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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兽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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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续好几晚不断思考这件事,就连静子的魅力也不及这些,我像是把她忘了似的,不断地沉溺在奇妙的妄想深渊中。在这段时间里,我曾经为了确定一些事而拜访过静子两次,但事情一问清楚,我又很干脆地告别,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或许她会觉得我的行动很古怪吧,站在玄关送我离开时,她的表情看起来悲伤而寂寞。

于是,在这五天之内,我突发奇想,构筑了一个似乎毫无意义的妄想。当时向系崎检察官说明情况的意见书还在我手上,为了省去在此重新叙述的麻烦,我略作修改,直接抄写附在下面。这个推理如果没有推理作家的想象力为基础,恐怕无法形成。只不过,后来发现这当中还存在着另一层深刻的含义。

(前略)因此,当我知道在静子客厅的天花板上发现的金属物,可能是小山田六郎的手套上脱落的饰扣时,原本盘踞在内心百思不得其解的种种现象,仿佛为了佐证这个发现似的倾巢而出。六郎的尸体戴着假发的事实、假发是六郎自己定制的事实(至于如何解释尸体一丝不挂的事实,对我而言并不成问题)、在六郎离奇死亡之后平田的恐吓信也戛然停止的事实、六郎其实是个可怕的性虐待狂(单看外表多半看不出来)……诸如此类的事实仿佛是偶然的聚合,但仔细思考后发现,一切均指向同一个事实。

我一注意到这件事,为了让推理更有明确的真凭实据,便开始着手搜集一切资料。我先拜访小山田家,得到静子夫人的许可,调查了已故六郎的书房。没有比书房更能如实呈现主人的性格与秘密的了。在夫人疑惑的眼光下,我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将所有的书柜及抽屉检查了好几遍,很快发现只有一个书柜上了锁。我向夫人要钥匙,得知那把钥匙被六郎串在怀表上随身带着。死亡当天也是卷在身上的兵儿带里,由于没有其他办法,我便说服夫人破坏柜锁,强行打开书柜门。

打开一看,里面藏着六郎数年间的日记、几个资料袋、一沓信件、书籍等,我仔细翻了翻,发现了与这件事相关的三份文件。一份是六郎与静子夫人结婚当年的日记,在记载婚礼三天前的那一栏外侧,用红墨水笔记录了以下句子:

(前略)我知道青年平田一郎与静子曾发生过关系,然而静子中途对此人心生厌恶,纵使对方费尽一切手段也不予回应,最后趁家父破产之际不告而别,就这样吧,我对过往之事无加以过问之意。

所以,六郎在结婚之初就已通过某种渠道全盘掌握了夫人的秘密,但未向夫人透露只字片语。

第二份是大江春泥的短篇集《天花板上的游戏》。这样的书竟然出现在实业家小山田六郎的书房中,多么令人惊讶啊!在静子夫人说明六郎生前其实是超级推理小说迷之前,我有一度还怀疑自己的眼睛。值得注意的是,这本短篇集的扉页上有一张珂罗版的春泥肖像,版权页上也印着作者的本名平田一郎。

第三份是博文馆发行的杂志《新青年》第六卷第十二号。上面虽然没有刊载春泥的作品,但扉页上有半张尺寸如稿纸大小的手稿照片,空白处写着“大江春泥氏的笔迹”。奇妙的是,把这张照片放在光线下面,厚厚的纸张上隐约可见许多如抓痕般的线条,恐怕只能解释为有人在那张照片上覆盖薄纸,用铅笔多次临摹春泥的笔迹所致,我觉得很恐怖,想象一一变成了事实。

同一天,我拜托夫人找六郎从国外带回来的手套。找这东西十分耗时,最后总算找到了一副与我从司机那里买来的一模一样的。夫人将手套交给我时,还一脸疑惑地直说好奇怪,应该还有另一副的,可找不着。总之,这些证据——日记、短篇集、杂志、手套、天花板上捡到的金属饰扣,只要您吩咐一声,我随时可以提供。好,我所调查的事实尚有其他,但在说明之前,仅由上述几点来推论,也能得知小山田六郎其实是个令人恐惧的性虐待狂,在其温厚笃实的面具下,隐藏着妖怪般的可怕嘴脸。

我们似乎太执著于大江春泥这个名字了,难道不是吗?基于他那些内容血腥的作品、异于常人的生活状态等信息,从一开始便轻易断定此等怪异的行为非他而不能为,这个判断岂非过度轻率?他为什么能完全隐匿自己的行踪?如果真的是凶手,岂不是有点儿古怪?难道春泥是冤枉的,他因为天生讨厌人群(越有名气,相对的,讨厌人群的情况变得越严重)而离群索居,所以才如此难寻吧!或许如您说过的,索性逃到国外。譬如正在上海市的某个角落,扮成中国人怡然自得吸着水烟。若非如此,假如春泥真的是凶手,怎么会将长年累月策划的、如此周密的复仇计划,在杀害一个对他而言不过是正餐前开胃菜的六郎之后,仿佛忘了最重要目标似的戛然中止?这又该如何解释?对于阅读他的小说、了解他的日常习性的人而言,这也未免太不自然、太不可理解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明显的事实。他如何将小山田手套上的饰扣遗落在天花板上?那副手套是国内难见的舶来品,考虑到六郎送给司机的那副手套上的饰扣也脱落了,如果说潜入天花板内的人并非小山田六郎,而是大江春泥,是不是太不合理了(那么,您或许会问,假设是六郎,他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证据随便送给别人。这一点请容我在后文详细说明,六郎在法律上并无犯罪,他只是在进行一种变态的性游戏罢了。即使手套的饰扣遗落在天花板上,对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痒,无须像个罪犯一样担心饰扣是否落在天花板上,是否会成为证据等等。)

否定春泥是罪犯的证据不仅限于此,还有上述的日记、春泥的短篇集、《新青年》杂志,以及六郎的书房里那个上锁的书柜。书柜只有一把钥匙,而且六郎不管饮食起居、出入都随身携带,这不仅证明了这些东西与六郎阴险的恶作剧有关,退一步想,至少还证明了春泥不可能为了嫁祸给六郎,伪造这些物品放入六郎的书柜中。光是日记就不可能伪造,而且这个书柜也只有六郎能自由开关,不是吗?

原本我们深信不疑凶犯就是大江春泥,即平田一郎,现在令人意外的是,恐怕只能认为他一开始就与此事无关。令我们如此相信的,是小山田六郎那些令人惊叹的欺瞒。富有的小山田绅士,心里竟然藏着如此阴险而幼稚的想法。他表面上温厚笃实,在卧室里却化成世人厌恶的恶魔,以外国制的马鞭,不住地抽打清纯可怜的静子夫人,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温厚的君子与阴险的恶魔,这两种人格并存于同一人体之内的例子并不少见,平时表现得越温和敦厚,不正表示越容易成为恶魔的信徒吗?

好,以下是我的想法——约四年前,小山田六郎因业务关系前往欧洲旅行,以伦敦为主要活动地点,在两三个城市停留了约两年,他的恶习恐怕就是在那里萌芽、茁壮起来的吧?(我曾经从碌碌商会员工的口中听说他在伦敦的艳事。)接着,他带着这些恶习于前年九月回国,于是他改以曾经溺爱的静子夫人为对象,张牙舞爪地逞其淫威。我去年十月初次与静子夫人相遇时,便已发现她颈部那些可怕的伤痕。

染上这种恶习就像吗啡中毒,终生难以根治。不仅如此,其病症还会日日夜夜以极惊人的速度加重,不断地追求更强烈新奇的刺激感。今天已经无法满足于昨天的玩法,明天又会难以忍受今日的创新,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因此,他必须疯狂地搜寻更新奇的刺激。

或许就在此时,在某种契机下,他得知了大江春泥的小说《天花板上的游戏》——听说其中的内容和一般的小说不同,便想一读。总之,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知己,找到了臭味相投的同好。他是如何热衷于阅读春泥的短篇集,看看那本书书页的磨损状况便可明白。春泥在该短篇集中,反复述说从缝隙中偷窥独处者(特别是女性)是如何的妙不可言。对六郎而言,这恐怕是一个新发现吧,因此不难想象对此产生共鸣。最后,他终于模仿起小说中的主角,成为天花板上的游戏者,躲在家中的天花板上,偷窥静子夫人独处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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