见他老板说了什么。他的脑子里只有一阵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他用手捂住耳朵,试图把这声音赶出去,却是徒劳。声音似乎是由城堡发出,穿过他的皮肤,透过他的骨头,直传到他的大脑里。我们下手太慢,他想,所以它胜利了。我们正是输在人多,人一多,分歧就多……

一个说话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恭喜你。你的不屈不挠为你赢得了胜利。”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成就感。

“你们本来的胜算很小。”那个声音继续说,“换成其他人,肯定必输无疑。”

这时他才意识到,一切正常。他们当初想错了。

“你刚才的所作所为,”那个声音宣称,“应该继续发扬光大。你总是能战胜对手。只要有耐心和坚持,你就可以所向披靡。毕竟,这个宇宙没那么可怕……”

的确,他自嘲地想,的确不可怕。

“他们都是普通人。”声音安慰地说,“所以,即便你是一个另类,你和大家都不一样,你也不用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他不禁喊出声来。

嗡嗡声逐渐减弱,那个说话声消失了。

过了很久,福勒终于开口:“就是这样了。”

“我还是不明白。”皮纳里奥说。

“它的目的就在于此。”怀斯曼说,“这是一个治愈系玩具,可以帮助孩子获得自信。士兵拆散自己的身体——”他咧嘴笑了笑,说:“其实是把自己和世界融合起来,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在这过程中,他也得以征服世界。”

“所以它是无害的?”福勒问。

“看来是白担心了。”皮纳里奥埋怨道,然后转头对爆破专家说,“把你也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这时,城门大开,十二个士兵完好无损地从里面列队走出来。整轮游戏结束。他们又可以一轮接一轮地攻城了。

突然,怀斯曼说:“我还是不准备将它放行。”

“什么?”皮纳里奥惊讶地问,“为什么?”

“我还是不放心。”怀斯曼说,“如果只为了这个目的,那它的设计未免过于复杂了。”

“能解释一下吗?”福勒问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怀斯曼说,“这套玩具的设计如此复杂,难道只为了把自己拆开重组?即便我们现在没发现,也肯定 有其他什么——”

“你不是说它是治愈系玩具吗?”皮纳里奥插话。

福勒说:“我把它交给你了,利昂。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就别放行。总归还是小心为妙。”

“也许是我多心了。”怀斯曼说,“但我一直在想,他们设计这个东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我们仍然没有彻底弄明白。”

“还有那套牛仔服,”皮纳里奥补充道,“那个你也不准备放行。”

“嗯,只有那个游戏可以,”怀斯曼说,“那个叫什么‘综合征’的。”说着他弯下腰,发现士兵们又开始往城堡冲,战火硝烟,兵戎相见,谨慎撤退……

“你在想什么?”皮纳里奥盯着他问。

“也许这是个调虎离山计,”怀斯曼说,“专门混淆我们的视听,好让我们忽略其他东西。”这只是他的直觉,还没法得到证实。“一个障眼法,用来掩饰真正可怕的东西。这才是它设计得如此复杂的原因,故意 让我们绞尽脑汁。这才是它的真正用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把一只脚挡在一个士兵前面。士兵马上把他的鞋子当成藏身处,躲开了城堡监视仪的追踪。

“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都没注意到的,”福勒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没错。”怀斯曼想知道他们以后能不能发现其中的奥秘。“不管怎样,”他说,“我们还是把它关在这儿,继续观察。”

他在附近坐下来,准备好打持久战。

那天晚上六点,艾普利儿童部的销售经理乔·豪克把车停到家门口。他下了车,大步踏上台阶。

他的胳膊下夹着一个扁扁的大盒子,这是他顺手牵出来的“样品”。

“哇!”他的两个孩子,博比和洛拉,一见他进门就大叫起来,“爸爸,你给我们带什么来了?”他们围住他,不让他过去。他的妻子坐在厨房的餐桌边,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杂志。

“这是我专门为你们挑选的新玩具。”豪克说着高兴地拆开包装。他带一个回家完全无可厚非。想想他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星期的电话,一直催进口局快点。费了那么大的劲,三个里面竟然只通过了一个。

孩子们开始兴高采烈地摆弄玩具,他的妻子在一边低声说道:“高层越来越腐败了。”她一直不赞成他把商店的库存带回家。

“我们那儿多着呢。”豪克说,“整仓库都是。少一个没人发现。”

吃饭的时候,孩子们仍在一字一句地研究游戏说明书,对周围的世界充耳不闻。

“专心吃饭,别看了。”豪克太太责怪道。

乔靠在椅子上,继续讲当天的见闻。“折腾了那么久,他们就批准了这玩意?没劲的东西。如果能赚钱,那就是老天保佑了。那个攻城部队什么的,那才是抢手货。只怕永远也见不到它上市了。”

说着他点上一根烟,享受着居家温馨,以及妻儿环绕的天伦之乐。

女儿问道:“爸爸,你要不要一起玩?这里说了,人越多越好玩。”

“当然。”乔凑了过去。

他的妻子收拾餐桌时,他和孩子们一起摊开游戏板、骰子、纸币和股票。不一会儿,他就被这个游戏深深迷住了。儿时玩游戏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眼前,只见他才思敏捷,计谋变幻莫测,最后终于完全掌握了所有的综合征。

他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怎么样?”他大声对孩子们说,“恐怕我要一马当先了哦。毕竟我可是老手。”游戏里所有有价值的股票都已被他掌控,这给他带来强烈的成就感。“孩子们,我赢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女儿开口说:“你没有赢啊。”

“你输了。”儿子接着说。

“什么?” 乔·豪克吃惊地叫道。

“最后谁手里的股票最多,谁就输 了。”洛拉给他看说明书,“看到没?你要尽量抛掉手里的股票。爸爸,你出局了。”

“这是什么鬼道理!”豪克失望地说,“这算什么游戏啊!”他的满足感一下全落空了。“真没劲。”

“现在就剩我俩了,”博比说,“看谁笑到最后。”

乔站起身来,不满地咕哝道:“真是搞不懂。穷光蛋获胜,这算哪门子游戏?”

在他身后,两个孩子继续玩着游戏。随着股票和纸币频频换手,两个孩子越来越投入。最后,游戏进入白热化阶段,两人异常亢奋起来。

“因为他们不知道大富翁,”豪克自言自语说,“所以才不觉得这样的游戏奇怪。”

不管怎样,只要孩子们喜欢这个“综合征”就好。这样游戏一定能大卖,这才是关键。两个人类未来的花朵已经在学习如何放弃手里的资源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把持有的股票抛出去,生怕落后了。

这时,洛拉抬起头,两眼生辉地说道:“这真是你带回来的最好的教育玩具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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