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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小明拉了拉郑秀兰,示意她别再说了。然后站起来,说妈你别难过了,孩子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什么不是她的责任,就是她的责任!”郑秀兰说,“你说孩子光吃海米,能中毒吗?长这么大,谁听说孩子吃海米毒死了?我给他吃海米纯粹是为了他大脑发育好,我为什么要为他大脑发育好?因为他大脑缺氧受过伤,为什么受伤?还不是因为你们没有看好?半岁的孩子都能让人抢了。”
曹百万倏地站起来,脸呈金属色,郑秀兰吓得哆嗦了一下。曹百万说这些事咱不提,都到今天这一步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了,今天是蹬蹬生日,大家开心一点。郑秀兰缓了口气,说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激动,把丛丛给我吧。
曹百万松了口气,坐了下来。说来大家为蹬蹬干一杯。杯子全部举了起来,气氛融洽了很多。放下杯子,郑秀兰又说把丛丛给我,我喂他吃点蔬菜。曹百万愣了一下,说什么?你说把什么给你?郑秀兰说丛丛啊。曹百万说什么丛丛?郑秀兰说就是蹬蹬啊,现在改叫丛丛了,蹬蹬蹬蹬的,蹬什么蹬?蹬来蹬去还不是蹬成这样一副样子,又难听,丛丛多好听。曹百万看着丛小明,丛小明嘴巴张了张,没说话。郑秀兰说把丛丛给我你没听见吗?说完站起来,走到曹老妈身边,一把把蹬倒山抱了过来,曹老妈愣在那里,完全被这场面搞懵了。郑秀兰抱着蹬倒山转头要走,却被曹百万拉住了,说你等一下,谁让你把蹬倒山的名字改掉的?郑秀兰说怎么了?现在孩子归小明抚养,让他跟小明姓,有什么不对?曹百万张口结舌,愣在那里。忽然啪的一个耳光甩到了郑秀兰脸上。郑秀兰一下被打懵了,她愣在那里,周梨花站在她面前,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看你今天纯粹是找茬来了,成心找不痛快。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老么咔嚓的,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郑秀兰把蹬倒山换到左手,然后一个巴掌抽回去,说你算什么东西?老公家里水深火热的时候,你却偷偷把店卖了,不声不响地跟人跑了,还有脸回来?当初要不是你们一家跑到上海来,小明一家的负担也不会那么重,孩子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都是你们害得,还有脸教训我。周梨花又要冲上来,被曹可安拉住了,郑秀兰又一个耳光抽过去,说我就打你怎么样?你个烂女人,出去几个月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还胃有毛病,骗傻子呢?曹可安一下愣住了。周梨花也愣了一下,然后像疯子一样冲了上去,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郑秀兰身上。郑秀兰弯下腰,把孩子护在胸前。丛小明见状赶紧冲上去,把周梨花推开。周梨花又冲上来,曹百万赶紧挡在周梨花面前。曹老妈见状赶紧走到郑秀兰面前,说把蹬蹬给我,你们怎么闹我不管,别伤着我孙子。郑秀兰一把推开曹老妈,说你配吗?你这个当奶奶的,从丛丛出生到现在,你带过他几天?你这也好意思腆着脸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奶奶!曹老妈不理会郑秀兰说什么,上来抓住蹬倒山的两条胳膊,郑秀兰一看这是要动抢,赶紧抱紧蹬倒山,曹老妈在瞬间丧失了理智,两只手紧紧握着蹬倒山的胳膊不放,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郑秀兰一把把孩子丢在旁边的椅子上,握住曹老妈的两只手,说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个死老太婆不可。说着把曹老妈推倒在地,就扑了上去。曹百万一看,赶紧扯着领子把郑秀兰扯了起来,把她按倒在地,骑在她身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郑秀兰的脖子。这时候周梨花也冲了上来,用脚猛踢郑秀兰的肚子,说你个死老太婆,让你乱说。郑秀兰的脸慢慢变紫,两条腿胡乱地蹬。曹老妈赶紧上来拉曹百万,说松手,要出人命了。曹百万不听,完全丧失理智了,曹老妈揪着曹百万的胳膊,往后拖。就在这时候,曹可安大叫了一声:“蹬蹬!”
那天是蹬倒山的一周岁生日,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如果他懂事,那这应该是他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一年以前,丛小明在挣扎了十六个小时之后,还是挨了一刀,才把蹬倒山生出来,这个曹家的独苗,走过了坎坷的一年。他不满半岁就长途跋涉三千里被送回山东,被开水烫伤了手,之后没过几天又重新跋涉三千里回到了上海,六个月的时候又被人抢了,被人用刀抵着喉咙,戳出巨大的伤口,又被人勒着脖子,造成大脑严重缺氧;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依靠,这几天是外婆,那几天又是奶奶,再过几天又是保姆,再后来又是妈妈,有的时候还是护士,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他是谁的孩子,似乎自己总是被人推来推去。最严重的是他差点被毒死,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被毒伤了神经,毒坏了器官,最要命的是毒瞎了眼睛,还没有看明白这个世界的花花绿绿,他就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于是全身的针灸疗法、眼角膜更换手术……巨大的痛苦一轮一轮,如今,他又充当了家庭战争的炮灰,被狠狠地扔来扔去,如果他有思想,大概他会痛恨身边所有的人。
丛小明站在阳台上,把蹬倒山举过头顶,说孩子,妈陪你一起解脱吧,我们活着实在不如死了好。蹬倒山额头上流出了血,他在丛小明的手里挣扎着,展示着最后的求生欲望。这时候他的老爸正骑在他外婆身上,想要努最后一把力把外婆送上西天;而他的外婆正在苟延残喘,从他老爸的手缝里努力地呼吸一点空气;他的爷爷正在小房间里听着外面的争吵心急如焚,用拳头砸着床板,他的奶奶刚被打了一顿,火气攻心,正在无力地拉扯着掐着外婆的老爸;他伯父坐在椅子上,脑子一片空白;他伯母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正在往死里踢他外婆的肚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曹百万站起来。郑秀兰终于缓过气来,慢慢地爬起来,周梨花说你扔啊,扔了他全家都好了,都是这个丧门星闹的。曹百万一脚狠狠踢在周梨花肚子上,周梨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却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疯了一样冲上了阳台,曹可安和曹百万、郑秀兰、曹老妈一起冲上了阳台。
那一刻,蹬倒山就那样缓缓地飘出了窗外,几滴水在最后的一刻飘了进来,打在了曹百万和郑秀兰的脸上。那不是雨水,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那不是雨水,它带着一个一岁孩子哀怨的体温;那不是雨水,它懂得在最后的时刻给父亲和外婆留下最后的记忆。那是蹬倒山的眼泪!
蹬倒山在明媚的阳光里划了一道悲伤的弧线,然后从二十几楼飘了下去,楼的对面就是他的家,他出生在那里,又在那里被毒瞎了眼睛,如今,那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家了,也许等他落地之后,他的灵魂可以回到那里。
蹬倒山到底是怎么落下去的,有人说是被丛小明扔下去的,有人说是被周梨花推下去的,有人说是被郑秀兰抢过来的时候没抓住滑落下去的,还有更诡异的说法,说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几秒钟之后,蹬倒山成了一摊模糊的血肉,他不再需要每月两万块的药物了。遗憾的是,他没能跟自己的妈妈一起回到对面自己的家里。
丛小明半个身子都出去了的时候,被曹百万死死地抓住,郑秀兰帮忙一起,把丛小明拉了回来。楼下一片哗然,迅速聚拢了大片人群还有惊叫声。
郑秀兰反应过来,刚准备跑出去,却被一道血光挡住了去路。曹可安握着水果刀,在周梨花的小腹上捅了三十多刀,曹百万张大了嘴巴,却哭不出声来。他一手搂着丛小明,一手抱着花大姐,把花大姐的头死死地埋到自己的肩窝里。让一个两岁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捅死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周梨花不动了,曹可安把刀扔到一边,然后用手扒开被捅烂的皮肉,嘴里说着在哪呢?那个孽种在哪呢?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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