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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玉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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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好。”他发号施令。

——这个样子董丽君太熟悉了,整个长安城里都传遍了,这是曲江案的死者死时的模样!

她再度陷入巨大的惊恐,邪念是彻底消退,此时此刻她才想起来,原来小梁是杀人犯!对的,他的通缉令都在电视上播出来了!

不仅如此,还是变态杀人犯,他刚才放过自己,原来是要把自己摆出标准姿势!

刚停下来的屎尿又出来了。

“说话。”梁旭在她身前蹲下来:“杀罗晓宁这件事,卢世刚让你做的,是不是?”

董丽君什么也看不见,亦答无可答,只能疯狂点头。

“钱在哪里?”

董丽君抖如筛糠,她手被捆着,无法去摸皮包,但幸得嘴巴还能动,她不敢高声喊,唯恐梁旭直接杀了自己:“在家……”

梁旭仿佛在她脸上哼出一口冷气——董丽君觉得自己手指猛然一痛,又惶恐地完全不敢出声,她抖抖索索:“我、我、我有证据。”

她压低了声音,抖得像被鬼上了身:“你别杀我,就在我包里。是罗晓宁他爸叫我干的,我自己不想的,他叫我干的……”

梁旭看了一眼那个皮包。

“就在包里,小夹层里,我天天带身上,他自己给我写的。”董丽君上牙打着下牙:“我其实没敢那么干,我就是、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就不出来了。

是的,她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因为卢世刚之前给她写的欠条很机巧——是一份赠与书,它以罗晓宁养父的身份,感谢董护士一直以来的照料,并对秦都医院所有医疗行为全部认可。

因此,赠予董丽君十二万元的感谢款。

董丽君偷偷去查过卢世刚的情况,的确就是来医院的罗晓宁他爸,她也想过这份赠予书究竟是否有法律效力,可十二万的诱惑太大了。

……反正罗晓宁家里没有几个人,他奶奶又什么都不懂。

欺软怕硬的心情挑拨着她,她想直接拿着这张欠条去卢世刚公司要钱,可是又觉得实在没有底气。

再者,罗晓宁似乎也不来医院了。

他若是天天来,董丽君还不敢动歪心,他长久不来,她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好像十二万就从眼前扑落一声飞走了!

而罗晓宁,终于来医院做复健了。

董丽君当然害怕,因为罗晓宁身边还有个医科大的硕士生,但梁旭那段时间几乎不陪着罗晓宁——糊涂油蒙了心了,董丽君见他独自一人,心里忽然像打了一管恶念灌注的针。

试试呗,调个滴速又不一定会死,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看见,秦都的病房里都有监控,所以她把罗晓宁弄去了没有监控的康复室。

现在想想真是悔死了,就为了十二万,拿自己这条老命去冒险,这会儿她脑子倒是清楚了,突然也想通了,卢世刚这不是利用她瞎胡来吗?他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拮据,也看出了她就是没脑子!

怨不得主管一天到晚地笑她,笑她是个拎不清!

真的拎不清,悔得无以复加,然而后悔也晚了。

“我不杀你。”她听到梁旭在她头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董丽君不敢信他,她瑟瑟发抖。

“你就好好跪在这儿,等天亮。”梁旭把刀在她身上轻轻走了一圈儿:“有人来了,你就让他报警,然后一五一十告诉警察,你做了什么。”

董丽君心念一动,她还抱了一点侥幸的油滑念头,于是忙不迭地拼命点头。

小梁到底还是傻,谁会在这里乖乖跪一夜!可算逃了命了!

她这头想着,那头听见梁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皇天菩萨!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她疯狂地扭动身体,想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赤裸着上身,她不敢叫,让人看见了那真是羞也羞死了,以后不要做人了。

空中忽然掠过一声锋利的锐响!

她不通诗书,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宝剑长鸣,而她此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宝刀在风中呼啸而过的声音,那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精钢破风而来的声音,梁旭的军刀不偏不倚,透过蒙头的衣物,将她的耳朵钉在了地上!

董丽君痛呼出声。

她现在没有任何怀疑——只要梁旭想杀她,随时随地,轻而易举。

“你可以随便叫。”梁旭在她背后沉声道:“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董丽君真是魂从窍里飘天外,魄在壳外进不来。这会儿给她十八个胆子她也不敢跑了,她软瘫如泥,连耳朵上剧烈的疼痛也浑然不觉,只记得梁旭寒入骨髓的声音:

“你做过的事,要么,告诉警察,要么,告诉阎王。”

他将董丽君丢在身后,独自行入夜色。

刀留下了,92式也在洪庆山被美国人夺走了,随身只剩下一把气枪。

那是梁峰曾经夺冠的气枪。

他在洪庆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的心依然莫名地忐忑,忐忑了许久,才想起来今天是要跟梁峰坦白一件事情。

梁峰坐在楼下的院子里,在和一只小狗玩。

是只黄澄澄的小博美。

一阵风吹过来,梁旭嗅到那是秋天的风——风里是有回忆的,秋天早上的新风,是带着所有学生都熟悉的记忆,就在这样的风里,茹玉芝带着十三岁的他,走到学校去。

“别给人欺负了。”茹玉芝道:“叫他们看看你妈是个大美女!”

同样的风里,梁峰身手灵活地给他打了一套八极拳——据说这是糅合了八卦与太极的奥妙武术,亦柔亦刚,有别于温和的太极,是前清皇室武教的看家拳法。

“孩子,想不想学?”梁峰问他。

梁旭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

每一年的秋天,梁峰都在无人时,叫他到楼下院子里,仔细督导他的拳法。

“忠肝义胆,以身做盾,舍身无我,临危当先。”梁峰道:“祖训,你可记好!”

——忠肝义胆,临危当先。

秋风吹过去,吹过关中平原,是曾经沙场秋点兵的铿锵。而如今是琅琅书声的。

所有人都要在这风里习惯夏天的结束,把心静下来,听校园里传来清脆的晨读。

梁旭还舍不得校园时光远去,但隐隐地,又对社会的新鲜充满期待。恍惚地,他又觉得那念书的是罗晓宁,罗晓宁傻头傻脑地站在他背后,给梁峰表演唐诗朗诵。

“爸爸,我想陪他过下去。”

踌躇了许久,梁旭鼓足了勇气,和梁峰说了这么一句——他唯恐梁峰要不高兴,因此先把罗晓宁向后护一护。

梁峰却说:“是呀,孩子,你不能老是一个人。”

梁旭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难过,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他想忍住,可是忍不住。

“爸爸有小狗儿。”梁峰说:“再说了,你们也得常回来。”

罗晓宁倒不认生,梁峰和梁旭这头说话,他和小狗玩到一起去了。

“这孩子有点呆。”梁峰道:“可他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小旭,你不能把人家教坏了。”

“我知道。”梁旭噙着泪:“我知道的爸。”

——忽然地,梁峰想抱住那只狗,小博美脾气大,把梁峰咬了一口。

罗晓宁和梁旭都惊慌起来,异口同声地问:“咬破没有?!”

梁峰“哎哟”了一声,先拉住梁旭打狗的手:“你别打!别打!”

“狗不听话当然要打啊,”梁旭看得心疼,“爸你又不是躲不过,干嘛不踢它?你看指头都咬出血了。”

罗晓宁深以为然,也去揪小狗的尾巴。

梁峰吹着伤口,把罗晓宁拉在身边:“这就是你们不懂事的地方,狗咬人,人还能去咬狗吗?”

梁旭给他气笑了,罗晓宁狗屁不通,谁说话他就觉得谁有道理,梁峰如此说,他也跟着瞎点头。

梁峰把小狗举起来:“它不听话,就要让训他的人来教育他,你跟他打,那不是自己更吃亏吗?”

小博美在他手上吱哇乱叫,梁峰道:“再乱咬,就把你送回街道去!”

敢情这还是从街道顺来的!

三人逗着狗,脸上都挂着安宁的、恬静的笑意,明明不该有眼泪,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眼泪,也不知是谁的眼泪,潸潸然滚下来。

梁旭低下头去,把那泪珠一颗一颗地捡起来。又听见远远地学校里,是孩子在念书,罗晓宁扒着门,也跟着念: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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