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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克萨达 第二十二章 告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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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两眼圆睁,发出幽幽的光,颤抖着嘴唇。

“你的意思是——”

“不管什么意思我都不会承认。”我说,“小心,你要再这样披着那袍子晃来晃去的话,就要得支气管炎了。你们这些曾经的瘾君子都得小心感冒。”

她又坐下来,双手蒙在脸上,开始哭泣。

我由着她哭。没多久,她又从手指后面咯咯笑起来,然后问:“请你出去,让我在整个下午一个人待着好吗?”

“行,但你得穿得暖和点儿。”

我开车去了郡政厅,然后到郡立医院,跟那儿的人争执,直到他们让我进入菲茨斯蒂芬的病房。

他身上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包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只耳朵,还有半边嘴巴。眼睛跟半张嘴都透过亚麻布冲着我微笑,有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我可不敢再住你那种旅馆房间了。”语音并不清晰,因为是从侧边出来,而且他又没法移动下巴;不过声音满有活力的——属于富有求生欲的人。

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说:“这回没有旅馆房间了——除非你把圣昆汀也当成旅馆。你有没有强壮到可以接受严刑拷问?还是我们等个一两天再说?”

“我现在应该是最佳状态,”他说,“不会被面部表情出卖。”

“很好。那么第一条:芬克在跟你握手的时候,把那颗炸弹递给了你。要想瞒着我把炸弹混进房里,那是唯一的办法。当时他背对着我,你不知道他给你的是什么,可你非拿不可——就像你现在非否认不可一样,否则你就等于承认自己跟圣杯事件有关,以及芬克有杀你的动机。”

菲茨斯蒂芬说:“你每次都语出惊人。不过我倒是很高兴他有个动机。”

“你一手策划了里斯的死,其他人都是你的党羽。约瑟夫一死,所有的责任都被推到他头上——他是个众所周知的疯子。这足以令其他人脱罪。原本是这样没错,但你跟着又杀掉了柯林森,还计划着天知道什么案子。芬克明白如果你再不罢手,庙宇的谋杀案一定会水落石出,那他就得跟你绑在一根线上了。所以,情急之下,他只有想办法叫你住手。”

菲茨斯蒂芬说:“讲得越来越精彩了。所以柯林森是我杀的?”

“你安排的——你雇了惠登,可又没付他钱。于是他就绑架了女孩,拿她当人质索要赎金,因为他知道你要的是她。我们那天包抄过去的时候,他的子弹射得离你最近。”

菲茨斯蒂芬说:“我已经用光所有的感叹词了。原来我是冲着她去的?敢问动机何在啊?”

“你跟她一定死缠烂打过。她跟安德鲁相处的经验很不好,跟埃里克也差不多,但她都直言不讳。可我一问起你追她的细节时,她就噤声不提。我看是她给了你太多钉子,把你惹急了。像你这种自我中心的人,被那么对待是会不择手段的。”

菲茨斯蒂芬说:“不难想象。你知道,有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你好像在私下里酝酿什么愚蠢透顶的理论呢。”

“唔,为什么不呢?莱格特太太突然拿出那把枪时,你就站在她旁边。枪她是从哪儿拿来的?追着她跑出实验室,还冲下楼,这不符合你的作风。那颗子弹射中她脖子的时候,你的手就放在她的枪上。难道我是又聋又哑又瞎了吗?正如你所说,加布丽埃尔所有的麻烦背后都有个主使人。你就是那个会有这种头脑的主谋,既能跟每个事件都能扯上关系,又有必要的犯罪动机。但就是这个动机让我犹疑不决。等我第一次找到机会——也就是爆炸之后——跟加布丽埃尔好好谈谈,才确定下来。此外,我也没能将你与庙宇里那一伙人联系起来,直到芬克和埃罗娜·哈尔顿帮了我这个忙。”

菲茨斯蒂芬说:“哦,埃罗娜帮你定了我的罪吗?她是想搞什么?”他说话时漫不经心,露出来的那只灰眼眯得很细,好像脑中正忙于别的思绪。

“她为了掩护你已经尽力干涉了——制造混乱,误导我们找上安德鲁,甚至还想枪击我。她知道安德鲁那条线索没搞头之后,我提到柯林森,她马上遮遮掩掩地喘息抽泣了几下,指望着能误导我,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喜欢她,她够狡黠。”

“她太刚愎自用了。”菲茨斯蒂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讲的话他一半也没听进去,只忙着想自己的事。他把头在枕头上扭了扭,露出的眼睛看向天花板——眯成一线,深思熟虑。

“于是,伟大的丹恩家的诅咒就此告终了。”我说。

他笑了起来——用他那的独眼和半边嘴唇极尽所能地笑着,然后说:“如果,兄弟,我告诉你我也是丹恩家的人,你怎么说?”

“啊?”我说。

他说:“我母亲和加布丽埃尔的外公是兄妹。”

我说:“见鬼。”

“你得先离开,让我好好想想。”他说,“我还不清楚该怎么办。你要知道,目前我可什么都还没承认。但我很有可能咬定诅咒不放,用它来救我一命。这样一来,小老弟,你就要亲眼目睹一场最最精彩的审判,保证会像马戏团一样让全国的报纸都乐不可支。我打算当个丹恩,血脉里流传着诅咒,而我的表亲爱莉丝、莉莉和表外甥女加布丽埃尔,还有天知道多少其他犯过罪的丹恩家人都可以做我的人证。我自己犯下的罪行越多,对我就越有利,因为理论上来说,除了疯子以外,没有人会犯这么多罪。难道不够多吗?我会把从我从摇篮里开始干的坏事一样样搬出来,数不胜数啊。

“就连我的作品也都支持我。不是大部分评论家都同意说,《苍白的埃及人》的作者一定是得了类唐氏综合征吗?还有,根据我的记忆,大家都说我的《十八英寸》证明了作者一定有老年痴呆症。老弟,这些都是保我老命的证据。然后,我再给他们看看这残损的身体——丢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我的躯体和脸也都少了好几块——这定然是上天给罪人的惩处。而且炸弹可能还把我的心智炸回来了,或者,至少也是炸走了我邪恶的疯狂吧?搞不好我还会变成虔诚的教徒呢。届时一定热闹非凡,这太诱惑我了。但我还是得慎重考虑再做决定。”

他没遮住的半张嘴气喘吁吁,因为长篇大论而力竭,看向我的那只灰眼透着得意扬扬的欢欣。

“你可能还真会搞出这么一套来,”我边说边起身准备走,“如果你满意的话,我也没话说。何况,从法定角度看,既然别人能脱罪,你当然也可以。”

“法定?”他重复道,眼睛里的欢欣退去了。他移开视线,然后又不太自然地看回来。“说真的,我可以吗?”

我点点头。

“不过这样就他妈的没意思了。”他抱怨道,努力想驱走眼中的不安,保持往常那种懒散自得的姿态——效果还不算太差,“要是我真得了精神病,那就一点儿都不好玩了。”

我回到海湾小屋的时候,米奇和麦克曼都坐在前廊台阶上。麦克曼说了句“嗨”,米奇则问:“出门的时候又有女人给你什么伤口了吗?你的小朋友问起你了哟。”既然我重新被白人圈接纳了,那么我看加布丽埃尔下午大概过得还不错。

她正坐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脸上依然——或者是又一次——扑着粉,眼睛快乐地闪烁。

“我又不是要你一去不回。”她责怪道,“你真是讨厌,我打算给你个惊喜,等得都快疯掉了。”

“好把,我已经回来了。什么惊喜?”

“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

我睁开了。她伸手递给我八包玛丽·努涅斯从我口袋扒走的东西。

“我中午时就拿到手了,”她自豪地说,“上面有指印,也有泪痕,可没有一包被拆开过。说实在的,不动手其实……没那么难。”

“我早就知道对你不是难事,”我说,“所以我才没从玛丽那儿拿回来。”

“你早就知道?你就那么信任我——明知道我手上有吗啡还走掉?”

只有白痴才会承认这两天来,那八张白纸包的不是吗啡只是糖粉。

“你是全世界最棒的男人。”她抓起我一只手,把脸凑上去蹭蹭,然后又忽然松了手,皱着那张变了形的脸说,“可是你今天中午就坐在这儿,故意要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那又怎么样?”我努力正色问道。

“你这个伪君子,专骗年轻女孩儿。我就算逼你娶我也是理所应当——要不我也可以告你不守誓言。我整个下午都真心实意地相信着你——戒毒也是靠这个撑着。我一直到你进来以前都还相信你呢,然后我才看出——”她住了口。

“看出什么了?”

“看出一个怪物。是好的那种——在陷入困境时身边有你就再好不过了。可怪物就是怪物,心里连一点像爱情这种愚蠢的人性都没有,而且——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我觉得你不该这么说,”我说,“我还有点想和菲茨斯蒂芬互换呢——要是那位长了双大眼睛、声音又那么迷人的女人也算在交易里的话。”

“哦,老天!”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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