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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好家长是婚姻润滑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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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敏一宿没睡好,方诚实也是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

眼见软硬兼施了一个晚上还是不能让杜敏改变主意,他只好求助于岳父。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给杜爸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杜爸一听女儿想打掉孩子,吓坏了,立即就坐了大巴往厦门赶。于是,杜敏当天下班,就非常意外地发现老爸出现在了自家的客厅里。

“爸,您是怎么冒出来的?”她又惊又喜,扑过去抱住老爸的胳膊,一通亲热。

自从杜妈过世后,本来就内向的杜爸变得更沉默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每周到老年活动中心下棋的习惯都放弃了。由于父女俩分居两地,起初杜敏并不知道父亲的这种变化,她和杜爸的联系就是每周通一两次电话。杜爸一向话少,所以她也并没有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出什么不对,直到一个多月前,姑妈亲自给她打来电话。

姑妈告诉她,杜爸有些自我封闭的倾向,叮嘱她要多关心自己的父亲,最好能把他接到厦门一起生活。“小敏,我哥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姑姑语重心长,“现在你大了,他老了,孤老头子一个,晚景凄凉,如果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关心他,还有谁会理睬他呢?”言下之意已有怪她不孝之意。杜敏无言以对,姑妈的指责尽管让她感到有些委屈,但也没有完全说错:杜妈去世后不久,她是劝过杜爸几次的,想把他接到厦门,让他换个环境换种心情。只是那时杜爸觉得妻子尸骨未寒,想给她守灵,这事刚开始也就作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确有了顺水推舟,暂缓此事的想法。

一方面是她和方诚实结婚后,小吵小闹就从未间断过,她一直觉得心累,因此希望父亲暂时不要到厦门来。因为自己之前在电话里一直对他粉饰太平,如果老爸真到了厦门,她就得将这种“美满恩爱”表演到底,那不是她能力所及的;再说老爸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不管她怎么遮掩,迟早他还是会发现她的婚姻不如意的。

另一方面,是方诚实的意思,也是很现实的经济原因:接老爸一起生活,她和方诚实就得改租两房一厅的房子;同时,多一个人一起生活,各方面的费用也会一下子高上去,能存下的钱少了,买房的计划自然也得延期。杜敏自我安慰的想法是先买房,再接老爸。

因为内心有愧,杜敏只能唯唯诺诺听任姑妈批评教育。挂完电话后,她的内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结了婚就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和自己的小家,完全忘记了老父亲退休后,整天面对的只是一栋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张没有生命的老伴的遗像,那种情景该是怎样的寂寞和凄凉?那天,她的心情变得很不好,因为一件小事又跟方诚实吵了起来,吵完后她忽然就压抑不住内心的难过,开始号啕大哭,边哭边絮絮叨叨给方诚实讲自己和父亲的许多往事。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哭了多久,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方诚实主动跟她提,接杜爸过来住一阵子。她大喜过望,赶紧给杜爸打电话,方诚实那次也一反常态,积极加入了劝说行列。好说歹说,杜爸却还是固执的一句话——我要在家陪着你妈,她从来都不敢一个人在家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由于有了杜爸的屡劝屡拒在先,可想而知这次杜爸忽然肯来厦门,杜敏该有多惊喜了。当下,她一边挎着杜爸的胳膊,一边伸手去摸他脸上突然明显的颧骨,嘴里嘟囔:“老爸,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又瘦了!不是说自己每天在家做好吃的吗?都吃什么了,瘦成这样?”

当着女婿的面,杜爸有些不习惯女儿的这种亲热,当下他一边把女儿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一边板着脸教训她:“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还这样没大没小!来,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爸,您想问什么?”杜敏一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明知故问,心中已然明白定是方诚实背着她向老爸告了状,老爸此次来厦敢情就是向她兴师问罪的。

不出所料,杜爸单刀直入:“听诚实说,你不想要肚里的这个孩子?”

“爸,我只是暂时不要,过两三年还是会要的。”杜敏赶紧先把原则性的问题讲清楚。她很清楚父亲的脾气,别看多数时候温和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旦触及他的原则问题,他可会比任何人都着急上火。

“小敏,你今年30岁,再过两年可就32岁了。哪个年龄生小孩容易,难道你不明白?你妈27岁生你,都差点难产了。”杜爸语重心长。

“爸,现在的医疗条件那么好,年龄不是问题,”杜敏振振有词,“生不出来可以剖宫产啊。再说了,你看人家影视明星,都四十几岁才生孩子,顺产的不也一大堆吗?”

如果要辩论,10个杜爸都不是杜敏的对手。所以被女儿这么一反驳,他一下就卡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幼稚!你怎么不说年龄越大,越容易生畸形儿呀?”方诚实忽然从厨房里探出个头,迅速接话。

“方诚实,你不好好做你的饭,竖着耳朵在那儿偷听算什么?”杜敏怒了,她本来就对方诚实背着她向老爸告状窝着一肚子火,现在又见他这副小人得志样,实在郁闷得可以,当下忍不住刻薄起来,“想生?那也要养得起呀!你养得起吗你!”

“小敏!你怎么说话的?!”杜爸看了一眼尴尬莫名的方诚实,赶紧伸手拍了一下女儿的后脑勺,训斥,“当年我每月只有几十元工资,还不一样把你养大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杜敏可不是轻易示弱的角色,当下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从小到大,老爸都没舍得打她一下,想不到今天只不过因为她嘲笑了方诚实一句,就挨了他的责打,虽然很轻,但杜敏还是感觉受伤了,“爸,现在养孩子,可比您那时贵了一百多倍!再说了,您娶我妈的时候至少还有单位分的房子呢,不用首付不用按揭的,我现在要了小孩,可是连房奴都当不起了,干脆就当一辈子在城市漂泊的孩奴得了!”

“什么房奴、孩奴的?诚实,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杜爸显然听不懂这些近年在网络上蹿红的词语,他故意问方诚实,也顺便给他一个台阶下。

“哦,爸,”方诚实关掉灶火,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现在的房价太高,远远超出了大家的购买力,买了房子,就等于把一辈子的血汗都奉献给它了,所以叫买了房子,终身为奴——简称房奴;孩奴嘛,也是类似的意思……”

“嗬,方诚实,原来你都挺明白的嘛。”杜敏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爸,您可不知道,现在培养孩子不流行艰苦朴素了,流行的是‘富养’,所以孩子还没出生,大把的钞票就得先备好了。您看啊,首先是生孩子,顺产得三四千,剖宫产得六七千;再来,是孩子生下来后得请月嫂,现在的月嫂多贵呀,随便一个月都得好几千的,然后孩子得吃奶粉、用尿布吧,奶粉随便一罐都要上百元,尿布一包也好几十元呢;再来,孩子0岁到6岁,得有玩具、得穿衣服、得有学前教育、得吃水果辅食、得看病体检吧,随便一算每个月都得好几千;再来,孩子上学了,得学费、寄宿费、择校费、课余补课费、培训班费用,哦对了,可能还得给孩子买教育保险……现在的教育花费是无底洞,五花八门的收费项目可多着呢;再来,孩子上大学更不用说了,读4年的普通大学至少10万,如果把孩子送到国外深造,更不用说了,每年没有几十万下不来的……”她身边有正在养孩子的同事,天天在抱怨奶粉钱有多贵、婴儿用品有多贵,孩子一年要毁掉多少钱的玩具,孩子参加各种各样的兴趣培训班收费有多贵,加上她今天又在网上看了一些关于养孩子成本的文章,所以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杜爸第一次听说在大城市养孩子有这么多名目,当下征询地看了看方诚实:“我倒不太清楚厦门这边的开销,我们那小地方好像没这么麻烦。”

方诚实在桌边拉了把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敏:“杜敏,你没当财务还真是浪费了,每次算起账来都是一笔一笔的。咱们不跟那个富养潮流走不就完了吗?其他的不说,就说请月嫂,到时候让我妈来照顾你就行了,我妈能干着呢,比月嫂还贴心。还有,小孩生下来,可以先送回老家让我妈带,乡下那边费用省。然后咱俩正常上咱俩的班,等到了孩子该上学的年龄再接回来就是了。”

“哦,我看这样行。”杜爸赶紧表态,支持女婿。

“爸,您听他说得轻巧!”杜敏撇嘴,“6岁以前的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是各方面可塑性最强的时候,哪有父母不陪他一起成长的道理?别的不说,就说语言能力!你看我一同事,把她孩子送到莆田乡下婆婆那里,5岁才接回来,结果怎么着?只会说莆田话,学起普通话也是满口地瓜腔,在学校经常给小伙伴笑话,可怜的小孩变得既敏感又自卑,经常逃课旷课,书都读不利索了。再说如果想在厦门上公立学校,得有房子,因为现行的办法是按房子所在片区划分就读资格的:普通小学,要在片区有房产并常住一年以上;重点小学,要在片区有房产并常住两年以上;小学读完后可以直接升入同一片区的中学……没有房子的人,要不得八仙过海,通过各种关系去争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名额,要不就只能去读私立学校——私立学校的收费高不说,质量也良莠不齐,谁知道哪家才是适合的?”

“行行,我说不过你!”方诚实生气地一挥手,“看来您老已经做过充分的市场调查了,您最有发言权!杜敏,你知道吗,我最烦你这一点,完美主义,杞人忧天,爱走极端!我多少同事的孩子都是送到乡下给父母带的,也没听说哪个就此说普通话不利索,变成心里有阴影的小孩!再说孩子上学那不是得好几年之后的事吗,说不定到那时候,教育制度早改革了,上学早就不绑定房子和户口、划分片区了……”

杜敏故意无视方诚实的气急败坏,还要外加用鼻子轻蔑地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整天只顾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凑一起喝酒打牌,没一丁点上进心,老指望着若干年之后一切会怎么样怎么样:若干年后一切问题会自动解决,若干年后你买的彩票忽然中大奖了……哼哼,你别忘了,若干年后——2012年的时候地球还可能毁灭了呢,能指望吗?”

“杜敏,你这样说话就极端了啊。”被杜敏一连串数落之后,方诚实的脸已经挂不住了。他很反感杜敏今天说话的尖酸刻薄,但有岳父在旁他又不好发作,无奈之下只能向一直在沉默地听他俩争论的岳父求救,“爸,您看……”

杜爸是个善于抓重点的人,听完女儿和女婿的一番辩论,已经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当下一边用手指轻轻叩茶几,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还是要先解决房子的问题……”

“老爸正解!”杜敏兴奋地抱住了杜爸的胳膊,得意扬扬地望着方诚实,心想: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听到岳父也提起房子,方诚实心里有些犯堵,当下淡淡地望着桌上的饭菜,顾左右而言他:“爸,您看饭菜都快凉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好。”杜爸此刻胸中已有主意,当下招呼女儿女婿,“先吃饭,饭后再说。”

吃完饭,杜敏收拾碗筷去厨房,杜爸和方诚实在沙发上坐下。方诚实先给岳父泡了杯茶。

“小敏,”杜爸吩咐杜敏,“碗筷等下再洗,先过来,爸有话跟你俩说。”

杜敏应了一声,把碗筷先倒了点洗洁精泡着,便搬了把椅子在他俩对面坐下。

“诚实,”杜爸斟酌着开口,“你们现在手头有多少存款了?”

“噢,”方诚实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这边定期存折加上借出去的钱大概有六七万,杜敏存了大概有三四万的样子……再算上两人住房公积金里的钱,加起来应该有12万左右。”

杜爸点点头:“在厦门买一套小的二手房,就是那种七八十平方米的,大概需要多少钱?”

“得看修建年份和地段了,”杜敏插嘴,“比如说买思明区的二手房……”

“杜敏,就说咱俩供得起的。思明区的房价是全厦门市最高的,咱们哪里买得起?实际一点,考虑湖里区的二手房吧。”方诚实担心杜敏把话题扯远了,当下果断地打断她的话,“爸,我有个老乡是做房产中介的,我事先向她了解过,像我和杜敏想买的房子——片区里要有过得去的学校、房子是1996年以后建的——售价至少得每平方米1万呢。哦,就按每平方米1万的售价来估算吧:买套面积在75平方米左右的两房一厅,总价75万,按三成首付计算,首付款是225万。”

“哦,那你们首付款还差11万……”杜爸沉吟了片刻,问方诚实,“诚实,我的行李箱呢,帮我取一下。”

话问到这里忽然提起行李箱,方诚实本能地意识到有好事了,当下赶紧屁颠屁颠地去卧室找了行李箱提过来。杜爸当着两人的面,打开行李箱,在箱盖内侧的口袋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两本存折。他先把崭新的那个交给杜敏:“来厦门之前,我刚好办完住房公积金支取,存了十几年,还好有7万多。你们俩结婚,爸也没有给过什么,这个……就权当爸补给你的一点心意吧。还有,”他又摸出了一个比较旧的存折,“这个存折,是这些年你给我们的钱,你妈都帮你存着呢……她本来打算等你结婚那天再添点,给你置办一些东西的,想不到她……”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一时无法继续往下说。

“爸,别这样。”杜敏想安慰父亲,自己的眼圈反倒先红了,“妈都走了大半年了,您要学会放下……”

“我没事,”杜爸强压下内心的伤痛和对妻子的思念之情,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继续说道,“这个存折,本来早就该给你们了,怪我前阵子老糊涂了,一直都没想起来……”他把第二个存折也塞到杜敏手里,“拿着吧,现在买房,刚好用得上。”

杜敏打开第二个存折,看着那一笔一笔的存款记录,她似乎能想象出老妈微笑地拿着存折,不厌其烦一次一次去银行的情景……忽然,她疑惑地抬起头:“爸,我给你们的钱哪有这么多?妈不是经常告诉我,用我给的钱给您买了件新夹克,给她自己买了件新毛衣……这存折里的钱,怎么一次都没支取过?而且,好像比我给的多啊?”她结婚之前是典型的月光族,很少给父母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包个几千块的红包,所以她大致清楚自己给了父母多少钱。

杜爸接过存折,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也糊涂了:“可能……你妈有时把她的私房钱也一起存了吧。”

“嗯,应该是这样,老妈平时最爱玩这种小动作……”杜敏试图在提到老妈的时候能轻松一点,却还是失败了——尽管她笑着,眼泪却已经像断线珍珠般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翻开的存折页上。

方诚实赶紧暗地里扯了一下她的胳膊,低声提醒:“别这样……你看,你一哭,又要让爸难过了。”

杜敏匆忙擦干眼泪,转眼去看老爸——杜爸果然正背对着她在用手背抹眼角。她想了想,干脆趁此良机把两本存折重新塞回行李箱。

杜爸转过身,刚好看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小敏,你这是干什么?”

“爸,我们不能用您的钱。”杜敏在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做出了决定,“我知道……妈生病的时候,检查、手术、化疗、吃进口药,都花了不少钱,您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妈这病……您拼尽全力,估计把咱们家的老底全掏空了吧?”

“你这孩子!”杜爸微笑了,知道女儿想说什么,“你放心,爸手头的钱还够用。”

“我才不信呢,”杜敏嘟起嘴巴,“爸,反正您最好自己存点养老本。现在这个社会生存压力大,当儿女的就算有心,有时也未必顾得周全父母。所以,哪个老人身边不需要留点钱应急的?方诚实,你说是吧?”她特意拉方诚实一起表态。

方诚实在内心暗暗叹气,岳父拿出的两本存折,第一本有7万多,第二本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估计也有五六万,两笔钱加起来应该有十二三万,这笔钱对于正为房子首付款发愁的他和杜敏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要说他不想要这笔钱,那也太虚伪了。但话又说回来,那是岳父给杜敏的钱,她如果真不想要,他还真没办法,因为当初两人结婚,考虑到老方家的经济条件,岳父没要一分钱的聘金聘礼,连女方这边亲戚的请酒都是杜家自己掏钱办的。所以,于情于理,岳父都没有义务再出这么一大笔钱。他给了,那是因为心疼女儿,怕女儿吃苦……想到这里,方诚实虽然很舍不得这笔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的“巨款”,但也只能顺水推舟了:“爸,小敏说得对。您就听她的,把存折收起来吧。房子的事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早买,不会让小孩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还没落户口。”

“诚实,有你这句话,爸就放心了。”杜爸又把存折取出来,这次干脆不给杜敏了,直接塞给方诚实,“现在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买房的事还是别拖了,能早买就早买,啊!呵呵,也省得小敏整天跟你闹。”

“这……”方诚实为难地拿着存折,就像捧着个烫手山芋。收吧,自己刚刚表过态,和杜敏一个立场;不收吧,太可惜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他的拒绝开始变得犹犹豫豫,“爸,您怎么又塞给我了?杜敏你看……”

杜敏冷眼旁观方诚实这副欲拒还迎的不干脆样,那叫一个来气呀,心想从结婚到现在,你家里分文不掏只进不出,你自己又没能耐挣钱,你还真盯上我爸的一点养老本了?噢,敢情你这次鼓动我老爸下来,就是算准了他会为了保住外孙为房子的首付埋单吧?一想到这里,她的怒火噌一下上去了,当下一把从方诚实手里夺回存折,嚷道:“爸,我都说了!你自己也需要钱的,不要老这么替儿女着想好不好?我和方诚实的工资加起来是你的四五倍呢,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对了,”她气呼呼地转过脸警告方诚实,“姓方的,你要是真敢拿我爸一分钱,我明天就打电话问你家里要钱去!”

“小敏!你、你……”杜爸愣住了,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她怎么会这样说话?这还像话吗?要是给亲家听到他们会怎么想?他忧虑地看看一脸“豁出去”的女儿,再担心地望望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但依然紧咬牙关保持沉默的女婿,情急之下对着杜敏就是一个大巴掌盖了过去,“到现在还这么不懂事!我真是白疼你了……”手重重掴在女儿娇嫩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内心不由得一痛,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垂下眼看自己的那只手,从手指到手臂都在颤抖……

杜敏没想到老爸会真打她,因此也就没有躲闪。在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之后,她有点被打蒙了,有片刻发愣,直到右脸颊火辣辣地痛才让她清醒过来,她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再恨恨地盯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的方诚实,委屈的眼泪不知不觉间已流了满脸,当下一咬牙,转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小敏!你去哪里?你给我回来!”等杜爸回过神来,杜敏已经跑得没了影。杜爸此刻已是心力交瘁,胸口似乎给什么东西牢牢堵着,难受得一口气都喘不出来,当下身子一软就歪倒在了沙发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方诚实也愣住了。他本能地站起身,想去阻止狂奔出门的杜敏,却又被岳父的突发状况给吓着了。当下,他赶紧先俯身察看岳父的情况:“爸,爸,您这是怎么了?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心、心脏病,老毛病了,”杜爸费力地举起手指向行李箱,“药……在箱里……棕色小瓶……”

方诚实迅速去行李箱里找出杜爸说的那个瓶子:“爸,是这个吗?”

杜爸点头。方诚实赶紧打开瓶盖,倒了几粒药丸给他。

“我……没事了,赶快去找小敏。”老人接过药,手还在止不住地哆嗦。

“爸……”方诚实犯难,他知道心脏病突发的危险性,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快去!”杜爸以为他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当下又开始着急上火了,“她一个孕妇,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孕妇”两个字猛地提醒了方诚实,他猛一下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她,她肯定没跑远。爸,您先歇着,千万不能再着急了啊!”

“快去!”杜爸挥手。

方诚实匆匆跑出门。

几分钟的时间,杜敏果然没跑多远。他顺利地在楼下拦住了她。

“杜敏,别闹了!”方诚实气喘吁吁地抓住她的胳膊,“赶紧回家吧,你爸、你爸……”

“怎么着?还想继续搬我爸来压我?”杜敏奋力甩脱他的手,哭得通红的眼睛怨恨地瞪着他,“是不是嫌我一巴掌没挨够,还想让我回去挨第二巴掌?!方诚实,我今天算看透你了!就会装无辜,就会挑拨我们父女俩的关系!我告诉你,我爸过去二十几年从来没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今天我挨他打挨他骂,完全是拜你这个阴险小人所赐!”

“行行!都是我害的,行了吧?”方诚实忍气吞声,“现在先别扯这些!你爸心脏病发作了,赶紧回去!”

“你胡说什么?”杜敏愣住了,“我爸只是血压容易高而已,哪有什么心脏病?”

“杜敏!你也太不可理喻了,”方诚实给气得不行,“都到这个时候我还会有心情骗你?行!我胡说!我骗你!靠!我也不拦你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说完,他愤愤地转身,自个儿大踏步往回走。

杜敏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真的了,赶紧跟上去:“那你打120了没有?”

“没有。刚吃了药,应该没有大碍。”方诚实头也不回。

“你这浑蛋!你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没事?!”杜敏急了,当下一把扒拉开方诚实,不管不顾地往楼上跑。

“哎!你小心点!小心……肚里的孩子。”方诚实不得不紧随其后。

“小心个屁!”杜敏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赌咒发誓,“万一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带着你的宝贝孩子去跳海!”

“靠!这种毒誓你也敢发?!”方诚实郁闷得不行,干脆冲上几步把她拨到一边,“步子小得跟鸭子似的,你还是悠着点走吧!我先回去看看爸的情况!”

小夫妻俩一前一后呼哧呼哧地冲进了家门。

所幸,杜爸并没什么大碍。杜敏一看到靠在沙发上脸色还有点苍白的父亲,眼圈就先红了,赶紧走过去,在他膝前蹲下:“爸,您没事吧?”

“没事,”杜爸内疚地看着女儿——两眼哭得红肿,挨了他一巴掌的右脸还有些红红的——自己刚才的那一巴掌是不是太用劲了?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小心地伸手碰了碰杜敏脸上的伤,“爸没事,你的脸……还疼吗?”

“不疼,”杜敏不想再给老父添加任何心理负担,“您其实也没怎么用力嘛。”

杜爸也知道她在安慰他,当下问方诚实:“诚实,有活血化淤的药吗,找出来给小敏擦擦。”

“好像只有红花油,我去找一下。”方诚实不怀好意地回答。

“我不要用那个,”杜敏如他所料,发出一声惨叫,“那个涂脸上,我非毁容不可!”

“要不,用冰敷吧?”方诚实报复成功,总算出了口闷气,脸上却还得继续装一本正经,“我去装点水放冰箱,给你做些冰块。”

杜敏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都快10点半了:“算了,就把水放冰箱稍微冰一下,我用冰水敷吧……方诚实,今晚我爸睡哪儿?”她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哦,我跟同事借了张折叠床,”方诚实赶紧把一直搁在墙角的“铁架子”推出来,一拉一放,一张像模像样的单人床就呈现在大家面前了,“爸先将就着睡几天,我已经找好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这个周末就可以搬家了,到时候爸就会有自己的房间了。”

“哦,是真的吗?”杜敏又惊又喜,“方诚实,这次你效率很高嘛,什么时候找的房子?房子在哪里,房租多少?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好歹也让我先过一下目啊!”

“瞧瞧你们俩,瞎折腾什么,”杜爸哭笑不得,“现在住的这房子就挺好的,我又不常住,换两房一厅干什么,瞎浪费钱。”

“哎,爸!”杜敏不依了,“您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这次一定要住久些,至少半年,哦不,至少一年才行。”

“对对,”方诚实附和,“反正您也退休了,不如在厦门多住一阵子,到时候您的小外孙出生了,您还可以抱抱外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杜敏意外地看了一眼方诚实,心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转念一想又不禁冷笑:老丈人手里握着十几万巨款呢,他能不巴结来着?想到这里,她对他刚涌出的一丝感激之情瞬间又烟消云散,当下继续追问自己刚才没弄明白的事:“方诚实,我的问题,你还一个都没回答呢!”

“哦,这事说来也巧,”方诚实赶紧解释,“上周陈大年说要提房租……对了,他应该也打过电话给你了吧?”

杜敏点头,“打了,要一口气加300元,这么破的房子,凭什么提这么多?”

“就是。我也觉得不合理,但那老头死顽固一个,没有商量的余地,”方诚实深表同意,“我这些天就打了些电话给我的那些朋友、老乡,让他们帮我留意一下住所附近是否有性价比不错的房子要出租。问到郑大宇,还真就巧了,他买的新房装修好了,过几天正准备搬家,就问我有没有兴趣转租他现在的这套,月租按原来的,一个月1400元,你说这样的好事我怎能错过?”

“两房一厅1400元?这么便宜?”杜敏小声惊叫,“房子在哪个地段,是不是正规的两房一厅啊?你去看过了吗?”

“一个月1400元还便宜?”杜爸摇头叹息,“我每个月的退休工资也就只够付个房租的。”

“爸,这可是在厦门。”杜敏吐吐舌头,“我们现在住的这么破的一房一厅,房租提价后也要1300元呢。哎,诚实,你继续跟我说房子的情况。”

“你什么记性啊,”方诚实郁闷,“我去年带你去过大宇家啊,在他们家吃饭打八十分,那是咱俩第一次做对家,你的牌技真烂,总是出错牌……”

方诚实一说打牌的事,杜敏就有印象了,因为据说那是方诚实有生以来第一次输牌给郑大宇,为此大宇扬眉吐气,一口气喝干了一瓶啤酒,方诚实则气得一个晚上都不想跟她说话。杜敏道:“记起来了,房子是不是在东渡濠头附近?位置好像有点偏僻,我记得那次下车后还走了好长一段路呢……不过房子的装修、家具好像都还不错就是了。”

“没错,就是那里。”方诚实补充,“你从那里坐车上班,只要坐八九个站,比这边近呢。”

“那倒也是,”杜敏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大宇签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啊,他的房东同意他转租吗?”

“合同还有一年,”方诚实知道杜敏在担心什么,“老婆你放心,大宇的房东很通情达理,他跟大宇说过了,如果咱们想把合同多延一两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哦,那还不错。”杜敏总算松了口气,看在方诚实妥善解决房子的事情上,当晚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

夜晚10点半,夜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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