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团子(1/2)
人生中,会有变化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瞬间。
自蜜朗背起我之后,还没过一年,我们就登记结婚了。在刚认识的时候,还用过“qp妹妹的爸爸”这种间接的称呼,不久之后变成“守景先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我的心目中就成了“蜜朗”。
蜜朗,每当我在内心深处轻轻呢喃,胸腔中就仿佛有甜蜜的颗粒在迸裂。蜜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贴切的名字呢?我不禁感叹。他的双亲在见到刚出生的他时,或许把一个温柔的愿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如蜜糖般开朗地活下去吧。
可是,当我想喊出口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结果又叫成了“守景先生”。另一边,蜜朗有时称呼我“波波小姐”,有时称呼我“小波波”,偶尔叫我“鸠子小姐”或者“小鸠”。要是喝了酒,还会叫我“鸠波”或者“鸠哔”,不一而足。
我猜想,蜜朗或许也有他的顾虑,内心总是在动摇。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时不时会伸长或缩短。
我们现在正背对八幡大人 ,沿着段葛 朝大海的方向走去。面对面看蜜朗的脸时,我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会禁不住移开视线,但看他的侧脸就不需要视线相交了。一直盯着看,蜜朗也没注意到。
从今天开始,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了。变成丈夫的蜜朗,似乎越来越眉清目秀了。蜜朗的鼻梁,就像公园的滑梯一样漂亮。
那时候,假如qp妹妹没有胡闹着说“约会”这样的字眼,我和蜜朗肯定不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我竟然会成为某个人的妻子,这件事别说是一年前,就连三个月前我都几乎从未想象过。是qp妹妹把我和守景先生联系在了一起。
我满怀感谢之情,用不至于让qp妹妹感到疼痛的力道,牢牢握住她的手。
不过,众多观光客正在朝八幡大人那边走去。因为这人潮,我们三人很难挽手并排前进。我必须盯紧qp妹妹和蜜朗,免得他们走失。
这一瞬间在段葛的情形如此,在人生这条更广阔更无尽的道路上亦如此。
“话说回来,总觉得越来越乏味了呢。”
我一边灵巧地躲闪着人潮,一边对蜜朗说道。
“什么?”
“我说段葛啦。”
这条道路是源赖朝为祈愿雅子安产而铺设的。仅仅是盼望妻子能够平安生产,就打造了这么长的一条道路,雅子究竟是有多么受夫君厚爱啊?
然而此时正值道路修复,樱花树也换植了一批,参道上只有些纤弱枯瘦的樱花树。况且地面也被混凝土覆盖,总觉得像是在一条稀松平常的马路上行走。
“不过这种地面的确是下了雨也不会积水,或许也算是件好事吧。”
我话音刚落,只见蜜朗已经露出仿佛在注视后天的黄昏的眼神,飘飘然地走了开去。
修复工程在上代去世之后才开工,真是万幸。假如她见到了这幅光景,一定会怒火中烧,写一封长长的信寄给市长以示抗议。对上代来说,段葛是一条特别的道路。
在我小时候,沿着段葛往大海方向走是根本不被允许的。上代三令五申说,把屁股对着八幡大人是大逆不道的。所以我过去只沿着背对大海面朝八幡大人的方向走过段葛,而一次都没像这样背对八幡大人面朝大海地行走过。
不过,既然是我的婚礼之路,八幡大人一定会谅解的。更何况,不许把屁股对着八幡大人这条规矩是上代定下的,上代已经不在人世,规矩也就一笔勾销了。
我邂逅了蜜朗和qp妹妹,才总算能够这样思考。说是为上代的咒语所束缚或许有点过分,总而言之,把我从蜘蛛网一般的桎梏中解救出来的人,无疑是蜜朗和qp妹妹。
“啊,可以去联售站 转转吗?”蜜朗回头说。
“当然了。”
“那也买点笑脸面包吧!”原本有些困倦的qp妹妹,忽然精神十足地喊道。
qp妹妹今天进了小学。因为做了好多不习惯的事,看上去有点累。我也一样,从今天升上了“做妈妈”的一年级。
“想吃笑脸面包的人举手!”
我一发问,三人全都说着“我”,快活地举起了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私下会把paradise alley 的红豆面包叫作这个名字。
“不过,我们接下来要去zebra 呢,笑脸面包只能当明天的点心了。”
我这么一叮嘱,qp妹妹就闹别扭似的,把下嘴唇噘得老高,整张脸就像小鬼q太郎 一样。就在我与她相识的这一年里,她的个子长高了不少。
联售站的决胜时间是早晨,准确地说是清晨,到了傍晚几乎就没蔬菜剩下了。正当我担心的时候,蜜朗已经捧着一头大蒜走回来了。他已经结识了不少熟人,与他们打招呼的样子显得很是可靠。笑脸面包也顺利地买到了三个。
“热烘烘的哦。”
qp妹妹满面笑容地抱住装着刚出炉的笑脸面包的纸袋。
刚才还心想着离联售站很近,走到zebra的距离却相当长。路很窄,qp妹妹被我们夹在中间,就好像排成一列行走的斑嘴鸭一家子。
zebra这家店,是蜜朗从qp妹妹幼儿园同学的妈妈那儿听说的。我在镰仓住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安国论寺附近有这么一家店。温文尔雅又性格爽朗的蜜朗,与孩子们的妈妈也能打成一片。
“你好。”
我畏畏缩缩地打开门,很是亲切的老板娘满面笑容地招待了我们。
“我是之前订了桌的守景。”
我紧张地自报家门。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雨宫鸠子,而是守景鸠子了。我仿佛加入了qp妹妹与蜜朗的小团队,非常开心,也有点害羞。虽然我还没习惯守景鸠子这个姓名,但这就好比一只鸽子在雨后回归森林 ,让人欣喜。
我们预约了偏早的时间段,店里一个人都没有。qp妹妹坐在我的身旁,蜜朗隔着餐桌坐在对面。厨房里站着的男人大概是老板娘的丈夫,正做着想想就很美味的料理。
“啤酒有preiu alt’s ,好像还有两种镰仓本地的。”我盯着菜单说。
蜜朗嗯了一声,思考了一小会儿,劲头十足地说:“今天是好日子,就喝气泡酒吧。”
关于蜜朗有多少存款,每月生活花费多少,我还一概不知。但是从现状来判断,我明白他不可能过得太奢侈。我的想法或许是写在了表情上,被他察觉到了。
“没关系的,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嘛。”
蜜朗的瞳仁仿佛晶莹剔透的小石子,注视着我。三十好几的蜜朗,已经开始渐渐长出白发。
“说得对。”
今天的确是非常特别。qp妹妹升入了小学,恰逢这一天我们也登记结婚了。从今往后,我们就要作为家人共同前行了。这是新守景家的生日。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怎么可以不来场盛大的庆祝呢?
两个大人举起气泡酒,qp妹妹则举起时令水果气泡果汁,准备干杯。
“小qp,恭喜你升入小学。”
我和蜜朗尽可能异口同声地缓缓说道。而紧接着,qp妹妹用比我们大十倍的声音高喊道:“爸爸,波波,新婚快乐!”
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来,吓了一跳,不禁环顾四周。虽然没有其他客人,但厨房里的大厨与站在柜台旁的老板娘都显出欢快的神情,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样,轻轻地拍起手来。
“谢谢。”
我与蜜朗单手举着酒杯,微微道了声谢。接着,一家三口再一次面对面。
“从今往后,就要请你们多多关照啦。我还有好多地方做得不好,说不定会给你们添好多麻烦呢。”
我本以为今晚只是庆祝qp妹妹入学而已,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刚才看到店里的大厨和老板娘为我们祝福的景象,总觉得格外开心。能与蜜朗结婚的这种喜悦,就好像气泡酒中的泡泡一样,从我的胸腔中一涌而上,化作泪水溢出。正当我磨磨蹭蹭的时候——
“气泡快跑没了哦。”
蜜朗轻巧地把手帕递给我。我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刻,我总是会忘记手帕。今天的手帕上没有咖喱味,而是散发出只属于蜜朗的气味。
“干杯——”
qp妹妹再也等不下去了,喊出了声。原来qp妹妹一直举着那很重的玻璃杯。气泡果汁里真的装了许多时令水果,就像只豪华的宝石盒子。紧接着,我让庆祝的气泡酒静静淌入喉咙深处。
蜜朗边展开菜单边说:
“听说这里什么东西都好吃。有中餐也有意大利菜,大家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酒量不怎么厉害的蜜朗已经把半杯多的酒喝光了。
一看菜单,的确都是美味佳肴的样子。老板娘来点单了,蜜朗首先开始点喜欢的菜式。
“zebra沙拉、松软烧卖和自家产油沙丁鱼。”
qp妹妹点单了:“培根芝士鸡蛋意大利面!”
我的视线在各种菜名上来来回回,最后终于下了决心:
“盐炒小虾慈姑莴笋卷,然后是蔬菜满满蟹粉盖饭,请再给我三个烧卖。”
明明刚才还在流泪,转眼间就变得快活起来。
自从邂逅了守景父女,我才懂得了吃饭的乐趣。当然了,我过去也很喜欢品尝美味。但即便是同样的料理,一个人默默地吃,与心爱之人其乐融融地吃,二者的味道也会不同。这世界上没有比被心爱之人与美味佳肴包围更幸福而奢侈的时光了。
“明天必须把结婚的消息通知给大家了。”喝完第一杯,我说道。
“我也来帮忙。”qp妹妹自告奋勇。
“啊,小qp,你刚才自称‘我’了吧?”我不禁望向蜜朗那边。
“你不是昨天还叫自己qp妹妹的吗?”蜜朗也很惊讶。
“原来如此,变成小学生之后,就会自称‘我’了吗?”
我完全想不起自己当初是怎样的了。我也有过自称“小鸠”或者“波波”的时期吗?要是问问上代的话,她说不准能告诉我,可这已经不可能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在内心中对上代诉说。
我结婚了哦。而且呀,一下子就成了个母亲。
紧接着,很快地——
啊,是吗。
我感觉到一个仿佛是上代在回答我的声音从天而降。
假如上代还活着,她会如何评价蜜朗呢?或许蜜朗能与难伺候的上代自然地相处,大讨她的欢心也说不定呢。
菜肴果然如同众人评价的一样出色。不论哪一样,都是无可挑剔的美味。这称不上是家常菜,可与那些名厨师为炫技所做的,仿佛在一本正经地逼问“味道如何!”的菜肴又不太相同。这种口味,是从qp妹妹这样的孩童到大叔大婶,不论谁都会坦言鲜美的普遍口味。qp妹妹几乎是一个人吃完了整盘意面。
“肚子好饱哇——”
“今天可能点得太多了一些。”
“要是吃不下,就打包带回家吧。”
厚墩墩的砂锅里,还剩了一些蟹粉盖饭。
假如只有蜜朗一个人,我或许就不会和他结婚。可是,正因为有qp妹妹在,我才和蜜朗结婚了。关于这一点,我是很明确的。
我想和qp妹妹成为家人。况且,比谁都更强烈地希望我与蜜朗结婚的人,不是别人,就是qp妹妹本人。
“一点点来吧。”
我或许是有点喝醉了,但头脑中的核心依旧很坚固。
“一点点来?”
我想要把某个重要的想法传达给六岁的qp妹妹,究竟能不能成功呢?qp妹妹全神贯注地注视我的眼睛。
“对呀,让我们一点点,慢慢成为母女吧。一下子太拼的话,中途会很累的,我们都不要勉强自己。”
自从决定结婚,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上代一定也努力过。她一定努力又努力,想要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做一个像样的“上代”,可我却觉得很难受,所以我决定不这么努力。我绝对不会强行成为qp妹妹的母亲。在我们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地成为母女之前,我觉得一点点缩短距离就好。
难得大厨做了一桌好菜,我不想剩下,于是把油沙丁鱼拼命塞进了胃袋的缝隙中。滋味微苦,是春季的纯正海味。
“今年夏天,大家一起去海边玩吧。”
到时候,也请隔壁的芭芭拉夫人一起去吧。我们登记结婚的事,还没告诉芭芭拉夫人呢。
我当然也明白,婚姻生活绝非轻而易举。今后的辛苦事一定数不胜数。或许有一天我会抱怨——要是没结婚就好了。也许qp妹妹一声“讨厌”就会让我无比低落,也许会因为和蜜朗吵架而彻夜哭泣到天亮,我无法断言这些事不会发生。
但是,仅仅因为有今天,我就觉得能够克服这一切。就像气泡果汁里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果一样,今天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嘉奖。
“店里人多起来了,也差不多有点困了,回家吧。”
蜜朗从洗手间回来,直接开始准备回家。桌上的餐盘里虽然还留了一些菜,但基本上都吃光了。
“多谢招待。”
我将双手合在胸前,闭眼念道。qp妹妹也学着我,乖巧地重复了一遍。果然,她跟一年前的qp妹妹已经不同了。就像草木抽枝一样,qp妹妹也向着天空奋力伸展出枝叶。
“蜜朗。”
走出店门,我略带胡闹地喊道。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口叫他。借着酒劲,我轻巧地伸出手臂,钩住了蜜朗的手臂。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海风好似在抚慰某个人的旧伤,吹得无比温柔。平常很少有机会来海边,现在看来,大海也挺不错的。
在镰仓宫下了巴士,我们向护良亲王报告了成为一家人的好消息。我平日只是在鸟居之下鞠个躬而已,今天却爬上了阶梯,三人并排在社殿之前,喊着“一二三”,一齐奉上了香火钱。接着大家一起摇响铃铛,鞠躬两次。啪啪拍手后,双手合十进行参拜。之后又一次鞠躬,才走下阶梯。
“晚安。”
我在鸟居之下与他们两人道别。
我向左走,蜜朗与qp妹妹向右走去。
我希望至少今晚应该一起度过,可山茶文具店明天还得开门,蜜朗也有店要打理。我们期盼有一天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暂时依旧住在各自的家里,就称此为“近邻分居”吧。我们打算在不产生负担的范围内,先在两家间来往。
“晚安——”
来到转角时,我回头再一次向他们俩呼喊。果然,他们两人依旧站在那儿。在近乎熄灭的晦暗街灯之下,蜜朗拼命地挥着手。
第二天星期六,我花了一整个下午来做结婚告知书。
尽管在上午看店的时候就基本想好了主要内容,可实际制作成形却使我累得几乎昏过去。
我当然知道原因,全都怪我冒出了想亲自尝试活版印刷的点子。
去年年底,有个熟人开的印刷厂因为后继无人而歇业,我从他们那儿得到了一小批活字,于是我打算实际用一用那些活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我从来没想过挑活字竟然是如此辛苦的工序。
过去的人,都是反复做着如此琐碎的工作,才能把书印出来。一想到这个,我就对所有从事印刷业的人感佩得五体投地。假如是我来做,别说是一页了,恐怕还没完成一行就要唉声叹气了。这工作真是太需要毅力了。
按照工序,首先要挑出所需的活字;接着,将这些活字按照内容排列;最后上墨,印刷到纸上。不过,活字非常细小,做久了眼睛就会逐渐模糊。况且它们与平日所见的文字不同,是左右相反的,很难辨认。
刚开始我还打算规规矩矩地把汉字也加进去,可不是我偷懒,假如要找齐所有汉字,就得找到明年了。
结果我完成了一篇只用平假名印的问候信。而且因为尽可能把冗余的文字都去除了,文章有点索然无味。
总觉得还欠缺一点幽默感啊。正当我为此而烦恼的时候,咔啦咔啦咔啦,移门开了。
“波波,吃点心吧——”
qp妹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不知不觉已经到这时候了。我慌忙停下手上的工作,去玄关迎接qp妹妹。
“点心还吃鸽子饼干 可以吗?”
我一发问,qp妹妹就露出笑脸。
上回给一个女孩去打工面试时用的简历提了点建议,收到了鸽子饼干。附近常来买文具的女士还送了我最大的四十八片罐装。我一个人完全吃不完,正头疼的时候,有了qp妹妹这个可靠的好帮手。我已经做好计划,等这罐子吃空之后,就留给qp妹妹装文具。
“给你,拿好了。”
我在杯中倒入不多不少的冷牛奶,递给qp妹妹。自从qp妹妹时常一个人来我这儿玩,我就在冰箱里常备着牛奶。用冷牛奶泡着鸽子饼干吃,是qp妹妹近日里的最爱。
“能让我尝一口吗?”
虽然我吃不下一整片,但还是有点想吃甜食。qp妹妹说“啊——”,我就像只雏鸟一样把嘴巴张大等着她。她从尾巴的位置掰下一小块,塞进我的嘴里。
鸽子饼干确实很好吃,有一种温柔的手工制作的风味。据说它在明治时代刚上市时,名字还叫“鸠三郎”,实在太搞笑了。三郎,听起来简直就像演歌歌手。
“有没有绘画纸呀?”
qp妹妹一转眼就解决掉了鸽子饼干,嘴角还沾着碎屑就向我伸出双手。我备好了一些反面还能用的纸,从柜子里抽出一张递过去,qp妹妹就灵巧地折起纸来。折完之后是架纸飞机。
只是这纸飞机飞起来却不怎么顺利。看到qp妹妹艰难奋斗的样子,我也不由得想折个纸飞机了。纸飞机的折法有好几种。我小时候折过的那种,是将长方形的纸从长边的正中间对折,再展开,接着把下边的两端折成三角形。
折了几下就大致回忆起来了。在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反复尝试中,纸飞机完成了。
“折好了哦,快瞧!”
纸飞机的顶端尖尖的,就像日本制造的客机一样。
“好帅呀!”
qp妹妹也给了我赞赏的话语。
我朝空中用力一推,它便飘飘然地飞向了佛龛,真是一次相当优雅的飞行。
接着,qp妹妹也扔起了那架纸飞机。看到这情景,不经意间一个好主意浮现在我脑海。
那就是把结婚告知书印刷在纸飞机上,给他们每家送去一架纸飞机。这个荒唐可笑的灵感,让我暗自兴奋起来。
想想看,假如某一天,邮箱里来了一架纸飞机,你难道不会觉得很开心吗?你一定会感到吃惊的。假如收信人能体会到哪怕一点点喜悦,那这封信就会成为饱含我们微小心意的礼物。
其实我刚才独自默默与活字战斗的时候,就后悔了,心想要是发手机短信就好了。假如发短信,就根本不需要干这些烦人的活,一转眼就能把消息传达出去,既高效,又不花钱。看着总做无用功的自己,我越发叹息自己是个傻瓜。而现在,我正在感叹,有过这种想法的自己才是真傻瓜。
传递结婚的好消息,在人生中可不是能重来几次的事。所以我心想,这时候还是该好好保持身为代笔人的矜持啊。
译
请用温暖的目光 见证我们的将来坐上一艘小船 三人一起扬帆出海今年春天 我们成为家人
手头没有专用的固定活字的容器,我便按照一个个短句将活字排在一起,用纸胶带分别捆起来,再把这些短句分散开来,按压在纸飞机展开时刚好能看到的位置。使用活字的时候,需要用不容易干的特殊油性墨水。
刚开始,我想写的并不是“成为家人”,而是“结婚了”。可假如用“结婚了”,就变成只属于我和蜜朗之间的事,表达不出qp妹妹也在其中的意思。我不论如何都想表达包括qp妹妹在内,一家三口启航的意思。于是我换了个思路,改为“成为家人”。
油墨彻底干透之后,我用折纸的方法做成纸飞机。不过,折完就不管的话,翅膀总是会自己展开来,变成一架半吊子的纸飞机。最终我把中部用订书机固定起来了。
同样是订书机,最近市面上也有了不用订书钉的型号,我就用了那种。假如用订书钉,万一扎到手指让对方受伤就不好了。我现在尽可能不用这种订书机。
寄信人一栏,我决定让各人亲手写自己的姓名。最后,以防万一,让纸飞机不至于彻底失踪,还必须写上寄信人的住址。
纸张方面,我选了带点韧性的鲜艳黄色a5纸。这是有点炫目的黄色,是太阳的颜色。黄色是能让人感到希望的颜色。
我不记得自己买过黄色的纸,一定是上代从哪儿收来的,一直保存到现在。纸张有一定的厚度,肯定经得住漫长的旅途。按照重量来算,它符合标准形状规格外邮件的最低收费标准,所以贴上一百二十日元的邮票,就能折成这个形状直接投进邮筒。
我瞧了瞧邮票盒,发现有一百三十日元面额的邮票。这是每年的国际书信写作周期间都会发售的纪念邮票——歌川广重的“东海道五十三次”系列。它最吸引人的就是海景山色格外漂亮。要传达一家人扬帆出航的好消息,这组邮票再合适不过了。面额多了十日元,就当是送份贺礼给一向承蒙其照顾的邮局吧。
我埋头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明天是星期天,山茶文具店的定休日。星期六的晚上,我会和蜜朗一起在公寓过夜,这已经逐渐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
我打算先让蜜朗看看样本,这样没问题的话,就能在那边继续做告知书了。我把要用的东西都装进工具箱,刚组合完毕的活字自不必说,还有印台、邮票、纸张、订书机,以防万一,我还带上了用来签名的钢笔。
忽然发觉身边很安静,原来qp妹妹已经去外边玩纸飞机了。
“差不多该去见爸爸啦。”我在她身后喊道。
只见她自己也仿佛成了一架纸飞机,伸展开双手,踩着碎步来回奔跑。明明前阵子还缩着身子一个劲喊“好冷好冷”,现在却跑得如此欢快。芭芭拉夫人院子里的垂枝樱也差不多要迎来最美的时节了。
我和qp妹妹一边玩着格力高猜拳 ,一边朝蜜朗家走去。
因为老是qp妹妹赢,她远得快看不到人影了。即便如此,她还是高喊着“石头!”或者“剪刀!”,继续猜拳。
家里从小就不允许我玩这种游戏,所以我现在或许正在与qp妹妹一起重温孩提时代。
正常走只需要花十分钟出头的距离,玩着格力高猜拳却花了将近半小时才迟迟到达。蜜朗与qp妹妹一同生活的旧公寓,就建在坡道的中央处。蜜朗在公寓的一楼经营着咖啡店。
经营的状况仍旧很吃紧。全都多亏了年事已高的房东将租金定得格外便宜,蜜朗才能坚持下来。假如这店开在小町,恐怕早就倒闭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蜜朗好厉害,全因为他既不悲观,也不会老是唉声叹气,甚至可以说是安稳的乐观主义者。这样的人就算是在丛林深处,或许也能心平气和地就地觅食生存下去呢。
因为还在营业中,我跟柜台前的蜜朗只是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店里有一对年轻女子和一个男顾客。
沿着外楼梯走上二楼,用蜜朗给的备用钥匙开门入内。这是个带了小厨房、小浴室和小厕所的一居室。为了满足qp妹妹想睡双层床的愿望,他们两人分别睡在双层床的上下铺。
佛龛的门今天依旧紧闭着。卧室里的衣柜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佛龛。不知道平日里是否都是这样,还是说蜜朗知道我要来,考虑到了我的心情才这么做。对着关上门的佛龛行礼总觉得有点怪异,结果我并没将双手合十,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打扰了”。
qp妹妹说要让我读绘本给她听,我便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开始朗读。这是个有许多猫咪登场的故事,内容有些艰深,我心想qp妹妹会不会觉得无聊,一看她的样子,却发现她眼神很是认真,盯着猫咪的图画入了神。
读到一半,qp妹妹就靠着我的身子躺下了。她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又散发着淡淡的甘甜气味,就好像刚出锅的寿甘 团子。
夜晚,蜜朗的咖啡店打烊之后,一家三口才吃到了迟来的晚饭。春天是吃白煮小沙丁鱼的季节。在白米饭上堆满小沙丁鱼,多得几乎摇摇欲坠才开始吃。味噌汤是蛋花汤。蜜朗把午饭剩下的鸡肉丸子也拿出来了,但光是小沙丁鱼就让人很满足了,其他的我都没怎么动筷子。
就算是小沙丁鱼盖饭,qp妹妹在一年前也是会挤上蛋黄酱吃的。可是蛋黄酱对小孩子的身体真的不太好,在和蜜朗商量之后,我们姑且把市面上的蛋黄酱换成了自制的蛋黄酱。
自制蛋黄酱听上去难度很高,实际动手一试就知道非常简单,材料有蛋黄、油和醋,再加点盐调整口味就行了。我特地把它们装进市售的蛋黄酱包装里,再给qp妹妹吃。我想这样一定能让她更放心。为了健康起见,我一向用橄榄油。
和蜜朗开始交往之后,我的生活正在一点点起变化。改变最大的就是饮食。过去我几乎都在外面就餐,现在却开始自己做。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一样。过去,我会只带上钱包,干脆地骑上脚踏车出门去,可如今我会先打开冰箱门,接着三下五除二地煮起意面,拌上酱汁,在家里吃。如果不是邂逅了蜜朗和qp妹妹,这场面简直难以置信。
当然也因为这么做更加经济实惠。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我开始把qp妹妹的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来考虑。我想让qp妹妹能放心地吃上安全的食物。
虽然做菜的手艺还在提升中,但相比过去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总而言之,只要能看到qp妹妹吃得很香,我就心满意足了。极端一点来说,光是看到这景象,我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填饱了。
我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和蜜朗谈起结婚告知书的事。我们并没打算办婚礼,所以告知书必须足够讲究礼数,这个愿望是蜜朗先提出的。
我在最后才说了纸飞机这个点子。因为我还是有点害怕遭到他的反对。蜜朗偶尔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显得很保守。他对99的事物都能灵活应对,可在剩下的1上会顽固到底。所以我担心他会突然说出“告知书必须方方正正”这种话来。然而我的担忧完全是自寻烦恼。
“一切都交给专业人士啦。”蜜朗把剩下的米饭与小沙丁鱼拌在一起,一边灵巧地捏着饭团一边平静地说道。
把剩下的米饭捏成饭团,第二天早晨烤着吃,是守景家的一大传统。
翌日,吃完烤饭团和味噌汤组成的早餐,我立即开始准备结婚告知书。
“按照蜜朗、我、小qp的顺序来签名哦。”
首先是流水线作业式的署名。在签结婚申请书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了,蜜朗长得一表人才,字却不尽如人意,写得相当拙劣。
“爸爸的字,好难看——”
还轮不到我来指出,qp妹妹就皱起眉头。
“抱歉,抱歉。”
蜜朗坦率地道歉了,不过哪怕写了再多张,他的署名还是大同小异。可是,一个人的字并不能反映出他的全部。关于这件事,在花莲小姐那一回,我就明白得清清楚楚了。
当初,花莲小姐说自己是“丑字人”,其实并非如此。字最关键的并非表面上的美丑问题,而是怀着怎样的心意去书写。就像血管中有血液流淌一样,只要你把温度和心愿融入笔迹之中,就一定能够传达给对方。我对此深信不疑。
“只要满怀心意地写好每个字就没问题的。”我一边缓缓地书写着“子”字,一边轻声说。
对蜜朗大发意见的qp妹妹倒是十分能干,用最喜欢的铅笔写上“阳菜”的假名,而且不论哪个签名都没写成镜像字。
我和蜜朗商量过,让她在升入小学之前努力练习,才有了这样的成果。虽然偶尔还是会写出镜像字,但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至少对自己的名字已经能写出完美的正向字。
关于是应该矫正还是维持原状,我和蜜朗曾经认真讨论过。蜜朗在小时候,被强行从左撇子改成了右撇子,所以直到现在也会偶尔搞不清左右,头脑一片混乱。因此蜜朗认为qp妹妹的镜像字也应该等她自然而然地改正。
我却反驳了他。左撇子只会令自己烦恼而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然而文字同时也是向对方传达思想的手段,无法传达的信息就没有意义,所以镜像字应该趁现在赶快矫正过来,这就是我的意见。最后蜜朗也接受了,qp妹妹掌握了正确的假名书写笔顺。
我在蜜朗之下写上自己的名字。每当写到“鸠”这个字,我就会遐想上代在这个名字中融入了怎样的心愿。名为鸽子,或许代表着把某些东西托付给了这双翅膀,送往远方。这么一想,“鸠子”这个名字越发惹人怜爱了。我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这种感觉。
在所有告知书上签完名,蜜朗立刻去店堂准备开张了。剩下的就由我和qp妹妹来做完。
qp妹妹十分热情地和我一起折纸飞机,进展速度意外地快。黄色纸飞机一架接着一架诞生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才最棘手。
究竟是写完收件信息再贴邮票呢,还是贴完邮票再写收件信息?这让我烦恼不已。在一切步骤的最后贴邮票,的确是最保险的方式。假如先贴了邮票,一不小心写错了字,还得把邮票撕下来,平添麻烦。
我又回想起来,即便如此,上代也总是先贴邮票。她告诉过我,这样做能将收件信息的字写得更匀称,同时产生一种坚决不能写错字的紧张感。
“该怎么办呢——”我向身旁的qp妹妹发问。
“我肚子饿起来了——”
qp妹妹就像个电池用尽的娃娃一样,啪的一声趴倒在桌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忘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我问qp妹妹想吃些什么,她回答道:“面包!”
“好!那就去bergfeld 买面包吧!”
我把蜜朗平时骑的女式脚踏车坐垫调低一些,让qp妹妹戴上头盔。不过qp妹妹已经不再要求坐在脚踏车后座上,所以骑小脚踏车的就我一个人,qp妹妹则骑上了自己专属的脚踏车。
“要小心汽车哦。”
沿着巴士走的大路骑其实会更快一些,但交通比较繁忙,于是我们稍稍绕了些远路,从荏柄天神的面前穿过去,走了一条小路。我不知回头确认了多少次,qp妹妹都平安无事地跟过来了。假如qp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活不下去。我好担心qp妹妹,甚至没心情去欣赏盛开的樱花。
在bergfeld隔壁的香肠店买了两个蟹肉奶油可乐饼、火腿和香肠。在bergfeld买了两份汉堡面包、两个奶油卷、小吐司,还有蜜朗最喜欢的椒盐卷饼。
对我来说,bergfeld是我从小就无比向往的一家店。上代禁止我吃甜点心,尤其是西点,这让我对此愈加渴望。
其中的刺猬蛋糕,是我长期以来的单恋对象。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羞耻又内疚——其实我上小学时,放学回家路上经常从店外面凝视橱窗好久好久,而我视线的前方总是涂满了巧克力的刺猬蛋糕。
“波波,‘刺猬先生’在那里哦。”
自从qp妹妹这么说过一次后,每当从店前路过,她就会告诉我“刺猬”是不是还在。
长大成人之后,我才终于尝到了刺猬蛋糕,跟我想象的味道很不一样。但是,一看到还是会忍不住想买它,总是选不了其他蛋糕,这成为我现在的一大烦恼之源。
“今天就不用啦。我们待会儿不是还要做点心嘛。不过,要是小qp想吃点心的话,也能买个蛋糕哦。”
这样宠溺她真的好吗?我能说出这种话来,或许是因为我并非她真正的母亲。这样的想法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可是,即便真是如此,也并不代表我对她足够严厉就能成为真正的母亲。上代不是已经替我验证过这个结论了吗?
“要做点心呢,今天就算了。”qp妹妹稍做思索后答复我。
我们约好了每个星期天的下午要一起做点心。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是qp妹妹希望我去做的事,就尽全力为她去实现。
回到蜜朗的家中,我们就立即做起三明治。从冰箱中取出剩下的土豆沙拉,切好黄瓜,再堆满生菜。我们买到了刚出锅的蟹肉奶油可乐饼,直接摆上餐桌。接着用平底锅把香肠煎到发脆,就完成了。然后只需要把各自喜爱的配菜夹进面包,开吃。
我打开三明治专用的烤制汉堡面包,把挤上酱汁的蟹肉奶油可乐饼单个夹进去。香脆的面包中间,冒着海风香味的浓郁白酱探出头来。
“真好吃呀——”我叹着气说。
“好好吃啊——”
qp妹妹也一样,不安分地甩动着双腿,陶醉不已。qp妹妹把煎好的香肠夹进面包里,做成了一个热狗。
最终,我还是决定先贴邮票。考虑到自己方便的话,最后贴邮票或许会轻松一些,但假如考虑到他人,先贴邮票后写上字迹匀称的收信人信息,才能给他们送去最美的纸飞机。只要我在书写的时候别搞错住址和姓名就行了呀。吃着蟹肉奶油可乐饼,我才意识到问题如此简单。
“小qp,能拜托你帮我贴邮票吗?”吃完,我一边擦拭散乱的桌子一边询问。
“好——”
qp妹妹精力十足地举起手来。
我先贴了一张,作为提示位置的样本。
qp妹妹看着样本,小心翼翼地取过一张张邮票,摆放在舌头上。邮票反面附着的成分为乙酸乙烯酯和聚乙烯醇,据说是没有毒性的。我小时候也一样,喜欢舔一下邮票来贴,所以我非常理解qp妹妹的心情。可是如今已经长大,我并不觉得那味道有多好,一两张也就算了,连续舔上几十张,恐怕还是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这让我很是担心。
“还是别老用舌头舔比较好哦。”
我姑且劝诫了一句,可qp妹妹似乎没听进去。蜜朗在过去就告诉过我,养育小孩的时候,说句“算了”想开一点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也“算了”,得过且过。
话又说回来,想出邮票的人真是厉害。世界上首个确立使用邮票的邮政制度的国家是英国。
在此之前,邮资必须由收件人来支付。然而,邮资往往非常昂贵,穷人就算有邮件送来也付不出邮资,收不了件只好原样退回。
于是这些人想出一种办法,与寄信人事先约定暗号之类的标记,不用打开信封,只需要对着太阳透视,就能看到寄信人写的信息。比如说画个圆圈代表健康,画个叉代表身体欠佳,大致如此。这么一来,就不必支付邮资了。
费了劲把邮件送到却收不到钱,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罗兰·希尔这个人站了出来。如今被称作“近代邮政制度之父”的罗兰·希尔,据说原本只是个平头百姓。他就是构思出预支邮资这一制度的人。就这样,从一八四〇年起,利用邮票的邮政制度确立了。
之后,在英国留学时见识到这一制度而大有感触的前岛密,在回到日本之后,也极力促成日本使用相同的制度。一日元邮票肖像画上的那个老爷爷,就是前岛密。日本开始实行近代邮政制度的年份是明治四年(一八七一年),距今已经将近一百五十年。
“必须好好谢谢罗兰·希尔和前岛密呢。”我在最后一架纸飞机上贴好邮票,小声嘀咕道。
最后只需要我把收信人和住址写上去,交到邮局的窗口,纸飞机们就会被众人传递,最终飞到对方的邮箱里。光是想象一下这个过程,就让我兴奋不已。
一脸亢奋的胖蒂来到山茶文具店的时候,刚好是一个落樱尽情飘散的黄昏。
“我终于目击到雷迪巴巴了啊!”胖蒂心直口快地说。
“是吗,在哪里?我也想见她!现在来镰仓了吗?难道说,会在横滨arena 开演唱会?”我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
再怎么说,嘎嘎女神也是我一段时间的人生导师呢。
“她走在小町路上哦。不过波波啊,你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嘎嘎,是巴巴啦。最近冒出来好多目击情报,我也终于见着啦。是雷迪巴巴。”
“雷迪巴巴?”
“没错,雷迪巴巴。她的背影和雷迪嘎嘎一模一样,不过从前面看就是‘巴巴’了。啥,波波你真的不知道吗?这可是镰仓现在最火热的话题啊。”胖蒂用出乎意料的眼神看着我。
“抱歉,好多消息我都不太懂啦。”我辩解似的小声说,“假如是嘎嘎女神的话,一定要去见一面呢。”
我当初有勇无谋,只能变成一个“黑皮辣妹”,其实我想成为的是嘎嘎女神那样的人。穿着喜欢的衣服,化喜欢的妆,随心所欲,过上不必在乎任何人目光的生活。实现了这一切的人就是雷迪嘎嘎。她的本名叫斯特凡尼·乔安妮·安杰利娜·杰尔马诺塔。
“没想到波波你竟然是嘎嘎粉,简直难以想象。”胖蒂目瞪口呆。
确实,在只见过我现在这模样的人看来,我与嘎嘎相差得未免太远了。但她对我来说,仍旧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当“黑皮辣妹”的时候,无处可去而闷闷地在街头徘徊,耳机里用高音量播放的总是嘎嘎女神的曲子。就算我不明白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我也毫不怀疑地坚信这些歌是属于我的歌。
与上代互相揪扯着吵架,大多是因为嘎嘎女神。我只要在半夜里播放起cd,上代必定会凶神恶煞地来制止我。
所以假如能见到嘎嘎女神,我想告诉她一句话,一句话就好——是你的歌拯救了我。
不过看来在镰仓出没的这个人并非真正的雷迪嘎嘎,而是很像雷迪嘎嘎的雷迪巴巴。
“我觉得很值得一见哦。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比真的还厉害呢。”
胖蒂向我强力推荐,可就算背影再相似,内在依旧是“巴巴”嘛,我对此毫无兴趣。
“反正是个冒牌货嘛。”我不由得把丧气话说出了口。
“啊,别管这个了。我收到纸飞机了哦。新婚快乐!”
胖蒂突然换了话题。
“很吃惊吧?”我还是有点难为情,故作冷淡地回答。
“好意外哦!我也想这么对你说的,可其实完全不出我所料嘛。你自己大概还以为在和小蜜玩地下恋情吧?大小姐,你们早就露馅啦。”
原来如此。不愧是镰仓,隔墙有耳,隔窗有眼,是一片什么事都瞒不住的土地。
“我变成孩子的妈了。”我打趣地说。
“前辈。”胖蒂抛出耐人寻味的发言。
咦?我吃惊地望向她——
“现在怀孕三个月了。”她一下子把嗓音压低,凑到我的耳畔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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