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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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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睁大了眼,用叹息般的语气说。

就在这时,静马第一次发现她的右眼和左眼瞳色不同。因为背着光,他之前一直没察觉。她的右眼和头发一样是漆黑的,左眼却微微透着绿。仔细看,和润泽灵动的右眼比起来,绿色的左眼有一种人工制造的感觉,动也不动,看来是义眼。

……所以这么强调“看”这件事?

静马恍然大悟了,但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可不是没礼貌的人。

“就算你向我宣扬‘看’的重要性,也是‘发呆’跟现在的我比较配哦。再说了,我有名字,种田静马。从刚才开始就管我叫你你你的,这种叫法我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上。”

“你也管我叫你你你的啊,我们彼此彼此。你这么在意自己的事,却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也太以自我为中心啦。你有没有被别人叫过新人类?”

少女把收拢着的茶色扇子的前端伸到了静马眼前,动作非常敏捷。静马在感到要被打中的一瞬间往后仰去,扇子却在他鼻前五厘米处突然停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新人类’的叫法现在正流行,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叫成新人类。好吧,我会好好用名字称呼你的,把名字告诉我吧。”

“御陵御影。”少女答道。

“真有个性嘿,姓也是,名字也是。御影妹子。”

“这次缀上了妹子?”

御影不服般地瞪着他。精确点说,她只用了右眼瞪。

“可你比我小,对吧?我会叫你御影小姐么?”

“我今年十七岁,是比你小吧。不过,你明明是个风华正茂却只会呆呆看东西的人,居然还有无聊的自尊心。”

“单单看天这一件事,你就把我看死啦!我和你才相遇啊。”

静马终究还是生气了,所以才会这样回话。

御影任由自己的长发在风里拂动着,淡然道:“这点事,我顷刻间就判明了。我和你不同,我是靠观察维持生计的。”

“我懂了……好吧,我决定用御影称呼你。”

静马说了针锋相对的话,但意外的是,少女干脆地点头说了句“行啊”,让静马觉得挺扫兴。

“那么,作为回礼,我也会用种田称呼你。”

直呼姓名吗?一瞬间,静马有点踌躇,不过,反正是仅限于此时此刻,所以他决定不冒昧反抗。如果她明天开始也到这一带来转悠,虽说遗憾,但自己去找别的地方就行了……再说了,他还有“跨坐在龙之首上”这一把柄在她手里,如果得罪了她,她去村里一宣扬,恐怕他连琴乃汤都很难住下去了。他无论如何也想在这个村里待到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

“好吧,也行。我可是有挥泪斩马谡的觉悟的。”

“干吗说得这么夸张,你又不知道马谡做了什么才被斩。”御影嗤之以鼻,小而尖的鼻头傲慢地向上一抬。

“不过,反正都要直呼姓名了,你别叫我的姓,叫我名字好不好?我不喜欢自己的姓。”

“不喜欢自己的姓?我倒也没觉得你的姓特别古怪。”

“不,唔,一言难尽。”

静马支吾了起来,御影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好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让步了,我决定用静马称呼你。”

明明结果是直呼姓名,却变成了“对方让步”,静马总觉得难以释怀,简直就像狐迷了心窍似的。

……难不成,她真是狐?

山的深处,荒无人烟的潭,地点正合适。她身上又是脱离时代的古风服装(静马一直让自己尽量别在意这一点),往遇到狐上面想,就想得通了。

不过,这种想法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就在他正要把自己 的突发奇想从心中撤回的时候,御影一针见血地丢过来一句话:“静马,刚才把我想成了狐吧?”

“你怎么知道?果然!”

静马不由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御影在附近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答案,只要稍微有点观察力和洞察力,就能轻松地预测出来。你刚才用一副狐迷心窍的表情看我的装束,然后视线移向四周,最后变成了自嘲的表情,没错吧。”

“可你为什么断言是狐?也许我想的是幽灵或精怪啊。”

“因为你是一副狐迷心窍的表情。在我看来,你的脸被狐这个字覆盖着哦。”

“我不是很明白,不过,也许我是‘被狸忽悠’了。”

“你并不是一副被狸忽悠的表情。这两者是有微妙区别的。当然啦,如果你不知道‘狐迷心窍’这一俗语——尽管我觉得你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我的推理就算错了吧。不过,刚才,静马的视线是在确认我背后有没有尾巴,所以我确信你想的是狐哦。还有一个理由,要问我是两种动物里的哪一种,和狸比起来,不如说我有一张狐脸。山里不会有这么可爱的狸,是吧?”

“你对自己的评价真高。唔,虽然你确实有张可爱的脸。”

御影的最后一句话让静马有点吃惊,于是,他说了上面的话。

“那是自然。不能客观地看待自己,就当不了侦探了。”

“侦探?”

一个比狐和狸更离奇的词。静马情不自禁地反问了一句。

“我不是占卜师,更不是狐,我是侦探,虽然现在还处于修炼阶段。”

御影的表情非常严肃,看来不是说笑。静马盯着她,重新打量了一番。如果占卜师或预言者的话,倒又另当别论,侦探?这身脱离时代的装束和侦探这种职业还真联系不起来。

“那么,你这衣服也是侦探的服装?”

“是,这是我的正装,也是我的日常装束。”

要说静马所知的侦探形象,那就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造型,金田一耕助皱巴巴的和式服装与明智小五郎的笔挺套装。当然了,他一点也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侦探是什么样,但是,至少,穿上这种醒目的服装,征信所的职员就干不了活儿了吧。若说是皇族的私生子,倒还比较能让人接受。

“那么,村里人找你咨询也是……”

“是侦探修炼的一环啊。”

“可村里人好像以为是占卜。”

“我只是没有一一说明,因为很麻烦嘛。只要能得到结果,对于他们来说,侦探还是占卜,哪种都行。而且我还在修炼呢,不允许自称侦探,这也是原因之一。”

对于侦探来说,资格证书是必不可少的吗?静马想。与此同时,他察觉了一件事。

“难不成,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找我?”

御影“啪”的一下打开扇子(扇面上绘有凤凰的图案),掩住嘴,大声笑了起来,好像觉得非常可笑。

“别担心,没那回事。和你在这里相遇是个偶然……或者,你正在做什么亏心事,担心被人追查?”

御影从扇子的上方窥视着静马,那黑瞳突然变得极为锐利,像真正的侦探一样。静马被刺穿了。

“怎么会!”静马慌忙摆手否认,“我就坐了坐龙之首,别的什么也没做。”

“真的?不过,我既然是侦探,没有人来委托,对别人的私事就不会感兴趣。本来嘛,爬那块大岩难道是做坏事?从你的口气听来,像是这样没错呢。”

“不不。”为什么非得告诉她自己哪里做得不对?静马难以释怀地答道,“那不是一块普通的岩,它叫龙之首,是这个村子的重要史迹,有着古老的传说。”

“原来是这样。你误以为我是村里人,所以才那么慌张。唔,我这副打扮让人以为不是旅客,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看来她也知道她的服装有多奇特。

“那么,既然你心里认为是在做坏事,为什么还是爬了那块岩?听你的口气,今天还不是第一次爬。”

“你不是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吗?”

静马以为能驳倒她,可她的长睫毛一动也不动。

“不回答也没关系哟,又不是我特别感兴趣的事。”

“什么啊,这说法还真叫人心里放不下。告诉你好了,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我是在等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对了,明天会降雪吗?你很擅长猜天气吧。”

“就算我知道明天的天气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也无法判断初雪会不会降落,因为太缺乏数据了。你还是看报纸的天气预报栏吧,那个比较确凿。”御影冷淡地答道,“而且,委托我办事的时候,会产生委托费,这一点你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因为我是靠这个糊口的。”

“啊,铭记在心。”

反正静马没有什么需要侦探费心的事。今后,漫长的人生如果 延续下去,也许会有那种事也说不定,然而静马并没有延续下去的打算。

不可思议的少女自称侦探。静马和她分别时,西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红了。

趁势问了她初雪的事,是失策了吧。回到旅馆后,静马就有点后悔了。那个聪慧的少女,把初雪跟这个村子的传说一合,或许就会看穿静马的意图。

静马来琴乃汤,是因为想起了久弥曾经对他讲过的老故事,和龙之首的传说不是一回事,是另一个故事。

那是江户时代的悲恋故事。村里有一个女人,为了身份悬殊的恋情,跟随着初雪,投入了龙之潭,龙背起她的亡骸飞上了天空。就内容而言,这是个常见的陈腐故事,但不可思议的是,“初雪之日死去”这句话,留在了静马的心灵一角。

是的,静马是为了寻求死的场所,才到这个村子里来的。

[1] 注连绳:挂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内或新年挂在门前取意吉祥的稻草绳。

[2] 水干和乌帽子:日本古朝臣礼服,狩衣的一种。水干与狩衣同源,最早是平民的日常着装。与狩衣的式样不同,水干在前、后身的缝合、连接处,都以“菊缀”进行加固;另外,水干没有狩衣的颈扣,而是以细带接系领口。随着时代的推移,水干逐渐成为武家及一部分公家的日常服装,并很快成了礼服的一种。现在,女性神职人员有时也穿没有菊缀的水干。冠帽方面,五品以上的官员配戴乌帽子,六品以下则用风折乌帽子。

[3] 牛若丸:源义经,幼名牛若丸,源义朝的第九子,日本平安时代末期出身于河内源氏的武士。

[4] 足袋:日式短布袜,大脚趾与其他趾间有分叉,一般由木绵布制成。穿草屐、木屐等日本传统履物时通常要穿上足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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