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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案 东四牌楼宅闹鬼 隆福寺畔磷火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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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去美术馆的三联书店,每次都经过隆福寺,看见那个牌楼,就觉得这里像个什么遗址,尤其是晚上,瘆得慌。

几年前,这里被网友评选为“北京十大闹鬼地点”之一,原因是总有怪事。

隆福寺地区,从清朝和民国起,就是cbd,这里的庙会与护国寺齐名,小吃、古玩、花鸟鱼虫、唱戏的说书的,应有尽有,不比天桥差。

上世纪80年代,寺庙原址上建造了隆福寺大厦。1993年8月的一天,隆福寺大厦突然着火,烧了八九个小时,从里到外都成了灰。当时,我正在放暑假,专门和朋友去烧过的废墟看。按说刚烧完,而且是夏天,应该很热,但一进去,却冻得人发抖。

这就是都市传说。

清末民初,北京的胡同里常有鬼宅的传说,东四一带总被提到。1920年,太爷爷金木在隆福寺对面的二条胡同,也遇到了这么个诡异的事:有栋房子里“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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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名称: 东四鬼宅事件

事发时间: 1920年8月14日(七月初一)

事发地点: 东四牌楼二条胡同(今北京东城区东四二条)

七月初一(8月14日)那天,我在隆福寺逛庙会。小宝不爱热闹,又嫌热,没跟我出来。

北京城两大庙会,西边护国寺,东边隆福寺,我更喜欢上东边来。一是隆福寺的旧书铺多,能淘到好东西;二是这边离王府、使馆区近,什么人都有,有意思;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隆福寺的小吃。

逛到中午,淘到了几本好书,热闹也看够了,却没吃过瘾。我找了一家蒸锅铺 [1] ,点了碗牛肉抻面(拉面)和半张千层饼,还没吃到嘴里,一个穿衬衫戴墨镜的人在对面坐下,伸手拿起千层饼就往嘴里塞。

他一边嚼一边摘下墨镜,说:“我x,二条胡同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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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福寺原是清朝皇家认证的喇嘛庙,后来成为庙会,与西四的护国寺齐名。民国期间出现了商铺,成为商业中心。庙会上有小吃摊、花鸟鱼虫、绸缎布匹和戏曲表演等。店铺主要是照相馆、古玩店、古书铺、钟表店、花店等。清《北京竹枝词》称: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销百万钱。多少贵人闲至此,衣香犹带御炉烟

我一看,原来是汪亮,我夺过他的墨镜戴自己脸上,骂了他几句,问他瞎扯什么。汪亮使劲咽几口饼,端过我的抻面,喝了几口汤,烫得他倒吸气。

我点了根烟,等他说话。汪亮喝了小半碗汤,擦擦汗,往东边指了指,说:“二条胡同老郭家,空了一个月,到夜里就有人说话,我观察了七天。”

老郭是汪亮的朋友,上个月新婚,带媳妇去了日本,钥匙交给了汪亮,托他抽空看着。汪亮懒得跑腿,直接扛着铺盖住进了老郭家。住了一周,他就见鬼了,吓得半夜跑回警署,裤子都没穿。之后,他叫上朋友,连续七天夜里11点去看,都闹鬼。“要不是亲眼见,我能信这个?晚上有动静,白天啥也没有。”汪亮吃了半碗面,要拉我走。

我站起来,给他点了根烟,笑了一会儿,说:“你要信这个,就找巡警抓鬼去。我晚上还要去天桥看电影呢。”

汪亮搂住我肩膀,说:“小宝已经去了,总得去看看吧?你帮我弄清楚,那把刀,送你。”

我一听这话,信了他。半年前,汪亮在琉璃厂淘到一片断刀,刀身布满龟背纹,削金如泥,可能是元明时期的镔铁 [2] 刀。他给断刀装了个把,改作西洋式菜刀,我试过几回,十分得劲儿,早就想要,他始终没答应。

我说:“一言为定,马上就走,今晚就拿刀。”我往桌上放了两毛钱,招呼了一声“结账”。

这时,一个刀疤脸叫花子蹭过来,端起汪亮剩下那半碗面,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我又掏了一毛钱,撂在桌上,对蒸锅铺老板说:“再给他下一碗吧。”

老板盛了一碗搁在案板上,捡起三毛钱,又拣出一毛还给我,然后在地上的盆子里洗了洗手,继续做面,也不说话。

我正要问,老板“哎”了一声,招呼刀疤脸过去,把刚盛的面端给他,往里添了一大勺肉汤,撒上一把香菜青蒜末。刀疤脸接过碗,也不怕烫,蹲下就吃,哗啦啦响。

我收起一毛钱,对老板拱了拱手,叫上汪亮走了。

老郭家是个小三合院,主房改建成了两层小楼,楼梯装在外面,闹鬼的是二楼卧室。木头楼梯上蒙了一层细灰,走一步留俩脚印,这层灰是汪亮的证据:除了他,平时没人上过楼。汪亮开了门,说:“门窗都没有打开的痕迹,一到半夜屋里就响,咣当咣当,还有走路的声音,我x,太吓人了!”

我问他,有没有少过什么东西?

“啥也没少,这座镀金的钟表,几百块,一动没动。”汪亮指指床边桌上的一座西洋钟。

我把屋里没锁的柜子抽屉检查一遍,在梳妆台发现了问题:四个抽屉里都乱糟糟的,香水瓶子是拧开的,发卡和皮筋缠在一起。再打开其他几个,也被翻过,但不像少了什么贵重东西。

进了卧室连着的小书房,发现屋顶上有个一米见方的入口,上去是个小阁楼。我让汪亮爬上来看,说:“这屋没闹鬼,是闹贼了。”我给他看阁楼斜顶的小天窗:这天窗开着小缝,从外面能拉开,虽然入口极小,但小孩和有功夫的人能进来。

有一种贼,专挑长期没人住的房子,先拿零碎的小东西,瓶子、杯子什么的,没人察觉。待到想搬大件,就会装神弄鬼一阵子,即使有人察觉也不敢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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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代的东四牌楼,当年没城管,附近常年有流动的小吃摊。照片引自《北京城百年影像记》(故宫出版社),左下角就是一个疑似卖炒货的小摊

小宝从房子外面查了一圈,发现能爬进这个小天窗的唯一方法,是从十步开外的一棵杨树跳过来,“要是轻功比我还厉害,有可能进得来。另外,也不排除真遇上了传说中的飞贼,能用铜钱做梯子 [3] 。”

我们到东四牌楼附近,胡乱吃了点东西,回到老郭家,在一楼待着,等着晚上鬼来。

晚上10点多,汪亮正歪在椅子上打盹,猛地站起来:“来了。”

楼上有响动,窸窸窣窣,像在摸索东西,又像醉汉絮叨不停,转而尖利,还有一阵凌乱的踏步。汪亮听得入神。我拿了钥匙,和小宝蹑手蹑脚地上楼。我掏出枪,开了保险,一手拧开门猛推进去。怪声戛然而止,一只手迎面伸过来,抓我手里的枪。我猛撤一步,那手扑了空,甩在门框上,瞬间又缩回暗处。伴着一阵刺耳怪笑,一条细瘦的影子进了书房。小宝一个箭步跟上去,随手打开了电灯。

那东西真像个鬼:半大孩子身形,浑身生着灰毛,有尾巴,脑袋却是个骷髅,白森森地反着光,生着一块块黑斑。它身上挎着个蓝灰色小布袋,站在阁楼梯子上看着我们,吱吱地叫了几声,蹿进阁楼,从天窗一跃而出。

这是只驯过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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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根据记忆手绘的猴子,图片是扫描件

汪亮在卧室门口地上捡起一缕红色布条。我接过布条看,是喇嘛僧袍上的布料。这猴子大概是从隆福寺过来的。

隆福寺外的庙会摊子已经撤干净了。我们围着东廊下(隆福寺东西两侧分别称为东廊下和西廊下)往北走,钻进了钱粮胡同,也没见那猴子的影儿。已经11点多,空气还是燥热得很,我们打算从钱粮胡同绕回东四大街。快走出胡同时,听见一阵吱吱声,一个小个子人影,正扯着一根绳,绳子那头是猴子,脑袋摇晃着,地面上一个巨大的骷髅影子。

我朝人影喊了一声:“这位兄弟……”话音没落,一把飞刀到了跟前,小宝拽了我一把,飞刀打在墙上,迸出火星。小宝趁势扑过去,两人滚在地上,扭打起来,没打两下,小宝腾地跳起来,停了手。我拔出枪,把子弹推上膛,喊了声“停手”。那人听见响声,停下不动,猴子挣脱,蹿上一棵槐树,没影了。

那人突然扇了小宝一耳光,说:“流氓!你赔我猴子!”竟是个女孩。小宝羞得满脸通红,不吭声。我收起枪,向那女孩道歉,说这猴子偷了东西,我这朋友心急。

女孩二十出头儿,短头发,蓝色短装,裹着护腕,一手拽着那绳,一手提了个破木箱。

我报了姓名,跟她说了二条闹鬼的经过。那女孩朝小宝拱了拱手,算是道了歉。

她叫鲁颖,直隶沧县(今属沧州市)人,从十岁跟父亲到天津卖艺。三年前,天津闹洪灾,父女俩逃到北京,卖艺加乞讨,过一天算一天。今年总算攒下些钱,打算租两间房长住。父亲却突然得了流感,治了三天就病死了。鲁颖只好自己摆摊卖艺,在隆福寺借了间僧房住,求个不饿死。那猴子叫皮皮,丢了半个月,跟寺里喇嘛打听才知道没跑远,今晚终于抓着,却又给小宝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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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7月,海河流域发生大洪水,70条河流先后决口,直隶全境被淹,受灾面积近4万平方公里,受灾人口620万,其中以天津、保定最重

小宝憋了半天,大声问:“卖的什么艺?猴子打扮成那样?”

鲁颖瞪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以前没那东西!”

小宝还要再顶一句,却听见汪亮喊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胡同西头。我们跟过去,拐进大佛寺街,见汪亮坐在一间破屋边上,看着眼前一片洼地。洼地上空,闪着几朵绿幽幽的鬼火,一明一灭,随风飘浮,不时又有新的从旁边冒出来。鲁颖“啊”了一声,箱子摔在地上,掉出几把飞刀。她忙蹲下收拾,小宝走过去,弯腰帮着捡。

我拉起汪亮,笑他:“你丫还是法医,连磷火都没见过?”

“x,我当然知道是磷火,但你瞧这架势,这儿得有多少尸体?”

我跟鲁颖要了把飞刀,在洼地里挖了几下,泥土潮湿松软。有人种着些野菜,菜叶青油油的。

我让汪亮去街上找巡警。内三区警署(今交道口至东二环,东四大街到北二环区域)来了一堆人,巡警、侦探、法医都来了。巡警把洼地挖了三四米,挖出三十多具尸体——也可能更多,因为所有的尸体都被肢解破碎,勉强拼出了四具完整的骨架。只有一具尸体还没腐烂,但身体也被砍成几截,没了脑袋。所有的尸体死法雷同,要么是自然死亡后被肢解,要么是被重物击打,毙命后被肢解。

我们四人做完笔录,陪警察忙活了一宿。早上6点多,巡警封锁胡同,住户不准出门。

鲁颖要走,汪亮不让。他毕竟是警署的,认为鲁颖有嫌疑,不能走。鲁颖不理他,说要找皮皮。汪亮说:“你那皮皮头上戴的骷髅肯定是这儿的,你跟这事儿撇不清,瞧这多少死人!”

鲁颖干笑了一声 :“死人有什么,见得多了。”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汪亮还想说,小宝喝了他一声:“一个流浪的女孩,住的地方都没有,你看她哪儿像凶手?”

鲁颖走后,我们三个回了老郭家,踏实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小宝跟汪亮去拿那把镔铁刀,我喝了会儿茶,翻了翻庙会上买的书,又去了隆福寺那边。走到东廊下,觉得有些饿,想起昨天没吃上的抻面,就又去了那家蒸锅铺。

铺子门口竟然排着队,都在等吃面,有人拎着饭盒要打包。我掏出怀表,才3点多,街上其他饭馆都还冷清。我往铺子里看,满满都是人,一条长凳坐四个人,挤在桌角吃面。等不及的,端着碗站门口,吹吹热气就吃起来。靠近门口坐了个巡警,敞着衣服吃得满头汗,好像是早上给我们做笔录那个人。

跟站我前边一个胖子打听,胖子说,今儿天热,算不上人多,要在平时,队伍得拐几个弯。“老板姓刘,他的面筋道,汤好喝,油香不腻,后味儿足,吃一回咂摸好几天!”胖子说得来劲,指着让我看那老板的手艺。

我好吃,见不得这架势,就拉了条长凳,点了根烟坐下排队,一边看刘老板和面“出条”。

这老板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穿了件粗布旧褂子,外面罩了件洗得发白的围裙。他两条膀子舞着,把面团往案板上摔得啪啪响,揉成长条的面,用手一提溜,转眼拧成麻花,甩两下,又是啪地一摔。几趟甩下来,面溜得够劲儿,大面柱子成了帘子棍大小,再成二细、毛细。

等了半晌,路边停下辆胶皮车,下来个当兵的,腰里别着枪,手里提个饭盒,扒开排队的就往前挤。排队的也都不说话,老老实实让开。

我问胖子怎么回事,胖子贴我耳朵说:“知道这是谁吗?总统府的卫兵,徐大总统好吃抻面,三天两头派人买。”见我不太相信,胖子指着正在盛汤的刘老板:“这铺子小,可是干净,要不总统怎么愿意吃?”

胖子说的没错,这蒸锅铺有蒸的、炸的、煮的,每样都单独摆放。一个小工跟在吃完的客人后头,麻利地收拾着。

快排到铺子跟前,那三个巡警吃完出来,突然朝着马路对面吆喝一声,追了过去。我回头一看,卖艺的那小姑娘鲁颖正站在马路边上张望。她抬头一看见巡警,愣了一下,扭头就跑,拐进了隆福寺大街。巡警追过去,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回来,拉了条蒸锅铺的凳子,解开衣服坐着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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