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2)
到了傍晚,达纮发出了许可: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可以和栖苅大人会面。栖苅大人也强烈希望逮捕凶手,为此不吝协力。不过,她的身体垮了,所以达纮会同席,而静马则要回避。也就是说,静马还没有被信任到足以会见贵人的程度。虽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静马只能一边咂舌,一边默默地目送在达纮引领下走向御社的御影的背影。
一落单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半天静马一直陪着御影,被她差遣得团团转,但反过来说,却是御影一直陪在他身边。静马在这宅邸内是彻底的外人,而且也是嫌疑人。虽然御影说了“你自由决定自己的行动吧”,但是,嗯,所谓的自由是什么呢?这样的疑问也涌了出来。
对于现在的静马来说,所谓自由,无非就是了结自己生命的权利。但既没有初雪,还陷入了案件的旋涡中,静马一点也没有自 杀的打算。他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会有把自己的死视为幸事、趁机把所有责任都强推给自己的家伙出现。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即望见了从走廊彼端走来的人影。是美菜子。她刚发现静马的时候似乎有无视他的意思,把视线移到了一边,但走到静马面前时,她改变了主意,停住了脚步。
“哎,你是一个人?”
静马只和她在午餐时见过面,但她一直满脸不悦地把吃食往嘴里送。此刻她的脸色稍稍明朗了些。美菜子像菜穗,也是高个子,还有着年轻时的美女痕记,但真是年岁不饶人,整体已经圆鼓鼓地塌下来了。靠浓厚的化妆好歹有所遮掩。一起塌掉的还有体形,她在琴折家的成员中,体脂率看来最高。
“御影和达纮先生一起去见栖苅大人了。”
“是这样啊,居然让侦探什么的会见栖苅大人,姐夫真是个任意妄为的人。”
和她女儿菜穗一模一样的口吻。她经验更丰富,话听起来更刺耳。静马噌的一下就生气了,不禁回嘴说:“那么美菜子女士你认为让御影破不了案比较好?”
“她是顶着名侦探的光环来的,我当然希望她赶紧破案啰,而且我们也为此付过钱了。”
对于别人挖苦自己,她似乎很迟钝。她眨着眼,重复着她那毫无意义的挖苦:“还有那粗俗的装束,明明是女性却穿着赤白相间的水干,简直像歌舞妓一样,不是么?”
“歌舞妓不是穿长裙裤的么?”
“但是,那也不是巫女的装束吧。或者说,那是哪里的新宗教衣装?异教徒由栖苅大人接见,真是让人越发不愉快了。”
“我认为她和宗教无关,而且也没有劝诱过我。”
然而美菜子却依然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她在琴乃汤当占卜师对吧?再说了,用翡翠色的义眼看透真相什么的,不是可疑的新兴宗教常有的说辞么?”
持有千年历史的栖苅教干部,鄙视地对御影嗤之以鼻。静马想起来了,纱菜子之前是美菜子在小社修行。
美菜子是栖苅的姨妈,年纪也比栖苅大很多。当姨妈的为了继承栖苅的衣钵而修行,虽说也是为了教义,但确实颠倒了。而且她修行到了三十五六岁,为备用角色耗费的人生时间,也跟纱菜子不是一个等量级。看来对摩登得的态度不单单是高傲,说不定是出自一种想要捍卫栖苅教的情怀。
同时,她试图干涉琴折本家,也是在用一种有别于纱菜子的形式,寻求自己的人生补偿吧。静马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想想就知道,美菜子的人生有多憋屈。
静马对她产生了些许同情。但是,就像要把他这种同情心吹散似的,美菜子压低声音,把那张摩登过度的脸凑了过来:“事实上,在你看来,那姑娘怎么样?你觉得她真的配称名侦探吗?”
她的话语中透出了怀柔的气息。离间?静马警戒了起来。
“在龙之潭我靠她的推理得到了帮助,我觉得她是名侦探。”
静马慎重地选择着措辞。
“啊呀,这样啊,这就没办法了,你也是那姑娘的信徒啊。”
可能是一下就失去了兴趣吧,她的口吻又恢复了冷淡。
“我只是见习助手,可不是什么信徒。”
“无所谓啦。”
美菜子又一次迈开了步子,像是要结束闲谈。然而擦肩而过的 一瞬间,她停住脚步,回身对静马说:“你脸上透着强烈的死气。对了,我们的公司贩售栖苅清水哦。每天喝一点的话,就算是你也能长寿。”
美菜子丢下惊呆了的静马径自离去。这应该说是生意人的气魄吗?不过,她看出了有意自杀的人的死相,眼力大概是货真价实的。这也是长年修行的成果吧。
静马发着呆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佣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走过。也许是心理作用,静马感到她的目光十分冷漠。就算在主屋待下去也只是白费精神而已,意识到这一点的静马,无可奈何地决定返回西侧别栋。
别栋和主屋不同,是一幢两层建筑。在一楼设了四间客房,二楼则设了六间。在一楼,加上作为代用藏书室的房间,岩仓一个人占据了两间房。御影父女和静马的房间在二楼。
静马出了主屋。通向别栋的三和土上设有简易顶棚,静马正要过这三和土的时候,遇见了三胞胎中的两姐妹。
“嗨”的招呼了一声,两个女孩就手拉着手向他跑了过来。
“怎么啦?”
“刚才的大叔啊,御影姐姐呢?”
头发较长的夏菜用清澈的声音询问道。“御影姐姐”和“刚才的大叔”,名字都没记住,还被当成了大叔,静马一边苦笑,一边把御影正在和栖苅大人会面的事说给她俩听。
“在和母亲大人说话,那么,就不能打扰了呢。”
两个人的肩膀都塌了下来,显出了沮丧的样子。
“你们找御影是有什么事?”
“嗯,我们又想起了一点事,想告诉御影姐姐。”
答话的是头发较短的秋菜。
“这样的话,就由我来转告吧。”
姐妹俩先是商量了一下,随即笑脸相迎:“大叔,你看起来好像很可靠,所以我们说了哦。”
在这个宅邸内,自己得到了她俩的信任。静马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那什么啊,春菜姐啊,在发生案件的那天晚上,只有那晚,样子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秋菜这么说,“吃过饭以后,春菜姐在我们房里,八点左右夏菜姐去泡澡了,房里就剩下了我和春菜姐两个人。但是春菜姐没过多久就回小社去了。”
“这么说起来,那天她走得是很早。明明经常在我们房里待到‘传授’时间的。可那天我泡完澡回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夏菜也表示赞同,露出“想起来了”的表情。她好像也没听说过详情,所以和静马一起津津有味地倾听秋菜的话。
“于是我就问她‘今天这么早就要走啊,有什么事吗’,她什么也没告诉我……春菜姐和平常的样子不同,看起来有点高兴。”
“看起来有点高兴?”
“嗯,最近她总是动不动就消沉,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春菜姐高兴的时候,声线会比平时高,语速会比平时快,而且话也会变多。只是,她说身体不舒服所以要早点儿回去,好像是想对我隐瞒什么。”“春菜”和“看起来有点高兴”是今天听到的话里最不搭的词语。如果是消极的修饰语,倒是排山倒海般地进了静马的耳朵不少。动不动就消沉还好理解?但就在案发前不久,看起来有点高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真的吗?”
静马盯着问了一句。秋菜用小小的身体使劲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转告御影的。谢谢你们特地过来告诉我们。我代御影表示感谢。”
“那么作为交换,你们要早点儿抓住凶手哦。”
被圆溜溜的四只眼盯着,静马点头道:“嗯,绝对会抓住。”
静马的话似乎让她俩安了心,她俩手拉着手跑回去了。
静马觉得自己做了一点好事,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回到了别栋的房间。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门被打开了,御影出现在房间中。然后她俯视着倒在榻榻米上的静马,投以轻蔑的目光,说:“你还真是吊儿郎当。”
“至少敲个门吧。”
静马慌忙起身,同时丢出一句怨言。
“莫非你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凶器柴刀之类的?”
“我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好吧!不说这个了,刚才夏菜姑娘和秋菜姑娘来找你了。”
“真的?那么是什么事?你已经听她俩说了吧。”
静马转述了先前的话。御影的表情中缓缓透出了严峻。她用扇子掩着嘴角,点了一下头,然后复诵似的说:“春菜姑娘,不知为何心情很好。”
“我也稍微思考了一下,春菜姑娘果然还是被什么人约出去的吧。她在意约会的事,所以比平时更早地回了小社。我开始还想会不会是岩仓呢,又好像不是他。可再也没别的适龄男子了,所以,会不会是用人之类的?”
御影听了他这番高见,手往腰上一叉,以一副愕然的表情看着他。
“这个家里可没有年轻的用人。不过你还真是单纯啊。女孩子心情好又不一定是陷入了恋情。就好像静马你,你只会在心仪的女孩向你打招呼时心情变得比平时更好吗?”
“不,朋友邀请我温泉旅行时我也会高兴。”
“几个男人温泉旅行什么的还真诡异。给我去海边或滑滑雪好不好?不过,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啦。再说了,如果她在为恐吓信而烦恼的时候高兴了起来,那高兴的原因应该是相当重大的,重大到了要向秋菜姑娘保密的程度。是有人骗她说知道恐吓信是谁搞的了之类的吧?而且,既然她是早早回了小社,和那个人在房间里碰头的可能性也很高。或许我们必须再调查一下,春菜姑娘和谁比较亲近,对什么有兴趣。只是那天傍晚她到我这里来咨询的时候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所以是在她回家之后,晚饭后去夏菜姑娘她们的房间之前,这期间内发生了什么吧。”
御影一下子就把静马花了三十分钟(虽然是迷迷糊糊的)思考出来的结论否定了。
真厉害,静马情不自禁咂了咂舌。
“现在才说这个啊。静马你也该稍微动动脑子,向秋菜姑娘详细地打听一下该多好。唔,对见习助手这样过度期待也是没有意义的。秋菜姑娘她们对静马你没有警戒心,光是这样就不错啦。”
“哦,谢谢你夸奖。”静马鼓起了腮帮子,“那么,栖苅大人那边情形如何?”
“你想听?”
御影的嘴角浮现了挑衅的笑容。
“唔,虽然我想我听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别这样自虐嘛,谦虚过度低声下气的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样。”
被比自己小的女孩说教,才是极度不像样。
“那么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
“好啊。”御影在静马身边静静地正坐了下来,“我先是问她对‘兇业之女’一词可有头绪,没用,没有。本来嘛,比起她本人,伸生先生和达纮先生才是最了解传承的人。栖苅大人虽然被灌输了与仪式相关的知识,但似乎不知道基本步骤之外的事。这么说起来,祭祀者和传承者职能分明呢。”
“原来如此,有着夫妇分担的规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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