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七月十五日星期五
艾弗森法官在十二点三十分敲下木槌,宣布重新开庭。他发现安妮卡律师的桌前多了一个人,是坐着轮椅的潘格兰。
“你好啊,潘格兰。”艾弗森法官招呼道:“好久没在法庭上见到你了。”
“你好,艾弗森法官。有些案子实在太复杂,这些年轻律师难免需要一点协助。”
“我还以为你退休了。”
“我生病了。不过安妮卡女士聘请我担任本案的助理。”
“明白。”
安妮卡清清喉咙。
“我要特别指出,潘格兰律师直到生病之前都是莎兰德的监护人。”
“对于这点我不想发表意见。”艾弗森法官说。
他点头示意安妮卡开始诘问,她便站起身来。她向来不喜欢瑞典这种不正式的庭讯传统,大伙围坐在桌旁简直像在参加餐宴派对。站着发言让她感觉好一些。
“我想我们应该从今天早上的结论开始。泰勒波利安医师,你为什么如此坚持地认为莎兰德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呢?”
“因为她的说辞非常明显就不是真的。”泰勒波利安回答。
他气定神闲。安妮卡转向法官。
“艾弗森法官,泰勒波利安医师宣称莎兰德说谎而且幻想。现在辩方将证明她的自传所言句句属实。我方将会提出大量的影像与书面证据,以及证人的证词。本案审讯至此,检察官已经提出了他起诉的要旨,我们仔细聆听过了,现在也知道莎兰德究竟被指控了哪些罪名。”
安妮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手也开始发抖,于是深吸一口气,顺便啜了一口矿泉水。接着两手稳稳抓住椅背,以免泄漏自己内心的紧张。
“从检察官的陈述可以断定他有许许多多想法,证据却少得可怜。他相信莎兰德在史塔勒荷曼射杀蓝汀。他指称莎兰德去哥塞柏加是为了杀她父亲。他假定我的当事人罹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精神完全不正常。而他是根据单一的消息来源,也就是泰勒波利安医师,作出这个假定。”
她暂停下来喘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慢说话速度。
“照此情形看来,检察官起诉的重点就在泰勒波利安医师的证词。如果他说得对,那么我的当事人最好能接受他与检察官所提出的专业精神治疗。”
停顿。
“但假如泰勒波利安医师是错的,这个起诉案件就得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再者,假如他说谎,那么我的当事人现在在这个法庭上就等于被剥夺了公民权利,而且已经被剥夺了许多年。”
她转头面向埃克斯壮。
“今天下午我们将会证明你的证人是个假证人,而身为检察官的你则是受到欺瞒而接受了这些假证词。”
泰勒波利安脸上闪过一抹微笑。他伸出双手,向安妮卡微微点头,仿佛在为她的表现鼓掌。安妮卡接着转向法官。
“审判长,我会证明泰勒波利安医师所谓的精神鉴定调查,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我会证明他针对莎兰德说的话都是谎言。我会证明在过去我的当事人的权利受到严重剥夺。我还会证明她和本法庭所有人一样正常且聪明。”
“抱歉,可是……”埃克斯壮开口道。
“等一等。”她竖起指头制止。“我让你尽情地说了两天都没有打断,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又转向艾弗森法官。
“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不会在法庭上作出如此严重的指控。”
“那当然,继续吧。”法官说道:“不过我不想听到任何拉拉杂杂的阴谋论。别忘了你也可能因为在法庭上所作的陈述而被告诽谤。”
“谢谢法庭,我会记住的。”
她这回转向泰勒波利安。他似乎仍感到有趣。
“辩方一再地要求,希望能看看莎兰德十几岁在圣史蒂芬接受你的治疗时的病历,为什么我们无法取得这些资料?”
“因为地方法院下令将它列为机密。作这样的判决是出于对莎兰德的关心,如果有更高层的法院撤销这项判决,我当然可以交出来。”
“谢谢。莎兰德在圣史蒂芬那两年当中,有多少夜晚是被绑在床上的?”
“我没法马上回想起来。”
“她自己说了,她在圣史蒂芬总共待了七百八十六个日夜,被绑了三百八十个晚上。”
“我不可能答得出确切的日数,不过她说得太离谱夸张。这些数字从哪来的?”
“她在自传里写的。”
“你相信今天的她能确实记得她当时被束缚的每一晚吗?这太荒唐了。”
“是吗?那么你记得是几晚呢?”
“莎兰德是个具有极端攻击性且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偶尔会被安置在无刺激室是毋庸置疑的。也许我应该解释一下无刺激室的作用……”
“不用了,谢谢。根据理论,病人在这种房间里不会接收到任何可能引发兴奋的感觉。十三岁的莎兰德被绑在这种房间里几天几夜呢?”
“应该是……我想她住院期间应该有过三十次。”
“三十次。这和她所说的三百八十次差距颇大。”
“的确。”
“甚至还不到十分之一。”
“是的……”
“她的病历能不能提供较正确的信息呢?”
“也许可以。”
“好极了。”安妮卡说着从公文包拿出一大叠纸张。“那么我请求呈上一份莎兰德在圣史蒂芬的病历资料。我数过注明使用束缚带的次数,发现是三百八十一次,比我的当事人说的还多一次。”
泰勒波利安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是机密资料,你从哪里拿到的?”
“《千禧年》杂志社的一名记者给我的。如果数据随便放在某间杂志社的桌上,恐怕就不是什么机密了。也许我应该补充一下,《千禧年》已经在今天刊出这份资料的摘录。因此我认为今天在这个法庭上的人也应该看看。”
“这是违法的……”
“不,没有违法。莎兰德已经许可杂志社刊登这些摘要。我的当事人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你的当事人被宣告失能,没有权利自行作这样的决定。”
“她被宣告失能的事稍后再说。但首先我们得看看她在圣史蒂芬发生了什么事。”
艾弗森法官皱着眉头接过安妮卡递交上来的文件。
“我没有多准备一份给检察官。但话说回来,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收到这份侵犯隐私的文件了。”
“那是怎么回事?”法官问道。
“埃克斯壮检察官在今年六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五点,在他的办公室召开了一场会议,当时就从泰勒波利安那里取得这些机密记录的复印本。”
“是真的吗?”艾弗森法官问。
埃克斯壮不假思索地就想否认,但一转念便想到安妮卡可能握有证据。
“我请求在签署保密协议后阅读一部分数据。”埃克斯壮说:“我得确认莎兰德确实有过她所宣称的经历。”
“谢谢。”安妮卡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证实了泰勒波利安医师不止说谎,还违法散布他自己供称被列为机密的资料。”
“记下了。”法官说。
艾弗森法官顿时提高警觉。安妮卡极不寻常地对一名证人发动凌厉攻势,而且已经推翻他很重要的部分证词。她还宣称她所说的一切都有证据资料。艾弗森法官调整了一下眼镜。
“泰勒波利安医师,根据你自己写的这些病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莎兰德被束缚了几天?”
“我不记得次数有那么多,但如果病历上这么写,应该就是吧。”
“总共三百八十一个日夜。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多得很不寻常……的确是。”
“如果你十三岁时,有人把你绑在铁架床上超过一年,你会作何感想?像不像是酷刑?”
“你要了解,病人对自己和他人都可能造成危险……”
“好,我们来说说对她自己造成危险。莎兰德曾经伤害过自己吗?”
“有这样的疑虑……”
“我把问题重复一遍:莎兰德曾经伤害过自己吗?有还是没有?”“身为精神科医生,我们必须学会诠释事情的全貌。关于莎兰德,举例来说,你可以看到她身上有许多刺青和环洞,这也是一种自戕的行为模式,一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我们可以把它解读为自我憎恨的表现。”
安妮卡转向莎兰德。
“你的刺青是一种自我憎恨的表现吗?”
“不是。”莎兰德回答。
安妮卡又转回来面向泰勒波利安。“这么说,我戴耳环还在身体某个私密处刺青,你也觉得我会对自己造成危害?”
潘格兰忍不住窃笑,但最后将笑声转化成清喉咙的声音。
“不,当然不会……刺青也可以是社会仪式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莎兰德不属于这个社会仪式的一部分?”
“你自己也看到了她的刺青奇形怪状,还几乎遍布全身。这并非正常的物恋或身体装饰。”
“比例多少?”
“你说什么?”
“刺青占身体多少比例就不再是物恋,而是精神疾病?”
“你扭曲了我的话意。”
“是吗?那么为什么你认为在我或其他年轻人身上的刺青,是可以接受的社会仪式的一部分,而用来评估我当事人的精神状态时就变得危险呢?”
“身为精神科医生,我必须纵观全貌,刺青只是一个指标。诚如我先前所说,我评估她的状况时必须考虑到许多指标,而这只是其中之一。”
安妮卡沉默了几秒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泰勒波利安。接着她用非常慢的速度说道:
“可是泰勒波利安医师,你从我当事人十二岁,即将满十三岁的时候开始绑她。当时她身上一个刺青也没有,不是吗?”
泰勒波利安沉吟不语,安妮卡又接着说。
“我想你应该不是因为预料到她将来会开始刺青,才绑住她的吧?”
“当然不是。她的刺青和她一九九一年的情况无关。”
“那么我再回到最初的问题。莎兰德是否曾经伤害过自己,以至于必须将她绑在床上一整年?比方说,她有没有拿刀或刮胡刀片之类的东西割过自己?”
泰勒波利安似乎一度没有把握。
“不是的……我是用刺青来举例说明自戕行为。”
“我们刚才已经达成共识,刺青属于一种正当的社会仪式。我问你为什么将她绑了一年,你回答说是因为她会危害自己。”
“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会危害自己。”
“有理由相信。所以说你绑她是因为某种猜测啰?”
“我们作了评估。”
“同一个问题我已经问了差不多五分钟。你说在你照顾我当事人的两年当中,她被绑了一年多的原因之一在于她的自戕行为。现在能不能请你举出几个她在十二岁时自戕的例子?”
“例如这个女孩极度营养不良,部分原因就是她拒绝进食。我们怀疑她有厌食症。”
“原来如此。她有厌食症吗?你也看到了,我的当事人至今都还是骨架异常瘦小。”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得长期观察她的饮食习惯。”
“你已经观察了两年的时间。现在你是在暗示你混淆了厌食症和我当事人天生瘦小的事实。你说她拒绝进食。”
“我们有几次对她强迫喂食。”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不肯吃东西呀。”
安妮卡转头问当事人。
“莉丝,你在圣史蒂芬的时候真的不肯吃东西吗?”
“对。”
“为什么?”
“因为那个王八蛋在我的食物里加了精神病药物。”
“原来如此。这么说泰勒波利安医师想让你吃药。你为什么不吃呢?”
“我不喜欢他们给我的药,吃了会变迟钝,无法思考,醒着的时候老是昏昏沉沉。那个王八蛋又不肯告诉我药的成分。”
“所以你才拒绝吃药?”
“是的。后来他开始把药加进食物里面,所以我也不再吃东西。每次只要食物里加了什么东西,我就会绝食五天。”
“所以你只好挨饿。”
“不一定。几个医护人员会偷偷塞三明治给我,其中还有一个会在深夜给我食物。这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你认为圣史蒂芬的医护人员是知道你饿了才给你食物,以免你挨饿吗?”
“我为了精神病药物和这个王八蛋抗争那段时间是这样的。”
“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好吗?”
“他想给我下药,我不肯吃。他开始把药加进食物里,我就绝食。他又开始强迫喂食,我就把食物吐掉。”
“所以说你有非常合理的绝食原因。”
“是的。”
“不是因为你不想吃东西?”
“不是,我老觉得饿。”
“自从你离开圣史蒂芬之后……饮食正常吗?”
“我饿了就吃东西。”
“我们可以说你和泰勒波利安医师之间发生冲突吗?”
“可以这么说。”
“你被送到圣史蒂芬是因为你朝你父亲泼汽油,使他身上着火。”
“是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对我母亲施暴。”
“你曾经向任何人解释过吗?”
“有。”
“向谁?”
“我告诉过审讯我的警察、社工、儿童福利人员、医生、一个牧师,还有那个王八蛋。”
“你说‘那个王八蛋’指的是……”
“那个人。”她指着泰勒波利安。
“你为什么这么叫他?”
“我刚进圣史蒂芬的时候,曾试着向他解释一切经过。”
“泰勒波利安医师怎么说?”
“他根本不想听,说是我在幻想,还把我绑起来作为惩罚,直到我不再幻想为止。然后他又试图强迫我吃精神病的药。”
“胡说八道。”泰勒波利安说。
“所以你才不肯跟他说话吗?”
“我满十三岁那天晚上起,就没有再和那个王八蛋说过一句话。我被绑在床上。那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安妮卡转向泰勒波利安。“听起来我的当事人之所以拒绝进食,是因为不想吃你强迫她吃的精神病药物。”
“也许她是这么看的。”
“那你怎么看呢?”
“我这个病人异常难对付。我坚持认为她的行为显示她会危害自己,但这或许是解读的问题。然而她很暴力,也表现出精神异常的行为,毫无疑问会对他人造成伤害。她是在企图杀害父亲之后才来到圣史蒂芬的。”
“这点我们稍后会提到。说到你将她束缚了三百八十一天,你会不会是利用这种方式来处罚我的当事人,因为她不听你的话?”
“完全是一派胡言。”
“是吗?我从病历中发现,束缚的日子大多都是在前一年……三百八十一天当中有三百二十天。为什么后来不再继续绑了?”
“应该是病人行为有了变化,变得比较不激动。”
“是不是有其他医护人员认为你的方法过度粗暴?”
“什么意思?”
“是不是有人对于强迫喂食莎兰德等等事件提出申诉?”
“每个人难免都会有不同的评估,这没什么奇怪。可是后来强迫喂食变成一种负担,因为她抗拒得太厉害……”
“因为她拒绝吃那些会让她倦怠委靡的精神病药物。当她不用药的时候便没有饮食的问题,这样的治疗方式难道不是比采取强迫手段更合理吗?”
“请恕我直言,安妮卡女士,我可是医生。我猜我的医疗经验应该比你更丰富。决定应该采用何种治疗方式是我的职责。”
“没错,我不是医生,泰勒波利安医师,然而我并非全然没有专业知识。我除了律师资格外,也取得了斯德哥尔摩大学心理学学位。这是我专业上必要的背景训练。”
此时法庭安静得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埃克斯壮与泰勒波利安惊讶地瞪着安妮卡,她丝毫不为所动地继续。
“你治疗我当事人的方法到最后是不是和你的上司,也就是当时医院的主任约翰纳斯·卡尔丁的意见严重分歧?”
“没有,没这回事。”
“卡尔丁医师几年前过世了,无法作证。但在这个法庭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卡尔丁医师几次,那就是我的助理律师潘格兰。”
她转过去面向他。
“你能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吗?”
潘格兰清清喉咙。他仍为中风的后遗症所苦,必须集中精神专注于咬字。
“莎兰德的母亲被她父亲痛殴成身心障碍后,无法再照顾女儿,我便被指派为莉丝的受托人。她母亲是永久性的脑损伤,并不断地脑出血。”
“我想你说的是札拉千科吧?”埃克斯壮特意倾身向前问道。
“正是。”潘格兰回答。
埃克斯壮说:“我要提醒你,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极机密的事。”
“札拉千科一再对莉丝的母亲施暴,这几乎不是秘密。”安妮卡说。
泰勒波利安举起手来。
“事情恐怕不像安妮卡女士所陈述的那么显而易见。”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安妮卡问。
“莎兰德无疑目睹了一出家庭悲剧……某件事引发了一九九一年那场毒打。但没有证据显示这种情形如安妮卡女士所说持续多年,它可能是独立的意外事故,或是一时失控的争吵。老实说,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指出攻击莉丝母亲的人是札拉千科。据我们所知,她是娼妓,所以犯案者也可能另有其人。”
安妮卡讶异地看着泰勒波利安,似乎一时无言以对,但目光随即转为锐利,仿佛要穿透他似的。
“你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吗?”她问道。
“我的意思是实际上我们只有莎兰德的说辞作为凭据。”
“所以呢?”
“首先,她们有两姐妹,事实上是孪生姐妹。卡米拉·莎兰德从未作过这样的声明,甚至她否认有这样的事发生。如果真有你的当事人所坚称如此严重的虐待,社会福利报告等档案中肯定会有记载。”
“有没有卡米拉的面谈资料可以让我们看看?”
“面谈资料?”
“你有没有任何证据资料显示确实有人问过卡米拉她家出了什么事?”
莎兰德听到他们提起妹妹,身子不安地扭动起来,同时瞄了安妮卡一眼。
“我猜想社会福利部有存档……”
“你刚刚说卡米拉从未说过札拉千科对母亲施暴,甚至还加以否认。这是很明确的声明。你的信息是从哪来的?”
泰勒波利安静默了几秒钟。安妮卡看出来他发现自己犯了错,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他可以预料到她想引导他说出什么,但却避不开这个问题。
“我好像记得警方的笔录里提到过。”他终于说道。
“你好像记得……我自己可是想尽办法要找到关于札拉千科在伦达路严重灼伤那起意外事故的笔录,结果只找到现场警员写的简要报告。”
“有可能……”
“所以我很想知道辩方无法取得的警方报告,你又怎么能看到呢?”
“这我无法回答。”泰勒波利安说:“我是在一九九一年你的当事人企图谋杀她父亲之后,为她作精神状态鉴定的时候看到那份报告的。”
“埃克斯壮检察官看到过报告吗?”
埃克斯壮局促不安地捻着山羊胡。现在他知道自己低估了安妮卡,然而他没有理由说谎。
“是的,我看过了。”
“为什么辩方无法获得这些数据?”
“我不认为它和这次开庭有关。”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怎么能看到这份报告?我问警方时,他们只告诉我没有这样的报告存在。”
“报告是由秘密警察写的,是机密。”
“原来是国安局写了一份关于一名妇人遭受重伤害的报告,并决定将它列为机密。”
“那是因为犯案人……札拉千科。他是政治难民。”
“报告是谁写的?”
沉默。
“我没听到回答。标题页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是国安局移民组的古纳·毕约克写的。”
“谢谢。我的当事人说一九九一年有个古纳·毕约克和泰勒波利安医师一起假造她的精神鉴定报告,这是同一人吗?”
“应该是的。”
安妮卡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泰勒波利安。
“一九九一年你将莎兰德送进圣史蒂芬儿童精神病院的监禁病房……”
“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吗?”
“不是,莎兰德是被判决关入精神病房,这是经过地方法院完整的法律程序所得到的结果。她是个有严重精神障碍的少女,那不是我个人的决定……”
“一九九一年地方法院判决将莎兰德关进儿童精神病院。地方法院为何作此判决?”
“地方法院仔细评估了你的当事人的行为与精神状态,毕竟她试图用汽油弹杀害自己的父亲。这不是一个正常青少年的作为,不管有没有刺青。”泰勒波利安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地方法院判决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我的了解正确,他们只有一份医学鉴定报告,也就是你和那个名叫毕约克的警员写的那份。”
“这是莎兰德小姐的阴谋论,安妮卡女士。在这里我必须……”
“很抱歉,但我还没有提问。”安妮卡说完再次转向潘格兰。“潘格兰,刚才我们提到你见过泰勒波利安医师的上司卡尔丁医师。”
“是的,以莉丝受托人的身份。那阵子我每次见莉丝的时间都很短,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但由于职责所在,我开始调查她整体的健康状况。”
“卡尔丁医师怎么说?”
“她是泰勒波利安医师的病人,所以除了例行性的评估之外,卡尔丁医师并未特别留意她。直到她入院一年多,我才开始和院方讨论如何能让她重返社会。我建议寄养家庭。我不太清楚圣史蒂芬内部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年过后卡尔丁医师忽然开始对她感兴趣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发现他提出和泰勒波利安医师不同的意见。”潘格兰说:“有一回他告诉我说他决定改变莉丝的护理方式,我后来才知道他指的是绑束缚带一事。卡尔丁医师认为不应该再束缚她,他觉得没有必要。”
“所以他违背了泰勒波利安医师的嘱咐?”
埃克斯壮打岔道:“抗议,那是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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