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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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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估计,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约有六百名妇女参战。她们女扮男装投身军旅。在这方面,好莱坞错过了文化史上重要的一章,又或者就意识形态而言,这段历史太难处理?历史学者经常努力研究那些不遵守性别分际的女性,然而没有其他议题比武装战斗更清楚地画出这条分际线。(直至今日,女性参与瑞典传统的麋鹿狩猎活动仍会引发争议。)

但古往今来,有许许多多女战士、女中豪杰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便以战士女王、统治者与领导者的身份名留青史。她们迫于情势不得不扮演丘吉尔、斯大林或罗斯福的角色:来自尼尼微的塞米勒米斯建立了亚述帝国,以及带领英国人发动了一次最血腥的反抗罗马占领军的战役的布迪卡,只是其中两个例子。泰晤士河上的威斯敏斯特大桥旁、大本钟正对面,还竖立了一座布迪卡的纪念雕像。若有机会经过,别忘了向她打个招呼。

话说回来,历史对于那些拿着枪、隶属于军队、在战场上和男人扮演同样角色的普通女兵,却着墨不多。其实几乎没有一场战争是没有女兵参与的。

四月八日星期五

直升机预定降落前五分钟,护士将约纳森医师唤醒。这时就快凌晨一点半了。

“什么事?”他困惑地问。

“救援直升机马上到了。两名伤员。一名受伤的男性和一名年轻的女性。女性受枪伤。”

“好吧。”约纳森无力地说。

虽然睡了半小时,他却觉得不太清醒。他在歌德堡索格恩斯卡医院急诊室值夜班,真是令人精疲力竭的一晚。

到了十二点半,不断涌入急诊室的人潮终于缓和下来。他绕了一圈,巡视病人的情况后,才回到医生寝室想休息一下。他得值班到早上六点,即使没有人挂急诊,也几乎无暇睡觉。但今天他却是一熄灯便入睡了。

约纳森看见外头海面上有闪电。他知道直升机即将抵达。忽然间一阵倾盆大雨打在窗上,暴风雨已悄悄侵袭歌德堡。

他听见直升机的声音,看着它在间歇性强风中斜着飞向停机坪准备降落。有一度他紧张地屏气凝神,因为驾驶员似乎快失去控制。接着直升机从他的视野消失,只听见降落前引擎速度减慢的声音。他很快喝了口茶,然后放下杯子。

约纳森赶到紧急入院区与他们会合。另一名值班医师卡塔琳娜·霍姆负责照顾先被推进来的患者——一名头缠绷带的年老男子,显然脸上受了重创。另一名受枪伤的女子留给约纳森照顾。他迅速地作了目视检验:伤者看来像是少女,全身脏兮兮、血淋淋,受伤十分严重。他掀起救援人员裹在她身上的毛毯,发现臀部和肩膀的伤口用绝缘胶带绑着,心想此举相当聪明,胶带能阻隔细菌侵入还能止血。一颗子弹由她的臀部外侧射入,直接穿透肌肉组织。接着他轻轻抬起女孩的肩膀,确认子弹穿入背部的伤口位置。没有射出的伤口,代表子弹还在她肩膀里面。只希望没有射穿肺部,而由于女子口中没有血,因此他认定八成没有伤到肺。

“照x光。”他对一旁的护士说。只说这句就够了。

随后他剪开急救人员缠在她头部的绷带,一看见另一个射入伤口,他不由得惊呆了。女子头部中弹,而且也没有射出的伤口。

约纳森医师呆愣片刻,低头望着女孩,内心感到沮丧。他常常形容自己的工作就像守门员。每天都有人来到他的工作地点,虽然各有各的状况,目的却都相同:为了求助。也许是在诺斯坦购物中心突然心脏病发的老妇人,也许是左肺被螺丝起子刺穿的十四岁男孩,也许是吸毒后连续跳舞十八个钟头,最后倒地跌得鼻青脸肿的少女。他们有些是在工作场所意外受伤,有些是惨遭家庭暴力;有些是在瓦萨广场被狗攻击的小孩,也有些是手工灵巧的男人,本来只想拿电锯锯几块木板,却莫名其妙地割到手腕骨。

因此约纳森医师便是守在病人与殡葬业者之间的守门员。他的任务是决定该怎么做。假如决定错误,患者可能会死,也可能清醒后一辈子残废。不过他作的决定多半都是正确的,因为绝大多数伤员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肺部被刺伤或车祸撞伤都是特殊、清晰可辨、可以处理的问题。伤者能否存活得视伤势与约纳森医师的技术而定。

但他最痛恨两种伤。一是严重烧伤,因为无论采取何种措施,伤者几乎都逃不了终生痛苦的结果。另一种则是脑部创伤。

躺在轮床上的这个女孩,无论臀部有一块铅或肩膀有一块铅都能活命,但铅块卡在脑部却是完全不同级别的创伤。他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护士好像说了什么。

“抱歉,我刚刚没注意听。”

“是她。”

“什么意思?”

“是莉丝·莎兰德,因为斯德哥尔摩的三尸命案,过去几个星期一直被警方追捕的女孩。”

约纳森又看了看伤员失去意识的脸,顿时发现护士说得没错。这几星期以来,全瑞典的人——包括他在内——都在每个报摊外的新闻广告牌上看过她的护照相片。如今凶手本身遭到枪杀,也算是一种应得的惩罚吧。

但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的职责是救活病患者,不管她是三尸命案凶手,或诺贝尔奖得主,又或两者皆是。

紧接着,有效率的混乱爆发了,这在全世界每间急诊室皆然。与约纳森医师一同值班的人员开始着手进行指定的任务。莎兰德的衣服被剪开,一名护士为她测量血压,一〇〇/七〇,医师则将听诊器放在她的胸口,她的心跳规律得出乎意料,但呼吸却不太正常。

约纳森毫不犹豫便将莎兰德的情况列为危急。她肩膀与臀部的伤口只要以止血绷带,或甚至用不知道是谁突发灵感所使用的绝缘胶带包扎,便可稍后再作处理。现在要紧的是她的头。约纳森吩咐用医院最近购买的新型精密扫描仪ct进行断层扫描。

安德斯·约纳森医师金发蓝眼,是瑞典北部于默奥人,已在索格恩斯卡与东方医院工作二十年,先后担任过研究员、病理学者与急诊室医师。他有一项成就令同侪感到惊讶,也让其余和他共事的医护人员感到荣幸,那就是他曾发誓不让自己值班时接收的任何病人死去,神奇的是他果真维持了零死亡率。当然,还是有些病人去世了,但总是死于后续治疗或与他的治疗全然无关的原因。

他的医学观念有时有点离经叛道。他认为医生经常作出自己无法证实的结论,意思是说他们太轻易放弃,又或者在紧急阶段花太多时间去研究病人的问题所在,以便决定理想的治疗方式。这当然是正确的程序,问题是当医生还在考虑时,病人恐怕就要死了。

不过约纳森从未收过脑部中弹的伤员,他很可能需要一位脑部外科医师。要切入脑部的一切理论知识他都懂,但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是个脑部外科医师。虽然觉得力有未逮,却又顿时发现自己或许堪称幸运。在清洗双手、换上手术衣之前,他找来护士妮坎德。

“斯德哥尔摩的卡罗林斯卡医院有一位来自波士顿的美国医师,名叫法兰克·埃利斯,他今晚刚好在歌德堡,就住在精英公园大道饭店,他刚刚发表了一场脑部研究的演说。他和我交情不错。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电话号码?”

约纳森还在等x光结果,妮坎德便拿着精英公园大道饭店的电话回来了。约纳森拨了电话,饭店的夜班柜台人员坚持不肯这么晚还吵醒房客,约纳森不得不以一些激烈言词强调情况的严重性,电话才终于接通。

“早啊,法兰克。”听到终于有人接电话,约纳森随即说道。“我是约纳森。你想不想来索格恩斯卡帮忙动个脑部手术?”

“你在唬弄我吗?”法兰克·埃利斯医生已居住瑞典多年,瑞典话说得很流利(尽管仍带有美国腔),但每当约纳森和他说瑞典话,他总是用母语回答。

“埃利斯,我很遗憾错过你的演讲,但希望你能私下为我授课。这里有个年轻女孩头部中弹,子弹从左耳正上方射入。我非常需要有人提供意见,除了你我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那么很严重啰?”埃利斯坐起来,双脚跨下床沿,揉了揉眼睛。

“患者二十来岁,只有射入伤口,没有射出伤口。”

“她还活着?”

“脉搏微弱但规律,呼吸较不规律,血压一〇〇/七〇。另外肩膀和臀部也都各中一枪,但这两处我知道怎么处理。”

“听起来有希望。”埃利斯说。

“有希望?”

“如果有人头部中弹又没死,就表示还有希望。”

“我明白……埃利斯,你能帮我吗?”

“约纳森,我今晚和一群好友聚会,一点才上床,酒精浓度肯定很惊人。”

“作决定、动手术的人还是我,我只是需要有人来看看我有没有做错什么。说到评估脑部伤害,就算是醉醺醺的埃利斯教授也比我厉害好几倍。”

“好吧,我去,但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

“我会叫出租车到饭店大厅外等你,司机知道让你在哪里下车,妮坎德护士会去接你,为你打点好一切。”

埃利斯有一头乌黑头发,略带几根花白,还有傍晚才冒出来的深色胡碴。他有点像电视剧《急诊室的春天》里的演员。从那身强健的肌肉可以看出他每星期都会上健身房几个小时。他推推眼镜,搔搔颈背,两眼凝视着电脑屏幕上伤员莎兰德脑部的每个角落。

埃利斯很喜欢瑞典的生活。最初是在七十年代末以交换学者的身份来这里待了两年,后来经常往返,直到有一天斯德哥尔摩的卡罗林斯卡医院提供给他一份固定工作。当时,他已经闻名国际。

十四年前,他和约纳森在斯德哥尔摩一场座谈会上相识,发现两人都是飞蝇钓迷。他们一直保持联络,还相约去过挪威和其他地方钓鱼,但却从未共事过。

“这样找你来,我很抱歉,可是……”

“没关系。”埃利斯无所谓地挥挥手。“只不过下次钓鱼你得请我喝一瓶克拉格摩尔威士忌。”

“好,我很乐意付这样的代价。”

“几年前,我在波士顿有个病人——我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写过这个案例。那个女孩和你这个病人同样年纪,当时她正要走进大学校园,忽然有人拿十字弓射她,箭从左眉外缘射入,直接穿透她的头,从接近颈背正中央的地方穿出。”

“她没死?”

“她来医院的时候像没事一样。我们割断箭杆,扫描她的头部。箭从她的脑直穿而过,不管怎么看,她都应该已经死亡,或至少因为受到巨大创伤而陷入昏迷。”

“她状况如何?”

“她始终意识清楚。当然她确实吓坏了,但完全没有丧失理性。她唯一的问题就只是头骨里插了一支箭。”

“结果你怎么做?”

“我呢,拿起钳子,把箭拔出来,然后包扎伤口。大概就是这样。”

“她活下来,还说出事情经过?”

“她的情况显然很严重,但事实上她当天就能出院回家。我很少看到比她更健康的病人。”

约纳森心里纳闷,不知道埃利斯是否在捉弄他。

“不过,”埃利斯继续说道:“几年前我在斯德哥尔摩也有一名四十二岁的病人,头撞到窗台后马上觉得不舒服,便叫救护车送急诊。我赶到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他只有一个小肿块和非常轻微的瘀伤,但始终没有恢复意识,在加护病房待了九天就去世了。直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他的死因。解剖报告中写的是意外导致脑出血,但对于这样的判断,我们没有人感到满意,因为出血量微乎其微,又是在一个应该毫无影响的部位。但偏偏他的肝、肾、心、肺一一失去功能。我年纪愈大,愈觉得这就像是玩俄罗斯轮盘。我想我们永远也研究不出大脑确实的运作情形。”他说着用笔敲敲屏幕,“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希望你告诉我呢。”

“让我听听你的诊断。”

“好吧,第一,这似乎是小口径的子弹,从太阳穴射入之后,卡在大脑约四厘米深处,紧贴着侧脑室。那边有出血。”

“你要从何着手?”

“套用你的话,拿起钳子,将子弹从它穿入的途径取出。”

“好主意。我会用你手边最薄的钳子。”

“就这么简单?”

“不然还能怎么办?如果把子弹留在里面,她或许能活到一百岁,也可能有风险,说不定会造成癫痫、偏头痛等等病症。我最不建议的做法就是在她脑袋钻洞引出血水,等一年后伤口都愈合了再动手术。子弹并不在主要血管附近,所以我会建议你把它夹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子弹我倒是不太担心,她到现在还活着是个好预兆,表示她也挨得过子弹取出的过程。真正的问题在这里。”他指指屏幕。“射入伤口四周有大大小小的骨头碎片,我能看到的至少就有十来片数毫米长的碎片,有些嵌在大脑组织里。你一不小心,她就可能丧命。”

“那是不是和数字与数学能力相关的大脑部位?”约纳森问道。

埃利斯耸耸肩。“胡说八道。我不知道这些特殊的灰色细胞有什么用。你只能尽力。你来动手术,我会在你后面看着。”

麦可·布隆维斯特抬头看看时钟,凌晨三点刚过。因为手被铐着,觉得愈来愈不舒服,便稍微闭一下眼。他实在是累坏了,却靠肾上腺素支撑着。他重新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警察一眼。托马斯·鲍尔松巡官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此时坐在离诺瑟布鲁不远处一座名叫哥塞柏加的白色农舍内的餐桌旁。布隆维斯特就在不到十二小时前,才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关于此地发生的惨剧,他没有否认。

“白痴!”布隆维斯特骂道。

“你给我听好了……”

“白痴!”布隆维斯特又骂了一次。“我警告你,他真的很危险。我说过你得把他当成活的手榴弹处理。他至少徒手杀死了三个人,身体壮得像坦克一样。而你竟然当他是个周末晚上的醉汉,只派几名乡下警察去捉他!”

布隆维斯特再次闭上眼睛,暗想着今晚不知还会出什么事。

他在午夜刚过时找到莎兰德,见她伤势严重,连忙找来警察和救援人员。

唯一顺利的一件事就是他说服他们派出直升机,将女孩送往索格恩斯卡医院。他详细描述了她受伤与头部中弹的情形,救援队中有个聪明的家伙听懂了。

尽管如此,塞维直升机空勤队派出的“美洲狮”号还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农舍。布隆维斯特已先将两辆车驶出谷仓,并打开车头灯照亮屋前田野间可供降落的区域。

直升机组员与两名医护人员以专业的态度按照既定程序处理。一名医护人员负责莎兰德,另一人照料亚历山大·札拉千科,也就是当地人所认识的卡尔·阿克索·波汀。札拉千科是莎兰德的父亲,也是她的天敌。他原本打算杀死她,但没有成功。布隆维斯特在农场的柴房里发现他时,他脸上被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很可能是斧头砍的——一条腿也受到重创,不过布隆维斯特并未费心去检视。

等候直升机之际,他尽可能地救助莎兰德。他从衣柜取出一条干净床单,剪开做绷带。她头部射入伤口处的血已凝结,他不知道该不该缠上绷带,最后只是让布条松松地套在头上,主要是避免伤口接触到细菌或尘土。不过他倒是以最简单的方式,为她臀部与肩膀的伤口止了血。他在屋里找到一卷绝缘胶带,便用这个来封住伤口。医护人员表示,就他们的经验而言,这是一种崭新的包扎法。此外他还用湿毛巾尽可能替莎兰德擦去脸上的尘土。

他没有回到柴房去照顾札拉千科,老实说他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但还是用手机联络了《千禧年》杂志的总编辑爱莉卡·贝叶,告诉她当下的情况。

“那你还好吧?”爱莉卡问他。

“我没事。”布隆维斯特回答:“真正有危险的是莉丝。”

“可怜的孩子。”爱莉卡说:“今天晚上我读了毕约克写给国安局的报告。我应该怎么处理?”

“我现在没力气想那个。”布隆维斯特说道。秘密警察的事得等到第二天再说。

他与爱莉卡交谈时,就坐在长凳旁的地板上,一面留意着莎兰德。先前为了包扎她臀部的伤口,脱掉了她的鞋子和裤子,这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丢在长凳旁的裤子口袋,里面好像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部奔迈t3掌上电脑。

他皱皱眉头,目不转睛地注视这部掌上电脑良久,直到听到直升机接近,才连忙将它塞进自己夹克的内袋,随后又搜遍莎兰德所有口袋。他另外找到一串摩塞巴克公寓的钥匙和一本伊琳·奈瑟的护照,也全都迅速地放进他手提电脑袋的外侧口袋。

直升机降落几分钟后,特鲁尔海坦警局的托腾森与英格玛森驾着第一部巡逻车抵达,接着到达的是鲍尔松巡官,他也立刻掌控全局。布隆维斯特开始向他解释来龙去脉,但很快便察觉鲍尔松是个自大、死板的教官型人物。布隆维斯特说了半天,鲍尔松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自从他到了以后,事情才真正出岔。

他似乎只听懂一件事:现在躺在厨房长凳旁地板上受医护人员照顾的重伤女孩,便是三尸命案嫌犯莎兰德。而最重要的是他得逮人。鲍尔松也不管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连问了三次能不能立刻逮捕这女孩,最后逼得医护人员起身大吼,要该死的鲍尔松别妨碍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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